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夕岁
“手术是不会疼的，他们会改装你，就像把积木拼凑起来一样，用药物屏蔽你的心智，就像做梦一样轻快。”天使伶牙俐齿地说。
“在那之后会疼，钢铁在你的肌肉里，随着时间而生锈，带来满身疾病……改造人只要过十几年就会痛苦不堪。”奥托万心有余悸地说。
“基斯把你从行刑场上拉下来可不是为了听你抱怨的。”天使将车开到基斯的别墅。
“……”奥托万一言不发。
他准备把奥托万带下车，转头却看到奥托万脸上挂着莫名的神情。
“怎么了？隔着这么远都能感受到基斯爸爸的威严了？你的进步还真不小。”天使嘲笑。
“我感受到我人民中的声音。”奥托万用一种近乎天启的声音说，“我感受到他们，我的声音变成了数万人的声音，我说的话语变成了数万人共同的理想。那一刻我们过去所共有的痛苦全都消失了，因为我知道我们的未来会非常灿烂。你能理解吗？天使？”
“我要去跟基斯说这件事。”天使把奥托万的话语当成一个有趣的八卦。
在奥托万出声阻拦之前，天使已经笑着下了车，穿过院墙走进树荫浓密的庭院。
奥托万瑟瑟发抖着下了车，他半透明的形体看起来就像通身裹在气泡里一样，几个警卫把他送过墙壁。
威严的军阀基斯站在他的水池旁边观鱼，他穿着一件黑色长袍，当他转过身的时候，迅速响起一阵叮叮当当声，他的脖子上同时挂着献殉者十字架、干瘪触须、爱心项坠、鲜血指环、永冻冰晶、死亡印章、矛形徽记、云雾瓶等契约信物。
本着信多神不怪的原则，军阀基斯为了保全他的统治地位，同时把自己的灵魂交易给了十几位远古神秘者，他死后的灵魂会迅速被所有神明瓜分，不过生前他能同时得到无数庇护。
此时亦是如此，他脚下踩着六道源于不同力量的守护光环，头顶三色光圈，背后亮着七种色彩，面容也被护身灵气给挡住，看不清真实容貌，完全成了众神共选。
面对这般强大的军阀基斯，奥托万只觉神经紧绷。
“我听天使说，你听到了广场上人们的回音？他们声音的共鸣？”基斯说话时声音隆隆作响，仿佛雷霆万钧。
“没有，最尊贵的基斯军阀，那只是我的幻觉而已。”奥托万立刻恭维，“我一定是热昏头了。”
“我对你的懦弱没有耐心。”基斯慢条斯理地说。
“我是您的奴才不是吗？奴才就该是懦弱的。”奥托万用最谄媚的语气阿谀起来，就像一个奴隶该对他的主人说的话。
基斯身边的天使都听笑了。
“这个奥托万真的非常聪明，非常、非常聪明。”天使和颜悦色地说，“你一定是想隐藏你的力量，等到你真的做成了什么事，你就会奋起，把基斯神父给打倒。”
天使管基斯叫神父，因为基斯皈依的众多神秘者也包括女神狄尔奈，发誓在人间传播她的福音。
“虚荣是一味毒药。”基斯平静地说，“奥托万，你不能用这种手段来取悦我。”
“基斯大人，您就是我的神，我在人间仰慕的神！我怎么敢违抗您？我听到了他们的声音，但这只是幻觉。我知道，我知道只有您是这些人的保护者，赞格斯的救世主，如果这座城市没有您，黄金乡的迷梦会逼疯所有人！会把这座城市变得四分五裂！”奥托万跪下来，用痴迷的口吻说，就像看他的拯救者一样抬头看向军阀基斯。
“他说话的语气就像他在广场上蛊惑那些黑人一样，就像他不停地谈论那些过去和历史来转移话题一样。”天使站在旁边笑着说，“我看你应该赏他一巴掌，基斯神父。”
基斯仔细端详着奥托万，基斯那朦胧如雾的脸上根本看不清什么神情，奥托万的恐惧则完全分明。
“这是个满身油与汗的黑色胖子，我不会对他动手的。”基斯说。
“但我却想赏这活畜生一鞭子呢。”天使用热切的口吻说。
“请赏我吧。”奥托万跪在地上，昂头看向天使。
天使驱动念力成鞭，拍过奥托万的脸颊，打出一道血痕，他持续磕着头，直到他感觉他们的目光不再落到自己身上了。
“钻石矿工还需要5天的时间才能抓齐，矿场的损失需要大概200万才能修复。”基斯转头跟天使说，“我们必须把仁王安保公司清理掉才能弥补损失。”
“神很愿意帮助我们，只要我们为她修筑一座大教堂，一座真正的大教堂。”天使说。
“上使，你选地点，我们来安排。”基斯谦恭地说。
奥托万站起来，唯唯诺诺地离开。
他爬回到自己的宿舍里，明日的讲稿已经被放到他的桌面上。
邻近的屋子里住着其他一些精明的黑人，他们是政治家、高级军官、演员、法务专家、企业家和工程师，他们跟奥托万的关系不冷不热，只是默默训练着自己的口才，等着奥托万失去宠幸、自己取而代之。
奥托万躺在干硬的床铺上，感受着脸上的鞭痕。
他又听到广场上那好几万人的回音在自己胸腔中鼓荡，他默默聆听这份鼓声，沉入梦乡。
黄金乡的梦，他做的比别人多，但这次他沉得比之前都深，他甚至感到自己沉入了赞格斯的地底下，连接着世界之痕的地方，他感到自己落入了一个巨大闪光的灵魂中央，这是之前也未曾有人抵达过的深处，他能看到自己已经离赞格斯很遥远，离黄金乡很近。
“黄金的灵魂……”奥托万在黄金之魂深处沉降，他感到自己仿佛被剥去了后天的所有衣服、被剥夺了肌肤！只留下自己纯粹的灵魂和黄金之魂相互共鸣，他在这时候已经彻底失去了后天的所有教养、培训以及经验，只留下无暇的本身。
“他们把你推进来了。”黄金之魂的声音就像来自地底深处的意志。
“谁把我推进来了？”奥托万朦胧地想着。
“你知道是谁，一个人一个声音，一个人一只手，千万人千万个声音，千万只手。在这里，在别处。”
在密集如颂歌般的细语声中，奥托万感到他的一切都在被重塑。
待到他苏醒的时候，他发现整个房间都变成了黄金。他的房间，从床铺、桌椅再到终端机，包括他放在桌面上的那些文件也都变成了纯金，他站在一个纯金的房间里。
他先是恐惧地揉了揉眼睛，看到自己黑色皮肤上流动着闪闪金光，他听到急促的扇翼声从外靠近，天使用念力打开门扉。
“奥托万？”天使恼怒地看着奥托万，随后便被满室金光所震撼，“噢……万能的神啊，这到底是是怎么了？”
奥托万本能地向天使一摆手，黄金之风从他的指尖飞出，天使看了奥托万一眼，他的光环迅速变成了纯金的，从头顶上掉落，砸到他的脑门上、再落到地上，他低头去捡自己的黄金光环，手指还未碰到它，自己的身体也变成了纯金，闪着比之前更漂亮的华光，金像栩栩如生，简直就像活的一样。
他望向窗外，朝基斯漂亮的花园挥手，随着奥托万的动作，基斯宝贵的鱼池染上一层金色之风，半个池面变成了至纯的金子，下面的鱼亦消失无踪。他脑子蒙晕，匆匆从走廊跑出住宿区，地板随着他的移动留下一串纯金的脚印。
勇气、暴怒和力量在心头鼓荡，他想找基斯决一死战。所有声响同时炸裂出来，就像地震一样。
第七百一十章 带莎莉走
上午，土蜘蛛去港口接老鼠人。
沿途她经过一个巨大的旧鞋市场，全世界人的二手鞋都被卖到热树洲来了，成为当地人竞相采购的宝物。
各种各样的名牌鞋、仿造鞋以及平平无奇的流水线产品，对他们来说都很值得一买，来赞格斯之前，很多人还没意识到鞋子的意义，他们都是贫穷至极的人，一双鞋就算高消费了。
这里会永远窘迫下去。土蜘蛛默想。没有办法让这些人富起来。
她开着自己的小野鹿忽感到提心吊胆，她的蜘蛛感应总是给她及时反馈。
在港口前停下，她拿出手机刷刷资讯，这才发现赞格斯要变天了。
一个小时内，媒体消息的内容变了三次。第一次说军阀基斯变成了一个金人；第二次说基斯被枪决了；第三次又有消息说基斯逃出了城市。
赛博妖鬼已经离开，留下土蜘蛛独身一人，她的附肢不安地刮擦着车辆外面的油漆，仿佛要把它们全都削下来一般。
“土蜘蛛？你还在城里吗？快逃吧！”立乌帽子通过小队频道向土蜘蛛发讯。
“发生什么事了？”土蜘蛛错愕。
“中间人得到消息，基斯的别墅里发生了大战，现在基斯不知所踪，而黑豹会的人要接管整个城市了！”
“什么……”土蜘蛛忍不住说，“基斯被打败了？”
“没有人知道基斯在哪，他的手下正在市中心跟黑豹会的人厮杀，你快回来——”立乌帽子的声音戛然而止，那里似乎发生了枪战。
“社长！”土蜘蛛惊叫。
土蜘蛛硬着头皮，把她的破敞篷车开到港口仓库。
人们多少都得到了消息，这里的装卸工们都暂时停下手头工作。
黑人和白人泾渭分明地区别开来，抱着戒备和敌意望向彼此。
土蜘蛛害怕地拣侧面道路进入港口。
当她开下坡道、靠近指定仓库的时候，她听到机器嘎嘎作响，回头便见防爆闸门从她身后落下。
土蜘蛛首先庆幸来得快，如果她再慢几分钟就要被挡在港口外面了。
转瞬间她又想到更可怕的事——这意味着她没法离开港口，暂时被困在这地方了。
这辆小破车可冲不开哨卡。
怀着挥之不去的紧张感，土蜘蛛来到指定的仓库，它大致有十米高，像个黑色要塞一样落在地上，归赞格斯仓储公司管理。
她灵巧的耳力听到室内传来接连不断的“簌簌”声，仿佛上万个细小生物在互相摩擦、用力嘶叫一样。
得把这些老鼠人接走……
心里想的是这样，但土蜘蛛仍挂念赞格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在车里坐了几分钟，不断收集新闻资讯。
有人上传了市中心里的情况，那里的枪战场面相当激烈，基斯手下悍不畏死的近卫队正和成千上万自发涌起的黑人火并。
一方高喊着基斯的名字，一方还以更加尖锐的呼啸。
想到这样可怕的流血情境就发生在二十公里外的市中心，土蜘蛛便觉心惊胆战。
赞格斯连最表面的平静都已经毁掉了，土蜘蛛心神不宁地想着。
而自己还滞留在这里，跟一群大老鼠……
她走到仓库门口，用力将门拉开，从中传出一种浓重的怪味。
土蜘蛛惊异地看着里面上千个攒动的鼠脑袋和无数晃动的尾巴，鼠人！这仓库里堆满了鼠人！
“嘿咻……终于看到阳光了……”一个身材纤瘦的鼠少女从仓库门口附近的柜子上跳下来。
她有着一双浑圆鼠耳，皮肤是深褐色的，有着一对明亮扑闪的金色眼睛，将自己裹在一件漂亮的黑色短斗篷之下，比她那些佝偻的同类要显得可爱许多。
她让身后乱糟糟的鼠人们都排成一列。
它们中有许多强壮魁梧的个体，比常人要高出一大截，与身旁的置物架等高，但即便是它们中最勇猛的也甘愿听从小鼠女的指导。
“列队、出发！”小鼠女下达命令，随后就带它们往外走。
“等会——外面太乱了！”土蜘蛛赶忙拦住小鼠女，“我是土蜘蛛，请听我一言，先别走。”
“我的名字是莎莉，发生了什么？”莎莉向外探头探脑。
港口非常寂静，沉睡在热风当中。
船只不再卸货，船长和货物管理员们都保持密切联络，仿佛有什么协议尚未达成，船上的水兵们都进入战斗岗位，严阵以待。
整座港口包括赞格斯城本身都处在一种恐惧的寂静当中。
黑豹会的人跟基斯军阀全面交火，按理说他们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应及时采取行动面对。
但他们又都畏惧至极，以至于不敢动手。
如果基斯赢了，所有黑人都会遭到清算；而如果奥托万赢了，赞格斯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种凝固的恐惧感让土蜘蛛也几乎说不出话。
“城里正在起事，我也不知这时候他们见到一大群鼠人会不会神经紧绷……”土蜘蛛低头看赛博妖鬼给她的新指示，“——噢！它让我们用港口的火车走。”
土蜘蛛满心摸不着头脑，她不知港铁联运的管理员会不会放这一群鼠人上车，而且如果路上被人看见又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