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兴霸天
李彦道:“偌大的汴京,无忧洞的买家,不可能只有向八一人吧?”
洞云子先是一怔,然后看着一桌法器:“当然不止他一人,前辈之意,是对买家下手?”
李彦道:“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从行为上来说,无忧洞的亡命徒所作所为,更加可恨,但如果不是那些人明知道无忧洞为恶,还不断买卖人口,无忧洞也不会连连掳掠无辜百姓,他们同样该死!”
洞云子眼睛一亮:“用无忧洞首领的法器,诛杀无忧洞的买家,正是报应不爽!”
李彦看向他:“你准备怎么作案?”
洞云子有些怔神:“拿上法器,杀了便是!”
李彦摇头:“诛杀恶人,更要讲究技巧,才能在保全自身的同时,继续惩恶扬善!向八一案,你就办得太粗糙了,我现在就传你作案技巧,且听好了……”
洞云子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一扇崭新的大门,徐徐敞开。
第521章 光天化日之下的作案
桑家瓦市。
相比起快活林,这里是汴京内城的老牌瓦市了,里面有正店两家,脚店十数,大小勾栏五十余座,又有莲花棚、牡丹棚、夜叉棚、象棚,最多可容数万人。
这里的象棚同样是表演女相扑的地方,但由于快活林玩得花,此处就被抢了不少生意,近段时间随着快活林的散去,桑家瓦市又恢复到它应有的地位,人潮汹涌,川流不息。
里面最为火热的地方,还不是象棚,而是各大勾栏。
也许很多人听到勾栏,都会露出期待的笑容,但实际上,勾栏是指用栏杆或绳索、幕幛等围成的演出场所,设有戏台,自唐以来,戏剧已有雏形,到了北宋,戏曲开始蓬勃发展,勾栏就相当于唱戏的地方,类似于后世的戏院。
桑家瓦市近百年历史,勾栏不断发展,表演节目花样众多,观众席也分出了档次,有地位最尊崇的“金交椅”,有位于舞台左侧下场门的“青龙头”,也有稍次一级但依旧是贵宾席的“白虎头”。
此时除了“金交椅”空置外,“青龙头”和“白虎头”所在的位置,都坐满了观众,欣赏着台上的说经。
正是大唐三藏取经的故事,说到女人国一段:“却说那女王诏法师一行,入内宫看赏,僧行入内,就见香花满座,两行尽是女人,年方二八,星眼柳眉,桃脸蝉发,语话柔和,世间无此……”
“见僧行入来,满面含笑,近前相揖:‘此是女人之国,都无丈夫,今请师七人,就此住持,闻经听法,种植善根……’”
“法师不愿,女王又言:‘和尚师兄,为我作个国主,也甚好一段风流事……’”
大唐三藏取经,是目前最受欢迎的说经节目,哪怕早知道相关内容,众人还是百听不厌,每每到了精彩之处,比如三藏法师智勇双全,克服困难险阻之时,又忍不住高声喝彩。
而待得一个大篇章说完,主持上台,声音嘹亮地报出下一个节目:“请诸位欣赏说唱《双渐苏卿》。”
这种说唱,是以目前最流行的缠令和缠达为基础,吸收了不少乐曲腔调的一种新曲体,目前还没有定型,历史上到了南宋时期才彻底成为“唱赚”,对后来南宋的宫调和元杂剧都有着重要的影响。
新奇的表演谁都喜欢,听到下个节目是说唱,观众们纷纷叫好,然后翘首以盼。
不料后台忽然传来喧哗,隐约有打骂和惨叫声,片刻之后,一个赤裸着胳膊,走路六亲不认的汉子,带着一群汉子,从台后转了出来。
“牛大?”
“‘没毛大虫’不是在快活林看场的么,怎么又到了桑家瓦市了?”
“唉,这恶霸来此,准没好事啊!”
众看客议论纷纷,眉头大皱。
这位牛大也算是汴京城内臭名昭著的人物了,早在十几年前,就聚集过上百泼皮,招摇过市,极为张狂,还闹出人命,打死了外州人。
结果他虽然被府衙拿了,但那养的那帮闲汉立刻对报案者施以报复,那外州人后来就不见了,有的说是被无忧洞的贼子绑走了,也有说被沉入了汴河,反正后来就没人敢报官,大赦天下后,牛大免罪,所过之处更是无人敢惹,寻常百姓对之又恨又怕,见了都绕道走,铺兵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理会。
等到公孙昭上任后,牛大行事低调了不少,开始在各大瓦市看场,收取一些保护费用,前段时间更是跟了向八,在快活林内当打手,没想到突然出现在了这里。
此时他晃荡着一身横肉,来到观众席上,大马金刀地往金交椅上一坐,一群泼皮前呼后拥地将他围住,大手一挥:“说唱有什么意思,上嘌唱!唱得好了,老子我重重有赏!”
观众顿时骚动起来,哪有在这种勾栏点“嘌唱”的?就算是“说诨话”和“吟叫”,都比这来得高雅啊!
说诨话,是滑稽幽默的十七字诗,琅琅上口,故事又有趣,类似于后世的单口相声;吟叫,原本是商贩的叫卖之声,后来转变为娱乐表演,内容略显简单,但往往婉转优美,悦耳奇特,是听觉享受。
唯独这“嘌唱”,主打令曲小词,内容专走下三路,类似于后世的郭德纲于谦讲十八摸,高尚的士大夫一听这种低级趣味就受不了,饱读诗书的文人也是连连摇头,露出有辱斯文的表情,只是并没有退席,依旧坐着不动。
眼见本身好好的场子被搅得一团糟,刚刚的主持立刻上前,刚要开口,牛大直接一脚踹上去,将之踢翻在地。
主持一声惨叫,爬不起身来,旁边的泼皮弟弟牛二,走过去直接往他背上一坐,呵呵笑了起来。
牛大见那人在地上挣扎的模样,呸了一声,也不避讳左右:“你们桑家瓦市不是有能耐么?日进斗金,却舍不得给兄弟几个酒钱,我们接下来日日来此,你若不服,就去府衙报官!”
他附近的客人一听,脸色微变,赶忙起身躲开,勾栏外也有不少人听到动静探头探脑,眼见牛大在此,都吓得纷纷离去,唯独一位身穿凉衫,作读书人打扮的男子从侧面绕了进来,坐在了牛大身后不远处。
牛大根本没有在意看客,他看着那勾栏高台,听着战战兢兢上台表演的“嘌唱”,脑海中想到的是自己在快活林卖力的日子。
向主事是个敞亮人,自己办事得力,抛尸处理得够利索,赏钱从来是不缺的,如今快活林一倒,自己却连个桑家瓦市都敲不出银子来,这万万不行。
只要碰了一次壁,以后那些人会越来越不怕自己,目光顿时凌厉起来,给自己的弟弟牛二使了个眼神。
牛二心领神会,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威武的大哥身上,偷偷往台后溜去。
不多时,牛二回归,然后一股浓烟自后方窜起,尖叫声起:“走水了!”“走水了!”
原本还在勉为其难听着“嘌唱”的观众脸色大变,瞬间跳了起来,然后一窝蜂地朝外冲去。
牛大见了哈哈大笑,也起身往外走,一路上带着人推推搡搡。
他自然不怕,因为那放火是假的,目的是引发混乱。
今天来一场虚惊,明日来一场骚乱,很快这里的生意就会大打折扣。
最好撞倒几个人,被踩死踩伤,那事情就闹得更大了,桑家瓦市必然乖乖奉上银两……
正得意地想着呢,一股轻风拂过,他突然感到身体失去平衡,朝着地上倒去。
“不好!”
前后左右虽然有弟兄们护着,但勾栏里面人太多了,现在又被自己引发了混乱,是万万倒不得的。
牛大反应极快,就要爬起身来。
结果双手撑在地上,身强力壮的他居然起不了身。
腿软脚软,四肢无力,他猛地往下摔去,好死不死的,后面的一脚就踩了上来。
牛大浑身剧痛,努力抬起头,突然看到人群缝隙里,一个文人打扮的看客负手而立,冷冷地看向自己,眼中透出清晰的杀意。
“有人要……救……”
他痛不欲生的求救声被踩踏狠狠地压回了喉咙嗓,努力想要蜷缩起身子自救,结果只听到四面八方的尖叫声传来,一只只脚劈头盖脸地踩了上来,还有牛二凄厉的叫声:“莫要推我!莫要推我!我踩到大哥了!”
终于。
牛大双目怒瞪,表情定格于一瞬。
等到烟气熄灭,证明是虚惊一场时,尖叫声也此起彼伏的传开。
这位“没毛大虫”的尸体出现在中间,别说胸膛塌陷,内脏破裂,不少地方都已经血肉模糊,变得不成人形了。
而踩伤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前呼后拥的泼皮无赖们,他们脚下带着不可辩驳的血迹。
甚至牛二抬起脚,都能看着鞋底滴下的血迹。
他傻了片刻,顿时发出歇斯底里的叫声,一股脑地冲了出去。
直到冲出桑家瓦市,看着街上行人那厌恶的眼神,他越想越气,越想越怕,嘶吼道:“报官!我们要报官!是桑家瓦市害了我大哥的性命!”
……
开封府衙。
听到报案,公孙昭放下案卷,将身侧的紫金剑别在腰中,刚想动身,就见丘仵作走了进来:“三郎,自从快活林倒了后,那牛大就带着一群泼皮,去各处闹事,近来又盯上了桑家瓦市,死了是自作自受,你这也要跑一趟么?”
公孙昭冷声:“事关命案,自然要去看看,牛大哪怕该死,也不代表害他之人就是无辜的,那桑家瓦市敢直接杀人,更代表他们僭越律法,对朝廷不尊!”
丘仵作笑道:“并不是桑家瓦市的责任,完全是牛大咎由自取,他想要纵火惊人,引发混乱,不想真的乱了起来,看客一起往外涌,他自己也失足倒地,众目睽睽之下,被他的弟弟牛二和一群泼皮直接踩死了……”
公孙昭闻言愣了愣,倒是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死法,神情微微放松:“原来如此。”
他问明了细节,目光一动,又冷声道:“虽是意外,但纵火扰民之罪不可赦,你带着弓手将尸体拖回勘验,如果踩踏伤势无误,将那些泼皮统统入狱,也是为汴京除一祸害。”
丘仵作抱拳笑道:“早该如此!我去了!”
公孙昭目送好友出门,想到这么多天,总算遇到一场舒心的案子,将佩剑放下,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第522章 请林冲顾问协助查案!
“牛大(X)”
“金毛太岁(X)”
“燕奴(X)”
……
洞云子立于桌案前,翻看着这本独特的册子。
前辈将之起名为《恶人账》,既是恶人账目,也是算账时刻已至。
他深以为然,并且十分享受这种既肆无忌惮,又隐忍克制的除恶方法。
这般对比,最初杀向八时,确实闹得太大了。
不过将事情闹大,似乎也是那些宦官需要的,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
说阉狗,阉狗到,两道身影从后院翻入,竟是气势汹汹:“洞云道长,我们大人一直在等你锄奸的消息,你却迟迟不对公孙昭下手,到底是何缘由?”
洞云子走到院前,直视两个前来质问的内侍:“你们在教贫道做事?”
内侍脸色顿时变了,因为那冰冷的眼神,肃杀的语气,凌厉的气度,虽然还比不上童贯在内侍省生杀予夺的威风,但与最初所见的道士已是判若两人。
洞云子现在已经拿到法器了,才懒得跟他们废话:“你们若能除去公孙昭,尽管自己去,如若不能,就别再对贫道指指点点,滚!”
“打扰道长了!打扰道长了!”
内侍想到童贯评价,这道人接触多了鬼道之器,性情大变,可别一言不合弄死他们,那真是没理说去,终究唯唯诺诺,麻溜地滚蛋。
洞云子没有受鬼道之器影响,但杀贼顺手了,眼中厉芒闪烁:“真是人善被人欺,这些阉狗,统统该杀!”
他拂袖转身,突然发现,一位宽袍面具的男子不知何时立于屋中,手持《恶人账》:“此物以后不要离身,这可是最确切的证据。”
洞云子立刻上前行礼,又歉然道:“前辈!是小道疏忽大意了……”
李彦看着这个经过磨砺后,展现出锋芒的道士,微微颔首:“不必妄自菲薄,你学得很快,如今那些恶人之死,街头巷尾所传的都是恶有恶报,这正合了我教给你的第一条,让案件根本不为外人所知。”
洞云子很是有几分赧然:“是前辈教的好,小道从来没有想过,悄无声息地杀掉恶人,又不被官府缉捕,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李彦摇头:“其实并不简单,只是很多人又将其设想得过于复杂,而越复杂的,往往越容易产生变数,所以才会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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