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兴霸天
如果真能惟妙惟肖地假扮成诚意伯,可以做的事情太多,根本不需要利用一个精明能干的名妓,简直是多此一举。
这个始乱终弃的故事,在李彦看来颇有蹊跷,此时瞧了眼模样很凶的何茂才:“何主事,这群盗贼的行踪能否掌握,查清楚这几日杜九娘画舫的动静,有多少人进出?”
何茂才没敢偷听诚意伯的悄悄话,却在暗暗打量这位,觉得此人绝非跟班随从,此时见了更是确定无疑,立刻道:“请两位稍候,我去问一问,立刻来报!”
李彦点头:“劳烦。”
何茂才匆匆去了,小半个时辰回返后,带来消息:“这几日杜九娘的画舫几乎无人进出,只有一些外送入内,用作此女和几位贴身婢女的吃食。”
刘世延微怔:“画舫内只有几名女子么?”
何茂才知道他奇怪什么,压低声音道:“听说这杜九娘还有一个老相好,在锦衣卫任职,这段时日倒是来了不少次,可见余情未了,引得盗贼忌惮……”
刘世延脸色变了,却也明白了:“所以那些盗贼候着,想等杜九娘病故后,再取宝箱?”
何茂才道:“正是如此。”
李彦道:“盗贼侯在这里多久了?他们是如何判断杜九娘快要病故的?”
何茂才道:“应是收买了杜九娘身边的婢女,据我的线报道,这些贼子这几日还有自相残杀的迹象,似乎是等得久了,对于财物分配有了分歧!”
李彦微微点头:“劳烦何主事将老鸨带来。”
何茂才又去了。
刘世延却看着远处停泊在秦淮河畔的画舫,按捺不住了:“李先生,我们现在不应该先确定,诅咒我夫人的到底是何方法么?”
李彦道:“既然此女和尊夫人一样病重垂死,自是一种两败俱亡的恶法邪术,至于发动媒介,恐怕是刻意收集了夫人的毛发,用以诅咒,手段恶毒,看来杜九娘是恨透了尊夫人,认为是她的善妒,阻止了自己的幸福。”
刘世延听得身体发抖,眼眶大红:“无妄之灾,无妄之灾啊!我根本不认得这什么杜九娘,却要遭受此等折磨,可怜我妻……”
李彦问道:“若此女用诅咒之法,毒害尊夫人,是我们直接出手?还是另请高明?”
刘世延脱口而出:“当然是去朝天宫和神乐观请道士!”
李彦接着问道:“既如此,伯爷为何不早早邀请?”
刘世延定了定神,露出嫌恶之色:“那白云观的道士,也是久负盛名,结果一场禳解下来,贤内不仅没有半分好转,还直接呕血,我当时就觉得这些道士徒有虚名,岂会再祸害她的身体?”
李彦之前从管家口中也听过类似的说法,再度从刘世延嘴里确定后,心头有了数。
正在这时,何茂才将老鸨带来了,趁着刘世延上前询问具体情况,李彦低声呼唤:“小倩!”
小倩飘了出来。
李彦取出一沓银票给她,在小倩狂喜着将银票点了一遍又一遍的时候,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话。
小倩头垂了下去,明显不太愿意,李彦道:“这是救人,你成为好鬼,将来会有功德的。”
小倩这才依依不舍地往画舫处飘去,没多久就飘了回来,熟练地趴在背上,居然开口说出新的话来:“是三张……是三张……”
阴柔柔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对于李彦来说,却是最确切的证据:“竟然真的是这样,地府鬼差这次是真的救人一命了,而如此不可思议的案子,恐怕只有在这个世界才能达成……”
第1023章 恼羞成怒的凶手对神医下手了!
“唔!什么味道!”
何茂才翻上了画舫,鼻子一嗅,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还伴随着一股说不出的腐臭怪味,让人直欲作呕。
他是见过尸体的,只觉得这股怪味比起死人还要臭,赶忙一手捏住鼻子,稳了稳心神。
之前唤来老鸨,刘世延严词质问,对方惊惧交代,确定了杜九娘自年前就无故发病,不请药婆,这八个月来整日藏在船上,不见外客,身边的心腹婢女也越来越神秘。
这与伯爵夫人病重的时间完全吻合,虽然还无铁证,但何茂才首先派人通知朝天宫,再向刘世延请命,亲自一探画舫。
作为刑名领域的官员,如果真能当场揭露秦淮妓子恶咒诰命夫人,那是实打实的政绩,能让他这种同进士出身的人崭露头角。
至于危险……
“这妓子不知从哪里学了害人咒术,如今垂死,全靠几个婢女苟延残喘,更无自保之力,我怕她作甚?”
“城内捕快都是一群酒囊饭袋,来了只会坏事,若喊了别的官员来,功劳则会被夺走……”
“只有我上!”
何茂才自我安慰了一番,对升官的渴望,压制住了阴森环境的恐惧,蹑手蹑脚,靠了过去。
画舫原指装饰华丽的小船,方便在水上荡漾游玩,宴饮时观赏两岸的景观,而秦淮河上的画舫,则不少是出名妓子的个人住所,颇具特色。
杜九娘的画舫正是其一,即便是夜间,也能看出几分昔日的豪阔奢华,多少恩客在里面挥金如土,装饰得自然金碧辉煌。
只是现在,两侧观览风景的窗户全部被封死,外围的一间间屋子,也都冷冷清清,没了人气,全无昔日的欢场气息。
而越往里面走,空气越是阴冷,何茂才的脚步声明明极为轻微,却觉得自己每一步走下去,声音都巨大,心都要跳出来,干脆脱了鞋,往前慢慢移动。
终于,到了最里间的门前,他轻轻碰了碰,就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条缝隙,往里面一瞧,这位同进士的瞳孔猛然涨大。
本该是闺房,却变成了灵堂,八条黑白交错的布幡垂下,轻轻旋动。
每条幡上各有一个字,依稀是“魂”“灵”“恶”“怨”“忿”“屠”“绝”“死”。
何茂才不能肯定自己看的对不对,因为大部分注意力,被中间一道诡异的人影吸引。
无法看清像貌,只能看到下半身跪着,上半身又软趴趴地搭在地上的,四周点着三根蜡烛,照出此人身上穿着的一件绣金富贵衣。
那是死人才会穿的寿衣。
除了跪倒在地上的女子外,布置得彷如灵堂的屋子内,还有三名婢女跪坐在边上,分别用双手环着蜡烛,一动不动。
而这四人的前方,似乎还悬挂着一张画像,左右摆放着两个硕大的纸人,但从何茂才的角度看不清楚。
头皮发麻,浑身冰凉的同进士,轻轻关上门缝。
突然不想升官了。
“还是等道士来吧,我只是个刑部主事,哪能管得了这个啊!”
……
“下官已将画舫内外搜查完毕,只是不敢打草惊蛇,才佯退回来!”
看着面前威风凛凛,怡然不惧的何茂才,刘世延大赞:“何主事真是胆大心细!”
李彦也不揭穿,询问道:“里面情况如何?”
何茂才将自己所见详细描述了一遍,刘世延即便没有亲眼目睹,也听得心头发寒,喃喃低语道:“是谁教这女子如此歹毒的咒术,真是巧合么?本伯到底得罪了谁,要这般加害?”
何茂才道:“伯爷,此时已是证据确凿,我们还是等待天宫道士来此吧!”
刘世延皱眉道:“那朝天宫的道士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来,我以前怒斥过道士,他们怕是一同嫉恨上了,万一此女接着作法,害了我妻……不行,等不下去了!现在就进去!”
“伯爷……这!”
何茂才脸色立变,看向李彦,不料李彦也微微颔首:“何主事深入舫中,安然退回,用自己的勇气证明了里面没有大凶险,既然朝天宫的道士久久不至,又确定了杜九娘作法害人,我们现在入内一探也好。”
何茂才无奈,只能唤来了之前的探子,汇聚一群人,重登画舫。
人数一多,胆子倒是大了许多,尤其是领头的两人脚步坚定,更让其他人的心也定了下来。
相比起刘世延爱妻心切,感觉不到恐惧,何茂才更加挺佩服李神医,这副淡定若素的模样,才是真正的天塌不惊,神怡气静。
“呼……咳咳!”
很快到了里间门前,刘世延深吸一口气,本想积蓄勇气,却被恶臭呛到,干脆咳嗽着推开屋门。
明明外面封闭了窗户,一股阴风突然刮动,吹得那布幡簌簌作响,何茂才等人的冷汗唰的一下就下来了,刘世延却咬了咬牙,猛地冲了进去。
他先是扑到倒在地上的杜九娘面前,刚要开口质问,往前一看,身体猛然僵住。
之前何茂才没有看到的画像中,画着一位容貌端坐美貌的女子,正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这幅画很美,但左右却供奉着两个等身的巨大纸人。
白纸脸上,黑墨点出来的双眼黑得瘆人,朱砂油墨画出来的五官,更是僵硬怪诞,令人通体发寒。
最令刘世延崩溃的是,两个纸人的身上,扎满了密密麻麻的针,右边的纸人胸前,写着一排生辰八字。
“这是贤内的八字!这正是贤内的八字啊!”
如果说之前还都是推测,眼前的一切,就是确切无疑的证据。
自从妻子病重,刘世延就设想了许多可能,万万没想到煎熬了他近一年的原因,居然是一个根本没有印象的秦淮妓子,做下的恶毒诅咒。
他五官扭曲,眼睛涨红,啊的一声狂吼,猛然冲到杜九娘面前,抬起了脚。
但看着一动不动的杜九娘,刘世延眉宇间又陡然浮现出一抹不忍,没有下脚,满腔的怨恨想要发泄,对准旁边的婢女狠狠踢下:“让你们助纣为虐!助纣为虐!”
婢女不躲不避,浑身木然,眼睛明明睁开,眼珠子却丝毫没有转动的迹象,就像是泥塑木头人,啪嗒一下倒在旁边。
她们的身躯倒下,没有手护住的蜡烛,烛火顿时一阵飘摇。
但晃了晃后,烛火又重新安定下来,稳定地继续燃烧着。
“点燃这些烛灯是何意?想要夺我爱妻寿命么!!”
刘世延面色狰狞,刚要直接踢翻蜡烛,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伯爷,冷静一下!”
刘世延挣扎了几下没挣扎开,在以理服人下渐渐冷静下来,看向阻止他的李彦:“先生,我也知道此女无辜,但我妻更无辜,难道我因为同情这不相干之人,就坐视贤内悲戚惨嚎,生不如死么?”
李彦道:“伯爷的心情,我虽然无法感同身受,却十分能理解,尊夫人实在是遭受了无妄之灾,但现在既然发生了,总要有个相对完美的解决办法……伯爷可信我?”
刘世延毫不迟疑地道:“若无先生,我妻还缠绵病榻,痛苦不堪,我此时更蒙在鼓里,万万想不到中邪竟是由此而来,先生对我夫妻的大恩,绝不敢忘,岂会不信?”
李彦点头:“那好,请伯爷回府告诉尊夫人,我定解除恶咒,让你们夫妻美满,重回昔日的生活,让她安心等待,好好睡一觉,明日或许就不同了。”
刘世延听得精神大振,露出由衷的期盼,深深一躬:“多谢先生!多谢先生!”
……
三更天。
月光洒落在画舫之上,光华像是水波纹一样微微荡漾,小倩仰首望月,一点点洁白的气息,从中凝聚起来,缓缓进入她的眉心。
良久,小倩停止吸入月霜,又吐了一口带有灰黑色泽的气息,笔直一线,由口中喷出。
练完一个大周天,她的眸子愈发灵动起来,摸了摸袖子里面的银票,美滋滋的。
不过下一刻,小倩又感应到了什么,头发微微翘起,虚幻的身形飞速下沉,倏然间消失在画舫之中。
而画舫深处,李彦立于那个作法的房间内,双目微闭。
穿着绣金富贵寿衣的女子,不再跪倒,而是躺在地上,身边的三根蜡烛静静燃烧。
倏然间,一股阴风刮过,布幡再度簌簌作响,烛火也随之飘摇。
李彦睁开眼睛,嘴角轻扬,开口道:“没用的,这三盏命灯至少还能燃两个月,你是不是已经等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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