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兴霸天
李彦转过头去,映入眼中的年轻人飞扬跳脱,又有些年少老成,模样挺眼熟,从记忆里搜寻出来这位的身份,拱手道:“原来是少东家。”
陈景琦策马来到身边,哈哈一笑,十分爽朗:“见到李大夫风采更胜往昔,我就放心了,能否移步一聚?”
百草厅并无落井下石的举动,李彦对于这座医馆没有敌意,但既然对方急于撇清关系,肯定也不会有什么好感,拒绝道:“抱歉,我还有事情……”
陈景琦不以为意:“在下来得确实唐突,然这些天走访,倒是对陶道人有所了解,希望给李大夫带来帮助,请赏脸一聚!”
话到这份上,再拒绝就显得不近人情了,李彦颔首道:“少东家客气了,请!”
陈景琦笑道:“请!”
……
“陶道士的‘净息丹’,在我看来,就是个屁!”
酒楼雅间之中,陈景琦坐下,招呼了几句酒食,就开门见山地道。
对于这种粗俗中带着率直的口气,李彦不禁莞尔:“少东家不相信有此仙丹?”
陈景琦冷笑道:“我相信有此仙丹,但不相信这陶道人能炼得出来,别说是他了,就算是……哼,想必李大夫也是明白的,真有此等灵丹妙药,万岁爷会多么欣喜,早就献上去了,用得着等现在?”
李彦道:“可陶道士之言,他研制出了丹方,却无足够的药材,因此走访四地,收集药草,开炉炼丹,想要确保无碍,一鸣惊人。”
陈景琦解释:“所以我这几日亲自走访了四周的城镇药铺,问的就是这道士到底有没有收集草药!”
“为了万无一失,我还多派了十多个伙计,都散了出去,之前在城门口集合,你猜怎么着?江浙这带的药铺,就没见过这道士的影子!”
“这是四处收集草药的模样么?呸,明明是坑蒙拐骗,欺世盗名!”
李彦并不奇怪,却也问道:“既如此,陶道士离城数日,又是为了什么?”
陈景琦摇头:“这就不知了,不过他若是敢污蔑李大夫,我们百草厅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毕竟此番论药,李大夫是代表我们百草厅出面,之前沈掌柜胆小糊涂,我却是不能辱没了陈家老号这块招牌……”
他起身拱手一礼:“陈景琦在这里给李大夫赔不是了!”
李彦起身还礼:“本就是我想离开,少东家真的不必如此客气。”
陈景琦再度发生爽朗的笑声,举起酒杯:“哈哈!我原以为冤家宜解不宜结,特意赶来赔罪,但接触后,就知李兄弟心胸广阔,是白操心了,干!”
李彦举杯:“干!”
在陪都,百草厅刚刚建立没多久,远不是顶尖的医馆,但在京师里面,可是响当当的老字号,这位陈家七少爷也是远近闻名的人物,从小顽劣,长大后却能担得起家门的重担,如今所见,名不虚传。
两人坐下后,觥筹交错,你来我往之间,很快拉近了关系。
陈景琦选择的这座酒楼,就在十里秦淮的边上,他看着不远处的彩楼,挑了挑眉头,笑容变得轻浮起来:“秦淮绝艳,李兄弟可有中意的?”
李彦道:“我不喜此道。”
古代的青楼里面多苦命女子,充满了不忍说之事,他从来不认为“逛青楼”是文人描述里的才子佳人,有益身心的文化活动。
所以前两个世界进入青楼之地,都是办的正经事,即便到了这一次,也是缉凶为主。
陈景琦喝得脸色微红,有些放浪形骸起来,摆了摆手:“诶,阴阳和合,天地大道,何必拘谨?况且没有尝过个中滋味,李兄弟又怎知自己不喜欢?择日不如撞日,今晚咱哥俩就去天香阁一度春风,如何?”
李彦道:“少东家好意心领,不过今晚我确有事情,伯爵夫人的病尚未痊愈,需要照料一二。”
陈景琦撇了撇嘴:“诚意伯啊……哼,没想到他终究还是请到李兄弟了!”
李彦立刻意识到,李时珍在百草厅当坐堂医时,并没有给伯爵夫人看过病,并非名气不够大,而是因为陈景琦特意阻止:“少东家与诚意伯有旧怨?”
陈景琦又是痛饮一杯酒水,嘟囔道:“没有旧怨,只是看不惯此人品性,个中事情,李兄弟也不必知道,省得烦心!”
换成别人,这么说往往是欲擒故纵,但李彦看出陈景琦是真的有几分醉意,特意又给他灌了几杯酒下去,再开口道:“可我见伯爵夫人温柔贤淑,与诚意伯更是感情深厚,都是品性良善之辈……”
果不其然,借着酒劲,陈景琦眼睛一瞪:“呸!他们夫妻情深,诚意伯就别去天香阁,去了后还给里面的杜九娘许诺,替其赎身,纳为妾室,结果始乱终弃……”
“杜九娘原本也是花魁般的妙人儿,就为了这么个事,听说都病得都不成形了,而那诚意伯甚至连看都没去看一下那可怜的女子,枉为男子汉大丈夫啊!”
“其妻也是个出了名善妒的主,霸道凶悍,不许诚意伯纳妾,更不会允许纳个风尘女子入门,照我看,怕她个鸟,男人还能被女人拿住喽?枉为男子汉大丈夫啊!”
李彦听他话语越来越颠倒,赶忙问道:“诚意伯准备给杜九娘赎身,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李兄好酒量啊……咯……喝了这么多……还这般神清目明……咯……”
陈景琦喝得迷糊了:“这倒是记不清……好像是年后……又像是年前……”
李彦道:“反正距今至少七八个月了,是么?”
陈景琦重重点头:“是……咯……是……”
噗通!
他的头磕在桌上,呼呼大睡起来。
李彦唤来侍者,去通知百草厅过来抬人,起身来到窗边,看着夜幕降临,灯火耀起的十里秦淮:“六朝烟雨,金陵一梦,繁华的背后有多少凄凉……小倩,你觉得伯爵夫人的中邪,是因为这件事么?”
小倩浮现出来,做了个凶巴巴的手势,漆黑的头发都翘了起来。
她这两日已经不再重复小女子有冤了,但还是说不出生前的事情,只是学会用丰富的肢体语言来表达情感。
李彦露出赞许之色:“越来越有灵性了,保持下去,好好练功!”
小倩眼巴巴地等银票,却没有得到,头发不禁耷拉下去,飘到旁边练功。
李彦目光闪动,考虑片刻后,做出决定。
先不去秦淮……
打道回伯爵府!
……
正堂之中。
当李彦将陈景琦所言之事讲述了一遍,刘世延陡然愣住,仔细回想片刻,喃喃地道:“我何时许诺过这等事情?我是诚意伯,便是纳妾,也不能纳烟花女子,何况我与贤内之间,根本容不下别人!”
伯爵夫人握住夫郎的手,斩钉截铁地道:“请李先生相信,我夫君绝不会许诺杜九娘子赎身进门,其中必然有些误会!”
李彦看着这对深情至极的夫妇,微微颔首:“既然双方各执一词,那今夜就请伯爷与我去一趟秦淮,看看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
第1022章 只有在这个世界才能达成的案子
“兄长,诚意伯这事你就带上我吧,我保证能办好差的!”
“你不是跟着陶道人求仙问道么?”
“兄长……陶道人至今未归,被他小惩大诫的李时珍反倒成了神医……万一,我是说万一,陶道人没有那般厉害,我该如何是好?”
“那就回去考院试,身为堂堂进士之弟,你连个秀才功名都考不下来,传出去我颜面何存?”
“兄长不是同进士么?”
“你!说!什!么!”
何茂才胡须吹起,勃然大怒,孔武有力的双臂,将何竟直接举了起来。
“兄长饶命,兄长饶命啊!”
何竟脸色发白,真怕这位像貌威武的族兄,把瘦胳膊瘦腿的自己给掼到地上,摔出了个三长两短。
何茂才,嘉靖二十年三甲进士,赐同进士出身。
这个功名其实挺恶心人的,进士是何等荣耀,偏偏变成了同进士,就是跟进士一样的意思,可这恰恰说明两者是不一样的,是个残次品。
大明还不比宋朝,宋朝的章惇不满意自己的名次,可以不受功名,到下一科再考,大明科举一旦及第,绝无再考的机会。
同进士无缘翰林院不说,没有清贵的京官当,基本是外放,要么功绩卓绝,要么上下运作,何茂才两者都不沾,还得罪上官,被灰溜溜地调来南京刑部,这个著名的养老地。
他不甘心一辈子如此,唯有仔细钻研,希望能混出个明堂,更要抓住此次诚意伯邀请的机会,调查秦淮河畔贼人秘密作法,立下功劳。
“好好呆着,敢给老子惹事,回来卸了你的腿!”
将蠢货何竟吓得屁滚尿流后,何茂才将他一丢,大踏步地往外走去,翻身上马,往秦淮河畔而去。
到了约定地,他先将探子唤出,询问起这两日各个楼阁画舫里,有没有异状。
这些人都是地头蛇,事无巨细地禀告了一遍,何茂才心中有了数,整了整衣衫,颇有几分激动地等待诚意伯的到来。
虽然刘世延相比起他的祖宗刘伯温,不可同日而语,自从土木堡之变后,大明朝勋贵们也死得七七八八,和武将加在一起,都只能仰文官鼻息而存。
但那所谓的文官,是站在各部巅峰的大员,是各地的封疆大吏,不是他这般被排挤到边缘的小人物。
勋贵属于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人脉关系网络密集的南京,刘世延的能量绝对不小,够结交就不错了。
“我曾经的梦想,是为阁老门下驱策,现在看来,不可好高骛远啊!”
正当何茂才端正自己的人生态度时,马蹄声传来,两匹骏马踏破夜色,出现在面前。
他定睛一看,不禁愣了愣。
为首的骑手,正是诚意伯刘世延,没有侍卫,仅仅是带上一位卓尔不凡的男子。
令何茂才心头一沉的是,刘世延脸色沉重,眉头紧锁,见面后就道:“何主事,天香阁可有线索?”
何茂才大脑飞速转动,拱手道:“回伯爷的话,天香阁确实有些异状,有一妓子名杜九娘,嫌弃老鸨贪财无义,早有从良之志,却所托非人,终日以泪洗面,重疾缠身,听说近来又有盗贼出没她所在的画舫周围,图谋不轨……”
刘世延听到前面,神情已是沉重,听到最后,更是不解:“与盗贼何干?”
何茂才道:“此女才貌出众,迷住了不少公子王孙,个个豪掷千金,都储在手中宝箱内,积攒巨富,为从良又与老鸨闹翻,没了庇护,如今垂死,握有巨富,自是受尽觊觎,恐怕盗贼就是老鸨寻来的,得不到人,也不会放走了财!”
刘世延愤然道:“这些老鸨,当真是敲骨吸髓,可恨至极!”
说罢,他觉得身后有些安静,转头低声请教道:“李先生,你觉得是否有贼人,故意扮成我的模样,骗了杜九娘,这可怜的女子要报复,找错冤仇,让我夫妻成了替罪之人?”
李彦微微凝眉:“伯爷不必着急,此事我已经有了一些头绪,却还有一些想不通的地方……”
他没有完全相信陈景琦的说法,并不是说陈景琦有意蒙骗,而是那位七少爷也是道听途说,并不是亲身经历。
他也没有完全相信刘世延,此人确实不是两面三刀的虚伪之辈,但始乱终弃的事情,并非完全不可能发生。
对于这位诚意伯来说,或许只是酒后放浪,随意许诺,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但于一位烟花女子而言,能嫁入伯爵府中,无疑是最好的归宿,当成了救命稻草。
所以这个故事从刘世延的角度,反倒是说得通的。
但从杜九娘的角度说不通。
古代女性地位是历朝逐渐降低的,普通女子如此,风尘女子也是这般。
唐朝的都知娘子还有一定的自主性,能够和老鸨合作开办独门独户的小院,到了宋朝官妓管辖严格,这种自主性已经不可能拥有,到了明朝随处可见剥削和压迫。
杜九娘能吸引王孙公子,从老鸨手里扣下一个宝箱的财富,就说明此女手段极不简单,能迷得王孙公子晕头转向,又要对身边人八面玲珑,面面俱到,如果刘世延只是酒后许诺,稀里糊涂,阅人无数的杜九娘又岂会轻易托付终生,无法如愿以偿后,还把自己搭进去?
至于贼人假扮刘世延,长期哄骗,最后让杜九娘欲罢不能……
且不说一个勋贵长期流连于烟花之地,肯定有目击者,会否与真正刘世延的行踪产生冲突,就是这所花费的精力,也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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