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夕岁
他们来到实金大厦顶层的大办公室，莉拉已经抵达，落地窗外是寂静城市，霓虹灯牌交错放映着不同广告，市民们陷入熟睡，尚不知港口已经航来一艘死船，装满杀机。
徐炀、法洛莎和莉拉坐在玻璃圆桌两侧，深夜遇此麻烦，法洛莎本就疲惫不堪，现在更是困顿，但她比以前显得冷静很多，喜怒不形于色，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建模出来的港口模型。
“这艘海韵号是天枢制物‘海丰级’远洋装甲货轮040舰。”莉拉汇报，“6万吨准军用货船，总长198米，宽32米，设计吃水10.5米，船员30名，军事人员120名。12小时前从锦南府起锚，准备前往新罗地区，10小时前停止对外信号响应，失去航迹，9分钟前抵达安久市港口。”
“我们得跟天枢制物的人打声招呼。”徐炀按了按额头。
“是，已经与天枢制物办事处人员沟通，对方表示将转接夏本部决定。”莉拉汇报。
“他们也得半夜被吵醒？”法洛莎冷笑。
“如果他们层层上报的话，恐怕还要延误好几个小时。”徐炀说，“人工智能没法拿主意，估计得捅到大区总裁那里……天枢制物在列岛区的总裁叫曹子浩，又是以优柔寡断、性格保守出名的。”
“如果拖到天亮，市民们醒来发现港口遭到封锁，定会产生种种抵触情绪。”莉拉说，“我们的竞争对手——其他安保公司，全都会趁机造势，宣传尼斯托公司无法捍卫安久市的安全。包括百狮安保、社会安工、洲联特勤等单位，都会尝试切割我们在安久市的份额。”
“很严重么？”法洛莎问，“舆论这种东西，都是随随便便就能操纵的吧，过几天就会忘得一干二净。”
“有心人会收集合订本。”徐炀说，“这种危机事件如果处理不当，上面就会狠狠留下一笔，给尼斯托公司留下污点。”
莉拉沉默了片刻。
“尼斯托公司是我和主人的心血。”她对法洛莎说，“请务必重视这件事，我不想让尼斯托公司建立至今的信誉毁于一旦。”
莉拉是最可能带徐炀离开的。法洛莎的脑筋现在比以前智慧，故而喜欢大量推演，经常有天才般的想法。指不定哪天莉拉电路紊乱，突然把她钟爱的主人抓起来，坐一艘穿梭机前往世界的另一个角落，把徐炀藏在一个地堡当中，把他时时刻刻喂饱，再用她的察觉能力阻止徐炀逃跑的所有可能性，直到他老死——这种事也是完全可能发生的吧！
“那我用大杀戮律把整艘船的人全都杀掉，然后再接收这艘船。”法洛莎加重语气，“有什么不该死的，再复活起来就是了。”
“恐怕会暴露你的所有潜力了。”徐炀提醒，“假使船上有天枢制物的重要人物，我们把他杀掉，又迫于形式将其复活，对方一下就明白这里存在着某种能够叫人死而复生的力量。”
“那就制造意外。”法洛莎不耐烦，“让船在港口神秘沉没，我们垄断一切解释权。”
“天枢制物会感到吃了个闷亏，”徐炀说，“不过存在可行性，设定为一号方案。”
“恐怕常规力量很难掀翻这艘海韵号。”莉拉说，“它有自己的防空系统。”
“这个世界到处都是色厉内荏的草包，我不希望你也是其中一个。”法洛莎轻蔑地说，“莉拉，现在的我能够驱动‘驭星者’，把一切全都毁掉，在大规模破坏方面也毫不逊色。”
“假使船上也有能够反击的人呢？”徐炀考虑周到，“底牌永远是最后出的，如果一见面就将火力最大化，把半个安久市打成废墟，影响就太过深远了。”
“我先把克拉勒斯二世召来。”法洛莎闭上眼睛，沟通海中巨兽。
猩红海裔克拉勒斯二世如今已经适应了巨化体型，它长期在污染深重的大海中游逛，已经染上些许畸变，假以时日，或能喷出放射性烈焰。
徐炀沉吟。这件事考验着尼斯托公司的方方面面，就看自己一方是否有能力尽快把这次危机解决掉，否则等到天亮之际，更多人了解到了它的存在，危机规模就会成倍扩张。
第三百六十九章 劫持
港口区域已被戒严。
莉拉派出一小队防卫军士兵前去侦察情报，他们瞬间遭到控制，化作失去自由意志的傀儡，一步步走向死船，登上舰艇，消失无踪。
徐炀尝试连接海韵号的网路模块。
他找到一个可用的接入点，发现这艘货轮安保系数足够高，使用天枢制物的“司南”系统，与其直属的通信卫星相连。当他破解出密钥，试图潜入船只控制中枢时，发觉有人正在维护和更换密钥，迫使徐炀需要加倍尝试。
有敌对的网安人员。徐炀暗道。他们这是有备而来。
他一边保持黑入，一边继续商讨对策、交换情报。
“先前我侦察的时候，捕捉到许多末日景象，可识别为信息病毒。”莉拉说，随后为法洛莎描述那些可怖情境，包括燃烧的世界、沸腾的海洋、奔行在大地上的白衣骷髅骑士，以及手持圣杯与烈焰神剑的天使们。
“狄尔奈的手段。”法洛莎说，“我阅读了古籍，发现她的教团从千年前就喜欢做这种事，宣传一个遥不可及的天堂，然后再设置一个极度骇人的末日地狱，要求人们对狄尔奈献上不可置疑的忠诚，用来区分追随者与敌人。很有意思，这就是信仰的力量，他们赏善罚恶，忠实的追随者到死相信自己的努力让那个虚幻的天界更近了一些，而忤逆的人立刻就会被杀，双方都无法证明天界和末日是否存在。”
“所以这艘船被狄尔奈的势力捕获了。”徐炀判断，“精神控制又像米莱雅的手段。”
米莱雅一开始就是灯塔核心派来的，当初把米莱雅丢给天枢制物，确实让天枢制物承受了相关报复。徐炀暗道。这艘海韵号就被狄尔奈的手下截获了，报复来的如此迅烈。
“狄尔奈……”法洛莎喃喃道。
这样一来，自己必须做好一击制敌的准备。她心想。跟狄尔奈这种最强等级的远古神秘者对垒，绝不能掉以轻心，即便来的只是她庞大势力的一角，也不可有丝毫懈怠。
法洛莎默默推演计算，将不同丝线拼凑到一起。
原来如此。
法洛莎醒悟过来，这是试探，狄尔奈必然推测或者预言到了法洛莎成为魔女之神的事实，所以派出这艘死船，前来调查法洛莎的能力到了何等地步。近神者之间的博弈需要穷究计算，不得不防。
“死船上有狄尔奈的一名天使，还有米莱雅。”法洛莎推算，“所以你们才会遇到天使布置的那些混乱恶兆，米莱雅则是来控制人群的，把他们当成人质或者某种仪式傀儡，让我们更加束手束脚，不敢随意出手。”
“天枢制物的态度很关键。”莉拉说，“如果他们给予许可，我们随时都能暴力摧毁海韵号。但如果他们觉得这艘船至关重要，我们也会投鼠忌器。”
“最糟糕的是，”徐炀沉吟，“如果天枢制物想要派遣他们自己的部队来处理，拒绝我们插手对海韵号的管制，这件事的解决就要拖上十天半个月，整个港口瘫痪这么长时间，一切都完了。”
不说其他企业的订单，连尼斯托公司自己的货物都必须转运到上京出口，这之中的成本可就大幅提高，同时还要向上京港口航运公司重新申请证书，麻烦万倍。
必须尽快解决死船事件。
“还要去看管链锯天使。”法洛莎说，“链锯天使一定会遭到狄尔奈的攻心之术，可不能让她在这时候跳反，最好把她杀了或者抓起来。”
“派魔女部的成员去找她。”徐炀安排下去。
就在此时，天枢制物方面发来洲际视讯通信邀请。
“不是从上京分部发来的，通信来自夏本部。”莉拉说。
“天枢制物本部的人干涉……我们回避一下。”徐炀和法洛莎潜身幕后，留下莉拉面对。
莉拉做好准备，然后对接天枢制物的负责人。
确认通信密钥，智能荧幕上亮起一个女子的实时形象。
对方模样庄正严肃，五官精致，黑色盘发，气质冷酷，像台人形机器，大约25岁，身着漆黑正装。
卢思舟！徐炀认得此人。她是天枢制物董事长卢世伯的女儿，同时也是这个夏地巨企的继承人。
高阁九州与天枢制物相隔如此之近，自有频频联络，徐炀深知卢思舟性情冷酷果断，执行力极其高效，毫无疑问能将天枢制物运营得井井有条。
如果卢思舟亲自过问这艘海韵号，那反而很有希望。徐炀暗道。她无论魄力、野心还是在公司内的影响力都属一流。
莉拉查询卢思舟的情报，同样意识到她在天枢制物体系中的极高位置。
“我们……”莉拉刚开口就被卢思舟打断。
“已知海韵号偏航抵达安久市港口，损管部队已经出发。”卢思舟说，“望你司不要轻举妄动，最大限度保全海韵号，无论遇到任何事态都保持克制。”
“根据我方调查，该舰已被劫持。”莉拉说，“请贵司分享相关情报，以便我方进行处理。”
“无可奉告。”卢思舟语气冷漠，“损管部队将在6小时后抵达，期间你司对海韵号的一切侵害与过界行为，都会被视为对天枢制物的挑衅。”
巨型企业的尊严，不容冒犯。
“……我方无意伤害海韵号，但海韵号的劫持者会对安久市进行一定程度的袭击。”莉拉不卑不亢地应对，“由于我方已经成为安久市的安全合作伙伴，依合同规定，我方将对海韵号进行无害化处理，尽快让安久市港口回归和平稳定，方便往来通航。”
“海韵号仍然是天枢制物的财产。”卢思舟强调，“只能由天枢制物的损管部队进行处理。”
为何反应如此激烈呢？徐炀暗道。天枢制物是被抢劫的一方，本来应该合作解决海韵号危机才对。
是了。
海韵号是一艘货轮，或许运输着什么至关重要的绝密物件。
虽然整艘船被劫持，但天枢制物不想把船舱内的秘密暴露出来，只愿自己前后包揽，以免事态超出控制范围。
那么这就变成了一个三方难题。
尼斯托公司必须尽快把海韵号干掉，免得它堵在港口，海运是安久市的生命线，如果遭到封堵，城市资源会陆续耗干。
狄尔奈的势力抢夺了海韵号，很可能还抓到了当初被送回天枢制物的米莱雅，这趟是来找法洛莎麻烦的，肯定带了不少资源、人员和各类手段。
至于天枢制物，他们出于某种原因，一定要死保海韵号，拒绝尼斯托公司干涉，非要让他们自己的损管部队前来处理。
“收到。”莉拉说，“我方会尽可能在不伤害海韵号的情况下，完成我方必须要做的事情。”
“劫持者实力强大，”卢思舟说，“有能力独自击溃海韵号的6艘护航舰，请你司明白，只有天枢制物的专业损管部队能够制伏劫持者，最大化减少对安久市的破坏，倘若你司认真考虑将事态影响最小化，你司必须维持最大限度的克制。”
“……我方会消灭劫持者，清理海韵号上的恶徒，将它完好无损地归还给天枢制物。”莉拉平静回复，“一如我方最开始所说，我方会对海韵号进行无害化处理，并且，很大概率在贵司损管部队抵达之前独自解决。”
“我欣赏尼斯托公司的态度。”卢思舟说，“六小时后，我司损管部队便会前往现场进行保全工作，无论你司所谓的‘无害化业务’进展到何等阶段，我司都会将事件彻底结束，把海韵号带回天枢制物。”
说罢，通讯结束。
“真是个盛气凌人的女人。”法洛莎笑着拍手，“那么，我们就在他们所谓的损管部队到来之前，把海韵号从里到外清理干净，拿走所有我们想要的，杀掉所有我们讨厌的，回复所有我们用的上的，把它干干净净还回去。”
“考虑到卢思舟在天枢制物的地位，她的态度也很明确了……海韵号不能有失。好在我们有回复之律，对它怎样破坏都没事。”徐炀缓缓点头，“在天亮前把这艘死船清理干净，不要惊动市民。”
就在此时，从海韵号上传来一段讯息。
徐炀和法洛莎交换了下眼神，将它播放。
从中传出一个轻快而冷酷的声音。
“哦……法洛莎，我的主人很乐意将你置入我们的掌控当中，让你变成一名活力十足的天使。同时她也愿意慷慨地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来吧，法洛莎，抵达港口，交出神座的碎片，然后我们就会离开，否则我们会立刻开始袭击这座城市，直到把每一寸区域化为焦土。”
万丈金光忽从港口升起，照亮了城市的每个角落，一如白昼。
当他们从大办公室的落地窗往外看，便见一尊闪耀着金色光芒的盛装天使虚像在海韵号之上站起，高举手中燃烧的利剑，市民们一个接一个从睡梦中被惊醒，在他们支离破碎的幻梦中，他们看到的最后一幕是整个世界的溃灭。
第三百七十章 无限高空
天使开始用秘文吟唱，歌声悠扬，令人着迷其中，咏叹调高亢，犹如对奇迹的预告，又像是末日的先声。这样大规模的对城奇迹足以引发一场灾难，所有市民都无可避免陷入其中。
当徐炀听到这歌声之时，他心中亦泛起一缕忧思，像有只无形的手打开他心里的魔盒，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忏悔，想反思自己过去的种种错误。
历数过去二十八年的光阴，自己做过最大的错事是什么？
徐炀对此毫无概念。
纵观过去所作所为，徐炀算不上毫无污点，但也能说是问心无愧。他隐约记得自己曾经做过什么严重错事，但他忘得一干二净，只是像一根刺钉在他心里，此时被天使的歌声所唤醒。
为了避免幼魔女们被声音感染，徐炀启动实金大厦的防护措施，在各楼层降下防爆隔音壁板，避免奇异歌声继续深入建筑、幻惑人心。
随着滑轨声响，办公室的落地窗也蒙上一层隔音黑纱，港口方向的金色巨影不再扎眼。可当徐炀转过视线，他心中仍有幻影闪烁，仿佛时刻遭受审判。
实金大厦内的情形都如此不妙，徐炀也明白这件事对整座安久市会造成何等强烈冲击。
“我让市民们不要往外看。”莉拉说。
“人们都有逆反心理，”徐炀道，“越劝大家不要关心，大家反而越想知道港口发生了什么。”
“那怎样才能转移人们的注意力呢？”莉拉困惑，“在一个小时内，全城人都会对那尊天使幻影顶礼膜拜，丧失自我。”
“能压制一个大事件的只有另一个大事件。”徐炀沉吟，“如果能盖过天使的风头，或者把它直接干掉都好。”
“那么，就进入战备状态吧。”莉拉随时准备让部队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