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兴霸天
李治抚摸着那么多大瑟瑟,心头喜悦,感觉身体都有劲了些。
赞普钟确实不是随便封的,历史上还封给南诏国王,表明两国是兄弟,意义非凡。
但现在却向一位唐朝臣子所封,大大满足了李治的虚荣心。
虽然并无任何实际权力,就是纯粹的名,但为了这个名,多少好大喜功的皇帝甚至不惜发动战争。
李彦让王孝杰封他这个,第一是茶更好卖,第二就是准备回来哄皇帝玩。
李治就被大瑟瑟征服了,把玩了半响后道:“李公已经将你们在吐蕃所为,呈报给朕,噶尔家族如今虽然势弱,但根基深厚,还有反复可能,那赞普隐忍,也是劲敌,不可不防!”
李彦心想连李义琰都不敢对你说实话了,你混到啥份上了:“陛下圣明!”
李治心想大非川之战的惨败果然只是侥幸,我确实圣明:“赐座!”
郝处俊和尹中言并没有走,还在殿内。
这两位在外面等了快一个时辰,在里面又站了半个时辰,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后来者坐下,心中悲苦。
陛下,我们也是忠臣啊!
可李治眼中的忠臣,显然不是那样划分的,看都不看两人,继续询问:“既已攻破吐谷浑王城,依你之见,可否将吐谷浑变为我大唐的羁縻府州?”
羁縻州是贞观时期开始创立,一种对周遭异族所置州县的特殊治理方式。
有点像后世的自治区,行政机构参照大唐朝廷,但官员由异族的首领充当,允许世袭。
财政上有自主权,但必须接受都护府监督,管理方针松散,却又能慢慢笼络消化。
李彦微微皱眉:“臣年幼才浅,这等大事恐怕……”
李治道:“无妨,你尽管说,朕只是听一个参考。”
李彦想了想道:“臣觉得时机尚未成熟,吐谷浑连年战事,民间疾苦,羌民对我大唐心怀怨恨,短时间内难服管束……”
李治冷声:“蛮夷畏威而不怀德,不服管束?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屈服!”
李彦接着道:“关键是吐谷浑之地,近来也受大灾,此前还被蕃军掠夺粮食壮丁,我大唐若是要设立羁縻州,先得救济各部,陇右恐怕难以承担这份粮草支出。”
李治一听就知道没戏了,悻然道:“且让光化公主和青海国主回国,为我大唐屏障!”
重立藩国,虽是大唐屏障,每年也要朝贡,但终究不在版图里,这位泰山封禅的皇帝不免遗憾。
李彦则暗暗摇头。
疆域继续扩大固然是好事,但要考虑到朝廷的统治能力。
农耕王朝本来就有统治极限,一味扩张,就相当于不断变胖,食量越来越大,人越来越虚。
等到吃不饱饭了,别人不来割肉,自个儿也得割。
李世民贞观时期,国力较隋末渐渐复苏,在灭亡了吐谷浑之后,都量力而行,没有直接去吞下领土。
到了李治,虽然起点比国家初立时好太多,疆域扩大到前所未有的地步,但掌控力度也为之下降。
如果国力强盛,拿下吐谷浑和吐蕃,倒不是完全不行,但国内斗成这个样子,还怎么去吞国外的领土?
李治同样意识到这个问题,深吸一口气,开始询问:“元芳,你从吐谷浑回来,正好途径陇右和关内,一路所见,灾情如何?”
李治已经做好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随着李彦的讲述,这位圣人的脸色还是越来越难看。
因为李彦专挑他受不住的话讲:“臣从吐谷浑归唐,一路披星戴月,未去凉州,第一城进的是兰州,那里人烟稀少,粮价涨到了百文一斗。”
“城外更是卖儿卖女,有陇右之人来买关内的女子回去为妻,但只要娘子,却不要婴孩,那些婴孩的下场可想而知……”
“使节团在吐蕃王城,臣也见到这等流民,那噶尔家族放任流民不顾,反倒从中选取力强者,培养成暗谍刺客,又从孙波茹之地拐带妇人,不知以民为本的道理,最终自食恶果,被赞普重夺权势。”
“臣在兰州所见所闻,与吐蕃所见相似,凄惨程度甚至更甚一筹,虽是天灾所致,但臣亦是无法接受!”
李彦的语气越说越高昂,到后面更是言辞激烈。
许多事情李义琰的汇报中有,李治知道不假,却也最听不得这个。
他统治的大唐,岂能不如蛮夷之地的吐蕃?
李彦接着道:“臣起初走官道,所见饿殍遍野,惨绝人寰,灾民们白天乞讨,晚间就露宿在外,不少人在睡梦里口吐黄水,陈尸路旁。”
“臣实在不愿目睹灾民惨状,便走山间野道,可荒野里兽类众多,到处都是饿狼和野狗,这些畜生根本不怕人,不仅在野外袭击人,还敢窜到村庄里,把村民当成口粮。”
“而吐谷浑之地受灾,尚有佛教僧人四处施粥救人,普渡众生,臣回大唐,所见寺院,却少有赈灾之举,都是寺门紧闭,自扫门前雪……”
李治刚刚振作些许的精神劲消失,整个人变得愈发萎靡,喘了口气低声道:“行了,此次关内灾情为何如此严重?”
李彦毫不迟疑的道:“并非天灾,还有人祸!”
他看向御幄上的另一人,目光熠熠:“是因皇后只顾争权夺势,才有无数百姓身死!”
殿内气氛为之一静。
武后勃然大怒:“李元芳,你放肆!”
《臣轨》白送了!
李彦昂头挺胸,针锋相对:“臣今日就放肆了!”
“臣想问皇后,长安米价三十文一斗,显然是有贼人故意蒙蔽,皇后难道半点不知?”
“就算起初不知,事后又为何不查,是否放任奸臣祸国殃民?”
“臣一直在府上等待召见,皇后却不顾灾情,只知揽权,可知城外每时每刻要死多少人!”
“吐谷浑受灾,都无我大唐这般困窘,再这般下去,关内凋敝,长安动荡,皇后又有何面目见群臣,又有何面目见大唐百姓?”
尹中言听呆了,突然觉得这位是该坐下。
郝处俊也怔住,就算是他,都是用“贪势计私”这类概括性的词语。
这位可好,直接指着鼻子骂!
武后气得胸膛起伏,却又无言以对。
她所作所为一目了然,现在碰到一个敢说的,又不能拖下去剁成肉泥,只能朝李治拜下:“请陛下为妾作主!”
李治在旁边看戏,冷冷盯着武后。
他知道不能再让武后执政了,显然这位已经犯了众怒。
哪怕别的臣子不似李元芳这般年轻气盛,敢仗义执言,心中怨念也不会少。
大灾之时,上下失和,中央不宁,会出大乱子的。
可惜自己的身体……
偏偏这段时间不争气!
李治闭了闭眼睛,语气严肃起来:“李元芳,皇后遭奸人蒙蔽,绝非你所想那般,故意视灾民于无物!你在凉州长大,心念百姓,朕实欣慰,但尊卑有别,你如此斥责皇后,是要犯上吗?”
李彦见好就收:“臣不敢!”
李治做出惩戒:“罚俸半年,下不为例!”
武后身子颤了颤,区区半年俸禄,这算什么惩戒?
此事传出去,她将来还有什么威严执政?
李彦道:“谢陛下宽宏!”
李治气力不支,感到撑不住了,也不再多说,直接问道:“事已至此,如何赈灾,你可有想法?”
郝处俊和尹中言精神一振,在边上默默鼓劲:“趁胜追击,废后!废后!”
武后都紧张起来,身体紧绷,双手青筋暴起,死死握住:“李元芳!李元芳!!”
李彦则低垂下头,鼻子嗅了嗅。
在确定了那个猜测后,他斩钉截铁,铿锵有力的道:
“请陛下允太子监国赈灾!”
第250章 李治,该你自食恶果了!
“太子监国?”
李治突然又精神起来了。
之前是因为喜悦,这次是因为警惕。
他可没忘记,李元芳第一次入宫,就是安排到太子那边的。
虽然后来与太子的来往并不多,但以李元芳的年龄,未来肯定是要辅佐下一任唐皇的。
难不成现在看他身体虚弱,就想为太子铺路了?
不过李彦紧接着道:“如今关中无粮,长安少粮,想要赈灾,唯一之法就是命地方郡望,取出囤积米粮,令各大寺院施粥救济,请陛下允太子监国,促成此事!”
尹中言的脸色变了,郝处俊的眼睛微微眯起,武后的面孔稍稍一松。
当你被怒怼又无法反驳的时候,唯一值得安慰的事情,或许就是那个怼你的人,又开了地图炮。
李治:“……”
收回刚刚的想法,你是多恨太子,把这得罪人的事交给他做?
李彦又道:“陛下,此事难为,但米粮难入关中,除此之外并无他法,赈灾为先,刻不容缓!”
李治明白了,叹息道:“元芳,我知你见灾民悲惨,救难心切,但此事非你所想那般轻易……”
他看了看一直当背景板的宰相和御史大夫:“郝侍郎,尹大夫,你们退下吧!”
郝处俊领命退下,尹中言也心惊肉跳的跟着他往外走。
身为御史大夫,他应该是专业喷子,什么场面没见过,但今天可真是开眼了。
到了殿外,两人默默跟在内侍身后,一路出了大明宫。
等离开这座压抑的宫城,尹中言忍不住了:“郝侍郎,陛下会听那李元芳的,让各族各寺出粮吗?”
郝处俊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但后生可畏,若只我一人,我也愿赞同他所言,只可惜啊……”
他们这些出身高门士族的,不仅仅是代表自身,还关系着背后一大家子,个人意愿违背不了家族。
性情再刚正,也顶多对不平事予以阻止,不会真的拆台,毕竟他们的根在世族。
所以各地郡望出粮赈灾,行不通。
眼见臣子退走,李治同样直说:“太子难以让那些高门大族交出米粮,此法行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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