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兴霸天
武攸宁怔了怔,完全没有设想过这种可能,却又被勾起了憧憬:“如果太后真能有这么风光,我们身为外戚,岂不是作威作福?那该有多好啊……”
勃伦赞刃眼见着他目光闪动,表情有些古怪,顿时一个大逼兜抽过去:“你又想什么阴谋诡计呢!我告诉你,我若是逃不出去,一定先宰了你!”
武攸宁痛叫一声,被硬生生扇回了现实,对于这话倒是并不意外,捧着脸苦笑道:“我懂……我懂的……”
此时外面传来敲鼓的声音,勃伦赞刃算了算时间:“都知院子那边拖不了多久,现在立刻带我去你兄长处,把鱼符偷出来,我们不仅出城要用,一路通行都要用到你武氏的威名。”
武攸宁被逼无奈,只能先指点着勃伦赞刃换上一套下人衣服,揉了揉脸颊,尽可能消除脸上的浮肿,往武承嗣所在的院子里而去。
洛阳的周国公府原本是贺兰敏之买下的,占地极大,而武承嗣显然不是那种擅于管理分配的大家长,他自己占着最好的院子,对于其他族人就不再理会。
武攸宁很少去那里,因为不愿意看武承嗣高高在上的面孔,此时接近院子,侧耳倾听,却没有听到书声琅琅,心头一定:“我大兄近段时间都在外请先生教书,回来也会不断诵读,现在静悄悄的,他应该不在……”
勃伦赞刃深受禄东赞影响,哪怕自己读书不多,但对于文人还是挺尊重的,面色肃然了起来:“果然外戚不可能全是废物,你这位大兄身为一品国公,居然还如此刻苦,莫非是你唐国的大儒?”
武攸宁欲言又止,你见过哪位大儒翻来覆去读《说文教义》的?
勃伦赞刃没有刨根问底,低声喝斥道:“快去找鱼符,你们唐人官员的鱼符不止是腰间别着的,至少还有两块备用,这些都瞒不过我,你去找备用的便是!”
武攸宁无可奈何,只能快步走了进去,一路上见到婢女和下仆行礼招呼,都不耐烦地挥手驱赶,但眼神里又有示意,希望他们能机警地发现身后那个仆人的不对劲。
然而武氏子弟本就是这幅德行,下仆们噤若寒蝉,根本不敢吱声,一路低垂着头经过,没人注意到浑身紧绷的勃伦赞刃。
等到了宅内,武承嗣果然外出学习,但他的妻儿却在,武攸宁不愿意与对方交谈,想要提前避开,勃伦赞刃却用刀顶了顶他,冷声道:“速速去问,我们耽搁不起!”
武攸宁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去,就见一位十三四岁的小郎君正在堂上欣赏舞姬跳舞,见到他进来,连起身相迎都不做,翻了翻眼睛道:“五叔?你怎的未经通报,来我院中?”
这位是武承嗣的长子武延基,历史上因为私议二张,在宫中被杖毙,但现在还是过得挺开心。
毕竟武承嗣是周国公,他身为嫡长子后面也能继承国公之位,武氏混得再凄惨,也有一品国公兜底,一辈子富贵是享受定了。
看着这位侄子高傲的神情,武攸宁心头大为不爽,但还是使了个眼神,往后侧瞄了瞄。
武延基愣了愣,不耐烦起来了:“你挤眉弄眼的做什么呢?”
腰间一紧,收拢在袖中的短刀逼了过来,身后传来清晰的杀意。
武攸宁身体颤了颤,涩声道:“是你父亲让我回来取备用的鱼符。”
武延基不解:“取鱼符?他早上出府时没有带么?”
武攸宁顺着这话道:“大兄原本也以为带着的,但刚刚太后有招,他发现腰间没有,才速速让我回来,你快些去取备用的来,太后的事情可耽搁不起!”
武延基不疑有他:“原来是这样……等一等啊!”
武攸宁就这般眼睁睁看着,这个毫无警惕心的小子转入堂后,不多时拿了个盒子出来:“看看是不是这块?”
金制的鱼符躺在里面,武攸宁以呻吟的语气道:“不错,就是它!”
武延基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闻言不耐烦地道:“既然没错,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快去给我的国公阿耶送过去吧!”
这份使唤下人的语气,让武攸宁面色再变,深深凝视了这位侄子一眼,掉头离去。
等到两人出了院子,勃伦赞刃一把夺过鱼符,抚摸着上面精致的纹路,都有些震惊:“没想到如此顺利,看来我回去后要向大兄建言,对于旁支要好一些,你们这些人成事不足,败事倒是有余得很!”
武攸宁沉默着不答,看着勃伦赞刃干脆占了一辆武氏的马车,大摇大摆地出了周国公府,往最近的城门而去。
等到城门口,勃伦赞刃甚至都没有下车,直接将鱼符出示,那看守城门的士卒一看是金质的,哪里敢阻拦,立刻恭敬地送他们出门。
眼见木已成舟,武攸宁抿了抿嘴,眼神中有了决意。
等到洛阳雄城在身后变小,他在马车内直接拜下:“噶尔将军,我在武氏内有才不得施展,愿全力助你回归吐蕃,请给我一个为贵国效力的机会!”
第396章 准备向武后汇报了……
紫微宫。
贞观殿。
这座殿宇如今代替了长安大明宫紫宸殿的作用,是李弘召见亲近臣子的所在。
李彦在都知院前解决了御史台的小骚动后,汇总了内卫所得的情况,第一时间呈上奏折,说明情况。
李弘仔细看了一遍,有些怒,但又没有那么怒。
这种事情发生在任何的勋贵士族上,他都难以接受,可发生在武氏身上,居然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至少相比起在宫内袭击命妇,这种诈骗异国俘虏钱财,然后被对方挟持为人质,还偷了堂堂国公的鱼符逃出去的行径,似乎好接受一些?
好接受个屁啊!
李弘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冷冷地道:“元芳,此案可定何罪?”
李彦道:“全由陛下定夺,若往重了论,乃通敌叛国,武氏子都脱不了干系。”
李弘很是满意,就想趁机灭了这伙外戚。
但想到武后之前的暗示,反倒希望自己如此为之,顿时又觉得之前的策略是对的,留着他们真的可以制衡太后。
权衡之后,他决定先弄清楚这件事的影响有多么恶劣:“那噶尔家族的勃伦赞刃能否逃回吐蕃?会否泄露我大唐情报?”
李彦心想那位曾经是自己的福星,在大唐跳跳舞不香么,偏要跟武氏子作死,如实回答道:“勃伦赞刃本就有内卫盯梢,虽然他此次冒着生命危险逃亡,这点确实是在意料之外,但我已经派出人手追捕,一旦有线索我会快马赶去。”
“至于泄露我大唐情报,陛下这点倒是不必担心,此人若是真的了解上层消息,也不至于用武氏子弟铤而走险!”
李弘顿时被说服了,点头道:“这倒是,但凡多了解一些,也不至于被武氏子骗光家私。”
李彦又道:“不过在追捕过程中,武攸宁的安危难以保证……”
“让他去死!”
这四个字李弘差点脱口而出,但终究还是委婉了些:“若武攸宁遭遇不幸,葬礼办得风光些。”
李彦则衷心地希望人不要提前有事,否则属性点就可能飞走了零点五。
当然,他不会因为这点去坏大局,武氏子能亲手杀就杀,杀不了也绝不能故意留活口。
也是正好出了这个意外,李弘问道:“朕见过吐蕃的孙波茹本,她有意苏毗复国,依你之见,有几分把握?”
李彦道:“目前吐蕃国内局势不定,臣暂时无法评估,但吐谷浑的复国起了很好的表率作用,孙波茹本有此请求,对于我大唐来说,是个大好消息。”
李弘颔首:“不错,既然她有了这个想法,就是与吐蕃国内离心离德了,孙波茹的故土对吐蕃太重要,它若是分离出去,吐蕃还能有几分作为?”
说罢,他又有些可惜:“只是那里全是羌民部族,又有冷瘴盘踞,我唐人过去无法适应,更难以统治啊。”
李彦道:“陛下能如此考虑,实乃英明圣主!”
李弘摆手笑道:“元芳不必恭维朕,昔日太宗令李公灭吐谷浑,就是顾忌种种,没有如前朝隋炀般直接在吐谷浑建立州县,吐谷浑都无法直接统治,何况吐蕃?”
关于吐谷浑,有杨广的前车之鉴,对于吐蕃,则有李治犯下的惨痛经历。
李弘吸取这两位的教训,才有了清晰的认识:“以我大唐的军威,败吐蕃之军不难,灭吐蕃就很不易了,若要统治那片高原之民,就不得不面对吐谷浑那般数度复国的情况……”
李彦很清楚,正如他用赞普钟能哄李治高兴,对于李弘也要给盼头:“对吐蕃必须重视,但也不必过于高看,若能复国苏毗,再对象雄分而治之,灭吐蕃有望,到时候将羌民纳入羁縻府州的统治,高原也是我大唐疆域所在了。”
实际上许多羁縻府州的统治,只是名义上归属于大唐,官员任职都是异族土著,赋税收不上来,也就疆域地图上好看,但这种虚名也是威慑,有时候真的能转为实质的利益。
何况没有一个皇帝不希望自己麾下的国土越来越大,李弘闻言精神一振,连连点头:“好!好啊!”
既然有心趁他病要他命,一位曾经的百胜战神就更有必要速速起复了,李弘微笑道:“元芳,薛老将军刚刚入了宫,不妨也请他来一述吐蕃局势?”
李彦闻言眉头一扬,难得地有些激动:“那敢情好,薛将军之名我如雷贯耳,未能得见,一直甚为遗憾,今日终于能得偿所愿。”
他来的年代靠后,唐初的名将如李靖、李绩、程咬金、秦叔宝等人都已病逝,这个年代最有名的就是薛仁贵了,自然想要亲眼见一见。
“传薛仁贵、薛楚玉入殿!”
内侍出去传讯,很快随着脚步声响起,薛氏父子觐见。
薛楚玉未满二十,自然精神饱满,此时他跟在父亲身后亦步亦趋。
而薛仁贵身为六十一岁的老将,白发众多,皱纹深重,已是老态毕露。
李彦有些叹息,大非川之败终究给这位前半生百战百胜的战神一个巨大的挫折,无法解释高原反应,甚至把失败归结于星相,“今年岁在康午,军行逆岁,邓艾所以死于蜀,吾所以败也”。
年龄大了,气血的下滑本就不可避免,再遭到这般巨大的打击,哪怕薛仁贵仍然保持练武的习惯,并没有松懈,但状态也大不如前,三箭定天山的神威一去不复返了。
不过被贬为了五年庶民,能重新得圣人召见,薛仁贵显然难掩激动之情,大礼拜下,苍老的声音响起:“臣拜见陛下,吾皇万岁!”
李弘从龙椅上起身,走下台阶,亲自将这位老臣扶起:“薛将军免礼,请坐!”
薛仁贵赶忙道:“谢陛下!”
宫婢手捧两张毯子铺好,薛氏父子跪坐下去,回到龙椅上坐下的李弘则道:“有关高地冷瘴,薛将军是否知晓?”
薛仁贵诚恳地道:“多谢陛下为臣释去疑问,解开心结,臣望能统兵与蕃贼再分高下,一雪前耻!”
李弘笑道:“老将军快人快语,朕请你出来,亦是正有此意!”
薛仁贵第三次称谢:“谢陛下!”
李弘道:“元芳,你将如今的吐蕃局势,与薛将军讲述一遍,朕想听一听老将军的意见。”
李彦点点头,将通过孙波茹本了解的吐蕃情况,和刚刚发生的勃伦赞刃出逃事件言简意赅地讲了。
薛楚玉这段时间一直在忙为父平反的事情,这才知道勃伦赞刃居然逃了,还挟持了武氏子,夺了周国公的鱼符,不禁露出诧异之色。
薛仁贵自始至终平静听着,突然问道:“内卫重立后,对于吐蕃国内的那伙谍细,可有压制?”
李彦道:“吐蕃原本有暗卫,但由于它是一个制度落后的国家,本来就承担不起专门的谍报组织,如今已被赞普所收,招为西城禁卫,谍报能力大降,这也是吐谷浑能够顺利复国的原因所在。”
薛仁贵又问:“此次勃伦赞刃逃脱,是否有吐蕃谍细的参与?”
李彦道:“根据目前的情况分析,应是勃伦赞刃临时起意。”
薛仁贵道:“如此说来,若是勃伦赞刃成功逃回吐蕃,他对于我大唐的了解,将成为吐蕃君臣的宝贵情报来源?”
李彦其实已经考虑过这点,微微点头道:“不错!”
薛仁贵看向李弘:“陛下,依老臣之见,勃伦赞刃若真能逃回吐蕃,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李弘微微皱眉:“老将军之意……”
薛仁贵道:“有了对冷瘴的准备,如若再发生大非川那般正面对决,老臣有万全把握战而胜之,但吐蕃钦陵乃知兵之人,若是一味收缩防守,我唐军一旦深入国境,粮道补给不济,也难免有败军之危,想要战而灭之,需吐蕃主动出兵!”
李弘奇道:“那勃伦赞刃回到吐蕃,就能令吐蕃主动出兵么?”
薛仁贵抚须笑道:“此人是钦陵的亲弟,身份地位本就不同于一般将领,若是他逃回吐蕃,噶尔家族势必欣然。”
“途中若再有内卫引导,展现关中疲敝,陇右动荡,吐谷浑复国有名无实,吐蕃上下难免生出轻视。”
“老臣对于羌民部落是有了解的,每当他们产生难以解决的分歧时,外出劫掠是最佳选择,吐蕃一旦认为我大唐空虚,有可趁之机,引蛇出洞之策就成了。”
“若能战败蕃军,灭其精锐,挫其勇武,则苏毗可复,大局可定矣!”
听着薛仁贵的诱敌战术,李弘目露思索,李彦心中颇为钦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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