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兴霸天
“这种种患得患失,都是臣子的权力膨胀到威胁皇权的地步后,必然引发的事情,接下来就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哑叔对此再有发言权不过,缓缓写道:“你既然这么清楚,为什么要亲自灭了吐蕃呢?”
李彦想了想道:“圣人视我为友,而我也尽一份臣子之责。”
实际上,他对待皇帝,无论是李弘和李治,表面的态度是一致的。
对李弘有真心,创造真气后不断降低基础内功的门槛,正是为了给李弘续命。
对刻薄寡恩的李治,就是纯粹的揣摩心理,对症下药了。
这是李彦自己对于君臣之道的理解,不仅是君与臣,任何上下级之间的关系都适合。
并不因为李弘拿他当朋友,他就真以为自己与皇帝能以朋友的身份相处,私交关系再好,也不要带入到工作中来,那样反倒利于维持友谊。
长孙无忌就是真的把自己当舅舅了,逾越了界限,最终进也进不了,退也退不了。
当然,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多少人不到那个位置之前,道理都说得头头是道,真正身居其位后,很快迷失在权力的快感中,忘乎所以。
李彦终究有几分超然的心态,继续道:“当然,我如果常年大权在握,圣人的脾气再好,终有深恩几于仇,相看两生厌的时候,所以灭了吐蕃后,我心愿已了,也可以远行了。”
哑叔看着二十岁的徒弟,说着六十岁乞骸骨的话,也不禁怔了怔,才斟酌着话语写道:“你若能主动放下权势,急流勇退,那是最好,只是权势的滋味确实令人迷醉,你可要仔细想好。”
李彦道:“请师父信我,我如果准备在这里过一辈子,肯定也会自己压着些功劳,将灭新罗和吐蕃的功勋给予他人,直到有了远行的计划,才显得激进起来,这也符合了那些心怀不轨的臣子,对于圣人身体健康的猜测。”
哑叔:“……”
可不是么,连李元芳这位圣人亲信,都迫不及待地灭国赚取功勋,臣子们自然是深信皇陵又要开启了。
只是为了给世家挖一个大坑,也不至于自己真的弃官不做,及冠的年纪就退休吧?
李彦微微一笑,并不准备现在就揭晓离去的方式,而聊了这么多,多年不见的隔阂也散去,他正好问道:“师父,你当年收留我时,我只有两岁是么?”
哑叔轻轻叹了口气,点头写道:“当年先帝有意要灭长孙氏全族,关中各族想要阻止,才会抱你过来,为师身份敏感,却是让你从小与父母分离,于凉州长大……”
李彦道:“师父当年在我父牵扯到太子谋逆一案时,也予以搭救,能保长孙氏上下性命,这也是我父所愿,只是他也没想到那群人言而无信,后来甚至都不愿意去看望他一下,那一位带头提议之人,不知是哪一位?”
哑叔迟疑了一下,写道:“那人本是文坛大儒,德高望重,后来亲人出事,也早已病逝了,还望元芳不要再怪他。”
带头大哥果然不在人世了,李彦先是有些遗憾,但看着这行字,目光闪了闪,问道:“师父,你所说的这人,是不是出自弘农杨氏观王房?”
哑叔愕然地看过来。
迎着师父的眼神,李彦就知道猜对了,神情陡然凌厉起来:“师父,那个当年把我带走,设计营救长孙氏的人,是不是大儒杨思俭?”
哑叔点了点头。
李彦吸了一口冷气,电光火石之间,无数过往的细节从脑海中浮现,问出了第三个问题:“师父,你为内卫大阁领时,暗中监察百官的梅花阁领,是不是你的亲家杨思俭?”
哑叔瞳孔收缩,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缓缓点了点头。
李彦闭了闭眼睛,说出一句冰寒彻骨的话来:“我终于明白,冒充‘佐命’的杨家大娘子,为什么始终抓不住那个把她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凶手了……”
第471章 终极真相
月色下。
师徒两人站立,看着不远处的逻娑都督府,所思所想却远隔万里,甚至跨越时空,回到了二三十年前。
李彦道:“一直以来,杨思俭在我的眼中,都是一个女儿遭难,自己反被贬官,蒙受不白之冤的可怜老者。”
“哪怕不久之前,发现他可能未死,也认为是冒充师父名义,化身为‘佐命’的杨大娘子,将她的父亲救回,复仇心切扭曲了这位老人的心灵。”
“但从现在开始,前面的旧观念要彻底推翻了。”
“一件案件的受害者,很可能是其他案件的加害人,道理其实很简单,只是一叶障目,终究是被迷惑了……”
“师父,唯独这件事不能放下,因为杨思俭还活着,可能会做出更多疯狂的事情!”
哑叔轻轻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面容无比肃然。
李彦开始发问:“从杨思俭年轻时期开始整理,我目前仅仅知道这个人出身弘农杨氏观王房,似乎还与前隋皇室有血缘关系?”
哑叔写道:“观王房源自于隋朝宗室将领杨威惠,隋文帝族兄,隋炀帝时晋封观王,其后人统称观王房。”
“杨思俭为观王亲侄,年少时就雍容典雅,举止有度,精擅书法,工于诗词。”
“他诗词众多,著有文集十五卷,还曾与房玄龄、高士廉等人共同编撰《文思博要》《古今诏集》等著作,后为文坛大儒。”
李彦道:“也就是说,在太宗贞观朝后期,杨思俭就已经是名满士林的大儒了,还有什么具体细节吗?”
哑叔写道:“没有,我原本与他并不太熟悉,只是泛泛之交。”
李彦冷静地询问:“直到杨大娘子嫁入长孙家?”
哑叔点点头,也尽可能地剥离感情,继续写道:“公主早丧,犬子一直独守,后来与杨大娘子生情,有了续弦的念头,我许他纳妾,本以为那时身为大儒的杨思俭,肯定不会愿嫡女为妾,但他还是应允了,我很承这份情……”
顿了顿,哑叔将最后半句抹掉,重新纠正:“那时的我骄狂自大,认为所谓大儒也要仰我长孙氏盛威,志得意满……”
李彦看着那充满悔恨的字迹,暗暗叹息,继续分析道:“师父,我之前也忽略了一个问题,那个时候的师父,想要在内卫安排一个监察群臣的重要位置,既能寄予信任,又要有着相当程度的隐蔽性,人选并不好挑。”
“拿我举例,我现在身边的亲信心腹,狄仁杰、丘神绩、郭元振、安神感……其他臣子肯定仔细研究他们,从而掌握我的动向。”
“而那个时候的师父身为内卫大阁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身边那些信任的心腹,有能力的才干,肯定都被别的臣子看在眼里,除非某个人的精力能做到一心二用,兼顾两种工作,否则并不适合突然调任。”
“所以这个时候,一个群臣并不知道双方有深刻联系,却又能信任的亲家,实在再合适不过。”
哑叔写道:“其实杨思俭嫁女,还是被一些人知道的,杨大娘子颇有美名,突然出阁,总是瞒不过人,尤其是许敬宗,但此人心思阴沉,不会声张,我也早派人盯好了……”
李彦道:“那么梅花内卫的成立,是谁提出来的?”
哑叔道:“是我最初有了想法,与犬子说了几句,却也没准备付之于行动,毕竟这其中忌讳甚多,而不久之后,杨思俭拿来一本书,请我过目……”
李彦眼睛微微眯起:“那本书是?”
哑叔写道:“《臣轨》。”
李彦想起静静躺在自家书架上,翻都没翻一页的《臣轨》,正是天后所赠,不禁叹息道:“其实提示早就有了,梅花内卫监察群臣,不正是要求臣子循规蹈矩么?好一本《臣轨》啊,想必太后令北门学士正式编撰此书时,心中十分得意吧!”
哑叔写道:“我当年小看了武后,虽然内卫调查到杨思俭那一脉曾经收留了武氏母女一段时日,未出阁的杨大娘子也和同样未入宫的武二娘子是旧识,但根本没有在意。”
“这种世家间的来往再正常不过,直到后来事发,我才恍然,那个时候的杨思俭恐怕就被武后说动,故意来唆使我在内卫中创立监察群臣的部门。”
“这彻底将我推向了无底的深渊。”
李彦沉声道:“是啊,有多少人由于小觑了武后而大败亏输呢……”
后世有一部电视剧,拍出了十三四岁还没入宫时的武则天,就放言要登上天下最高宝座的荒谬桥段。
因为武则天后面当上皇帝了,她从小就野心勃勃,成为皇后也是以她为主导,所有人要对她忌惮非常,电视剧里还要习惯性和无关之人谈谈恋爱……
这其实就是一种另类的贴标签,实际上纵使如武则天这种千古独一份的女帝,在前期她也与其他后宫女子没多大区别,就是政治斗争的棋子罢了。
废后是李治与权臣长孙无忌的政治博弈,在这个过程中,长孙无忌根本就没有将武后这出身寒门,更是有污点的先帝女人放在眼里,主角始终是李治。
偏偏这个女人能力,不受重视后的威胁性其实更高,说动杨思俭更是绝妙的一手。
李彦道:“杨思俭以《臣轨》说动了师父,成立了梅花内卫?当时是叫这个名字么?”
哑叔摇头:“舍妹喜欢梅花,我不会起这样的名字,当时叫暗卫。”
李彦:“……”
这不是与吐蕃噶尔家族的那个撞了么?
不过那个也是蔑称,实际名字叫雍仲神卫,暗中监视百官的内卫,取名暗卫其实是很合适的。
哑叔继续回忆着写道:“杨思俭最初是提出建议,我看了《臣轨》,心中有了轻视,堂堂大儒居然奉承到如此地步,就笑问他愿否担任暗卫阁领,他回去考虑后答应下来,很快展现出出众的能力,我转为欣赏,逐渐引为心腹。”
李彦叹道:“他们父女都很有能力,杨大娘子扮成‘佐命’时,穿宽袍大衣,脸上戴面具,这也同样是我打听的梅花阁领的装扮,只是没想到他们俩人是父女,杨思俭的身份是不是只有师父知道?”
哑叔写道:“我起初不屑其作为,后来考虑到他的士林声誉,从未声张,暗卫中连尚宫都不知他的真实身份。”
接下来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杨思俭监察着百官,抓住他们的把柄,迫使百官不敢说长孙无忌半句坏话,看似一手遮天的背后,也引发了恶感,最后以李绩为代表的军方势力站出来,旗帜鲜明地站在李治一边,朝局很快逆转。
等到王皇后被废,武后上台,长孙无忌的权势由盛转衰,威望大降,后来更是被扣上谋反的大帽子,险些满门抄斩。
李彦问:“那师父觉得,杨思俭为什么要为长孙氏奔走呢?”
哑叔写道:“我那时被逼自尽,得三藏法师搭救,假以僧人之貌,担心族人安危,后来才发现杨思俭号召关内士族,诸多奔走,心中感动,后来也确实按他所为,先帝改满门抄斩为流放岭南。”
李彦微微点头:“师父当时想来毫无怀疑,毕竟杨大娘子也在发配之中,杨思俭搭救女儿也是理所应当。”
“而此人当时到底是抱着怎样的想法,我们也不得而知了。”
“或许是背叛了师父的信任于心有愧,不忍心长孙氏全族被诛,或许就是单纯的想要救一救大女儿……”
“无论如何,他确实在其中出了不少力,只是从后来的所作所为来看,杨思俭恐怕十分后悔。”
哑叔的身躯轻轻颤了颤。
终于到了那个连他也不愿回首的一段。
长孙氏千人血案。
他深悟佛性,确实选择放下,但不代表心中就毫无痛苦,对于全族的身亡冷漠到无动于衷,只是将这视作磨难,不愿意再苦追凶手,冤冤相报何时了……
但此时可怕的真相揭露,为保自己族人冒险奔走的,和后来谋划将自己族人上下千口全部毒杀,居然会是同一个人?
“根据目前的情报推测,真正动手屠杀的人不是杨思俭,很可能是新罗来的一个前隋内卫的后人,叫做朴正恩……”
李彦将朴正恩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包括他灭了新罗后,派人去倭国寻找朴氏族人,最后发现朴正恩的父亲是曾经的内卫,此人有着一半前隋皇族的血统,为了血脉荣誉感,给吴王李恪复仇的动机。
哑叔听得先是怔了怔,这徒弟查案是真的拼啊,后来听到吴王冤魂,又不禁沉默下去,眼神里流露出深深的悲伤,准备再行佛礼。
李彦打断了佛门的皈依:“师父,这不是因果报应,朴正恩以为自己是为吴王报仇,实际上是杨思俭利用同为前隋皇族血脉的关系,在达到自己的目的,否则后来不会焚毁都官司,毁掉证据,生怕别人发现这起案件。”
哑叔定了定神,手指轻轻颤抖,在地上写道:“为什么?”
李彦低声道:“从时间上推测,那个时候成为司卫少卿的杨思俭,也将面临着一件大事,杨小娘子将嫁给太子殿下为妻,成为未来的皇后,他要当国丈了……”
哑叔瞳孔猛然收缩:“所以他准备抹掉过去的所作所为?”
李彦点头:“其实这样分析,就很符合杨小娘子为什么能入帝后的眼,先帝对于外戚的态度,向来是用过不用功。”
“比如贺兰敏之,正是做了那等恶事,有了一个巨大的把柄,才被先帝留下,只要先帝愿意,随时可以将贺兰敏之除去,避免外戚尾大不掉的局面。”
“杨小娘子如果要成为太子妃,父亲是出身于弘农杨氏最显赫的观王房,那么杨思俭若为外戚,把柄又在哪里?”
“现在回过头来看,就显得顺理成章。”
“杨思俭是监察百官的暗卫,还背叛了自己的亲家,有朝一日他如果不听话了,这样的过往足以让他身败名裂!”
“他只不过是前一个贺兰敏之罢了!”
“当然,那个时候的杨思俭,或许对于帝后的了解还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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