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见 第2章

作者:石闻

第二章 苦与乐

三间土墙茅屋便是云景如今的家了,除中间的堂屋外,左右两间屋子又分别隔成了两间房,他爷爷住左边的里间,外间是存放粮食等物品的场所,父母住右边的里间,外间是厨房。

客房这种东西是不存在的。

至于万一要是有客人来需要留宿这种问题,云景表示自己只是一个话都不会说路也不会走的宝宝,操心这个太难为他了。

家里的堂屋供桌上有几个牌位,他并不认识牌位上的字,那些牌位最下方的一个牌位明显比其他的要新得多,再加上降生一个多月也没见过疑似奶奶的人物,他推测自己此世的奶奶已经去世了。

房屋左侧有一个茅草搭建的草棚,堆放着农具柴火等杂物,右侧稍远是牲口棚,牲口棚同时肩负着厕所这个重要功能。

不过云景家的牲口棚内只有几只鸡鸭,猪都没有一头,而且目前他也并没有看到牲口棚内有牛存在过的痕迹。

他家的屋子加上牲口棚都被一圈半人高的篱笆包围形成院落,篱笆上爬满了藤蔓,那些藤蔓也才稍稍吐露新芽,云景以此推断当下应该是早春。

院子内的面积不小,估摸着得有四五百个平方,除却建筑面积外,院子内还开垦了一小片菜地,不过如今却是光秃秃的,其余面积是平整的泥土地面,应该是用于晾晒的场所。

这些景象,是云景在自己满月酒后的第二天观察到的家的情况。

之所以有时间观察,是因为他的母亲这天背着他在院子里用锄头给那块菜地翻土。

也就是说,他的母亲才刚出月子就开始从事重体力活儿了!

这便是贫穷农家的真实写照,片刻不得闲。

被母亲背着,打量完自家情况,云景努力的转头看向其他地方。

能看到的东西有限,家的后方背靠一片不大的山林,右侧有竹林挡住了视线,其他方向也只能依稀看到稀稀拉拉的建筑分散坐落各处。

那些建筑是村里的其他人家。

放眼望去,云景并未感受到任何一丝田园生活的美好,一切浓缩之后只剩下两个字。

穷与苦。

是的,穷苦两个字就能概括云景看到的全部。

他看到的那些人家,房屋几乎都是土墙茅屋,情况比他家还不如的比比皆是。

有的房屋一看就年久失修,似乎随时都有倒塌的危险,风一吹,房顶的茅草偶尔飞起几根,石头都压不住。

这样的房子,先不说安全不安全,能不能遮风避雨都是一回事儿。

因为是被母亲背着,且母亲还在挥舞锄头翻地,颠簸之下不便观察,云景也只能看到这些景象了。

尽管无法观察更多,但他也能想象到,实际上的穷苦情况比他看到的还要严重得多。

收回视线,云景一眼就看到了母亲汗水直流的脖子,心头很不是滋味,他想用小手去帮母亲擦擦汗,可怎么也够不着。

自己的母亲,看上去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前世这个年纪的女人大多都只能被归类为孩子,需要呵护关爱的那种,而她呢,已经为人母了,而且刚出月子就迫不及待的从事重体力活儿。

是的,尽管无法交流,但云景感受到的就是母亲迫不及待想要干活儿的心态,甚至云景无比怀疑,如果不是有坐月子这种风俗传统的话,她估计绝对会在生完自己能下地之后就开始干活儿了!

兴许是云景想要帮母亲擦汗的动作比平时大了点,立即引起了云母的注意,她停下挖土的动作,嘴里说着一些云景听不懂的话,然后回屋将他解下抱在怀里开始‘喂饭’。

这……

都这样了,多少吃一点吧。

‘吃饭’的时候,云景又一次在心里暗搓搓的琢磨一个问题。

那就是自己的母亲称得上极为漂亮的女子了,难看的粗布衣服也掩盖不了她的美丽,但就是这样一个漂亮的女子,怎么就被自家那看上去就不太聪明的糙汉子老爹娶回家了呢?自家老爹除了有一副好身板外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啊。

家徒四壁,这么漂亮的母亲图啥才会嫁给他?

难倒这就是传说中的好汉无好妻懒汉娶个娇滴滴?额,实际上自家老爹其实并不懒,就打个比喻而已。

想到自家老爹,云景是真心佩服,他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和力气,每天天不亮就出门干活儿去了,天黑才回来,风雨无阻。

云景从未在自家老爹脸上看到过对生活苦累的抱怨神色,每天劳累回来只要一看到自己就是一副无怨无悔任劳任怨的满足神色。

在自家老爹身上,云景真的是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什么叫做可靠的男人,他总是莫名的让人感到安心。

说句真心话,云景发现自家老爹性格有些不善言辞,‘老实人’三个字放在他身上再合适不过了,这里的老实人三个字绝对没有任何讽刺贬义的意思。

他总是用笨拙的方式想逗自己开心,他不觉得尴尬云景都尴尬,这让云景怎么笑得出来嘛,然而他就是乐此不彼……

心中想着这些事情的云景不知不觉停下了‘吃饭’的动作,他母亲见此穿好衣服,稍微犹豫又把云景背背上出门继续翻地去了。

云景很想说老妈你其实可以把我放床上的,不给你添麻烦,而且我如今小胳膊小腿翻身都做不到,想给你添麻烦都添不了啊,尤其是我刚吃完奶你就背着我挖土翻地真的不怕把我颠吐奶了吗?

可惜云景压根没法和她交流,语言不通啊。

即使能交流也不能交流,一个月大的娃娃就能和大人正常交流那还不得把人吓出个好歹来。

云景没当过父母,自然体会不到父母那种孩子一旦离开视线就不放心的心态……

才降生此世一个多月而已,这么大的婴儿每天绝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这点云景也不例外,清醒的他都努力的去从父母和自己的‘交流’中学习语言,不过时间太少了,到现在他也只能勉强理解为数不多的话语意思,想要学会这种未知的语言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院子里不大的菜地云母一早上就翻好了,然后她才放下锄头回屋做饭。

穷苦农家是没有早餐一说的,起床就去地里干活儿,实在饿了才回家吃饭,那已经是午饭了。

云景目睹了他母亲做饭的全过程,最终的成品让他心酸。

食物只有三样,面饼稀粥和咸菜,压根没有油水可言。

面饼是用带壳一起磨成粉末的面粉和稀后烙的,没放油,严格的说起来只是把面团放热锅里烤熟,调料都没有。

稀粥是用两把米熬的,熬了小半锅。

粥熬好之后他母亲给他展示了一个神奇操作,云母把粥全部盛放到了一个汤盆里,静置一会儿后,粥里的米粒沉淀下去,然后她把上面的米汤倒在了一个瓦罐中,接着把剩下的浓粥重新倒锅里打入了一个鸡蛋,最后放了鸡蛋的粥被她盛放在了一个大碗里。

一锅粥弄成一罐米汤和一份加了鸡蛋的浓粥,这波操作云景一开始属实不懂,不过很快就想明白了。

米汤是给下地干活儿的父亲和爷爷润喉用的,毕竟那粗粮饼看着都难以下咽,至于加了鸡蛋的浓粥是母亲自己吃的,不是她要悄悄吃独食,而是她要给自己喂奶,必须要有充足的营养才行。

这就是穷给闹的,活生生的把人逼得精打细算。

一罐米汤和粗粮饼放在篮子里,再在篮子里放两个碗,然后云母开始就着咸菜喝粥吃饼。

这个过程中她时不时的看向院子门口,还和云景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像是在等待什么。

云景知道,她其实是在等自己的父亲。

待到云母就着咸菜和粥吃了两个粗粮饼子,最后碗都洗干净了,父亲的身影才出现在门口。

他匆匆的回来,冲着云母笑了笑,简单的说了两句云景听不懂的话,然后拎着装有食物的篮子转身就走。

初春正是农忙之时,关乎一家生计,对于农民来说,这个季节片刻时间都是极其宝贵的。

有句话叫忙得脚不沾地是对农民最真实的写照。

拎着装有食物篮子的云父走到门口却是停下了脚步,在云景看来他像是鬼鬼祟祟的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转身来到云母边上,先是捏了捏云景的脸蛋咧嘴笑了笑,然后在云母脸上亲了一下。

这……

居然被撒了一波狗粮!

云景顿时撕掉了贴在老爹身上的老实人标签,这哪里老实了?

分明就是闷骚!

话说回来,云景虽然在内心称云父老爹,但其实云父年纪并不大,也就二十出头罢了,原本正是精神小伙的年纪,生活硬生生的将其操练得容易让人忽视他年纪的成熟。

被亲了一下的云母红着脸拧了一下云父的屁股蛋,云父嘿嘿一声提着篮子揉了揉屁股离去。

生存虽苦,但生活偶尔还是有丝丝甜蜜的时候……

第三章 生活

世间大多数的人,很多时候是因为贫穷,所以才辛勤劳作,然而问题的关键是,辛勤勤劳之后,却并没有得以改善自己的生活,甚至有时候越是勤劳反而越穷了……

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云母无疑是一个无比勤劳的人,她似乎一刻都闲不住。

饭毕的她,见自家宝贝儿子不哭不闹,笑着吧唧一口亲了亲,嘴里说了句似乎是夸奖的话,于是立即又忙活了起来。

先是从屋里找来谷糠,加水和成泥状,和了差不多一大碗的量,然后拿去喂鸡鸭,顺便掏了几个蛋回屋放好。

穷苦人家荤腥难见,无疑禽蛋是最好补充营养的途径,云景怀疑,如果不是母亲需要充足的奶水喂养自己,她都不一定舍得用谷糠去喂鸡鸭,而是直接把鸡鸭赶出去找虫吃,毕竟啊,万不得已的时候,谷糠也是能填肚子活命的!

喂完鸡鸭,接下来云母背着云景又开始在院子里的翻好的菜地中忙碌起来,打窝,播种。

云景认得她播的种子,有黄瓜,有茄子,有四季豆,有豌豆,还有蒜苗和葱……

肥料自然是没有的,云母用了灶膛内的柴灰代替,每个种子窝里丢了一小把。

云景很想告诉母亲,实际上农家肥效果更好,奈何无法交流,如今自己说的话在母亲听来大概也只是婴儿的呓语。

没办法,只能待来年自己‘能说话’的时候,再想办法提高家里作物产量了,就是不知道一岁娃娃的话父母听不听。

脑壳疼……

婴儿嗜睡,云景也不例外,观察母亲劳作,看着看着他眼皮子开始打架,迷迷糊糊的就睡了。

再醒来已经是夜晚,云景发现自己在自家院中,被母亲抱着。

今晚皓月当空。

早春的夜晚颇为清寒,抱着云景的云母边上烧起了火堆,忽明忽暗的火光照耀下,哪怕还抱着云景,云母也在做着针线活儿。

见云景睁眼,云母立即放下针线活儿,先是亲了亲他,然后检查一下他有没有尿尿或者拉臭臭。

云景当即哼哼唧唧几声,云母收到信号,开始给他把尿。

几天前云景就能控制自鸡了,心有灵犀般和云母达成默契,只要自己哼哼唧唧就代表要方便,这无疑给云母省却很多麻烦。

养过孩子的人都知道给婴儿收拾卫生有多麻烦,如果当时婴儿不配合乱动的话,嘿,脾气再好都有点上头。

那还是有尿不湿的情况下,云景当下的情况可没有那种高级玩应儿,尿一次或者拉一次在裤裆,都要换下清洗烤干,现在可是早春,水可是冰冷测骨的,浣洗就是受罪。

个人卫生收拾得以好,云景窝在云母怀里,扭头打量周围。

父亲和爷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劳作归来,在院子里借着月光忙活,他们似乎就没清闲的时候。

云爸在劈柴,斧头上下挥舞咔咔作响,已经劈了一堆柴火的他汗流浃背。

柴米油盐,柴在最前面,由此可见柴火的重要性,没有柴火,连口热乎的都吃不上。

爷爷在另一边忙活,月光下,篾条在他手中来回穿插编制,很快一个背篓就快速成型了。

云景的爷爷看上去五十多岁的样子,头发花白,精神头很好,他一边编制背篓,不时看一眼云景方向,眼中满是对生活的满足。

月光下,一家四口各忙各的,彼此尽管很少交流,但在远处的虫鸣鸟叫声中,这画面却是无比的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