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夕岁
第三百六十章 呼唤尊上
新年之际，猩红改造公司的魔女们举行仪式，竭力呼唤魔女之神。
这是她们每年一次的固定仪式，迄今为止已经履行百年有余，每个人都静心沉气，以最高规格对待，绝无疏漏，每个成员都签订了上百页的保密协议，确保不为外人所知。
作为世界上唯一由魔女主导的巨型企业，猩红改造公司主营人体改造业务，有着出众的技术储备和资金实力，推动许多魔女保护项目，一定程度上确保了魔女生存状况的下限。
她们急切渴望保留魔女生存的火种，支持众多改革计划展开，采取中间路线，参与修订公司联盟的条款，让魔女和公司达成深度合作，使魔女能够出任要职、掌握私产，这些在公司联盟早期都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猩红改造公司推动这些进程，保证魔女的影响力不至于完全消逝。
但是，只有更伟大的力量可以撕碎公司主义制度，唤回魔女的全盛时期，故而她们急切渴盼新时代的魔女之神。
因此她们秘密集结，围绕在精心打造的神龛周围，高举仪式用的火把，焚烧增强精神力的香叶，凝聚她们的意志，希望伟大的魔女之神能够回应。
对这一点，管理层之中也有分歧，许多成员相信这是毫无意义的妄举，宁愿将资金和人力耗费到更有用的地方，因为魔女之神久未现世，上一位成就魔女之神的女皇已经是16个世纪之前的人物。
另一些人不这样认为。
她们相信，总会有惊才绝艳的魔女勘破历史迷雾，铸就神威，这在过去是十分常见的事情，即便到了公司年代，她们坚信这种事也会发生。
魔女之神必会出现——
她将庇护魔女，拯救魔女，向人类举起复仇的武器。
重建最伟大的魔女帝国！
魔女们是强大、优秀的族群，绝不会被人类的锁链压垮，注定有魔女能穿过重重挑战！她们如此坚信这一点，故而高举手中火把，齐声用秘文吟唱：
“Amdei uh，gese tow ou digoxes！”
这些精神召唤不断凝实，尝试牵系魔女之神的神魂，她们渴望找到魔女之神，将自己最忠实的信念奉上，在魔女之神的指导下，彻底改变魔女们在这一世纪的生存状况。
另一边，在实金大厦，许愿之后，法洛莎回到房间里，筋疲力尽，她感觉自己像被挤干了水分，轻飘飘的，走路都走不稳。
今天她感觉特别累，那些呼声和牵绊让她感到不安。
她跌跌撞撞坐到床铺上，庆幸还有密室存在，它从壁纸到墙体都经过特殊处理，虽然无法购买反魔力材料那样的顶级产品，但也采用了能够削弱魔力的特种镀层，墙壁结构复杂，如蜂巢迷宫般精密，原本是为了隔音，现也能抵御多种精神影响的投射。
法洛莎对此深怀感激，这是徐炀能给她最好的礼物——可以用来隔绝窥测和干扰的静谧空间。
现在，她完全理解徐炀对自己做过的所有事情，他是那么小心翼翼，专注地引导法洛莎的成长，使其免于堕入毁灭的深渊，在她和无尽癫狂之间竖起一座高墙。
自己怎么能不爱这样一个人呢？
因此，徐炀进来的时候，她脸上立刻浮现出淡淡笑容。
“新年是最好的节日。”法洛莎轻松地说。
“不，”徐炀背靠着门，“……法洛莎，你明显遇到了什么事，告诉我。”
于是笑容散褪，法洛莎立时开始嫌弃徐炀多管闲事的脾性。
“我能处理。”她强调。
“证明给我看。”徐炀坐到法洛莎身边，牵起她的手。
法洛莎沉默了一会。
“……是那些呼唤。”法洛莎低头，“人们遇到危险的时候，可能会希望某尊大能发恩保佑，在灾难和巨大考验面前寻求帮助。现在，我成了魔女之神，魔女们的这些思绪也都变成了若有若无的呼声，回荡在我耳边。但我能适应，我会习惯这种情况的。”
“意思是你要充耳不闻，绝不帮忙？”徐炀摇摇头，“这只会在你自己心里添堵。”
“好了。”法洛莎闭上眼睛，“如果你这么希望我去聆听那些悲鸣的话，我就试一试吧。”
法洛莎静下心来，仔细倾听，大部分声音都小到无法听清。
原来这就是神聆听信众时的感觉？她暗想。蝼蚁一样的小人和魔女，发出如此聒噪的声音，打扰神的清净。
她感到强大的仪式力量沟通着自己的灵魂，这让她意识到世界上有一群人懂得如何施展呼唤魔女之神的仪式，至少通晓神秘学传承。
循着精神链接，法洛莎尝试观察仪式现场。
在极遥远的地方，法洛莎就能看到相当数量的人群，为首的魔女身穿古典长袍，其他魔女高举火把，远处的工作人员们穿着企业的制服，上面印着公司徽记。
“那是什么公司的标记？”法洛莎闭着眼睛，向徐炀描述，“八爪鱼一般，但通体透红。”
“我听说过，是猩红改造公司的内部精英标记。”徐炀说，“由特别强大的魔女充任管理层，我脑袋里的‘飞神4’处理器就是他们公司出品的……她们很擅长进行人体改造。”
原来是魔女巨企的人在寻求自己的帮助，难怪这些细语如此强烈。法洛莎将自己的朦胧意识与他们的秘仪进行链接，进入她们的精神圈层。
——召唤魔女之神的仪式，成功！
法洛莎极其谨慎，只是留下了她的神光，星河光华在厅堂中央的神龛上亮起，犹如诸星辰刹那间一齐绽放，令他们兴奋尖叫、心满意足。
“成功了！”
“魔女之神回应了！”
“太好、太好了——”
颤巍巍地，许多年老的魔女揭开兜帽，热泪盈眶看着面前神龛上亮起的星河辉光。她们逃过了魔女战争期间的战火与屠刀，幸存到战后的年代，等待这一时刻不知多久。
她们一时间中断了仪式，不知如何继续，她们对仪式的了解并不完全，只知这样能建立与魔女之神的连接，还不知道仪式成功之后要怎么做，故只是默默地匍匐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向着法洛莎附灵的神龛膜拜。
法洛莎只嫌弃她们愚钝，连秘仪都不知道如何施展，但她忽然感受到强大的力量正在向自己集聚，魔女们的崇拜涌入她的体内，这些成员真正相信魔女之神的权威，如今正叩首以对，向魔女之神献上她们的敬意。
太多力量了、太多……太强大了！法洛莎深呼吸，让自己的神魂承受这些崭新力量的洗礼。
“一日一礼，不得有误。”法洛莎透过神龛发出幽幽命令，她的声音失真、变形，但依旧是神之真意，充满威严，回荡在整座大厅当中，魔女秘仪团的成员们缄默聆听，毕恭毕敬。
随后法洛莎就抽回她的精神，浑身大汗淋漓，她喘着气，感到自己的神力正在扩张，这就像血肉成长一样，需要耗费许多资源。
但是，太美妙了。
法洛莎轻轻一笑。
“看啊……徐炀……我收集到了尊奉的力量。”她伸出手，从手中又出现那些闪耀着宇宙光辉的神力，原先可以制造一把长剑，之后就会彻底用干，但现在截然不同，当她重新幻化出神剑“驭星者”以后，剩下的神力还相当充盈，犹如液体珠宝一般熠熠生辉。
“假以时日，也会出现‘露滴’吧。”徐炀道。
“啊……”法洛莎轻轻点头。露滴，崇拜者的信念结晶，服用后便可获得极其强大的力量，但也会被露滴里积攒的信念杂质所污染，还需要好好设计，以免人们胡思乱想。
尝到甜头，法洛莎又深入自己的灵魂当中，寻找那些呼唤自己的玄秘存在。
对魔女之神这个概念，虔诚的呼唤有，哀痛的祈祷也有。这一次，她便遇到了那些更加悲怆的魔女之声，其中有些尤为强烈，仿佛怀着强烈怨愤，等待法洛莎去庇护和净化。
“有很多受苦受难的魔女在等着自己……”法洛莎轻声说。
“你应该不想去帮忙吧。”徐炀说，“你可绝不愿为了其他人的利益而耗费心神，更不会为其赴汤蹈火、付出代价。”
“试试又何妨呢。”法洛莎说，“我一直都是好人啊，到今天，我真的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么？”
她细心聆听，魔女们的意志和灵魂纯粹且强大，往往能形成相当玄秘的效果，像回音一样震荡不绝。
法洛莎闭上眼睛，心智沉入神魂深处，像是放松身心、进入潜意识，这样才能与那些声响达成更深刻的接触。
在这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下，她忽然看到上万缕灵光环绕在自己周围，它们莹莹闪烁，摇摇欲灭，并不真切。
法洛莎发觉自己伫立在一座幻影般的湖泊当中，四周所有灵光都在凝视她，仿佛要将自己的期望投影到法洛莎身上。自己又有什么能够给它们的呢？法洛莎察觉到这些幽绿光华的诉求，可自己也不能瞬间出现在世界的其他角落，一下把她们救出水火。
法洛莎感到压力，她伏在地上，深呼吸，感到极度疲惫，她的眼睛睁不开，因烦恼和劳累而显得迟钝。
“我们是魔女矩阵。”这些灵光以相同频率闪烁着，上万个声音汇聚在一起，仿佛来自深渊，幽远神秘，“我们是由魔女之脑连接成的巨大机器。”
第三百六十一章 月亮之盾
“我不知道……”法洛莎喘着气，艰难地站起来，环视这些闪耀灵光，如果每一个光点都代表一个魔女，那么这里的魔女数量未免也太多了些，而且它们同步呼吸，如波浪般共舞，联结如一。
“我们的大脑被连接起来。”魔女矩阵频频闪耀着光芒，法洛莎也不停眨眼睛，用手背揉着自己的双目。
太亮了，对疲乏的她来说太不合适。尤其她现在有了超凡视觉，每个细节她都能看清，就像得到莉拉的感知指导一样。
她能看到光芒背后的东西，是那些被剥离出来的大脑，覆满深深沟壑，随着机器的按摩而蠕动，其上满是电极贴片与黑色塑胶管。
她们的脑子被取了出来。法洛莎感到晕眩。人类会用这种手段去折磨魔女，他们这样做已经十年、百年。
“我会为你们复仇。”法洛莎说。
“星星也是这样说的，你发下了大愿望，立誓要拯救魔女。”矩阵说，“我们是一个复杂的系统，伫立在新泰西洲的东海岸上，连接19650名魔女的大脑。这里的魔女最多被允许成长到15岁，然后我们被处死，从身体中被剥离出来，我们是尸体，我们是湿件。我们纤细、敏感的神经元信息被捆绑到一起，每个大脑都是一个分析系统，包含了数以亿万计的处理器，吞吐着浩瀚的信息，推动人类的科技日新月异。”
法洛莎闭上眼睛，深深呼吸。
在这些灵光的影响下，她看清了人类的屠刀，魔女的心跳被遏止，每天都有新的魔女被切开颅骨，她们的大脑被完好无损地取出，放入新的神经装置当中，成为计算组件的一部分。
一旦有一个大脑被烧坏，他们就立刻换上新的，魔女矩阵能分析处理的数据可谓无量，被用来进行元计算，以及处理高频交易。上万个方格、黑箱中承载着魔女脑，像这样的设施在新泰西洲还不止一处，它们彼此在更高层面上达成联网，越过了超级计算机的极限。
她们慢慢腐烂在寂静中。
这是自己的错吗？法洛莎不禁想到一个可怕的事实，如果不是她杀死了神，魔女们还能依托奥尔仙安的威力继续统治人类。
最终还是要弥补自己的所作所为，每件事都是互相联系的。法洛莎默默想着。
“我会结束这一切。”她承诺，“我会解脱你们的痛苦……我会炸掉囚禁你们的设施。”
得到法洛莎的承诺，这万道灵光显得格外欢欣。
“我们怎么能质疑这一点呢。”跳跃的灵光们发出细语，“魔女之神会给魔女们带来庇护，这是群星传达过来的消息。”
自己的许愿……终究被听到了。法洛莎暗叹。
这些光越来越明亮，每一束灵光都化作一道丝线，飘入法洛莎的身躯，她仿佛同时被上万朵羽毛托起，轻飘飘的，好像置身云端，她从未感到如此幸福和安定过。
法洛莎感到魔女们的爱戴，她们真诚的祝福和坚定的支持。
渐渐地，这些灵光散去。法洛莎望着周围，环绕她的神魂，在世界各地，还有更多、更多的魔女在寻求她的帮助，她们在白象洲被杀，在泰西洲遭到解剖和改造，在热树洲被男巫追捕……
她喘不过气来，匆匆退出自己的灵魂空间。
法洛莎无奈地对徐炀摇摇头。
“我真想——”她用嘲弄的口吻说，“变成真正的神，这就是为什么神座那么美妙，如果用了登神机器，就会变成有无限思维能力、无限行为能力的真正神明，一瞬间就能同时回应世界各地那么多崇拜者的呼唤，同时达成那么多的诉求。”
“那以后就得建立一个神恩呼叫中心吧。”徐炀说，“你是魔女之神，聆听魔女们的呼声，这就方便了，岂不是一下就连接了所有魔女，可以搞定那些令她们感到痛苦的事情。以后应该设计奇迹，用来把魔女的所有诉求都分门别类整理，经由专员分拣处理，交给各个区域的负责人解决，按新时代的法令来解决问题，如果真的有什么事需要魔女之神本人出手，再把那些事丢到你面前来。”
“像傻瓜一样。”法洛莎轻蔑地哼了一声，“当然是充耳不闻最方便了，她们只需要崇拜我，我可不会随意帮她们的忙。”
“慢慢来吧。”徐炀和法洛莎躺下，“你还没准备好成为一个负责任的人。”
“我发过愿了。”法洛莎闭上眼睛，“星星们都听到了，她们只是要耐心点，再耐心一点……等到我……”
法洛莎还没说完，就沉沉睡去，这些事情实在耗费心力，使她只想在温暖床榻之上消磨时光，在未来可见的一段时间内，法洛莎还将长久沉睡，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纯粹地恢复精力。
徐炀醒来之后，见法洛莎进入冬眠一般补足体力的状态，也不做打扰，出去溜达，庆祝新年。尼斯托体系下各公司都放14天假期，连日无事，工厂也只是半负荷运行。
他在走廊上看到潘瑞伊，她一反常态，绝不像以前那样懒散，而是很认真地在擦洗自己的军用矛，那是一把尺寸非常惊人的大矛，仿佛是专门用来破坏战舰和装甲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