作者:月关
“就你饭桶,看看你三弟,在朔北干出多大的名堂,你祖母都赞赏不已呢。”
唐仲平瞪了二儿子一眼,又对唐治和颜悦色地道:“走走走,咱们一家人,边吃饭边聊,回头先安顿下来,明儿一早,上殿面君。
你祖母,向为父详细打听过你的事儿,对你很是欣赏呢。”
一家人吃了顿团圆饭,然后韦氏拉住了谢小谢,和唐小棠陪着她唠家常。唐仲平却是带着三个儿子,离开了冀王府。
“三郎,你大哥和二哥,早过了及冠之年,只是以前为父被贬为庶人,他们也就没有爵位。回洛邑之后,你大哥和二哥已相继封了郡王,这宅子,就赐在为父这冀王府的左右。”
唐修又插话道:“老三,你看见没有,咱们这道德坊,隔着一条洛水,过了天津桥就是皇宫,进宫面君,最方便的了。”
唐齐道:“父亲的冀王府,在这道德坊的中间,左边那处府邸,是为兄的。右边那处府邸,就是你二哥的。”
唐仲平笑吟吟地道:“为父已经向陛下请旨,把你的汝阳王府定在这道德坊的北面,面临洛水,隔河一望,便是咱们大周的宫城。风景最好。”
唐修奇道:“爹,咱们这道德坊,风景最好的就是北面这处宅子,而且这也是进宫最方便的一处宅子,你和娘不拿来住么?怎么给了老三啦?”
唐仲平微笑道:“三郎在朔北,受了苦,也立了功,为咱们家挣了好大名声,为父欣慰的很,为父把这最好的一处宅子让给三郎,算是稍作补偿吧。”
唐治忙道:“父亲,咱们一家人的事儿,何谈补偿,孩儿太惶恐了。这北宅既然风光最好,还该父亲和母亲大人居住才好。”
“不搬了不搬了,北边这处宅子,原是狄相的府邸,刚腾出来,为父懒得折腾了。你去朔北,受了苦,这是你应得的。”
唐仲平趁机对唐治道:“治儿,当时危难,为父别无选择。齐儿文质彬彬,修儿性情鲁直,唯有你粗中有细,有勇有谋,所以为父只能让你承此重任,你不会怪为父吧?”
唐治忙道:“父亲大人的差遣,孩儿哪能有所抱怨?此番朔北之行,虽然风险甚大,却也成就了孩儿,儿对父亲,惟有感激,绝无抱怨。”
“好好好!”唐仲平笑容满面,道:“走,正好刚用了膳,路也不远,咱们走着过去,看看你那府邸。你的人,还停在城外候着吧?认了地方,也好叫他们安顿下来……”
唐仲平说着,带着唐齐、唐修、唐治,和二十几个下人,便优哉游哉地逛向洛水河畔。
洛水如玉带,将神都洛邑一分为二。
河上有桥,远处造型优美的天津桥,近前宽敞平坦的新中桥,将大河两岸联接了起来。
河上碧波粼粼,游船商船,悠然来去。
河对面,便是金碧辉煌的太初宫建筑群。
那高大恢宏、气象万千的明堂,跃然在目,不愧为“万象神宫”,高有三十多丈的明堂,状若通天,神都气派,俯瞰天下。
洛水河畔,正是早春二月,微泛嫩黄的袅袅烟柳之下,可见一些春游的男子,折柳盘头,招摇而过。
又有稚年儿童,做了柳哨,嘻笑吹奏。
风筝木鸢在天空盘旋,大河之上,渔舟飘飘,燕子斜飞,回眸处,便是绿水人家。
那是一处大宅,白墙黛瓦,起伏如浪,几乎涵盖了道德坊临近洛水这一面的全部区域。
朱红色的大门,硕大的金灿灿的兽首铜环,在阳光下熠熠放光。
门楣之上,一副黑底金字的巨大牌匾,“汝阳王府”四个大字,恐怕在洛水对面,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唐治不禁心旷神怡。
道德坊右手边,便是通往新中桥的长夏大街。而左手边,却是坊与坊之间的一道大街,相对要窄了许多。
唐修指着道德坊左手边一条窄街相邻的府邸道:“那儿,是义阳郡王贺兰娆娆的府邸。贺兰郡王虽然是个女儿身,却是我朝唯一的女王,极得陛下宠信,三弟你与她做邻居,千万别得罪了她。”
咦?
那是娆娆的家?这么……阴魂不散的么?
唐治想起了方才在十里长亭,被各方势力派来的人簇拥在中间,向他得意一瞟的贺兰娆娆,也说不清跟这个曾经的亲密战友、同时也是皇朝的特务头子做邻居,究竟是个惊喜,还是惊吓。
……
敦化坊,狄相的书房。
一个妙龄少女也未通报,便气冲冲地闯了进去。
约摸十六七岁年纪,肤色白皙娇嫩。身穿一袭雪绸的白色裙裳,月牙白的系带,把个小蛮腰束得一堪一握, 脚下一双尖翘绿蛮靴,看来也是一双娇小的小脚丫儿。
她是甜美系的范儿,大眼睛、尖下巴,身材也是特别娇小,所以看着比实际年龄,似乎还要小了许多。
书房里,一个黑胖的紫袍老者与一个青袍中年人正隔书桌而坐,似乎在商量着什么,少女一闯进来,二人都向她望来。
紫袍老者抚须一笑,道:“哈,窈娘回来啦。”
青袍中年人则是眉头一皱,道:“你这丫头,忒没规矩,怎么就闯进来了?”
少女气唬唬的,板着精致俏美的巴掌脸儿,瞪着一双大眼睛道:“阿爷,阿父,人家就是去了一趟广陵城而已,怎么回来就搬家啦。
还从道德坊搬到这么远的地方儿来,出门就是对面康俗坊的一大片菜地,都快搬出城,到了乡下啦。”
从京城二环搬到五环,难怪这小姑娘不开心了。
她气鼓鼓地把自己摔进逍遥椅,逍遥椅极像太师椅,但是算是简易版的太师椅,并没有那么大。
可是这姑娘娇小的身材往里头一坐,一时间衬得那椅子似乎还大了一圈儿。
这位美少女,就是狄相的宝贝孙女儿了。
狄相三个儿子,七个孙子,就这么一个孙女儿,宝贝着呢。
所以,狄相的子孙之中,也就这小丫头,敢跟他发脾气。
狄相一点也不生气,笑咪咪地道:“这不是冀王家的三王子回京了么,陛下宠爱,受封汝阳王。近宫城的地方,可没有空府邸赐给他了,正好爷爷好清静,所以……”
“得了吧!”
狄窈娘给了爷爷一个大大的白眼儿,却一点也没给他面子,揭短道:“爷爷,你是三朝老臣了,拍他一个后生小子的马屁,不丢人呐?”
她嘟了嘟嘴儿,唇上一片极细极淡的处子汗毛,宛如在她娇嫩的肌肤上敷的一层珍珠粉:“人家以后要跟小姐妹们见个面,要多跑好远的路了。”
狄父瞪眼道:“你爷爷如何决断,那是你能置喙的?没大没小,没有规矩,出去!”
狄窈娘还没说话,狄相便把眼一瞪,斥道:“你爹我跟我的宝贝大孙女说话,也是你能置喙的?没大没小,没有规矩,再多嘴就给我出去!”
狄窈娘俏皮得意地向父亲递了个示威的眼神儿。
狄父无奈道:“父亲,您这……”
“闭嘴吧你!”
狄相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然后脸儿一转,看向狄窈娘,笑咪咪地道:“窈窈啊,你忘啦,去年洛河发大水,漫了咱家半个宅子,后来清理淤泥都花了半个月的功夫,住在那儿有什么好啊。
我本来就想搬呢,朝廷给的钱又多。你看这儿,比那儿的宅子大了一小半呢,价钱还不到那边的一半,多出来的钱,爷爷给你留着做嫁妆。后边花园也大,爷爷给你安了处秋千……”
“人家才不稀罕!”
小姑娘一挺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爷爷你这么一让,显得咱们狄家怕了他汝阳王似的,人家很丢脸的。”
小姑娘气鼓鼓地要走,扫了书桌一眼,又气鼓鼓地走过去,将爷爷搭在茶杯连儿上的茶杯盖重新盖上,桌上歪了的一块镇纸也给摆正了,这才气鼓鼓地往外走。
“我不管,那我去表姐家住一阵子,我不要住这么远的地方。”
狄窈娘气鼓鼓地走出去了,跟个小孩子似的,一蹶一蹶的。
狄父气极败坏道:“你看这孩子,你看这孩子,真是被惯坏了。”
“窈窈乖巧可爱,哪儿惯坏了?就你一身毛病!”
狄相不悦地瞪了儿子一眼:“行了,记住我的话,你呀,就按为父的安排,尽快离京,先去地方任职一段时间。”
狄相摸了摸胡子,像一只嗅到了猎人气味儿的老狐狸似的,微微眯起了眼睛:“年初的时候,皇帝又病了一场。
大家长老了,儿孙们忙着争家产呢,人家的家务事,咱们老狄家这时候可千万别往前拱,弄不好就是个里外不是人的结果,明白了么?”
第205章 坦然,御前奏对
第一天回神都洛邑,虽然沿长街一路走来,繁华富庶之相难以尽述,但是不管是唐治还是他带来的人,至少今天是没功夫去一赏洛邑景致的。
朝廷给汝阳王赐了宅子,虽说唐治在朔北没什么私产,可谢家给谢小谢“陪嫁”的可不少啊。
再加上唐大宽、段小黑这些人带着家眷,那些瓶瓶罐罐全搬来了,也需要先安顿下来。
不过,毕竟初到新宅,而且这洛邑的王府,其精致豪华,岂是北地建筑所能比的。
光是一个院子,也够那些精力旺盛的小孩子摸索几天的了。
士兵没有全部入城,城外有军营,千把号人,是要轮流进城到王府当值的。
其他时间,士卒们都要留在军营中训练。
及至傍晚,安顿的事情还没忙活完,唐治先去了冀王的宅子,又和全家人一块儿吃了晚饭。
只是记挂着次日要上殿面君,因此唐治只小酌了两杯,没敢多饮,令想与兄弟开怀畅饮的唐修遗憾不已。
次日,冀王唐仲平陪同唐治进宫了。
大周的朝会比较少,一个月也就三回,到了女帝晚年,就更少了,她不想上朝就不上朝,反正真正的大事,也不是在朝堂上,什么官儿都掺一嘴,大家伙儿乱七八糟商量出来的。
昨日恰好皇帝刚办了大朝会,因此今日入宫见驾,就不必在前朝正殿里。
“冀王,汝阳王,这边请,陛下在集仙殿呢。”贺兰娆娆笑吟吟地说着,迅速地瞟了唐治一眼。
昨儿刚回来,谁都知道,她肯定要先跟家人一聚的,所以也没有谁那么不开眼,昨儿就张罗为她接风。
不过,请帖已经送到义阳王府了,厚厚的一摞,“玄鸟卫”首领,可是各方势力都想争取的重要人物。
头一晚回家,贺兰娆娆失眠了。
以前,她也不只一次出京办过差,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
临夜就觉得心里头没着没落的,惹得她翻来覆去的,半天没睡着。
明明都脱光了的,裹着松软舒适的被子,还用了她最喜欢的熏香,可就是睡不着。
贺兰娆娆也很诧异,思来想去,只能归结为这次去朔北时间太长,经历的事其实也蛮多惊险,所以骤然放松下来,又看见自己的爹娘亲人,太过兴奋所至。
冀王唐仲平看见引他们入宫的竟是贺兰娆娆,不由得心中微诧,不该是由中官引他们入见么,怎么会劳动贺兰大王?
这不合规矩啊。
贺兰娆娆今儿起个大早,先入宫来见过了女帝。
不过,这也不是由她来引见的理由,是贺兰娆娆主动请缨的。
这个孙子有十年没见过他祖母了,贺兰娆娆实在放心不下。
唐治是她极力推荐的人,若是出了纰漏,那她岂不也要跟着丢人?
这样一想,贺兰娆娆便理直气壮了。
“陛下,冀王和汝阳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