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榭依
画舫朝着湖边缓缓划动,漆黑的水下泛起涟漪,高成川闭上眼睛,一个声音自心底传出,径自传到了身边慕西昭的耳里——“缚王水狱,十殿阎王,速开。
星罗湖对岸围满了禁军的士兵,如临大敌一般严阵以待。
高成川率先走下船梯,命令道:“西昭你留守封心台,书茫随我一同护送殿下去圣殿。”
“是。”慕西昭眼角扫过高成川,老人的眼里带着捉摸不定的神色,眼珠微微一斜,一个古怪的声音自脑中擅自响起:“盯着缚王水狱,不许离开半步。”
慕西昭惊出一头冷汗,连忙低头领命,又震惊地望向漆黑的湖面,这明明是一个人工湖却深不见底,所有的光芒映照在水面上都会瞬间被吸食殆尽,缚王水狱的底层是处理尸体的地方,那些遗骨经过特殊的方法会被撵成粉末然后排入湖中,因而就算湖水看起来一尘不染,水中也永远汹涌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气。
缚王水狱不仅仅是关押重犯的地方,也是泯灭人性,做着各种残酷实验的地方,总督大人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他不需要开口声音就能直接穿过自己的脑子!
高成川走了几步,守卫们大气也不敢出,只见老人四处张望了一会,这才回头对明溪太子说道:“请殿下稍候片刻,老臣让人去准备马车……”
“这不是有马吗?”明溪太子指着身边的战马,笑道,“我虽然不是习武之人,区区一匹马还是能轻松驾驭的,总督大人尽管在前面带路就好,不必再费心思去调车过来,哦对了,左大臣先回去墨阁等着吧,晏公子一事等我上报了父皇,还需要双极会做最后的决定,若是公子当真有罪,我也决不会姑息,到时候就只能请左大臣包涵了。”
“殿下客气了,秉公执法本就是应该的。”左大臣双手抱拳,弯腰行礼,明溪太子这才翻身上马,高成川冷哼一声跟上。
第一百零二章:因缘劫
自城南出发到沿着中轴线一路直走,在进入圣殿之前会经过城内的宫门,此时星圣女已经早早的来到宫门处等候。
“咦……”高成川眸间一动,见星圣女肩上的黑猫跳了下来,学着人的模样对着明溪太子拱手行礼,然后尖声尖语的道,“陛下已在圣殿顶端等候太子多时,请高总督在此留步,陛下已派特使前来迎接。”
“特使?”明溪太子诧然低首,翻身下马,星圣女悄然往旁边让开了道路,枯木的手从宽大的法袍下伸出指了指身后广阔的圣殿底座,吟笑中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寒气,“太子殿下,请——”
明溪太子不动声色的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圣殿的底座非常宽大,自东至西足足有近千米,但是此时留守在此的禁军守备却非常少,甚至高成川都被星圣女阻拦在了宫门处,这到底是来了什么不能见人的大人物?
他抬头往上望了一眼,目光所及之处就是将圣殿一分为二的那条金色光线,再往上视线会被特殊的灵力阻止,而这道线的位置名为“圣台”,是接见重臣、来宾的场所。
在底座的中心,是军械处制作的机械云梯,乘着它可以到达圣台,而继续往上则需要顶处的机械云鸟来接。
“哼。”明溪太子无声冷笑,大步上前,底座的士兵们为他拉开了殿门,但是没敢继续跟进来。
中心的机械云梯是早就准备好的了,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云梯上,在见到明溪太子的刹那,他静静的笑了一下,礼貌的将手放在胸口处,低头,然后微微弯腰行礼。
“你就是父皇的特使吗?”明溪太子脸色蓦然变了,皇室特殊的感知力在这一瞬间敏锐的捕捉到面前男人身上莫名的火焰气息,甚至连拇指上的玉扳指也因此微微一颤,云梯上的男人轻笑一声,示意太子殿下先走上来,然后接下话,“我确实是受陛下之邀特意在此等候您,毕竟这种机械云梯正常上升需要大半个时辰,可不能让陛下等这么久,您说是不是?”
“你能让它不正常?”明溪太子镇定的走上云梯,在靠近之后,他赫然发现这个男人的眼中带着不易察觉的火光,他不动声色习惯性的拉住扶手,对方点点头,将一只手放在旁边用于拉动云梯的铁索上,顿时火色的灵力自他手指处蹿出,然后火舌沿着铁索一路攀爬,不等太子反应过来,他的另一手轻轻扣住了明溪的肩膀,低道,“殿下站稳了。”
话音刚落,云梯开始向上迅速攀升,那些火光仿佛是有了生命,将整个云梯包围在中间,托举着它飞一般的上升!
明溪太子稳住震惊,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身边的火焰——是冰凉的,虽然看起来烧的很旺盛,但这种火焰是冰凉的!
灵凤之息!
明溪太子用力咬牙,父皇的特使竟然是灵凤族的人!他的脑子转的飞快,迅速就想起公孙晏利用八荒琉璃司星仪的副仪偷窥祭星宫的时候,曾经见过星圣女领着一个陌生人,就是这个人打开了凤姬写下的远古海魔封印,才造成了北岸城海啸事件,让十万人葬身大海!
“是你……”想到这里,明溪太子倒吸了一口寒气,不可置信的望向眼前人,他一身醒目的红绸锦衣,面容姣好,看不出年纪,眉宇之间是看淡了风雨的淡泊宁静,又隐约暗藏着一分他看不明白的奇怪深意,那人不自禁的点头,仿佛早就猜到了太子殿下想说的话,反而是自己主动介绍起来,“我与殿下应该是初次见面吧?我叫凤九卿,是凤姬和……云潇的父亲,久仰殿下大名,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凤姬和云潇……”明溪太子默默念叨着他的话,他没理由这么自我介绍吧,他分明是故意提起这两人的名字!
“殿下有几分温仪的影子。”凤九卿看他失了神,缓缓一字一字的说道,“都说儿子长相像母亲是福分,看来殿下以后也会是个有福气的人。”
“嗯?哦……”明溪太子竟然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这个人,好深重的心机,看似只是随口唠嗑,实际上分明是在试探自己,否则他断然不该如此轻易的说出这些他最为在意的名字,尤其是他的母亲,温仪皇后。
“呵呵……”凤九卿低低一笑,仿佛诡计得逞,明溪太子声音冷定,眉眼低沉,“你就是当初解开海魔仓鲛封印的那个灵凤族,我实在很好奇,你、不对,应该是你们,你们这么做到底是什么目的?”
“这种小事情,您自己去问陛下不就好了?”凤九卿并不回答,脸上的笑好看的让太子一时有些许迷神,只听他嘴唇翕动着,又将话题引了回去,“我和先皇后勉强算得上是故人了,殿下对先皇后的事难道一点兴趣也没有吗?趁着云梯还要一会才能到达,不如让我跟您讲讲?”
“你的话可信吗?”明溪太子依然是冷静的,这样的回话让凤九卿愣了一下,然后僵硬的挤出一个笑脸,“也对,从某种角度而言,我与您是对立的,那您就当是我的自言自语吧,想听就听,不想听大可堵上耳朵。”
这一次明溪太子没有说话,凤九卿清了清嗓子,他托住下巴认真的思考了一会,然后才慢慢的说道:“灵凤一族原本就生活在飞垣上,在万年前得到不死鸟的火种,成为了‘永生’的一族,若是按照飞垣的历史来算,是灵凤族在前,禁地神守在后,不过您母后被指为神守的时候我还没有出生,仔细算算她确实还算是我的长辈,虽然可能差的也不会很久。”
“我第一次见她就是在泣雪高原上,因为灵凤族天生身体炽热难耐,所以族人也是优先选择寒冷的雪原冰川为生,最开始那里是没有所谓神守的,因为气候严寒、地势凶险,后来上天界战神帝仲路过箴岛,在岛上最危险的七个地方挑选了七个人作为守护者,这七个人后来就被称为‘神守’,延续至今。”
“七个人?”明溪太子俨然已经被挑起了兴趣,凤九卿嘴角不经意的上扬,解释道,“这么说好像不太对,正确的说法是——他们有一些曾经是人,比如你的母后温仪,她在成为神守之前就是个普通的人类,甚至不是异族。”
“母后……曾经是个人类吗?”明溪太子眼眸闪闪烁烁,几乎不敢相信凤九卿所言的话,自己的身体自小就体弱多病,御医们都说那是源自母后特殊的体质,因为她是禁地神守,是个特殊的异族人!
“嗯,但也只是曾经了。”凤九卿默默补充,“无论她以前是什么人,在得到帝仲的指点成为神守之后,都不能算是人类了,毕竟没有人能活几千年,对吧?”
凤九卿暗暗观察着太子轻微的神色变化,唇角泛起的笑意:“那一年夜王大人还没有来到箴岛,岛上的人类和异族也还算和谐相处,皇族有着绝对的权威,也的的确确非常英明的统治着整座流岛,坦白而言直到那个时候,即使是强大的灵凤族也不会公然和皇室作对,因为他们作为统治者,无疑是非常优秀的。”
“禁地的神守实际上也不会主动和皇室有交集,他们只是秉承着战神帝仲的命令,一直尽责的守护好各自所在的禁地,神守这个特殊的职位,是非常寂寞的。”
“这或许就是温仪愿意和灵凤族交好的原因吧……”凤九卿忽然语气一转,明溪太子有些不解,见他神秘的笑了笑,“箴岛尚未坠天的时候,虽然人类和异族的生命相较于现在都长了不少,但除了神守,能保持永生的就只有灵凤族,您想想,若是您身边的朋友接连老去、死亡,一次又一次无限重复这样的事情,那该多残忍?所以她不愿意和其他人来往,因为所有人都会先她一步离开人世,而神守的生命是永恒的,只要上天界还在,神守就不会死亡。”
“我遇到她的时候,她在雪原里照顾一片水红色的小花……”凤九卿顿了一下,眼前赫然拂过一个熟悉的身影,让他的思绪顿时涣散了片刻,然后他摇头甩开这些,继续,“我至今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花,盛开在严寒的雪原上,但是花儿本身又非常的脆弱,如果那里刮起风雪,花就会死,温仪用自己的灵力结下结界,她将花朵护在里面,非常小心的照顾着。”
“我跟她说,这种不自量在的花不值得费心照顾,她却告诉我,这是雪原上唯一的红色。”
“呵……温仪真的是个很奇特的女人啊,也难怪陛下会对她如此深情。”凤九卿莫名讥笑一声,他的表情却让明溪太子有些不快,反驳道,“母后一直都是非常善良的人……”
“善良的人会在自己孩子面前自杀吗?”凤九卿毫不犹豫的质问,问的明溪太子哑口无言,“那一年殿下不过十岁吧?对一个十岁的孩子而言,母亲在自己面前自杀是一种什么行为?搞不好会留下一辈子的心理阴影,这个孩子如果没有极强的心理承受能力,直接崩溃成为废人都很正常吧?”
明溪太子神情恍惚,赫然想起那些年的帝后感情和睦,宛如神仙眷侣,她带着自己在院中玩耍,笑容是一如既往的温柔美丽。
下一刻,血自心口喷涌而出,那样的红色如洪水一般在太子眼前铺开,让他面色豁然惨白,用力闭眼咬破了嘴唇——母后没有顾忌自己的儿子只是一个十岁的孩童,甚至是故意当着他的面,用一把锋利的匕首捅进了自己的胸膛。
母后是禁地的神守,是得到了上天界特殊的灵力,与天地同寿的存在,但是那一刻,她像个普通人一般倒了下去,生命在顷刻之间流逝。
她选择了自尽,自己毁去了身上永生的祝福,放弃了神守的坚持,像个真正的普通人,死去。
“温仪也是个狠心的人呢……”凤九卿的低语如一道惊雷在耳边响起,明溪太子赫然回神,全然不曾发现自己已在这短短的数秒时间里大汗淋漓。
“但她有很多迫不得已。”凤九卿继续叹气,微微摇头,“如同灵凤之息一般,这种永生既是祝福也是诅咒,上天界的祝福是一种枷锁,神守不可以透露任何不利于上天界的事情,哪怕曾经的战神帝仲都已经不在了,这种刻在骨子里的枷锁也不会消失,所以她知道陛下梦想的飞天会引来的夜王,会给现在飞垣带来真正的毁灭,但是她……不能明说,哎,也是苦啊。”
“……”明溪太子用力握拳,脑子搅成一团,几乎无法正常思考。
“所以她选择了另一种极端的方式,身为母亲,她残忍的在儿子面前结束生命,为的就是激起儿子的愤怒,让儿子主动选择抗争。”凤九卿轻轻伸出手,擦去太子额头上不断沁出的冷汗,心底也是有几分罕见的触动,“这是一场孤注一掷的豪赌,赌赢了,父子相残,赌输了,儿子可能就此荒废一生,怎么算都是赔本的一场赌局,可她竟然还是这么做了。”
“果然女人才是这世上最恐怖的生物啊……”凤九卿撇撇嘴苦笑,想起自己的妻子,又想起了明玉长公主。
明溪太子灿然吐出一口气,在这个刹间、似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脸上浮起一丝无可奈何。
母亲的死的确激起了他的愤怒,让他暗中建立风魔,这才终于调查到父皇的目的,追查到“飞天”和“四境分离”计划,原来这一切都是母亲算计好的,她竟然利用儿子的爱,只为了保护脚下的这片故土!
飞垣真的重要吗?虽然他在拉拢萧千夜,甚至拉拢凤姬的时候都信誓旦旦的承诺是为了保护飞垣,但实际上呢?自己只是想要一个真相,想向王座上那个逼死母后的父亲复仇而已!
他不是什么事深明大义的人,他一直都是一个谋于权计、心狠手辣的人,就算是自己的亲妹妹蓝歆,他也能眼都不眨的除掉。
“明溪……”恍惚之中,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焦急的低呼他的名字,太子愣愣的看着手上的玉扳指,里面的魂魄被他情绪影响,不安的游动着。
“哦……这个东西。”凤九卿显然是早就注意到他身边另藏着奇怪的东西,终于也顺着太子的目光发现了那不易察觉的一魂一魄,但他没有明说,而是期待的望向远方,喃喃自语道,“他们应该也快要到了吧?殿下,如果这一次您能平安的离开天域城,他日必然还有东山再起的一天,但若是今日丧命于此……呵,我也只能说这就是飞垣、是箴岛最后的终结。”
凤九卿话里有话,此时云梯赫然停了下来,火光散去之后,两人已经来到中间圣台。
圣台空无一人,镜面的地砖上,有类似水波的灵力微微流动,仿佛能停止时光。
“再往上,请殿下独自前往,机械云鸟已经来接您了。”凤九卿退开数步,在他身后的平台上,一只黑金机械鸟展开羽翼,鸟身从侧面打开露出中空的腹部。
“哦?他允许我走上去吗?哼……正合我意。”明溪太子冷笑,大步上前,圣殿的顶端只有历代的皇才能进入,即使他已经贵为太子,也从没有得到过进入那里的许可。
“殿下……”凤九卿在和他擦肩而过的瞬间赫然低语,“温仪皇后还活着,请您……务必小心。”
这句话像一记惊雷在明溪心中炸响,他瞪大了双眸,金色的瞳孔止不住震惊而颤抖。
然而凤九卿早已经背过身去,目视着远方,似乎在等待什么人的到来。
第一百零三章:父子
机械云鸟飞回圣殿的顶端,身侧的机门自动开启放下明溪太子,鸟儿的羽翼咔嚓咔嚓的,回到了最边缘的位置停好。
云从腰际缓缓飘过,风是被强大的灵力阻隔在了外围,但是刺骨的冷不知从哪里弥漫出来。
圣殿的顶端竟然是一片空旷的平地,同样镜面的地砖映出倒影,明溪太子往中央走了几步,每一步踏过都会传出清脆的脚步声,地砖在他踏过之后赫然留下碎裂的痕迹,然后在抬脚的瞬间又自动融合,他忍住心惊,眼眸下意识的往更遥远的地方望去——理论而言以圣殿的高度是无法鸟瞰飞垣全境的,但是此时此刻,四大境的奇特景象竟然真的如一幅美丽的画卷缓缓在眼前铺开。
在北侧,壮阔的魑魅之山连接着无垠的碧落海,似乎连海鸟的鸣叫都近在耳边,在南面,皑皑雪原一望无际,青黑色的岩石锋利陡峭,而望向东方,青葱郁郁的树林里珍珠般洒落着无数美丽的湖泊,和西面尘土飞扬的黄沙古城形成鲜明的对比!
明溪太子很快就意识到那只是映在眼中的幻象,但依然让他心里泛起惊天的涟漪,不由自主的久久不曾挪开目光。
在这样的地方俯视整个大陆,那是何等的荣耀!那是会让所有人趋之若鹜、欲罢不能的感觉。
帝王……这就是金字塔顶端,仅仅属于帝王的无上权威!
“呵……”明溪太子按住额头,不知为何冷笑了一下,对着另一侧沉默的帝王道,“好一副大好山河的假象,父皇每日如神一般俯视着自己的土地,难道就没有感觉到少了点什么吗?”
“你觉得少了什么?”天权帝在距离他很远的位置,声音也很轻,但是太子听得很清楚,心里蓦然冷哼一声,“四大境接壤的地方、包括天域城外围广阔的土地,全都看不到呢!父皇是在故意蒙蔽自己的双眼吗?这里只能看到来自四大境的繁荣昌盛,却根本看不到荒地的贫穷疾苦,父皇该不会不记得飞垣的地势图吧,所有的荒地加起来,总范围足足有十多个皇城大小!这么大的地方,您每天避而不见吗?”
天权帝微微闭眼,但嘴角依然上扬:“看见又如何?荒地的人,原本就是罪民。”
明溪太子直视着父皇的眼睛,两双同样的金色瞳孔闪烁着截然相反的目光——荒地的人都是曾经的罪民,只要祖上有人犯下大罪被帝都及四大境驱逐,那么这一族人将永生永世烙上罪民的标记,无法洗净。
“你来此不是和我谈这个的吧?”天权帝不紧不慢,冲儿子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寒暄客套的借口就不必说了,这里只有你我父子二人,拙劣的戏也不必再演了。”
“我想也是,这场戏演的我自己都快看不下去了。”太子的笑有些讥讽,但更多的是无奈,“让我好好想想,该从哪里开始叙旧呢?是海魔、是夜王?或许是飞天和四境分离计划?呵呵,要不再往前一些,从母后开始?”
“你不是没有逻辑的人啊……”天权帝面不改色,根本毫不意外太子的说辞,甚至是早就知道他想问什么,接道,“明溪,我其实一贯都不太管你想做什么,你是太子,是未来的帝王,你想做什么都可以,这原本就是你该有的权力,就算你处心积虑想夺取军权,掌控镜阁贸易,我都没有刻意阻拦过你,你知道这又是为什么吗?”
“我确实很想知道原因。”明溪太子老实的回答,这其实也一直是他的疑惑,稍微有点权谋手段的人都能看出来,他手上的权力已经远远超过了“太子”本身该有的,但是帝王一直予以沉默,从不干涉他的一切。
“呵……因为你最终都会回到我身边。”天权帝自信的朝他伸手,明溪太子赫然皱眉,质问,“你说什么?”
“我说、你最终都会回到我身边,无论我做什么,飞天也好,四境分离也罢,甚至和夜王联手都根本不重要,因为你、最终都会回到我身边。”天权帝一字一顿重复,短暂的沉默后,忽的吐出一口气,收回了自己的手揉了揉开始钻疼的脑门,明溪太子奇怪的看着他,他的脸色在这一刹那有些煞白,嘴角抽了一下。
父皇的话他不懂,这个人是哪里来的自信说出这种不切实际的空话!
“你恨我。”许久,天权帝缓了口气,平静的说道,“我知道你恨我,从十八年前那一天开始,你无时无刻都在恨我,但我从来都很爱你,想给你最好的一切。”
“您确实给了我最好的一切,锦衣玉食的生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培植羽翼的机会,如果没有那件事,我们应该是会真正的父慈子孝吧?”明溪太子灿然苦笑,紧接着声音更加坚定,“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天空就在头顶,只要您抬起头就能看见它,即使带着飞垣飞天,天空依然会在更加遥远的地方,就算能到达上天界,上天界之上也仍是天空!您为什么要为了这么一个幼稚的梦想逼死母后?”
“幼稚的梦想……吗?”天权帝没有否认,眼神复杂,“若我知道她会以这种方式阻止,这种幼稚的梦想不要也罢,可惜……可惜你母后那样的性子,是没有给我任何后悔的余地。”
“既然如此,为何至今仍不放弃?”明溪太子继续逼问,默不作声地握紧了手心,“若是您有丝毫后悔,今天就不会再弄出个四境分离的荒唐计划!您根本就辜负了母后慷慨赴死的决心,不过是个自私自利、坚持愚昧的无知帝王。”
“四境分离计划并不是今天才有的,只是一直没有实施而已。”天权帝倒是自行辩解了一句,转而又觉得这样的解释毫无说服力,又摇了摇脑袋,皱眉,“最初的‘飞天’计划是通过祭星宫的精确计算,加上我命令暗部走访四大境调查地基之后,得出的最终结论是计算的结果可信可行,然后才有了四境分离的计划,但是此行动一直被无限搁浅,因为根本找不到当初那份‘碎裂’之力被藏在了何处。”
天权帝顿了一会,忽然问道:“这些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暗部曾经汇报,他们遭遇过风魔的人,那是你的人吧?”
见他没有回话,天权帝也不继续追问,又道:“四境分离计划一直被迫中止,直到夜王的到来……”
“夜王……”明溪太子咬牙切齿,“就是他放走了海魔,造成海啸淹城,北岸城十万人丧生!这种家伙如何能自称为神?”
“话虽如此,但夜王之力无愧神之名。”天权帝脸上有深思的表情,不假思索,“直到夜王出现,我才知晓为何帝都苦寻多年的碎裂之力一直杳无音信,原来中心阵眼需要相同的血脉才能靠近,否则就只有重启当年的血祭,屠杀全境生灵,于是夜王与我定下协议,他将付与飞垣重回天空的力量,而我,只需要协助他找到那只吞噬了他的古代种……”
“荒唐!”明溪太子怒不可竭的打断他的话,猛地挥袖,“相同的血脉才能靠近,那岂不是说明夜王自己也根本无法找到阵眼?否则上天界的神何必屈尊和人类合作?那他剩下的方法……只能是屠杀全境!这样的条件你都能接受?”
天权帝停顿了片刻,等他稍微平静了一些,才继续说道:“我无论如何都要重返天空,哪怕只是带着天域皇城,他若是想血祭全境也无所谓,反正那原本就是我要舍弃的东西。”
“你!”明溪太子震惊无语,几乎不敢相信这样的话真的会从一个帝王口中如此漫不经心的说出。
“夜王向我提出了两个条件,第一,他需要海魔仓鲛来恢复自己受伤的神体,但是海魔封印被转移到了祭星宫,他会让灵凤族的后裔亲自来解除封印,只要祭星宫视而不见就好,第二,他需要聆听万物的灵音族协助寻找古代种,于是我答应他把蓝歆从天之涯放出来,不过高总督跟我提议,说是缚王水狱近期在用魔物试药,效果非常的显著,希望能在释放海魔的同时,借用水虺作为药引,没想到夜王竟然也答应了……”
“所以缚王水狱的试体失控逃脱,是你们自己惹出来的?”明溪太子不可置信,连语气都带上了颤音,终于将一切的反常连成一线,“因为是水虺试药,所以试体逃脱之后会本能的寻找海魔本体,这才意外造成了天之涯被破坏,蓝歆被他劫走,夜王会亲自出现在海市蜃楼里,恰巧只是因为你们弄丢了他想要的聆听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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