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兴霸天
段达接过,匆匆一扫,脸色不禁微变:“有人举报诚义商会,贩卖唐奴?”
李彦道:“唐律有规,强夺及贩卖良人为奴婢者,绞!为部曲者,流三千里!为妻妾子孙者,徒三年!段郎中是刑部中人,对于这些律法应该很清楚吧?”
段达忙不迭的点头:“当然,当然,可这诚义商会一向本分,绝不敢私卖唐奴。”
李彦颔首:“北市最大的奴隶会场,就是诚义商会开设,看来段郎中对于这家商会十分熟悉了。”
“但这信中所言,诚义商会将我大唐人卖往异国为奴,还特别喜欢选取那些有技艺在身的工匠在,一旦卖出能得暴利,这是资助敌国的行为啊!”
“段郎中愿意为他们担保,绝对没有此事发生么?”
段达冷汗顿时下来了,他可太清楚那些奴商的本性了:“本官与诚义商会绝无牵连,岂能作此担保?”
李彦道:“我是信段郎中的,但此事颇大,既然有人专门举报到我这里,可见是对都官司不太信任,此事交给段郎中,不知多久可有答复?”
段达眼珠滴溜溜转了转:“李机宜,这等举报,也有商会之间互相争利的可能,调查起来十分复杂。”
“我准备先将举报人找到,详细询问情报来源,再彻查诚义商会于北市的奴隶会场。”
“无论如何,我都官司都会全力以赴,定不能让我唐人沦为异国之奴!”
李彦一听就知道是拖字诀,拖到后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懒得跟他废话,直接定了个期限:“十日之内,你拿个初步结果给我。”
段达脸色变了:“十日?李机宜,这未免也太仓促了,那奴隶会场规模极大,单单是运送奴隶的商队就有数十,十日时间我们再也来不及盘查啊!”
李彦道:“我查案子千头万绪,也往往不过十日时间,诚义商会就在北市,真有不法之事,十天时间总能发现端倪,我要的是初步结果,不是最终结论,段郎中办不到?”
段达支支吾吾:“这……这……”
李彦摆了摆手:“如果都官司不便,内卫会接手的,我就不送了,请吧!”
段达无奈起身:“是!李机宜,我告退了!”
笑着进去,哭着出来。
关键是想到这位的手段,再算了算自己这些年收了那些奴商多少好处,段达脸色阴晴不定,惴惴不安。
他左思右想,考虑了一个晚上,还是决定不能深查。
甭管诚义商会有没有贩卖唐人,这个商会都牵扯到了多方利益,绝对碰不得。
否则把盖子掀起来,别人或许无妨,他这些年收受了那么多好处,难道还能安然脱身?
第二日。
段达入了刑部,也不去都官司的地方,直接往一间屋内走去。
目标明确,就是找另一位内卫机宜使,同样也是刑部郎中的黄震。
两人表面上都是刑部郎中,但无论是职权还是地位,差距都极大。
以致于段达走进去时,黄震看了一眼,连起身行礼的表面功夫都不做:“段郎中此来何事啊?”
段达深恨这份倨傲,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能爬到黄震头上,做他的上官,好好显摆一番,但脸上立刻堆起笑容,称呼上也不用郎中,而是用机宜使:“没事就不能来打扰黄机宜啦!哈哈!”
黄震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说着,手中还忙着公务文书,很快不耐烦了:“段郎中,你有话就直说,百官初来东都,还是很繁忙的,若要叙旧,改日再说!”
段达心想你这么忙每天正午就没了人影,也从来没见过你加班过,低声道:“我刚刚去了李机宜的府上拜访……似乎无意之间触怒了李机宜……”
黄震听了前半句,面色已经变了,立刻放下文书,凝声细听。
到了后半句,更是压低声音吼道:“你疯了?李元芳平时也不怎么管事,已是谢天谢地,你还敢去惹他?”
段达是故意试探,却也没想到这位同样是机宜使,反应居然这么大,赶忙解释道:“我哪敢惹他啊,是李机宜收了一封举报信件,就突然要查诚义商会……”
他将事情解释了一遍,黄震恍然:“诚义商会?那个经营着北市最大奴隶会场的商会?这些年间,孝敬了你不少吧?”
段达眼珠转了转道:“我本人倒是没有收受什么好处,只是我都官司上下,主事二人,令史九人,书令史十二人,掌固四人,这些人都与诚义商会熟悉……”
“这些人是都官司具体负责办事的,而李机宜显然不清楚这些,就因为一封没头没尾的信件,要查诚义商会,还只给了十日期限,这可怎么查啊!”
“这要是闹起来,我们刑部上下都不好看啊!”
黄震明白了,那个专门贩卖奴隶的商会,是把都官司上下都塞满了。
不过拿的最多的肯定是郎中段达,这位也最不愿意碰奴隶会场这个聚宝盆。
黄震冷笑一声,断然道:“事关李元芳,你自求多福,我帮不了你!不过我可以送你一句忠告,省得事情真闹大了,真的牵扯到我们刑部——”
他凑到耳边,一句低吼,把段达整个脑袋震得嗡嗡作响:“崔侍郎在闹市斩首的那个场面,忘啦!!”
第301章 不用亲自出手,自然有人把事情办了
段达被一句忠告吼的,脑子嗡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定定的立于原地。
他的脑海中,还真的浮现出崔守业行刑时,大伙儿结伴去刑场观看,那颗头颅被刽子手猛的斩下,死不瞑目的一幕。
当时感觉挺快意的。
看到上位者跌落凡尘,哪怕自己毫不受益,心里也舒服。
何况崔守业当刑部侍郎时,说一不二,威风霸道,段达也挨过其训斥,更恨不得对方倒霉。
但如果换成自己,跪在那刑场高台之上,周围全是指指点点的同僚与百姓,背后站着满身血腥气的刽子手……
段达浑身一个激灵,却更加不愿意离开,低声道:“黄机宜,听说崔郎中有意刑部侍郎之位?”
黄震眉头挑了挑:“你倒是消息灵通啊!”
这里的崔郎中,指的是崔守业的兄长崔修业,如今已经完全继承了其父崔敦礼的人脉,黄震也是其左膀右臂。
段达来之前是做了准备的,取出一份礼单递过去:“我虽言轻,但也是刑部四司的郎中,是想相助崔郎中一臂之力的,还有些好友,愿意一同为崔郎中造势……”
黄震仔细看了看,面色缓和下来,但还是摇头道:“单凭这个,我等是不可能去得罪李元芳的。”
段达赶忙道:“黄机宜明鉴,李元芳收到的,毕竟只是一封举报信,他也许只是心血来潮,顺便查一查。”
“而奴隶会场的那些事,也就是那样了,我大唐蓄奴之风盛行,没了诚义商会,照样会有其他商会顶上,并无区别,有些商人做事肆无忌惮,甚至还远不如诚义商会。”
“我只是请两位帮我转圜转圜,渡过难关,并无什么奢望啊!”
黄震沉吟片刻,开口道:“此事的关键,还要看那些奴商到底做了什么,这样吧,我会向崔郎中转告你的事情……”
段达一听就知道是拖字诀,这招他用得炉火纯青,立刻打断施法,做出哀求之色:“我只有十天时间,还望黄机宜速速转告,拜托了!”
黄震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的站起身来:“行,我现在就去,满意了吧!”
段达陪着笑脸,一路送出刑部,目送他进入户部的大门,才松了口气,转回自己办公的屋中。
黄震来到户部,则发现崔修业恰好在接待别人。
这段时间,正是这位仕途的关键时刻。
刑部侍郎崔守业死后,刑部就剩下了另外一个刘侍郎主持,不过那位近来身体也不行了,刑部不能无首,这个位置很多人都盯上,其中就有崔修业。
但他的希望也是最小的,因为崔守业不是安然退休,而是犯了大罪,被闹市斩首,公之于众的。
崔修业作为崔守业的兄长,待人接事固然老道,不像其弟行事霸道,但终究是同胞兄弟,别的政敌自然盯准这点,大做文章。
崔修业年纪已经很大,逼近六十,如果错过这个机会,就再也没可能更进一步的可能,为了上位,也是联合多方,此时刚刚送走一位老友,立刻将黄震迎入屋内。
他神情疲倦,品着茶,听着黄震说明情况,脸色越来越郑重:“依你之见,这诚义商会到底有没有犯事?”
黄震道:“奴隶会场都是藏污纳垢之地,奴商没有一个是干净的,罪行肯定有,就不清楚有多么严重了。”
崔修业沉声道:“怕是罪名不轻,那李元芳年纪轻轻,却极擅于明哲保身,据我观察,他做事抓大放小,但凡盯上的都是大案要案!我们绝不能因为一点小利,把自己给陷进去!”
黄震恍然点头,目光闪烁了下,又低声道:“但段达既然送上门了,倒不如我们把此人的罪证查一查,卖李元芳一个人情?”
崔修业喝茶的手一顿:“段郎中陷得很深?”
黄震道:“都官司本就多有职务之便,此人更是贪婪无比,大肆营张私利,此次不肯放手,显然是收了奴商太多的好处,抽身不得了。”
崔修业明显心动,又有些迟疑:“这确实是个机会,不过我们也不能随意交好,显得过于热络,被对方小看……”
黄震有些无奈,相比起崔守业的强横霸道,崔修业的缺陷,就是特别要面子。
你现在想着刑部侍郎的位置,要争取各方力量,有这机会岂容错过?
不过仔细琢磨一下,确实不好找借口。
双方平时朝会上遇见,也就是点一点头,他们上回与李元芳有私下交集,还要追溯到崔守业被斩首后,李元芳带着丘神绩上崔府吃席。
总不能说我家饭菜不错,你再来尝尝?
黄震思索片刻,突然眉头一动:“据说李元芳与荥阳郑氏关系很好,近来士林之中多有为其造势,宣扬出使吐蕃,收服吐谷浑的功绩,崔兄何不联系郑公,设宴一聚?”
崔修业眼睛亮起,抚须笑道:“郑公与我崔氏也是故交了,来洛阳后还没有正式拜访,正好借此机会,坐下来叙叙旧!”
……
郑府。
李彦受邀前来,远远的就见郑辉拄着拐杖,在门前迎接。
他翻身下马,走上前去:“郑兄,你这是怎么了?”
郑辉连连摆手:“李机宜,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怎么能称我为兄呢?”
李彦笑道:“你比我年长,又是私人宴会,难道还叫得那么陌生?你这条腿是怎么了?”
郑辉终究没避过去,叹了口气:“被我父亲打的,不修养个一年半载,我都没法正常走路。”
李彦想听的就是这句话,顿时满意了,又生出好奇心,低声问道:“你和颜娘子……?”
郑辉目露坚毅,斩钉截铁,掷地有声的道:“我要娶她进门,两条腿断了都要!”
李彦心想你妹妹还真是了解你,想要做什么就一定要做成,反正郑仁通也不可能真的将你两条腿都打断。
不过郑辉倒还记得他的孝顺妹妹:“我不会耽误小妹的,我去别处娶颜娘,不污了我郑氏的门风声名……李机宜,我准备入仕了!”
李彦有些无奈:“郑兄,天下多少士子寒窗苦读,就为了解褐入仕,你把入仕说的跟上刑一样,也未免太不珍惜。”
郑辉明显听岔了:“我也想寒窗苦读,靠着自己的文采,科举入仕,只可惜啊!我要赴江南之地任职,带着颜娘一起去……”
李彦不报什么希望,但还是祝福道:“愿郑兄能为官一方,造福百姓,与颜娘子生活美满。”
郑辉笑道:“多谢多谢!”
两人一路聊着,抵达正堂。
远远就见堂前已经等着两对老夫老妻。
以郑仁通和崔修业的年纪,是不可能在门前候着的,但来到堂前等候,已经是相当给面子,何况还带着各自的正妻。
眼见如此,李彦也加快了几步上前,拱手行礼道:“郑公!崔公!两位夫人万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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