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榭依
“你!”萧千夜惊得一时手足无措,云潇呆滞的看着他,疼痛的感觉因为身体的麻木而显得有些迟钝,直到她忽然意识到遮掩伤势的火焰被他抹去,下意识的抓着被子想把自己重新包起来,然而她的手只是轻轻的一抬立刻就如断线的木偶完全失去了力气,龙血被火种燃烧成黑雾,混合着鲜血隐隐有沸腾的迹象,正在一起从龟裂的皮肤下方诡异的渗出来,不过一会就将整个床褥浸湿。
“阿潇!”他大惊失色的叫着云潇的名字,心如刀绞,真的如帝仲所言,她竟然伤的如此严重!可就是这样的状态,她硬是强撑着陪伴自己在山野里走了整整一夜,甚至还准备带他前去东海岸支援,她究竟想隐藏到几时?
他真的在庆幸自己这一次的选择,若非如此,他一定会后悔终生!
被声音惊动的红姨慌忙跑过来,一推开门,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匪夷所思的一幕,低道:“怎么回事?让你给她敷个药粉,怎么会搞成这样?”
萧千夜紧紧抱着云潇,看见红姨就像看见救命的稻草:“红姨,她全身都是伤,一直用法术遮掩着不让我们知道,您快救救她,玉玲珑……玉玲珑还有吗?”
“你先出去。”红姨毕竟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大夫,即使现在的场面是如此让她心惊肉跳,还是立刻冷静走上前,果断将他推了出去。
“萧阁主。”分心之际,峥嵘匆忙的走过来,焦急的道,“师父说云姑娘全身都有密密麻麻的创伤,需要将玉玲珑的粉末融入水中让她泡着,但是我们手上的玉玲珑不够用,剩下的那一点眼下只能暂且稳住毒素的蔓延,而且也没有办法深入五帝湖南岸找寻,所以、所以……”
“我去找。”萧千夜一口应下来,仔细询问了大致的位置,又道,“麻烦你们照顾她,若有任何需要,可以去军阁找赵颂帮忙。”
剑灵破碎之后御剑术已经无法使用,以他现在的身体情况,光化之术也只能勉强走走停停,才掠出雪城没多久,萧千夜倒抽一口寒气头晕目眩的顿住了片刻,就在精神恍惚之际,帝仲无声的出现在他身边,按着他的肩膀微微灌入自己的神力,身体仿佛有了一刹那的如释重负,让视线恢复清晰。
“千夜,自己小心。”帝仲的声音轻飘飘的传来,温柔的好似从未有过隔阂,随即神裂之术消散的风里,不知所踪,他这才恍若失神的转身,身后却只有飘飞的大雪,曾经共存共知的两人真的已经形同陌路。
第1006章:底线
帝都墨阁深处,天尊帝正在认真看着从东海、万佑城、雪城三方送来的最新战报,只是很久很久他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四年前山市巨鳌入驻飞垣之际,公孙晏曾经对其进行过一次彻头彻尾的大调查,上至文舜、赤璋,下至街道上的商户小贩都有详细的报告记录在册,后来神工坊协助东冥各大城市重建,他亲眼见过那些做工精湛的机械云鸟叼着精钢柱的场面,然而万万没有料到,在这些欣欣向荣的背后,竟然会隐藏着如此巨大的危机!
想到这里,明溪意味深长的望了一眼一头冷汗的公孙晏,显然也发现了帝王的目光变得咄咄逼人起来,伤势才好转的镜阁主双颊滚烫,尴尬的咧嘴露出一个极为僵硬的微笑,侧过脸不好意思和他对视,公孙晏哪里还敢找理由推脱责任,只能硬着头皮承认:“这个……是我疏忽了。”
毕竟是经过自己默许才得以常驻飞垣的黑市,明溪也不好对他多加指责,轻轻摇了摇头:“镜阁这么多年如鱼得水,你还是第一次栽了跟头吧?经过这一遭,你也得吃一盏长一智才行,黑市毕竟危险不好控制,如今全境的资金周转已经快要恢复正常,也是时候好好整改一番,不要再让那些毒品、军火瞒天过海的混进来,上次极乐珠事件,牵扯出一大批问题官员,让百废待兴的城市又遭打击,这次更严重,要不是萧千夜及时击落了那架机械凰鸟,真等人家火力全开一头撞进帝都,只怕是要鱼死网破,不知道要拖着多少百姓无辜送命。”
公孙晏大气也不敢出,又因为伤势实在止不住连咳了好几声,明溪顿了片刻,转身倒了一碗水给他:“宸曦来报,三翼鸟轮番追击那架逃窜的机械鸾鸟,终于在东海上空将其彻底击落,如今腹舱驾驶和文舜聘请的影守赤璋都被活捉暂且羁押在海军分部,但是凰鸟的驾驶和意外闯入的辛摩依然下落不明,眼下三翼鸟和狰都在山间搜捕,不过那东西从万丈高空解体坠落,破碎的零件撒的到处都是,估计需要耗费点时间才能找到了。”
“万丈高空掉下来,真的还能活着吗?”公孙晏有些不解,明溪略带担忧地望了他一眼,习惯性的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说道,“高长风来报,山市巨鳌失控后冲出镜泊湖,不久就一头撞上了高山昏死过去,那上面被凰鸟的火炮扫射成了废墟,混合着暗箭上的毒液,让来不及撤离的商户客人无一幸免,但是他们仔细搜查之后,在蜃楼后又发现了两架鸾鸟和十架翼鸟,因为被残留的法阵保护,机械整体并无大的损坏,眼下那批东西已经被军阁扣留,经过调查,那批已经被杀的驾驶员曾用药物改造过身体,腹舱内还残留着元婴金丹这种明令禁止了很久的东西。”
公孙晏一惊,连咳嗽都被硬生生压了回去:“元婴金丹?那不是以前缚王水狱研究出来的‘补品’吗?我记得还挺受欢迎的。”
明溪瞪了一眼这个口无遮拦的人,虽然还保持着冷静没有骂他,语调已然压重了不少:“缚王水狱自双王一战后塌陷,从此再未被启用过,关于那些恶毒的试验记录也早已经传令销毁,仔细算算都有七八年了吧,可是为何缚王水狱研制的东西会出现在一个四年前才来到飞垣的黑市内?甚至还帮着文舜造出了那批机械驾驶?你好好给我查查,我倒是要看看,到底还有多少个永乐王在暗中获利。”
公孙晏听出了狠厉的杀气,打了个寒颤一秒不敢迟疑的点头,这些年他借着镜阁主的身份黑白通吃,但他清楚的知道明溪的底线在那里,并且坚定的守着这条线,从来不敢有丝毫的僭越。
“另外……”明溪忽然抬头,仿佛想起来什么其它事情,快速的在桌上翻找起来,“说到高长风,昨天是不是有个自称他妹妹的家伙闯入帝都被抓了?”
“是有这回事,不过已经让萧奕白带走了,现在应该还在他那里吧。”公孙晏忍不住笑出了声,叹道,“那家伙乘坐着一只三翼鸟横冲直撞的闯进天域城,没有按照规定去北门烽火门换乘,而是直接走的东门,这不还没到天守道就被军阁拦截逮捕了,嘴上嚎着自己是高长风的妹妹,奉军阁主之命特意来帝都城取东西,但身上又拿不出来任何的信物,不过她穿着军阁的队服,慕西昭就把她带回去问了问情况,然后就通知萧奕白把人领走了。”
好一会明溪才从桌上找到那份军阁本部的报告,托腮沉思了半晌:“她说神工坊的工匠来自一座名为西岐的流岛,几十年前爆发战乱之后,岛上的工匠意外被山市的老板文舜所救,这才入驻巨鳌背上创建了神工坊,他们制作精钢柱和机械所用的原料也是来自故乡的一种罕见矿石,但是西岐岛在几年前就被邻国东济岛彻底吞并,而萧千夜阴差阳错之下结识了当地的实际掌权者,并得到了对方一枚军督令作为信物,她是来取这个东西的。”
公孙晏点头接话,自然清楚明溪想说什么:“确实,神工坊离开西岐之后也是靠着山海集这种黑市才能获得原料,如果我们能以更便宜、更方便的手段得到那种必不可少的矿石,那么想说服神工坊留在飞垣继续协助城市重建就会轻松许多,问题的关键还是在那位军督大帅,毕竟他们两国打了几十年的战,国仇家恨不是一朝一夕能放下的,而且我们也不知道萧千夜到底和人家什么交情,能不能卖这个人情给他。”
“你盯着点,神工坊我一定要留下来。”明溪眉角轻微跳动了一下,沉吟许久,补充,“若是实在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么人可以不留,技术一定要留下,不仅仅是重建所需的精钢柱,还有那种机械。”
两人心照不宣的互望了一眼,公孙晏的双手不由微微发抖,看得出来正在尽力的隐忍着什么,经过此战,机械的威力深深的震撼着这座封闭多年的孤岛,是危机,更是机遇。
忽然,玉扳指的内部的白光不请自来凝聚成型,明溪额头的青筋微微一跳,终究还是忍了口气皱眉看着萧奕白,仿佛是知道他为何而来,明溪先是镇定自若的收起了手上那份报告,转而翻动着桌上几只传信的蜂鸟,从中间拿了一只扔过去,立刻转移了话题:“这是下午收到的赵颂传信,你弟弟从东冥的商路上临时征调了一只天马,带着云潇去了雪城,目前云潇还暂住在细雪医馆,他好像去了五帝湖,说是要找什么玉玲珑。”
萧奕白捏着那封信一字不差的看了几遍,即使是个半透明的白色魂魄,脸色依然能看出来显而易见的担忧,罕见的责备起了弟弟:“五帝湖在碎裂之后就被冰封,如今只有东岸稍微恢复了一点,南岸靠近奉天泉眼,还会受到夜王之力的影响,他自己身上也有伤,这种时候孤身赴陷怎么行!简直乱来,这么大的人了一点分不清轻重!”
“呵,确实是分不清轻重。”明溪往后靠过去,煞有介事的接下了萧奕白的话,“他身为主帅,明知道有一架机械鸾鸟往东海岸逃了过去,这种时候不乘胜追击,竟然还带着女人反方向跑去了雪城,得亏这次是东海天公作美暴风雨刮了一晚上,要不然晴空万里之下,那架鸾鸟应该能避开军舰和三翼鸟的围捕逃出生天吧,这可是大违纪,要挨罚的。”
白色魂魄一言不发,就那么直勾勾的抬起眼睛和明溪对视了三秒,终于还是让帝王主动挪开了视线,找着借口换了说辞:“我想起来了,他在休假是吧,嗯……那不算违纪,可以不追究。”
公孙晏抿抿嘴,这么多年以来,能堂而皇之跨过明溪底线的人,或许从来只有一个。
在沉默了片刻后,萧奕白忽然开口:“我要去一趟五帝湖。”
“嗯?”明溪笑容僵硬的牵动着嘴角,“你去干什么?”
“我不能每次都让他孤立无援。”萧奕白低着头,似乎陷入了情绪的低潮之中,喃喃,“这么多年一直是云潇陪着他出生入死,我身为兄长,从来没有为他做过什么,甚至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他为难、让他退步,如今云潇身中龙血珠剧毒,千夜又被辛摩和凰鸟打伤,他一个人孤身去往五帝湖我怎么能放心?我不想每次都在家里等他回来,我想帮他。”
明溪安静的听着,眼神复杂地注视着手里的玉扳指,仿佛能通过分魂大法感知到萧奕白焦灼的内心,那种深藏着的伤痛终究让他长长叹了口气,嘱咐:“自己小心。”
萧奕白心神不宁的点头,一魂一魄悄然散去,明溪揉了揉额头,忽然间就有些烦躁起来,他看向公孙晏,摆手命令:“让罗陵盯着神工坊的那些工匠,其它的事情……稍后再说吧。”
第1007章:情报
天征府内,萧奕白缓缓睁开眼睛,高小飞紧张的站在一旁,因为这个人看起来只是安静的在靠椅上闭目小憩了一会,却一直有非常凛冽的风环绕着他的周身,直到他舒了口气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刚才那些让人不寒而栗的气息才悄然消失,萧奕白的手心握着东济岛藏锋的军督令,这也是他第一次知道弟弟失踪的某一段时间曾发生过如此惊人的事情,不由叹了口气,感慨万分:“辛苦你大老远跑这一趟了,这枚军督令我会亲自带给他,你长途跋涉想必很辛苦了,眼下万佑城、百沽城都在忙着处理山市巨鳌的烂摊子,你不妨在帝都城休息几天,等那边空下来再回去吧……”
“我要回去帮忙的!”高小飞瞪着一双雪亮有神的眼睛,理直气壮的回答,“萧阁主说了,要是我能通过考核,他就允许我加入军阁,我是奉命来取东西的,当然要亲自回去复命!”
萧奕白蹙眉看着这个一根筋的姑娘,不觉有几分好笑:“我送过去岂不是比你方便快捷的多?而且现在东冥的三支军团除去清点战场,还得驱逐那群喜欢凑热闹的魔物,你一个女孩子……”
“女孩子怎么了?”话音未落,他再一次被高小飞无礼的打断,萧奕白无奈的揉着额头,直接将军督令收入袖中,“那你回去东冥帮忙吧,千夜去了五帝湖,你就算带着军督令也没办法找到他。”
“五帝湖?”高小飞愣了一刹,好一会才将这三个字和什么联系起来,骤然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赶忙一把拉住已经准备出门的萧奕白,“五帝湖在东冥封印的中心地段,碎裂之后就一直被冰封无法靠近,他跑到那种地方去做什么,那里很危险的,不仅仅是军阁,连禁地神守都三翻四次的提醒不要深入,他不是该赶紧去处理那批危险的机械吗?还有神工坊,神工坊的大叔们至今都被他扣押着呢,他不管啦?”
萧奕白转过来,认真看着高小飞,伸出一根手指点着她的脑袋语重心长的提醒:“你刚才说想要加入军阁是不是?那你记好一件事情,军令如山,不要擅自揣测长官的决定。”
高小飞木楞的听着这句话,反应过来的时候萧奕白已经甩下她不见了踪影。
他是往外城秦楼走去,果不其然看见舒少白斜坐在二楼的雅间窗边,倒了一盏温茶笑吟吟的正在对他招手,萧奕白走进房间,发现凤姬正在屏风背后的软塌上午睡,舒少白轻咳一声,压低了声音:“雪城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云潇临走前给了我一副药,这几天若寒吃下去之后精神确有所好转,我还准备等她回来好好打听一下到底是什么药,结果她自己先倒下了,龙血对她们而言是剧毒,虽然可以凭借火种之力自行化解,但过程缓慢且痛苦,五帝湖冰封多年,万兽无法靠近,只有湖中精灵蜕变的镜妖游荡,但那地方受到夜王神力影响,我控制不了附近的镜妖。”
“我会亲自过去。”萧奕白随口接话,舒少白似乎并不意外,沉吟许久,忽然指尖一动勾起法术的屏障,他担心的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凤姬,又道,“有另外一件事情,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们。”
“嗯?”萧奕白皱了皱眉,察觉到了对方语气里的严谨,舒少白神情复杂地望着他,翻手取出一小块白骨递给他。
白骨残片上透出阴森森的感觉让萧奕白顿感不适,只觉心一点一点的紧缩,犹如芒刺在背,舒少白认真解释道:“其实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在协助帝仲大人调查一些事情,他让我以统领万兽的力量找寻这种沾染着修罗鬼神之力的骨头残片,这种东西极为罕见,三百座流岛上只找到了五片,他自己似乎也亲自跑了一趟当年北斗大阵的爆发地,具体有什么作用我不得而知,但白骨上残存的力量非常凶险,甚至可以说……不似人间之物。”
萧奕白犀利的眸光紧紧盯着手里的白骨,瞳孔骤然紧缩,舒少白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道:“我是吞噬了夜王的古代种,所以也拥有原属于夜王的全部记忆,在一万五千年前,上天界曾亲自出手剿灭过一只名为破军的魔神,而修罗骨则是召唤破军的媒介,之前夜王掳走若寒将她关押于上天界的永夜殿,之后你们闯进去救人,帝仲和夜王在黄昏之海大打出手,致使夜王重伤不得不再次利用这股力量复苏破军帮助自己恢复神魂,再到雪原决战,夜王败北被困阵眼,破军毫不犹豫的转投了冥王,自此下落不明。”
舒少白深深吸了口气,往前靠近了一步,将声音压到最低:“这次你弟弟回来,帝仲就已经没有以从前那种状态和他继续共存了,但帝仲的身上有破军的煞气,应该是被他打伤。”
萧奕白深邃的瞳孔逐渐蒙上一层淡淡的冰蓝色,他见过破军,也见过帝仲,两人之间有着非常巨大的实力差距,他不可置信的道:“帝仲的状态确实不好,但他应该不至于被破军打伤才对。”
“兴许是偷袭呢?破军跟了冥王多年,冥王的能力是非常危险的。”舒少白冷定的提醒,手指敲击着桌面,“帝仲喜欢云潇,他不可能再向从前那样默默看着自己喜欢的人陪在另一个男人身边,所以他选择离开你弟弟,但是他没办法复生,神裂之术只会越来越衰弱,此消彼长,不是好事。”
这段曲折复杂的感情让舒少白头疼的叹了口气:“我刚才就说了,破军在夜王败北之后转投冥王,冥王的力量恰好是死灰复燃,这会让原本就难以斩草除根的修罗骨更加肆无忌惮的蔓延,等到时机成熟,他甚至可以在万千流岛同时引动一场惊天动地的北斗大阵,上天界十二神之间实力差距巨大,冥王唯一的对手只有帝仲,趁他病要他命就是眼下破军最想干的事情,亏得他没能得手,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气氛顿时凝滞了下来,两人对视了一眼,舒少白镇定的道:“有病的人可不止帝仲,冥王被黑龙影响多年,再被破军蛊惑,能撑到现在没疯已经是极限了……”
“冥王就是个疯子!”萧奕白毫不客气的纠正对方的说辞,眼里闪过厌烦和憎恶,愤愤骂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上天界自恃为神,根本不在乎苍生何辜,他们只在乎自己,所以夜王能为了找寻不死鸟直接摧毁一座流岛,所以冥王能为了一时兴起饲养两只魔物!天道有序,万物有节,这个世界根本就不需要上天界这样的统治者,他们早就该从九霄云顶摔下来!”
舒少白微微哑言,摔下来?让上天界从九霄云顶摔下来?这是万千流岛无人敢想的幻梦!
萧奕白紧紧捏着手心的修罗骨碎片,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里流动的尽是坚定:“此番千夜他们回来,帝仲似乎对很多事情都有隐瞒,我一贯不信任上天界,这件事还请先生继续留个心。”
“好。”舒少白也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他散去法术的屏障,所有的喧嚣都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萧奕白起身离开,走至大堂,看见飞琅心事重重的站在门边,显然是已经知晓了山市巨鳌上发生的一切,伸手拦住他低低开口:“天征府是帝都的高门大户,又深得皇帝信任,平步青云指日可待,想必有不少更合适的贵族小姐能配得上令弟,反正他劳心劳力,一心只有国家和人民,留在自己的国家奉献一生,将来也好名留青史,我不希望小殿下继续和他纠缠不清。”
萧奕白没有接话,从飞琅来到飞垣的第一天开始,他就清楚的感觉到这个人对弟弟有种非常强烈的敌意。
“要是换成普通女人,萧阁主还会带着她到处冒险吗?”飞琅咄咄逼人的质问,毫不掩饰眼里的愤怒,“换成普通女人,这几年发生的事情够死一百次了吧?仗着小殿下身怀火种,屡次让她身陷险境,但凡萧阁主对她有一点点珍惜,她也不至于伤痕累累,我要带她回去,也不会允许萧阁主再踏入浮世屿。”
两人之间仍是沉默。
“小殿下没有享受过你们的身份地位带来的任何特权。”飞琅的容颜变得冷然,“你们带给她的从来只有伤害和利用,她年纪小不懂事,可我是个活了数万年的怪物,我不信那些没用的感情,我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东西。”
萧奕白的眉角微微跳了一下,居然轻扯出了一个笑脸,飞琅疑惑的看着他,他似乎并没有想要辩解的意思,擦肩而过的刹那,仿佛有某种心照不宣,两人之间明明什么话都没有说,却又好像什么话都已经说完,雪色白衣在喧闹的大街上宛如一抹不易察觉的鬼魅之影,在无人察觉之际就悄无声息的掠出了帝都城。
这个人有着和萧千夜一模一样的容颜,一颦一笑却透着截然相反的气质,只有那抹坚毅的背影重重叠叠,是兄弟之间掩饰不住的惊人相似。
飞琅的眉心隐隐浮起了一丝复杂的神色,有那么数秒的时间,他感觉周围一片死寂,所有的声音都从耳畔消失了,淡淡阳光铺洒在肩头,温暖而哀伤。
第1008章:忧心忡忡
飞琅摇了摇头,正想过去看看凤姬的情况,迎面撞见苏木捏着个精致的药囊走过来,舒少白也在同时走出房间。
“如何?”舒少白有些焦急,干脆直接在大堂里拽了个屏风作为隔断,指着那个药囊问道,“能分析出来用的都是什么成分吗?”
苏木让他不要着急,正色解释:“主要的原料是千年人参,但这药能对凤姬姑娘起作用,必然还是其中某些混合的辅料起了作用,这就不好分析了,药材一贯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分量、火候一点不能有误才能起效,而且各家各派各有所长,连烈王大人都说医无止境,时不时还会亲自去向高人虚心请教,所以最好还是得找到制药人寻问清楚才好。”
“制药的人……”舒少白头疼的往后靠去,想起那天的场面,扶额,“云潇把这东西塞给我的时候好像是说了长白山,具体的她也没有告诉我,长白山在中原,说远也不是很远,但那种地方一般多为隐居,周围肯定还有特殊的法术掩人耳目,如果我不亲自过去,只怕是统领万兽之力也不好找到呀。”
“教主还是守着她,不要亲自走这一趟比较好。”苏木淡淡接话,望了他一眼提醒,“凤姬姑娘的事情,我其实有听烈王大人提起过,她自一千年前托举箴岛坠海之后就非常的虚弱,尤其是近三百年以来,大多数的时间她都必须以神眠之术在冰河之源休息,可能醒过来的时间加起来也没有三个月吧,可是北岸城事变至今,算算也快八年了,她再没有用过神眠之术,甚至中途还千里迢迢的去了一次浮世屿,和魔化的蛟龙族苦战多年。”
舒少白的眼底一颤,无意识的紧缩了瞳孔,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苏木忽然又开了口,非常认真的看着他:“虽然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凤姬姑娘体内的火种确实是在长久的消耗后无法再次恢复,这种药物能一定程度的缓和负担,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教主,我就不和你绕弯子了,眼下先稳住病情,然后尽快带她返回浮世屿,或许才是唯一能救她的方法。”
舒少白的脸上似乎有意味不明的神色掠过,原因他是知道的,这次帝仲回来特意和他说起了一些事情,那或许出于某种好心,提醒他要注意凤姬,尽可能的远离和神界相关的某些东西,尤其是破军和上天界,那一番谈话让他心中困扰多年的疑云豁然开朗,曾经的违和不解也终于茅塞顿开——火种不可能无缘无故一分为二,真正的继承者出现后,此消彼长,另一份迟早会彻底消失。
火种坠入人界可能得有一百万年了吧,单是在荧惑岛抢夺凤凰幼子就消耗了几十万年,若是从那只初代皇鸟算起,到云潇其实是第四代,可为什么只有她有着和当年神女一模一样的容颜?
忽然,舒少白的眼底深处掠过了一丝复杂难辨的光,一百万年?帝仲是不是说过,天火在神界的刑罚是五百万年,后因神界浩劫,天狱坍塌,天火刑期未满而窜逃,那剩下的时间,岂不是正好一百万年?
他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因为刑期快满了,所以一切的羁绊、缘分都重新回到了正轨?
不,怎么可能有正轨!她是逃犯,是罪加一等,怎么可能再有所谓的刑满之说?
“教主?”苏木见他一直心神不定的沉默着,自己也有些着急了,“教主是在担心飞垣上那些被压迫了千百年,数以万计的异族人?天尊帝已经下令废除了限行令,但歧视和排斥不是一朝一夕能够缓解的,您要是想等到天下大同的那一天再带凤姬姑娘回去,我保证,她撑不到那一天。”
“我并不在乎你说的那些东西。”舒少白将惊心肉跳的猜测压了回去,目光温和的往楼上的房间望过去,这些年他镇守在白教总坛,曾多次清晰的感觉到来自夜王的力量从阵眼深处渗出,影响着雪原上的魔物亢奋的袭击过往的旅人,这股力量是如此的强悍,仿佛一只困兽发出不甘心的怒吼,每每都能让他感觉到后背发凉,比雪原的万年寒冰更加阴冷。
他也曾在阵眼中被困千年,除了能感觉到上方大陆上发生的事情,就只有在非常靠近封印的地方才能勉强现身,可夜王不一样,他的能力远在自己之上,逼着他必须亲自镇守阵眼附近,才能稳住失控的魔物,如果他走了,就没有人能继续抗衡这种统领万兽之力,驻守在那里的白虎军团,也将面临远胜从前的危险和挑战。
但就如他刚才所言的那句话,他其实并不是很在乎这些东西,人类和异族,都不是他的软肋,他留下来的唯一理由,只是凤姬在去往浮世屿之前拉着手认真叮嘱,让他一定一定,要帮她守护好国家。
舒少白叹了口气,转移自己的思绪,回答:“我早就想带她回去了,看来这次是不能由着她任性了。”
话音刚落,飞琅绕过屏风走到两人面前,似乎是已经听到了刚才的对话,飞琅原本就严厉的容颜更添几分沉重:“确实不能由着她们的性子乱来了。”
苏木识趣的找了理由开溜,飞琅看着还在揉额心的舒少白,明明神色平静,却让他感到了一种深沉的压力:“教主是不是也知道什么?”
舒少白豁然睁眼,古代种独有的冰蓝色瞳孔利剑一般扫来:“阿琅,能问出这句话,说明你什么都清楚,溯皇、澈皇她们可有和你提过关于火种的真相?”
“我……”飞琅欲言又止,那是他埋在心底数万年的担忧,像一片永远挥之不去的阴影,“我知道一些,火种的传承很奇怪,不仅仅是记忆,连能力都非常的反常,大有一代比一代衰弱的趋势,它从来没有展现过真实的面貌,一直都是以形似凤凰的模样出现,这……确实是在掩饰一些久远之前的事情,双子对此事并不知情。”
他停顿片刻,许久才压低声音继续说道:“此事帝仲大人已经知晓,但他似乎有意帮忙隐瞒。”
“他喜欢云潇嘛。”舒少白心有余悸的笑了,叹道,“亏得是他莫名其妙动了心,要不然可就麻烦了。”
飞琅并不想多提那两人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直言不讳的说道:“但是除此之外,长殿下为何会无法恢复,我也实在费解。”
“如果真实的形态已经出现了呢?”舒少白微微仰头,低道,“她自天外而来,历经数万年漂泊,终于遇到那个命中注定的缔造者,所有的掩饰都会慢慢散去,她一定会在那个人的面前,恢复最初、最真实的形态。”
“她……”飞琅低声脱口,略带疑惑的问出一个名字,“你是说——云潇?”
舒少白的唇角僵硬勾出一个无奈的弧度,说出了那个怎么也不愿意相信的宿命定论:“你是资历最老的不死鸟,你应该清楚火种的特性是不可能一分为二的,云潇是为了救九千年前意外丧生的帝仲才出现的,而若寒就是为了将星辰轨迹里的所有人,全部拉到这座命运的流岛上,若寒是一切的初始,云潇是一切的终结,她的使命已经完成了,此消彼长,注定无法再次恢复。”
“怎么会!”一贯冷静的飞琅失态的打翻了手边的茶壶,舒少白冷定的扶了一把,目如死水,“你有想过一个问题吗,帝仲到底是什么人?”
飞琅无法回答,又或者是不敢回答,舒少白笑了起来,抬起一根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脑袋:“我在夜王的记忆里反反复复的找了很久,一遍又一遍的回忆着他们之间发生过的所有事情,帝仲和上天界的其他人是不一样的,因为他,是得到了天帝‘心’之碎片的那个人,他是天帝在人界的分身,从某种角度而言,云潇就是他一手创造的,若非机缘巧合改写了命途,她注定要来人间一趟,拿自己的命,去救自己的缔造者。”
舒少白转动着茶杯,目光微微一沉:“心的碎片如今已经进入萧千夜的身体,他们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呵呵,怕是没人能分得清了。”
飞琅哑言,只有紧握的双拳在不住的颤抖,指甲深深陷入血肉里,舒少白冰蓝色的瞳孔闪动着异样的光泽,一字一顿:“答应我,不要把这个秘密说出去,一定是记忆过于痛苦,火种才会主动选择放弃传承,衰弱到极限,意识和精神都会彻底崩溃,到了那个时候她会被迫做出选择,就如你们那些因为漫长的生命而陷入绝望的同族一样,呵呵,阿琅啊,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永生,无非只是浮游相较于人的区别罢了,所以,要好好珍惜活着的每一天。”
舒少白倒了杯凉茶递过去,茶水因为他颤抖的手泛出浅浅的波纹,他的神色却凛然间变得坚定沉稳:“阿琅,你想带她们回浮世屿又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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