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夕岁
“对了，帮我看下这个。”它说，“如果没有你帮忙的话，这一切都会变得很麻烦。我不想去绑架几个人来，因为他们肯定会做手脚，或者把月亮宫殿的事情乱传。”
徐炀在梦中授意蒙德，让它在现实世界中进行检测，然后在梦里听取它的回报，发现大部分主板都被过载电流击穿，需要更换。
“我就知道，”蒙德嘀咕，“有人干了很坏很坏的事。”
“这家公司20年前倒闭被收购了。”徐炀看了看商标，“只能装一套全新的，您用这些设备做什么呢？”
“看星星。”蒙德不愿在这方面多谈。
它又带徐炀来到它巨大的巢窟宫殿，即便它用龙身来活动都绰绰有余，徐炀步入其中，发觉自己格外渺小，整个房间占地上千平方米，无论往上还是往四面八方看，墙壁都隔得极其遥远。
其中一整面墙修了超巨型智能荧幕，长宽都有六十米，完全为龙的体型准备。
“地面的富豪也不会修这么巨大的荧幕。”徐炀说。
“但它现在不能用。”蒙德坐在荧幕前，“我最珍贵的回忆都存在里面，而密码已被更替。”
徐炀仔细检查了一下，整个荧幕采用的是40年前的老旧技术，加密手段很落后，如果他亲自到场，应能用数字心智破解，并非难题。
当他把这件事跟蒙德解释后，它的心情一下好了许多。
“那么等你有空的时候，我会带你上月球。最近唯一的好事，不是吗。”它说，“待我们月面龙族发射自己的信号卫星，月亮上的网路信号会变得特别好。”
“一定会的，”徐炀说，“我也可以帮你们设置防火墙之类的模块。”
“你是人类当中最好的那一档。”蒙德向徐炀道谢，“现在大部分人不像你这样友善。”
工作之后，徐炀走向窗边，望见月面上的建筑群，街道上有龙类在漫步，身穿合成纤维面料的衣物，最近一代大多数是母犀牛的后代，故而翅膀特别狭小。
城市就像人类早期工业都会那样布局，以巨大的神殿和广场为中心，月面龙族修筑了公寓、巨型龙舍以及高温蒸汽浴场，橡胶电线交错，将太阳能板制造的能源输送到各家各户。中古、近代和现代的科技全都杂糅在一起。
“我不允许它们靠竞争牟利。”蒙德说，“它们大多数时候都很平静，长寿让它们变得格外敏感，月亮上没有太多生长空间，劳动、生产的规模都很有限，所以它们把时间花在宏远的哲思上。”
“它们确实温文尔雅。”徐炀发现这些龙裔市民举止温和，并不会用角或者火焰去争斗。
“是的，我的后代中没有暴力狂和武士，总是出现非常优秀的画家，第一档的诗人和忧郁哲学家。我利用传送门跟地面交换技术产品，勉强满足它们的需求，但它们肯定不会局限于月亮，龙需要真正的生活空间。终有一天，我们将返回在地面的故乡。”
“城市的面貌布局很得体，”徐炀观察，“您好像很熟悉这些科技。”
“……”蒙德转向房间里的智能荧幕，一角还贴着白昼科技公司的商标，“怎么不熟悉呢？这是我第二次看到地面文明发展到这个技术水平了。”
第三百五十一章 旧人
对蒙德来说是第二次？
徐炀心头一动，难免感到好奇，但未在面上表现出来，语气保持平静。
“那么，您第一次见的科技文明是什么样的？”他问。
“繁荣，发达。”蒙德垂首，感到遗憾，“远古神秘者几乎都见过那个时代，和今时今刻十分相像，发展生产，用机器代替手工，用科学探测世界。难免有种感觉，好像每个文明都有相同的发展路径，暗示你们也会重蹈覆辙，快速发展，遇到瓶颈，然后毁灭。”
“如果我们航向外星，去开拓深空，应该能解决掉许多问题。”徐炀说，“辽阔的宇宙空间能够提供无限资源用来发展。”
“文明种族果然有各自的气质，”蒙德语带讽刺，“你们毫不畏惧，愿意航向疯狂和死亡，直面深渊和恐惧。而旧人们极度害怕星空，以至于把自己藏在巨塔深处。”
“旧人？藏在巨塔深处……有什么意义呢？”
“旧人们要隔绝星空，这样，他们的种族里就再也不会出现魔女了。”
“如此厌恶魔女吗？”
“与其说是厌恶，不如说是害怕。”蒙德说，“旧人的身体比你们要硬，而且天然强大，所以他们不像你们这样热衷于人体改造技术，也没有开发出控制芯片这种东西，所以就无法约束魔女的行动，不能压制她们成长。旧人们通常只能坐视同时代的魔女们变成女皇，施展威能，统治整个旧人文明。于是他们成批地进入巨塔、自绝于星空，凡事总有代价，不是吗？旧人的最后一个魔女死后，他们成功根绝了魔女，但曾经鼎盛的文明也溃灭，把世界留给我们，直到后来，你们又陆陆续续建立起新文明。”
“原来如此……”
“智慧生物唯一的使命就是复制自己的基因，”蒙德说，“旧人放弃了这一使命，故而败亡。你们还得服从于自己的原始，通过生育和魔女们博弈。”
“旧人文明在这个世界上还有痕迹吗？”徐炀追问。
“去找巨塔吧。”蒙德不愿多说，“……所谓秘文，其实就是旧人使用的语言。”
希盛神宫。徐炀想到距离自己最近的巨塔。但那座地标建筑如此瞩目，目前遭到希盛儿女们的封锁。
“……很神奇。”徐炀不得不承认，“我很想去见一见旧人，理解文明兴衰的缘由。谢谢您的指点。”
“倘若当年法洛莎的脾气有你一半好，她也不会被追杀，以至于逃往万里之外。”蒙德转身，“幸存至今的旧人们苟延残喘，但还把持着他们文明的无尽力量和旷古奇智，你会在他们身上学到东西的。”
蒙德带徐炀离开宫殿，漫步在月面龙族的城市街道上，这里本质是徐炀的梦世界，故而市民们都是幻影。
“月亮上的资源很有限，”蒙德说，“所以它们只能维持同样有限的生活，专注自己。我那位最叛逆的女儿就不能接受这种日子，慕艳科技生活，因而早早离开月亮。”
“毕竟是月亮，不适合生存，最后还是要回到地面吧。”徐炀揣测，“一直困在月亮上的话，终究是有矛盾的。”
“这是个复杂的难题。”蒙德说，“我大部分后裔的智力跟原生动物差不多，倘若回到地表社会，绝对无法在竞争中胜出，博物馆、皮革店和肉铺会是它们的归宿。让它们待在月亮上是一种保护。我有时也厌倦了，你看，我是如此忙于照顾它们，以至于无暇研究你们人类的科学。”
“大家都有各自必尽的责任。”
“看着你，真让我想起年轻的自己，”蒙德打量徐炀，“一个怀有责任心和道德感的反叛者。这也意味着我们迟早会成为敌人。”
“我们还有合作基础”。
“是的，现在我们有合作基础，所以一定会合作，但世上怎有永恒不变的盟约？”蒙德语气淡然，“时光飞逝，现在的我只是一条衰朽老龙，抱残守缺，注定会站到你们的对立面上。待利益出现分歧，早晚会兵戈相见，也许在月面厮杀，也许在地上。到那时，切记全力以赴，因为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徐炀轻轻点头。和蒙德交谈有种殊异的感觉。
他们继续散步，抬头时，便看到蒙德的“本相”，一尊覆盖月面的史诗巨龙。从这里仰望，他们只能看到蒙德那布满白色鳞片的腹部，折射太阳光线，为城市提供能量，犹如白昼。
徐炀还想跟蒙德说下去，但蒙德的肚皮忽然裂开，它崇山巨峦般的身躯一寸寸瓦解，从中央出现大片龟裂，最终像被戳破的气泡一样四分五裂，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稚嫩的脸，铺满整片天空。
“呱——”
悠长的声音回荡在梦境中，刺破长梦的每个角落。随着这声呐喊，蒙德的身形也剧烈摇晃，随时都会碎裂。
“……待法洛莎结束登神，”蒙德在消散之前说，“带她来找我，我们将在月光花园继续谈判，正式建立一个真正强大的超凡同盟……”
紧接着，整场梦消散无踪。
徐炀苏醒，望见小傻瓜坐在床铺边上，举着她的空奶瓶。
他揉了揉眼睛，起来给她冲奶粉，小傻瓜喜欢跟着徐炀，她很容易就能爬到徐炀的肩膀上，拿起填满的奶瓶，享用她的食物。
他不在实金大厦的时候，小傻瓜会乖乖坐在一个固定的地方，看整座安久市的风景，往往能坐上一天，不跟任何人说话，即便山野早苗把她搬走，她也会自己爬回原先的位置，不吃不喝。唯有等徐炀回来，她才会开始吃喝一些东西。
小傻瓜可能是唯一不害怕法洛莎的魔女，相反，她对法洛莎抱有一种漠视、轻蔑甚至怜悯的态度。其他魔女们都强烈思念失去的法洛莎，只有小傻瓜不以为然。
“呱吧。”小傻瓜喝饱了，把空奶瓶塞到自己的小背包里，然后用她那淡漠、超然的目光扫视四周。
徐炀背靠床头面板坐着，翻看最近的公司运营状况。
尼斯托—田中公司的订单量与日俱增，效益好得惊人，上个月总共出售140台B型合成人，营业额超过7000万。
本月的销售同样高水平，目前已售出200台B型合成人，巨量资金正在集聚，他会将其投入再生产，进一步扩大生产规模。
现在，尼斯托工业园已经带动了周边地区的经济繁荣。
有工厂的地方就有配套设施营运，还有其他大小商户入驻，使厂区慢慢成为欣欣向荣之所，在萧条的经济环境中显得极其突出，以至于见诸报端，角屋传媒称其为技术改变世界的典范。
如此，等到明年春天，产能应会达到每月500台B型合成人以上，每日制造17台左右，提供更多战力。多一台合成人上战场，就少一个普通人拿命填线。
徐炀查看报告，目前唯一限制产能的，就是黑火革新的猎杀舰了。
它们游荡在北部列岛周围的海域，狼群般合作猎杀运输船。目前他们并未和黑火革新开战，但它们的存在影响了航运公司的信心，使其缩小运输规模，实质上造成了一定程度的禁运效果。
只有削弱黑火革新的影响力，北部列岛才能真正实现经济复苏，作为群岛，本地的粮食与能源都依赖进口。
好在经过几个月的运营，尼斯托合作公司也已上线运行，目前正在浅木乡试点开拓，扩大农业方面的分支发展，尽力避免饥荒发生。
在目前的技术条件和生产状况下，“农民”已经成为历史名词，取而代之的是专精的农业工人，使用精密、先进的农业生产机器，集资购买农用机器人，农业就和工业一样实现自动流程，同时以合作制为基础，建立了一定程度的劳工自组织。
尼斯托合作公司让一大群有劳动力、各怀知识技巧的人们聚集起来，做成了太多事情。最难的还是第一步，头两周的拓荒者发挥了惊人的勇气，在没有网路、基建落后的恶劣环境下建立最初的家园。现在规模上去之后，生活条件也完全改善。
这就是人类的胜利。
另一个发挥重大作用的，则是“金枝”。
第三百五十二章 红信
徐炀对金枝进行全新设计，方便人们接受，把它描述成“具有高级技术含量的土壤肥力促进装置”，用铝合金和玻璃维护，放置在完全独立的生态包装当中，平均每15亩地就插下一株金枝嫩芽，等它长得高大，再延长彼此间隔。
正是金树枝条驱散了积年累月的污染，改善地力，让这一切成为可能。
就在徐炀翻看尼斯托合作公司的报告时，小傻瓜看到旁边徐炀的手持终端上跳出提示，不禁用手指戳戳，页面跳转到匿名网路的赛博妖鬼讨论串。
在这里，徐炀发现一条加红提示。
“赛博妖鬼，”这是一串祷言，“愿您现身显圣，我残疾的兄弟正在濒死，我们的自救者结社正在濒临崩坏，我们生活在野人和疯子中间。愿您用大数据大智慧保护我们，使我们超脱电子浮华，意志无限，心流上载网路净土，摆脱尘世枷锁。”
“呱？”小傻瓜望向徐炀。
求援的讯息？徐炀沉思。
这几个月来，讨论串里基本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留言，只有今天，是真真切切有人想寻求赛博妖鬼的帮助。那么自己也不能坐视不管了，多少也要加以干涉才是。
嗯……自救者结社的话，觅影长期驻留在那里，帮毒师维持秩序，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
徐炀联络觅影。
“自救者结社近况如何？”徐炀问道，“是否有异样发生？”
“很大的‘异样’。”觅影回复，“有人试图夺取毒师的控制权，他在结社内横行霸道，目中无人，多少次我想跟他决一死战，但都被毒师拦住。”
“还有这种事，谁？”
“细田义行，来很久了，但最近特别暴躁。”
那个孤狼复仇者。徐炀暗道。他纯粹就是个行走的军火库，从头武装到脚，在自救者结社里有着凌驾众生的火力，对他们来说确实很难办，这下自己真得调查一番，然后再找个合适的解决办法。
“让我接入你的眼部视觉信号。”徐炀闭上眼睛，用数字心智进行连接，很快便共享了觅影的视野。
她来到自救者结社位于森林中央的广场，这里用铁皮搭盖了许多简陋建筑。
细田义行站在广场中央，和当初相比，他看起来更冷静、也更神秘了，裹着一件宽大的黑色超纤维织物冲锋衣，遮住浑身上下受改造的痕迹。
此时，他并非和传言描述中一样横行霸道，而是昂着头，对大树顶端一个肥胖的年轻人喊叫。
“快下来，”细田义行怒斥，“别想不开！”
“让我死吧！”胖子心神不宁，语气惊慌失措，显然他也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我喜欢的动漫停更了！我辍学了！我还欠了39万的外债！我不知道我还要做什么！我要从这个该死的世界上消灭我自己……”
“就做一些义务工作！”细田义行用喉咙上的扩音设备提高音量，“一些简单的工作！帮帮你的家里人，让他们活得更好一点，你这白痴……”
“我浪费了很多时间……”胖子啜泣，“我25岁了，我受够了，我以为自救者结社是一个可以让人宁静去死的地方。”
“现在不是了！”细田义行将他的右手转化成一把爪枪，“老子要把你们这帮懦弱、胆小又逃避社会现实的垃圾玩意全部纠正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