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夕岁
“给杜迁迁一次机会，”徐炀说，“现在让我们去找潘瑞伊，跟她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她作为魔女评议会中年纪最大的，自然该起一些示范作用。”
101瞬移消失，出现在餐厅里。
“徐炀找你。”她对着进餐的潘瑞伊说。
“哈？”潘瑞伊不解。
101将手搭上潘瑞伊的肩头。
“啊呀！”潘瑞伊还保持着张嘴吃肉的姿势，手拿铁叉，眼前的肉碟和羊排却都消失不见，她看到走廊上的徐炀，立刻挺身，“这是在干嘛。”
“你坐视杜迁迁去欺骗102。”101冷冷地说，不等徐炀开口，便开始向潘瑞伊施压。
“这……我……”潘瑞伊皱眉，她可不喜欢被101这样较弱的魔女威胁。
“所以现在要讨论你给年轻魔女们做表率的事。”徐炀说，“如果你能带领她们变得团结，提升凝聚力，所有人都会很开心的。可如果你把之前懒惰、刻薄的脾气带到新世界机关来，那就不好看了。”
潘瑞伊感到杀气，转头见到101的目光，不由得开始计较。魔女评议会内部也有派系可言，而自己是最后加入的，总归得给她们一些面子，维护人际关系。
毕竟，有法洛莎在，最终其他6名魔女会达到和自己一样的高度，甚至更强。所以自己还是不能太随心所欲，免得日后麻烦。
“好嘛，”她点点头，“我补偿102就是了。”
“怎么做？”101追问。
“我把我的武学传授给102，”潘瑞伊严肃地点头，“她迟早也能变成强大的统御者魔女，在那之前，她需要经受更加苛刻的考验，更注重基础的武学练习，更好地配合魔女装甲提供的额外机动力、钢铁之翼的飞行系统，然后才能跟我一样去主宰战场。”
101默默点头，勉强满意目前的解决方法。她知道自己必须为102出头，即便102越来越怀疑自己、甚至背离自己。现在的102愿意去亲近任何人，浅梦、蓓蕾、幼魔女甚至杜迁迁，却能很多天不跟101说一句话。
见事态已毕，101意志消沉地离去。
“所以101也需要一通教训啊。”潘瑞伊小声地跟徐炀诉苦，“怎么这么凶巴巴的，而且还在我吃饭时间来打搅。”
“没办法，”徐炀说，“如果你早点拦住杜迁迁就行了。”
“那我也没钱啊，当然要102出钱。”潘瑞伊打量徐炀，“怎么样，有没有新的任务，能让我也赚点钱？”
“肯定有。”徐炀说。
他找出一份洲际雇佣合约给潘瑞伊看，许多组织和个人都锁定了潘瑞伊的脑袋，包括一些大规模兵团，不知何时将抵达安久市。
“还有之前我在镇暴机动队的同事啊。”潘瑞伊吃惊，“好几个都打算来追杀我。”
“那是自然的。”徐炀点头，“你和她们几乎是荣辱一体。”
“……我的身份是彻底被通缉的，可如果他们来追杀我，”潘瑞伊凝视徐炀，“意味着他们迟早也会推翻我上交的报告，将你的信息从垃圾堆里找回来，认定我提交的是假消息，然后重新开始捕杀你。”
“那就把高阁九州的追兵杀到胆气尽失吧，”徐炀喃喃道，“有朝一日，我们俩都能堂堂正正地出现在这世界上。”
“哼，”潘瑞伊昂起头，“必然有那一天！”
另一边，102驾驶铁壳号，把杜迁迁拉上了舰，驾驶这艘大船前往情报所说的垃圾山背面。
“哎呀……”杜迁迁翻看报告，只觉相当麻烦，细田义行！如此可怕的重犯，却要和自己打个照面了。
这么好的天气，她只想待在宿舍里睡觉，可转头看到102那兴奋劲，却又不想显得太过消极，杜迁迁的性情较其他人来说更阴郁，简直就像一团影子，遇到102这样的阳光就会唰的一下消散，凋零。
“怎么愁眉苦脸的！”102对着铁壳号鼓捣一番，总算设定好了自动导航模式，然后跑向杜迁迁，一下坐到她膝盖上，“跟铁壳号的舰长一起出行，不开心吗？”
杜迁迁无心闲聊，她试着把102抱起来，但感觉就像抱一整块水泥柱子一样，死活没法抱起。
“膝盖疼死了……”杜迁迁抱怨着往外看。
铁壳号已经靠近崎岖高耸的垃圾山，人工堆砌的生活垃圾形成山峦，规模宏伟。
而人们还要把这个世界留给下一代子孙。杜迁迁暗想。咱们魔女是一了百了，而下一代人类是做错了什么，要跟这个千疮百孔的世界一起生存。
“我们是不是飞得太低了？”杜迁迁发现窗户和垃圾堆离得越来越近。
“哦？”102望向控制台，发现自动导航系统采取了坚决的直线飞行路径，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大错误：忘了更新地图，而预存数据里的垃圾山还没有长到这么高。
砰！
铁壳号勇猛地扎进垃圾山，杜迁迁从座椅上被甩飞出去，一头撞向了舱顶盖。
第三百二十五章 细田义行
杜迁迁的脑壳跟装甲钢剧烈撞了一下，紧接着，她就像块咸鱼干一样直挺挺摔到地上，一动不动。
她快死了。
剧痛击穿她的心防，一如全身通电，霎时剥夺她所有感官，令她的思维能力变得极弱，无法分辨是非。
于是她眼前的世界就受到压缩，成了一大团彩色泡泡，各种各样的斑斓图案交织在一起，像有千百只彩色小马在她面前呼啸跑过。
但整个场景是完全静音的，她什么都听不到。杜迁迁本能地觉得这不正常，却又无法摆脱这种晕眩。
然后，她眼前的彩色小马们又被从天而降的血雨给淹没，惊慌逃开，争相溺毙在血海当中。
杜迁迁，撒手……
102看到杜迁迁现在的样子，吓得哭了起来，鲜血从杜迁迁头顶上往下流，糊住她的刘海，挡住她的视野。102见杜迁迁撞得如此之惨，心灵顿时被恐惧所淹没，手足无措。
一想到自己可能要带着杜迁迁的尸体回去，她就更加难受，每个魔女都会严厉地批判她的疏忽，徐大叔更是会不留情面，一条一条地揭露102的不足之处。
被大伙指指点点，那场面实在太吓人！
102一边哭、一边飞快跑向机舱侧面，用颤抖的手从墙上的红色医疗箱里拿出一根治疗针，拨开杜迁迁的衣领，用力扎了进去，将药液渐渐注入她的血管。
杜迁迁趴在地上，圆睁眼睛，瞳孔涣散，直到药力发挥作用，她的狭窄视野里才重新出现色彩，但她感到脑袋上有个地方疼极了，跟裂开一样，像有几个人拿锤子轮流朝一个地方砸，她恨不得立刻死掉。
她感受到星辰在召唤，群星之上，无尽的混沌正在呼唤魔女归乡，返回她们的初生原点。
绝不答应。
杜迁迁朦胧的潜意识抓住生机。
她坚信自己死前必须要把有钱人的生活体验一遍，要去潜一次水、骑一次马、滑一次雪、跳一次伞、坐一次私人游艇，公司名下有一个海滩，她还没去过那里……这些繁杂的念头成为联系杜迁迁与人间的重要丝络。
于是，她的灵魂抗拒群星，愤怒地留在自己的躯体当中，坚决地命令这具身体继续活动起来，为满足她的梦想而运作。
直到理想实现之前，还不能死！
由此，伤口迅速凝血，出血的速度大幅降低，给了她各器官缓过气来的时间。
渐渐地，她的知觉变得更加清晰，能听到102的哭声，看到面前地上自己的血液，能感受到自己身体多重、地板有多冷。
杜迁迁嘶哑地喊了一声，102又惊又喜。
“迁迁活了！”她快乐地跳起来，抬头还能看到杜迁迁在舱顶上撞出的血迹。
治疗针一次只能打一剂，重复施用无异于谋杀，不然的话，102恨不得把医药箱里的所有治疗针都给杜迁迁打上！
102真是太高兴了，她不停地为杜迁迁鼓劲。杜迁迁只觉得她好吵。
由于是便宜穿梭机，没有自动医生，杜迁迁只能靠生命力顽抗，她在昏沉中抬起手，指向控制台。102真的太惊慌，忙乱到忘记把铁壳号从垃圾山里拔出来。
102跑去手动操控，让铁壳号从垃圾山内部抽身，沿途甩落一大堆垃圾。
山上绝大多数都是塑料袋和布料，其间夹杂着醒目的废旧载具和破家电，缝隙中填充着腐烂食品和小物件，相应的，等铁壳号从垃圾山里拔出的时候，它的两侧窗户上便挂满了黏糊糊的未名污渍。
她顾不上心疼铁壳号，而是回头看杜迁迁，心头咯噔一跳，杜迁迁的脑袋上有个硕大裂口！102无法理解杜迁迁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伤得重吗？”杜迁迁转头看向铁壳号的舷窗，上面沾了脏东西，所以看不真切。
“没有，不重！小伤口！”102害怕说出实情后，杜迁迁会轰然暴毙，只好说出违心之语，心虚地看着杜迁迁头上的超大伤痕。
既然是小伤口，杜迁迁便不以为然，而是咬牙忍耐痛苦，同时镇静自若地坐在座椅上，那份泰然令102感到由衷敬佩。
“如果老板知道了，会批评我的……”102一惊，忍不住想到自己的失误捅了多大的篓子。
她们是去对付细田义行的，而杜迁迁已经受伤，恐怕没法完成任务。
“先把任务完成……然后再把我带回去。”杜迁迁嘶嘶吸着凉气，伸手往头上摸，手指离伤痛中心离得还很远，却还是沾满鲜血，令她怀疑102说的伤口是否真只有一点点大。
“对不起啦！”102不停地跟杜迁迁道歉，同时带领铁壳号翻越垃圾山，在山背面的海滩上停下。
与情报描述相同，102看到一片饱受污染的肮脏沙滩。
随着风和重力势能的驱动，垃圾山上的物件不时滚落，零散铺在沙岸上，海潮升落，每次都被迫将大片垃圾卷入水中，导致近岸的海面腥臭难闻，满是生活废料。
“怎么样……”102回望杜迁迁，“我一个人出发，还是把你带回去？迁迁？”
说到这，102又快哭了，她知道是因为自己犯错才害得杜迁迁受了这么重的伤。
杜迁迁疼得要命，她抬头看102，自然没什么好脸色，心里堆满了又酸又刻薄的话，只等着把102骂一顿。
可是，如果自己去埋怨102，102一定会很痛苦。
虽然杜迁迁晕乎乎的，但还是能猜出102会对这些话有什么样的反应，102必然会痛苦万分，在内疚和自责当中度过许多天。
杜迁迁看向102那张紧张兮兮的脸。是发泄脾气重要，还是自己和102的友情重要？
这是一个很容易权衡的问题。
她把那些冲动的指责和批评都藏起来。
“……你先出发。”杜迁迁疲惫地说。
“你呢？”
杜迁迁望向医疗箱里剩余的急救物资，看到止血带、消毒液和急救手册，她想到可以让法洛莎大人将其魔力储存到特定介质当中，这样一来，即便身临远地也可以享受回复之律的无穷裨益，现在的话，就只能自食其力了。
“……我自己……能行。”杜迁迁艰难地开口，说话都很费力，意识一会清晰一会混沌。
她又想到自己那天本不应该糊弄102掏钱，好孩子就该被骗吗？
102叹了口气，披上她的魔女盔甲，戴上狰狞的牛鬼面具，决定去搜索细田义行。
“……保持联系……”杜迁迁深呼吸，感觉心脏跳得格外快，“……102，如果遇到他，让我来负责交涉，我们要拿下这个危险分子，但是……闹出的动静越小越好。”
“那你小心点，如果有坏人敲门，别理他！”102提着断军矛，把机舱锁紧，下去寻找细田义行的踪迹。
在沙滩上走了10分钟，她看到岸边有一座新搭建的小藏身处，用铁板拼出一个能挡住酸蚀风暴的简易结构。
手艺很巧，不是一般人能拼起来的。
这可能就是细田义行藏身的地方。102暗道。哎，要跟那么可怕的家伙打一场？自己可不是法洛莎大人，手持弑神武器；也不像潘瑞伊那样，一旦施展魔力，就能进入近战无可匹敌的状态。
相较之下，102的魔力非常朴实，仅仅是将自身强化到极致。
她仔细检查这座藏身处，发现里面堆满杂货，包括金属线圈、未拆封的植入物、电池和汽油等，还有一碟发霉的营养膏，不知是不是从垃圾山里刨出来的。
她目不转睛看着一侧墙上，有红墨水写下两行字。
“双手盖起高楼大厦，两脚踏遍地北天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