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夕岁
“真体贴,总是能想在我前面,我就是需要这种生活,这个世界就是为我准备的。”法洛莎用手肘支撑身体,将脸贴在手上,侧看着徐炀,目光空前柔和,嗓音都变得软绵绵,像是鸡尾酒里的樱桃,“真不知没有你会怎么样。”
“如果你对其他人也这么亲切就好了。”徐炀说。
“还不明白吗?”法洛莎向前倾,亲吻他,“这是全世界只有你能独享的。”
过了快一个钟的功夫,徐炀离开法洛莎的房间。
在出发前,他得去探望鼠魔女的状况。
在她单独的演播房间内,鼠魔女莎莉浑身包裹在橙色异形凝胶当中,转化已经接近完成。此时的莎莉已经接近一尊高等的“鼠人神祇”形态,那些橙色胶状物正在褪色,仿佛被她的新身体所吞噬。
鼠人、魔女、露滴制成的神明,莎莉此时三位一体。
最醒目的是她头上生出的王冠状饰品,从外观上看,它像是一个冠冕,用铂金和彩色珠宝装点,顶端长出不规则的锯齿状骨质角。仔细观察,便会发现王冠底部和莎莉的头皮完全连接,其余结构则和她原先自然生长的头发混在一起。
倘若这顶“冠冕”代表着鼠人们对她力量的敬畏和信念,那么这些敬畏、信念已经全部转化为她头上承载的沉重饰品,无论何时都无法移除,走到哪里都会对她的身体造成巨大压力。
莎莉的面部保留了更多鼠的特征,原先是黑皮、娇小而甜美的外形,现在则显得沧桑和饱经风霜,两颊布满毛发与细微褶皱,仿佛承载鼠人种族半个世纪以来的痛苦和灾难。
她的体型比例也产生变化,手脚更加修长,身形也从小个变化,现在会比工业园里的所有人都高,变化最大的还是尾巴,她的小尾巴从装饰品变得更加修长、更有威慑力,上面长有少量倒刺,颜色漆黑。
从徐炀的观点来看,莎莉的这种外形就像一个最大公约数,每个鼠人追随者肯定都不会认可这是它们想象中的鼠魔女,但都会承认这外观与它们的想象存在一定重合之处。
徐炀默默伏在她身边。
她醒来之后,看到自己外形上这么巨大的变化,定然难以接受,但这就是信念的代价。
鼠人们不停地幻想着世界另一端的鼠魔女,信念集成露滴,她不小心将露滴吞食,那么也就会朝着自己全新的“人设”转化。
不过,据法洛莎所说,她醒来后也会获得相应的神力,只是暂不知具体是哪方面的力量,毕竟没人知道鼠人们会共同幻想莎莉拥有什么样的权能。
如果是靠自己的力量成为强者,那倒是可以随心所欲。而现在她是依托大家的尊奉才变成现在这样,多少也得承担起相应的责任才是。
徐炀一摸口袋,莎莉当初送给他的小工艺品,他还收藏着,一直带在身边。这个小工艺品用蘑菇丝编织出来,具有简单的外观,浸透莎莉的心血。
他把蘑菇工艺品拿出来,放在离莎莉不远的地方,她只要从转化中苏醒,立马就能看见。
无论外观和力量上发生什么变化,徐炀希望莎莉不要迷失自我。
随后,他便动身离开工业园。
第二百三十九章 自救者结社
安久市是一个比会津城更大、更复杂的地方,去那也得小心谨慎。
前去安久市探探路、踩踩点,徐炀透露了下风声,看魔女中有没有人愿意跟着走一趟,杜迁迁的意愿最热情,她倒不是怀着什么私密的念头,单纯是想跟着老板出去转转,看看能不能从他身上学到东西。
莉拉其实是最想去的,但莉拉要上班,管理尼斯托公司的日常运营,不过她能远程跟徐炀私聊,在单独的通信频道里留下只属于两个人的回忆。
坐进革新号,这艘大红色战舰光是外观就相当威严,徐炀带杜迁迁从空中航道一路开出会津城,抵达安久市。他们都植入了之前叶子送的芯片,从而免疫世纪净土的扫描与封锁。
“天空像油彩画一样。”杜迁迁贴着窗户往外看,“还有那么多高楼大厦。”
“和地下又完全不同了。”徐炀说。
“每次在会津城看到那些刺入地底的巨型地基,都会幻想上面的大楼得多高,”杜迁迁说,“现在一看,哇啊……是真的高。”
在安久市,近50座占地广阔的巨构建筑互相用悬空走廊连接,剥夺底层建筑的阳光雨露,徐炀需要把革新号开到600米的高空才能稍微有比较宽阔的视野,能够俯瞰这座辽阔、豪华的宏伟城市。
在这样的大型公司都市中穿梭,无论何时都会令人感觉自己十分渺小,成为无数钢铁囚笼之间的过客。这还是搭载穿梭机航行于高空的感受,倘若用双脚去丈量这些金属蜂巢,感触定然会更加深刻。
繁荣、火热的生产经营活动在这些商厦中时刻发生,公司人沉迷工作,简直就像公司主义主导下的野蛮仪式,每一块电池、每一头牛马都被规定了每日的进程。
徐炀还记得人们每天从工位返回宿舍的情形,犹如一块块电池被放回充电仓里补充能量,公司宿舍的布局也跟充电仓的插槽一样排列整齐,空间也足够狭窄,恰能容下电池本身,塞不下别的东西。
“列岛洲太小了,”徐炀说,“一个个小岛,可供开发的平坦地带很少,所以风格就是连绵不绝的高楼。”
“如果住在高楼就很舒服,”杜迁迁说,“有种当人上人的快乐。”
“未来应该也能在安久市弄到一座办公楼,现在资本外流,很多企业都在把自家资产廉价出手。”徐炀观察着。
“噢,我也想有自己的一层楼。”杜迁迁目光热切。
“不喜欢跟大家一起生活吗?”
“那倒不是,”杜迁迁说,“只是想有更大的床铺、衣帽间和私人健身房。跟其他魔女一起生活倒是无所谓,我之前在工业园里也经常和102她们贴来贴去的。”
远离市区核心,建筑高度出现明显落差,革新号的飞行高度也陡然下降。
在这里,远眺可以看见大片大片低矮的“一户建”,独栋的2~3层小房屋挤挤挨挨,低密度平房与高楼区域相接的地方出现不自然的过渡,大量房屋被拆迁,留下宽阔、连片的建筑工地,明显是为新的巨型商厦准备,但是完全没有动工的意思,由于经济恶化,一切大刀阔斧的建筑计划全部停摆,不少建筑工和住户为此伤脑筋,要求开发商为自己损失的利益负责。
“有很多‘异动’呢。”杜迁迁若有所思,看着下方街道,有一群人拉横幅聚集起来,冒着信誉分被扣光的风险跟机器人对峙。
“桐野怜世为了庆祝新婚而筹办巨蛋比赛,说明她很有信心控制局势。”徐炀走到杜迁迁身旁,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街道上的人们,当一整队巨大的“犬神”级双足战斗机器人走来时,他们一瞬间就抛掉了手里的标牌,消失的无影无踪。
杜迁迁望向安久市的外围城区,无边无际,一眼望不到头,比会津城要辽阔太多,远处还有山川和大海,这一切都是在狭隘地下看不到的。
“‘人’太多了。”杜迁迁释放魔力,她的外形不断变化,不仅是容貌,从个头到衣服打扮、饰品上都在发生变化,眉毛弯弯的白人女性、绑脏辫的尼人、秀发柔顺的南泰西洲裔少年、衰老的夏地区女性、眼神忧郁的少年,脸上戴着半张金属面具。
“哦?”徐炀望向杜迁迁。
“您觉得这张脸好看吗?”杜迁迁保留着最后一个外形,一个看起来很难过的年轻男孩,月牙形钢铁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
“你变形魔力释放之后,会连带着对方的衣物和饰品一起复制吧。”徐炀沉思。
“当然。”
“那你变形成桐野怜世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连带复制对方的狐狸脸面具?而是一下就复制出了她面具下的真容?”
“这……”杜迁迁迟疑,“我回去再试试。”
A40他们所驻扎的甜城町位于北城区之外,已经离开狭义的安久市范围,甜城町周围地形崎岖,多座小山丘分布,将其和北方沙滩隔绝开来。
由于过度砍伐和自然环境恶化,周围虽有山丘,但植被稀疏,沿着光秃秃的山脊修建了大量沿山势分布的棚户区,也有一些制造业工厂坐落在山谷之中,构成别具风貌的郊区景象。
徐炀事先跟A40打过招呼,让革新号安全停在甜城町七丁目的一座废旧工厂顶端,他小心翼翼地把穿梭机停下,A40爬上天台,兴奋地朝他们招手。
“哟!老大!”它大喊,“你旁边的是谁?”
杜迁迁仍然保留着少年的假象,她打算用这张脸过几天日子,想试试成为男人的感觉。
“很高兴认识你。”少男杜迁迁跟A40握手,“我姓杜。”
“杜先生好。”A40随意应付,这姓杜的看起来一点都不能打,没意思。
“自救者结社有什么新消息吗?”徐炀跟着A40,从天台的铁梯子爬下去。
“我不清楚,我负责干架。”A40说,“一群叫孤湾暴徒的改造人疯子游荡在附近的山上,一到晚上就到周围来吓唬我们,还抢劫落单的人,我这段时间净在对抗他们了。因为我和觅影能够提供保护,所以越来越多的人都慕名而来。”
自救者结社的一切都叫徐炀意外,工厂车间已经被改造成住人的窝棚,从工艺室、仓库到停车场,这里已经被自救者们改造成了一个生机勃勃的小型社区,用不成套的发电机提供电源,包括柴油、小型太阳能和风能设备,不知是他们从哪弄来捐给社区的。
在基础维护方面,自救者们也各尽其能,了解医学的人加入到医务室当中,懂机械的负责帮人们维修电气设备,还有很多摆摊的小商贩,原先两个生产车间中央的走道被改成了自救者们的小商品市场,小灯泡悬挂在彩色电线上,照亮琳琅满目的商品。市场中央还有个膀大腰圆的义体医生,为有需要的人安装植入物,椅子和手术灯就摆在过道上,卸下来的胳膊放在脚边的冰桶里。
若是市场交易,倒不稀奇,徐炀发现这里的人们因为背离公司主义,产生了一种逆反心理,他们决定重新采纳以物易物的交易方式,因此这些商品全都没有标价,当一名自救者想向另一个贩售者购买物资时,他可以选择拿自己身上的东西换,或者“出售”自己的知识和技能,徐炀看到有人唱一首歌来交换一篮子营养膏。
“这地方怎么变成反公司主义避难所了。”徐炀跟着A40在各个铁皮屋之间穿梭,“单凭觅影和你是做不到的吧。”
“有个魔女一直在倡导她的理念,渐渐就变得这样了。”A40说,“我们现在就在去见她的路上。”
“觅影去哪了?”徐炀好奇。
“还是一样,在猎杀有罪之人。”A40压低声音。
大型生产设备老旧失去维护,变成了人们搭盖自己小小居所的地基,一台台生锈机器就像驼兽的脊背,托起自救者们的狭小家园,承载着他们对于家庭和社群结构的理想。这种简单原始的氛围似乎也唤醒了人们的活力,随处可见男男女女携手从事人类再生产工作,助力文明延续。
到了自救者结社的最下层,A40撩开塑料拨片组成的门帘,迎面是一个死人被泡在冰浴缸当中,鲜血飘满水面。
一个穿雨靴、披实验室大褂的女人正在旁边洗手,给徐炀一种割肾行业的感觉。
“她就是结社里的魔女?”徐炀低声问,“她的魔力是什么?”
“就我所听说的,她是‘毒师’。”A40说。
第二百四十章 毒师
毒师有着波浪状的褐色头发,她戴着白色口罩和护目镜,透过环形塑料镜片,能看到她一双深褐色的、轮廓凌厉的眼睛,当她看到徐炀的时候,目光中立时多了几分警觉与审视的意味,她将本已脱下的手套又重新戴上,在水龙头下冲洗了两遍,随后才向徐炀走去。
徐炀意识到毒师的身材相当健美,她个头不高,大约1.6米,不同于传统的沙漏型身材,她的肩膀很宽,像是职业沙滩排球选手,简单的实验室白色大衣下是浅绿色纽扣衬衫,扣子被顶得向外凸出,她的腰肢相当丰腴,以优美的曲线与她健壮的大腿相接,令蓝色水洗牛仔裤被绷得很紧,仿佛不堪压力。
“所以……”她先看向A40,“这是怎么一回事?”
“请以更加清晰的逻辑重复你的问题。”A40说。
“这两人是谁?”毒师朝徐炀和杜迁迁的方向扬了扬下巴,一点也不尊重。
“这位是我的老板,”A40侧身,用夸张的动作引荐,然后又指向杜迁迁,“这位是杜先生,老板的朋友。”
“嗨。”杜迁迁下意识要试探毒师的底线,一迈步就往里走去。
“这不是用来参观的地方。”毒师抬起手臂,拦住杜迁迁的动作,“这里也没什么好看的。”
“是吗?”杜迁迁语气中极尽撩拨之能事。
这也是她从法洛莎那里学到的特殊技巧,先作出明显具有冒犯性的动作,然后观察对方的反应。如果退缩,那就代表着今后这种行为可以重复,有助于压迫那些性情软弱、被动的人,并且从中渔利。
“这里的大多数东西都能在0.1秒内杀死你。”毒师讥讽,“你可以试试。”
“把烈性毒物放置在离居民咫尺之遥的地方?”杜迁迁抬头望向上方,仿佛能越过楼板看到上方的那些自救者,环境并不隔音,交易买卖的喧嚣还能隐隐传来,“这既不安全也不负责,好想知道你是出于什么立场才这样干。”
“因为他们信任我,而我能信任你吗?”毒师发出一声冷笑。
杜迁迁用完了手段,求助性地看了徐炀一眼。
徐炀身上还穿着云中兽,纳米装甲没有检测到毒性气体,报告出高度安全性。他信步往前走,毒师想拦住他,就像阻止杜迁迁那样,但是A40已经将手按在名刀“怒火”上,两眼灯管颜色由黑转红,这顿时叫毒师心里咯噔一跳。
这位“老板”……到底是谁?
A40专精战斗,一人一刀就能清空整座建筑,甚至能够斩开子弹,它神乎其技的武学在自救者社区内算是无人不晓。然而即便是这样的战斗机器人,也会对人毕恭毕敬,这就叫毒师难以理解。
“他是谁?”徐炀走到另一侧的铝合金操作台边,上面放着一个双肩包,内容物已经被取出,平放在旁边,包括手铐、小型平面智能终端、两张现金卡,一张白色印有动漫少女形象,似乎是为了纪念某部少女番剧10周年而发行的,另一张是金色的,但是没有标签。
“觅影杀掉的一条公司狗。”毒师用嫌恶的语气说,“他带小女孩回家,已经灭绝人性了,偏偏还在一家公司内身居要职。”
“这个包是他的遗产?”徐炀转头。
“对,”毒师说,“他虽然是个人渣,但很有钱的样子,我确信这两张卡里面存着不少资金,得想办法弄出来。”
“鼓捣现金卡,跟尸体无关吧。”徐炀对浴缸里的尸体感到好奇,看起来已经预处理过,毒师似乎尝试将他体内的电子集线器拔出来。
“这你就不懂了,”毒师的声音听起来相当慵懒,仿佛不想为此多费心力,“要弄到现金卡的密码,我就得把他的植入物挖出来,然后想办法做记忆还原。”
“他的名字是什么?”徐炀问。
“你是来做家庭报告的吗?”毒师冷哼,“这人叫白石英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