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烬天下 第399章

作者:榭依

“王爷口中的交易指的是转生露吧?”萧千夜谨慎的接话,试探性的追问,“王爷应该早就得到转生露了,还没有使用吗?”

对方毫无掩饰的点头,并未察觉到这背后话中有话,呢喃回答:“哈金斯是三个月前才带着转生露来见我的,可银子都没来得及付给他,他就忽然死了,虽然据我对魔教的了解,他们的圣童似乎都很短命,而且莫名身亡的情况也很常见,可我觉得这件事背后另有隐情,可惜敦煌是郭佑安的地盘,几十年的经营稳如磐石,我能安插一个线人过去偶尔传点情报回来就不错了,更深入的东西真是束手无策。”

“三个月前?”萧千夜的心咯噔一下,皇帝一年前就被转生露控制了,为何贤亲王口中却只有三个月前?

见他陷入沉思,贤亲王不知为何反而忍不住加快了语速:“我承认自己不是好人,但郭佑安一定更坏,你若是肯信我,就告诉我那老贼到底隐瞒了什么事情,若非事关重大,他不至于这么急着要杀我。”

萧千夜沉默了,一瞬间他竟然不知道该相信谁,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这个的问题,只能快速整理着复杂的线索思考着这番话到底几分真假,他确实早有疑惑,敦煌那样的军事要塞不可能被轻易渗透,尤其是雷公默那种至关重要的岗位,一定是精挑细选权衡利弊之后才会推举心腹接任,可魔教和贤亲王勾结是不争的事实,他自己都干净利落的承认了,一个不惜代价和魔教交易的人,真的可信吗?

等等……魔教和贤亲王之间会不会只是钱货两空的买卖,那种招摇撞骗的宗教可以为了金钱和贤亲王交易,会不会也为了什么别的目的和郭佑安有染?

想到这些疑点,萧千夜深吸一口气,当真两边都不是好东西,各怀鬼胎反而让魔教坐收渔翁之利,仿佛是在赌一把心中的猜忌,他低声问道:“王爷可知道转生露一年前就流入宫中,就藏在从温兆钦府上缴获的那颗佛骨舍利中,皇上性情大变也是因为转生露的影响。”

贤亲王微微张口,表情森然凝重起来,很久才道:“为了对付郭佑安,十年前我就开始秘密部署‘乌鸦’监视京城,刚才你见到的那苗人代号‘银鸦’,虽说要价不菲,但确实有些本事在重重暗杀下多次保护我,所以就算是老奸巨猾的郭佑安也一直没能对我得手,他好大的胆子,我虽然不喜欢小皇帝也还没真的打算杀了他篡权夺位,倒是他坐不住了,用秘药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吗?”

心中的迷雾缓缓散开,萧千夜的心却更加紧张,追问:“王爷可知道回纥可汗曾给雷公默写过一封密信?”

“回纥可汗?”贤亲王在这一瞬间抬高语调,震惊的神情就那么一览无遗的展露在脸上,萧千夜认真的盯着他任何一丝情绪的变化,甚至暗中将看不见的神力之线无声的扎入对方的身体倾听着心跳的起伏,自己的心跳也在同时不受控制的咚咚作响——他是真的不知道!自离开敦煌起就被他怀疑成幕后黑手的贤亲王,竟然不知道回纥一事!

第九百三十二章:贼喊捉贼

忽然间,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从眼前白驹过隙般一幕一幕闪过,短短数秒萧千夜就被自己的想法惊出一手冷汗——到底怎么回事,到底是哪边在通敌叛国勾结回纥可汗?是贤亲王试图染指安西的军权,还是郭丞相自导自演的一场惊天骗局?

敦煌是郭佑安的势力范围,魔教在城内大肆举办祭典他不可能毫不知情,甚至雷公默在如此要塞上公然当起了土皇帝也没能掀起波澜,这背后一定有更大的保护伞,从温兆钦被陷害,到雷公默掌权,再到魔教势力潜入,回纥可汗密信,这一切瞒天过海的行为更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暗中掩护,而这只手的主人不是贤亲王,而是郭佑安!

糟了!萧千夜赫然咬唇,难怪桑奇说雷公默只是被暗中控制没有声张,难怪通敌卖国这么大的事情郭佑安也没有拿出来大做文章,这根本就是贼喊捉贼,他明明有所察觉,却还是因为不熟悉中原的政局而将好不容易抓到的奸细放虎归山,甚至打扫惊蛇让郭佑安提前知道了敦煌败露,这才不惜一切代价加速对贤亲王的暗杀行动,他必须要铲除这唯一的制衡,才能彻底控制皇帝挟天子以令诸侯吧?

萧千夜倒抽一口寒气,提剑冲出想立刻回去找云潇,就在他踏入后院的一刹那,飞舞的竹叶忽然诡异的漂浮在空中,银鸦站在屋檐上,法术幻化的数百只乌鸦如临大敌的朝着竹林的方向望去,顿时就感到湿润的空气里充满了血腥的气味,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力渗透在风中扑面而来,几人警惕的看着院外,从更深的地方传来一阵低低的吟诵声,深沉而悲悯,似佛家的梵语,又带着诱人的蛊惑,在浓重的雾气之中,一个似男又似女的奇怪声音咯咯笑起,远远问话:“王爷信佛?那也算是和丞相大人志同道合了,不如试试求一求我派供奉的佛祖,兴许能帮您躲过今夜的死劫呢?”

贤亲王傲然而立,面无惧色扬声回道:“丞相大人也开始临时抱佛脚了吗?不知他老人家信的又是哪一路的大佛?”

那个声音继续传来,前半段是男音,后半段又转为女音:“六欲顶原本不想干涉中原恩怨,只不过这次……”

他顿住没有继续说完,笑呵呵的语调里带着洋洋得意,贤亲王冷笑着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戏谑的回道:“这次什么?这次给的钱太多了吗?”

来人不仅不隐瞒,反而夸赞了一句:“不愧是王爷,果然懂得多,丞相大人不仅阔绰的直接支付了一万‘株’,并且额外给了一千‘琮’,当真让人盛情难却。”

贤亲王面色一沉,株和琮,来人去过山海集?!

“王爷小心!”银鸦半蹲在屋檐上厉声提醒,贤亲王微微阖眼,自他十年前得到南疆七十二派之一蚀月谷的银鸦相助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对方脸色如此苍白如纸,那只在他手上游刃有余转动的青色短笛被紧紧的捏在掌心,隔着很远的距离都能清楚的看到手背上因紧张而暴起的青筋。

萧千夜捂着胸膛,火种在发出排斥的声响!普通人的目光看不到那片竹林正在诡异的变化,等到眼睛适应了周围的光线,只见浓重的水雾之中,静默地冒出来无数的墓碑,雪白的经幡在夜风里安静的飞舞,仿佛某种招魂的法术,那种景象凄凉而惊悚,原本安睡在竹子中间的死灵纷纷飞出,和坟冢里钻出的白骨无声融合,伴随着低沉的吟唱声,似乎有一座大佛露出了模糊的轮廓。

萧千夜忍着快要止不住的咳嗽,一刻也不敢将视线从那尊站在亡灵中间的大佛身上挪开,都说神魔一念之间,本是同根而生,因此由天帝亲手创造的神界天火会对沾染着魔气的东西产生本能的排斥,而此刻的他清楚的感觉到了这种排斥,像一根根细针朝他身体里的每一寸血肉扎去,更让他难以控制的是那滴混入的黑龙之血,它在苏醒,在呢喃的梵语中一点点沸腾!

同一时刻,银鸦的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发觉竹林里的死灵已经悄然挣脱了自己的控制,在依附于白骨之后,那些被他杀死强行操控的死灵第一次露出了凶狠憎恶的目光,一双双妖邪的眼睛在黑暗里闪烁着,耳边出现机械的骨骼轻响,是白骨扭动着僵硬的身躯朝着后院一步一步逼近,乌鸦发出战栗悲凉的哀嚎,盘旋在寺院的上空,正在被看不见的力量一点点瓦解。

银鸦急速出手,短笛的吹起尖锐的音符试图重新凝聚乌鸦的形态,看似僵硬的白骨动作却快到不可思议,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已经有一具跳上屋檐冲到了银鸦面前,明明头颅也是骨头,银鸦却恍若失神的感觉自己看到了一个诡异的微笑,分心的刹那间,只见白骨掰断自己的胸骨当做武器朝他狠狠刺来!

他来不及躲避,就在骨刺即将贯穿胸膛的前一瞬,一道更加锋利的白色剑气横扫而过,连带着他站立的屋檐一剑砍成两段!根本容不得他有丝毫喘息,在脱险的一刹那银鸦立刻调整平衡落回院中,他下意识地看着身边出手相助的男人,这个人一动不动,但握剑的手势正在朝着不同的角度精准的转动,剑气是在他停顿的同时从雪色的剑身里白虹贯日的击出,很快第一批试图闯入的白骨就被直接碾碎成粉末,远方的大佛微微一闪,是一种神秘的黑紫色氤氲之光,透过厚重的雾气更显压迫力惊人。

短短一个回合的交手,再等三人回过神来,后院仿佛成为了一个失重的特殊空间,银鸦赶紧抓住漂浮起来的贤亲王,但身体的感觉却是截然相反的在下跌,彷佛脚下有一个没有尽头的黑洞正在吞噬一切!

萧千夜屏息凝神,剑法转化为刀法,六式的利光搅碎眼前古怪的法术,只听咔嚓一声,双脚重新踏上了实地,夜风也再一次幽幽的抚来,敌人的声音借着大佛的口传来,那声音极具穿透力,让整个流云寺都发出地震来临的抖动:“王爷又请了新的帮手?当真是一掷千金,让人羡慕。”

萧千夜挡在两人身前,虽不觉得和魔教交易购买转生露的贤亲王是善类,但冥冥之中有种强烈的直觉,郭佑安会更加危险,如果让贤亲王死在这里,那么好不容易恢复繁荣的中原又将陷入始料未及的灾难中!他无法判断眼前那尊大佛到底是什么来头,唯有从火种剧烈的排斥反应中猜测应该是某种强大的魔物,对方的声音迟疑着顿住,大佛的眼睛赫然睁开朝他眺望而来,语气忽然露出了锋锐的杀气:“神族的气焰……你是何人?”

话音未落,隐匿在雾气中的敌人终于忍不住闪电般蹿出,他是在眨眼的一刹那击碎后院外围的法术结界,直接堂而皇之的站到了萧千夜的面前——那是一个男人,又或许是个女人,虽然披着袈裟,但一身华丽的珠宝在夜幕下散发出光彩照人的色泽,盯着他胸口处,眼眸里终于露出了一丝震惊:“那是什么?你身上怎么会带着神族的气焰?”

萧千夜后退一步,脸色微微一沉,似是被什么不愿意多提的过往刺痛,沥空剑毫不犹豫的出手一剑将敌人重新逼退到院外,六界之说虚无缥缈,即便是在大多数的文化传说里也是将其当成天方夜谭般的神话,为什么有人能如此精准的认出来他身上携带的火种是出自神界之物?

敌人警惕的顿步没有继续逼近,目光也从他胸口忽暗忽明的火光上快速转移望向沥空剑,剑灵的剑身上属于上天界的神力正如涓涓细流一般填补着裂缝和缺口,仿佛是意识到了什么事情,他一步一步的往竹林深处倒退着离开,借着雨雾很快就掩饰了行迹,呵呵笑道:“有如此实力的帮手,看来贤亲王今夜命不该绝,那就再让王爷潇洒几日,待我请来魔佛真身再送王爷上路。”

声音一个字比一个字飘忽,一个字比一个字遥远,伴随着尾音消散,之前那些静默地冒出来无数的墓碑和雪白经幡也在如水汽般消融在空气里,很快竹林恢复平静,银鸦立刻冲上去检查,只见满地皆是散落的白骨,他饲养在竹中的死灵已经消失不见,在扭头望向屋檐,受惊的乌鸦群久久盘旋不敢落地,一声声的凄鸣回荡在流云寺的上空,让气氛更显惊悚。

银鸦回头禀报,语调里仍有微弱的颤抖:“王爷,人已经离开了。”

贤亲王并未责备他这一次的失手,而是和顺的点了一下头,想起那个来路不明的人说出来那些匪夷所思的话,他对身边的年轻人反而涌起了更加浓郁的兴趣。

萧千夜此刻正在分心回想着刚才听到的名字——六欲顶,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应该是传说中魔佛波旬的住所!

第九百三十三章:隐情

贤亲王也在快速分析着今晚发生的一切,眼眸里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仿佛在这短短的数秒之间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他面容紧锁大步走到萧千夜面前,拱手朝他认真的作揖,一字一顿恳求:“刚才那尊古怪的大佛我有印象,此事关系长安甚至整个中原的安危,公子可能借一步说话?”

萧千夜回过神来,贤亲王已经快步走向另一间厢房嘱咐银鸦在外继续看守,他跟上去,房间里面黑漆漆的,直到贤亲王点燃桌上的蜡烛他才惊讶的发现床板上放着一具男人的尸体,那人穿着带着圣火纹路的暗色法袍,额头红色的咒纹在云潇收回火焰之后变成灰色,正是圣教派到长安的圣童哈金斯!

贤亲王看着床板上的尸体,从旁边的小柜子里拿出转生露小心的递给萧千夜,或许是想博取他的信任,贤亲王的语调诚恳温驯,低低解释:“郭佑安虽然外貌看着是个普通老人家,但是身手比年轻的战士还要优秀,速度、力量都远在常人之上,我暗中找人调查过,老头子和长白山十绝谷私交甚好,年轻的时候曾得到谷主相赠的灵丹妙药,不仅百毒不侵还可长命百岁,若是调查属实,只怕以他现在那副老当益壮的架势再活个三五十年熬死我也不足为奇,为此我只能另辟蹊径,这才找到了五十年前西逃的圣教,想从他们哪里弄一些转生露。”

他叹气摇头,似乎是被自己这种孤注一掷的想法逗笑,很久才万般无奈的闭眼:“我拿到转生露之后就想找机会骗他服下,可惜那老东西太谨慎,整整三个月我都没什么机会下手,万万没想到这东西一年前就已经流入京城,只怕我有机会用也不会真的有用吧?哼,魔教果然是魔教,墙头草两边倒,一边拿高昂的价格从我这里赚钱,另一边还和郭老贼暗中勾结!”

萧千夜眉头紧蹙,所有的一切都豁然开朗,他简单的将敦煌的经历告诉贤亲王,认真提醒:“魔教已经不成气候,但王爷所言对那尊古怪的大佛有印象又是怎么回事?”

贤亲王的眼睛严厉非常,声音低沉:“我曾见过温兆钦府上缴获的那尊金佛,和刚才所见的大佛有几分神似,可惜我本人并不信这一套,所以当时那东西被雷公默进贡送给小皇帝的时候我也没有放在心上,之后佛骨舍利被小皇帝供奉在寝宫内,那尊金佛则转送到了慈藏寺,慈藏寺始建于十三年前,因为是郭佑安提议,当年可谓是大兴土木,建的豪华又气派,至今还是京城附近最大的寺院,这几年虽说国泰民安,但是为亲人祈福也算是中原一种习俗了,所以慈藏寺自建成以来香火旺盛,单是僧侣就超过五千人。”

“原本我以为那就是一间规模大一点的寺院罢了,直到我为了对抗郭佑安暗中组建了‘乌鸦’,根据暗鸦的观察,从慈藏寺祈福归来的一部分百姓会变得亢奋激动,这种状态可以持续数月甚至一年,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多会在三年之后患病,然后变得痴呆木讷,因为没有大规模的死亡案例出现,一直没能引起注意,为此我也曾隐瞒身份亲自过去暗查过,但是……没有感觉有什么异常。”

贤亲王叹了口气,虽迷惘语调依然严谨:“为了以防万一,我命人在城外的山上又建了流云寺、白云寺和朝云寺,虽然我本人根本不信佛,但是要分散慈藏寺的客流,这一晃快十年了,反正表面看着是风平浪静。”

“王爷怀疑慈藏寺有问题?”萧千夜挑开话题,直言不讳的问道,“既然是寺院,肯定是要供奉佛像的,王爷所言的有印象,莫非……”

贤亲王的语气凝重而肃杀,一字一顿:“嗯,刚才外面那尊古怪的大佛和慈藏寺供奉的那座极为相似,虽然慈藏寺的镀了一层金衣,但神态、服饰都一模一样,我不得不怀疑这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萧千夜凛然神色,忽然想起在敦煌城外遇到李老头时人家厌恶的吐出来的一句话——“穿上袈裟是佛,脱下来谁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他不信佛不信教,甚至中原的安危在他看来也不是那么的重要,但他不能让那种一眼就能察觉到神界气息的东西冒然出现在云潇身边,真的是魔佛波旬?不可能,就算是虔诚的信徒也不可能有本事跨越六界请来波旬真身掺和人间的争权夺势,但是传说中的波旬有着无数种神奇的变化手段,若是有什么法器、分身之类的东西被有心之人所获,那无疑就会成为第二个云焰!

萧千夜暗自心烦神色微微变化不知想到了什么,脑子越是一片混乱,手里的剑柄就转的越快,对方的口中曾经说出过“株”和“琮”,证明他们确实和山海集有着某种密不可分的关系,而云焰就曾从山海集的天工坊购买过一些沾染着上天界神力的物品,会是这种类似情况吗?山海集牵扯的势力越来越多,越深入他就越感觉情况已经失控,就算是创始者苏木也不可能全部知根知底,说到底那种巨鳌到底是哪里来的,与其一直这么被动,他是不是该主动出击,想办法从源头上解决一切的始作俑者会更好?

分神之际,贤亲王在他面前单膝跪地,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爷放下所有的身段对一个初次见面毫不知根底的陌生人露出请求的目光,那一瞬间,他一扫之前的平静淡然,眼神如同一把雪亮的利剑霍然拔出了鞘,萧千夜望着他心里一凛,先是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继而快速上前扶住对方的胳膊,贤亲王微微一笑,并未起身:“我不是好人,文昭皇后和她的儿子都是我杀的,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把皇权从外戚手中夺回来,但我对国家忠心耿耿,若是公子能帮我铲除郭佑安,我愿意放弃皇位,此生尽心尽力辅佐小皇帝,为天下为百姓谋福!”

“你……”萧千夜吃惊的看着这双炽热的眼睛,简直无法把这些语调平稳的言论和它暗藏的凶险联系在一起,贤亲王目不转睛,面无表情的说出了几十年前的往事:“文昭皇后是郭佑安的独女,也是父皇的第一任皇后,自入宫以来体弱多病一直未能有生育,她要是一直生不了孩子就算了,可惜调养了几年竟然生了个儿子,郭佑安大为欣喜,但当时皇长子已经成年,不仅饱读诗书还多次亲自上阵退敌,所以在立皇太子一事上,父皇罕见的无视了郭佑安的提议,此事就一直耽搁了下来,直到皇长子突然染病身亡,他才下了决心将才满岁的嫡子立为皇太子。”

“染病身亡?”一瞬间就从这四个字里听出了端倪,萧千夜咬住嘴唇不敢妄自猜测,贤亲王倒是无所谓的笑着,继续说道:“是的,皇长子染病身亡,没多久他的母亲也患上了失心疯,宫里一边在庆祝皇太子周岁,另一边只能忍气吞声私下里偷偷办丧事,好好一个健康的青年才俊,说死就死了,刑部不敢查,御医不敢说话,就连我父皇都装模作样,为什么呢?因为当年的郭佑安是兵部总教头,一半以上的节度使都是经由他的手派发出去的,除了没有皇帝的头衔,他手里的权力比父皇还要大!”

贤亲王的眼角流出讥诮的光,讽刺:“那一年我十三岁,皇长子是我亲哥哥,我的母亲德妃自从被幽禁,直到去世我才最后见了她一面,她从王府时期就嫁给了父皇,到头来那个男人一句公道话也不敢为她说,当真可笑,虽然郭佑安如愿以偿的让自己的孙子当了皇太子,但孩子年幼,上面还有几个哥哥,为此他多番暗算陷害,朝廷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为了保住我,当时的吕太尉借着人脉把我交给了范阳节度使,他跟我说要好好训练,好好学习,要不然你大哥的昨天,就是你的明天。”

说到这里,他眼里的光骤然变得狠毒起来,语调一沉如恶魔低吟:“两年后我击退契丹偷袭,回到京城禀告战事,父皇很高兴的夸赞了我,文昭皇后坐在他的身边,我知道她不喜欢我,那一年我十五岁,第一次对一个并不熟悉的女人动了杀心,并且我很快就得手了,因为那是个病秧子,每天要喝三碗药,我知道每次都有人试毒,所以只能中和了毒性让毒发的速度一缓再缓,直到四年后才彻底回天乏力。”

“文昭皇后死后,郭佑安很担心后宫无权会节外生枝,但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情急之下只能四处找寻背景干净的女子,阿雅就是我特意准备送到他眼前的,呵呵,好不容易除掉中宫,我怎可能再让别的女人乱吹父皇的枕边风,正好我也需要一个心腹去博取郭佑安的信任,她美丽年轻,又痛恨郭佑安,她就是最好的人选。”

“她……”萧千夜在心底勾勒着几人之间复杂的关系,明白过来,“曾经的淑妃,现在的太皇太后?”

“她叫白雅,现在的代号是‘白鸦’。”贤亲王点头,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场面,低声喃喃,“她出身不错,是诗书门第,父母在京城开设了一间小学馆教人读书,可惜好景不长被郭佑安手下的兵痞醉酒打死了,两姐妹投诉无门流落街头,姐姐又被地痞流氓玷污自杀,她心灰意冷无依无靠,在寻短见想跳河的时候被我出游散心的姐姐救了,那一年她才十五岁,清秀美丽,我一眼就决定要让她成为那只暗中的眼睛,呵呵,郭佑安当然会看上她,她可是在我姐姐安宁公主的府上以皇家的规格精心培训过一年,外面的女人根本比不了。”

他的嘴角一咧,讥笑:“我抹去了她的背景,很快她就入了宫成了父皇的宠妃,又在郭佑安的安排下成了皇太子的养母,正是因为有了她的通风报信,我才能在之后的短短几年时间里快速排除异己,将河朔三镇里属于郭佑安的势力彻底铲除,这时候京中传来喜讯,十五岁的皇太子大婚了,太子妃又是郭家的女人,一年后皇长孙出生,呵呵,真是老奸巨猾,文昭皇后中年得子让他怕了吧,这么迫不及待的就要做两手准备了。”

第九百三十四章:坦诚相待

说完这句话他就沉默了下去,重重叹了口气,萧千夜静静的听着,知道这看似平淡的语调背后是无数关系生死的凶险抉择,过了一会贤亲王才苦笑起来,继续说道:“那一年我就有除掉郭佑安的打算了,但是白鸦劝我稍安勿躁,她说至少还需要二十年的时间我才有可能和他势均力敌,冒然出手一定全盘皆输,她很聪明,我根据她送过来的情报认真的分析过,郭佑安的势力是我的三倍,我确实不能轻举妄动,可惜,可惜后来的一件事,让我彻底失去了理智……”

贤亲王紧握双拳,青筋在额头暴起,让原本英俊的脸庞变得狰狞无比,咬牙:“十年前,吕太尉突发恶疾不治身亡,我知道是郭佑安下的毒手,因为皇太子和他母亲文昭皇后一样也是个病秧子!那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气,连薛神医都无能为力只能每天用汤药吊着命,加上十五岁就娶了妻被逼着生了儿子,身体更是每况日下,那种人就算是嫡子又如何能接掌皇位统领天下?吕太尉为人正直不阿,他冒着得罪郭佑安的风险向父皇提议改立太子,十天后就暴病身亡!当时我正在军中和几位将军商议要事,噩耗传来之时我简直要气疯了,没有吕大人,我肯定早就被害死了,这口气我咽不下,我连夜返回京城,但见朝中一派祥和,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父皇还是那副装模作样的姿态,嘱咐我代他过去吊唁慰问。”

“想要除掉郭佑安,我就要先除掉他一手栽培的傀儡,我联系白鸦,将当年毒害文昭皇后的药给她,她是皇太子的养母,有无数的机会可以下手,白鸦还在劝我,可我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她只能按照我的吩咐照做了,这次的毒发速度很快,皇太子几个月就不治身亡,朝中一下子炸开了锅,老奸巨猾的郭佑安也第一次对白鸦起了疑心。”

“皇太子死后我就是最好的人选,我十三岁上战场立功无数,无论是在朝中还是市井都一直有着优秀的口碑,但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不过半年时间父皇染病,在病重垂危之际忽然立了遗诏将皇位传给年仅十岁的皇孙!那小孩子生在京城长在京城,每天锦衣玉食他何德何能成为皇帝?直到那个时候我才知道白鸦的推算是对的,郭佑安的势力远在我之上,父皇临终前只有他的人守在旁边,没有人知道那份遗诏是在何种境况下写的,我心有不甘却又无法追查遗诏的真伪,只能借着京城的悠悠众口试图能让事情出现转机。”

这些过往让贤亲王脸色铁青,咬破的嘴唇里无声流下一行血,终究长叹一口气,无力的继续说道:“可我最终还是对付不了他,甚至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白鸦向我提议,让我暂时隐忍以辅政大臣的身份辅佐少帝登基,毕竟短短一年时间里朝廷先后死了皇帝、皇太子和太尉,要是我在这种时候再出意外,就算是一手遮天的郭佑安也得花不少时间精力去处理烂摊子,不如趁着京中百姓对我还算支持之际主动退步,我同意了,郭佑安或许也不想把所有的麻烦事全部搅到一起,加上如愿以偿的让重孙上位,倒也没反对,就这么一晃又是十年了。”

贤亲王目光悠远,这些年的隐忍让他变得更加沉稳,低低说道:“这十年里他和我明争暗斗,一直在想办法除掉我,但是像现在这样密集的直接派杀手过来也是没有过的,我思来想去只可能是敦煌那边出了问题,逼着他不得不先下手为强,呵呵,原来如此,他伙同魔教势力勾结回纥可汗,看来是不想继续辅佐傀儡,而是要天下改姓自己做皇帝了吧?”

萧千夜心底一沉,万万没想到这件事背后竟然牵扯如此复杂的过往,现在更让他感到不安的是尚在敦煌的师姐、桑奇还有月氏族人的安全,若是此事被郭佑安瞒天过海压下去,那么知晓实情的他们岂不是要遭到灭顶之灾?敦煌路途遥远,他现在的身体不仅用不了上天界的光化之术,连御剑术都是靠云潇的灵力支撑着才能控制方向飞起来,他要怎么赶回去救人?

仿佛看穿了他的忧虑,贤亲王胸有成竹的笑起来,认真的道:“敦煌那边你暂且不用担心,我说了有线人在,很多年前我就把小女儿暗中送了过去,伪装成酒铺老板的女儿隐姓埋名,可惜一年前温兆钦遇害后,酒铺遭马匪抢劫遇难,我本想将她接回来,她说什么也不肯,非要救她的小姐妹……叫什么温婷的?”

“女儿?”萧千夜吃了一惊,贤亲王无奈的摆手,又气又宠溺的笑了,“这几年我虽然有意在安西四镇安插眼线,可男孩太惹眼了,郭佑安对我盯防的很紧,只有女儿不会引起注意,她很小的时候就被我送到敦煌去了,原想着若是不适应不喜欢就算了,结果那野丫头过去之后彻底放飞自我,再想喊回来她自己不愿意了,好的不学,跑去抢劫马匪,我只能派人暗中保护她,她跟温兆钦的大女儿温婷走的很近,所以就让她暗中盯着敦煌的情况,可惜温兆钦从被陷害到被杀只用了两个月,就算她求我,我也没办法那么短的时间里救人,然后她就和我闹翻了,这一年我都不知道她到底在做什么,要不是你们在敦煌惹事,估计她还得躲着我吧。”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吗?”萧千夜咧咧嘴不可置信的接话,贤亲王尴尬的嘴角一抽,接道,“我前几天才知道,为了调查真相,她瞒着我混进了雷公默的家里,这孩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那种老狐狸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被个小姑娘抓着尾巴?亏得命大竟然安然无恙的过了一整年,正好我也要让人去接她回来,在此之前,我会让人给她传信,让她和她的那些朋友先躲起来不要起冲突才好。”

萧千夜松了口气,仍是不放心的自言自语道:“我也得和师兄传个信,月氏遗迹很隐秘,只要他们不被骗出来,郭佑安的人没那么容易发现的。

“师兄?”贤亲王立刻抓住了关键字,喜上眉梢,“昆仑愿意出手相助,帮我铲除奸贼吗?”

萧千夜没有回答,眼中锋芒的闪过一丝厌恶,转着剑灵很久才淡淡接话:“昆仑不在乎你们谁坐皇位谁掌权,昆仑只是不希望苍生罹难流连失所,王爷若是有心,不妨先想想如何将郭佑安手里那批转生露的下落揪出来,那种东西一旦落入民间后果不堪设想,另外勾结回纥可汗一事已经败露,要不了多久边境一定有活动,那尊魔佛我会去调查,王爷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尽快部署才是。”

说完萧千夜提剑离开了房间,贤亲王大步追上,短短几步之间,他的脑中思绪万千,余光瞥见剑灵击中屋檐上的一只乌鸦,似乎是被他悄无声息的收了起来,再定睛,后院里安安静静早就没有了人影,银鸦这才从竹林里掠出回到他身边,他笑了一笑,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低道:“银鸦,回王府吧。”

“王爷,现在郭佑安虎视眈眈,王府外围没有冥灵守护,只怕不安全啊……”银鸦皱眉制止,贤亲王却镇定自若的回道,“冥魂对魔佛无效,留在流云寺反而给他天时地利下手,不如回府,毕竟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倒是要看看他敢不敢在京城公然搞出那种鬼神之物,还有,你赶紧通知小蝶,让她去月氏遗迹躲起来,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情,没有我的人去接绝对不要出来。”

“是。”银鸦低声领命,贤亲王捏出一手粘稠的冷汗,不由思绪万千——终归还是赌对了,在邀请萧千夜进房间坦白和魔教关系的那一瞬间,他其实有过无数种复杂的念头,那个人很明显并不了解中原的过往,若是能博取他的信任和帮助,自己无疑等同得到了一把可以刺向郭佑安的锋芒利剑,他可以捏造一些惨痛的过往,也可以添油加醋,还可以用天价的金钱收买人心,然而他放弃了,虽然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为什么,他主动坦白了一切的始末,不仅将自己杀害文昭皇后和皇太子之事一并供出,连白鸦的身份也是第一次从他的嘴里亲口承认。

这个人若是郭佑安派来的,今夜的他将输的一无所有,万幸的是,他赌赢了。

贤亲王眯眼看着夜空,除去这些,他还有一个怎么也无法平息的疑惑,这次来的杀手自称六欲顶,信奉的是魔佛波旬,为何对方一开口对那个年轻人的评价就是“神族的气焰”?中原文化里关于“神”的传说复杂繁多,各家各派各执一词,信仰上也没有绝对的统一,自古皇帝总喜欢以“真龙天子”自称,在他看来也不过是掌权者拉拢人心的手段罢了,这世间真的会有所谓神族吗?

“银鸦……”贤亲王目光一沉,鬼使神差的开口,“你能暗中跟着刚才那个人吗?”

银鸦抬起眼睛认真的看着贤亲王,不假思索的劝阻:“属下不建议您这么做,他已经带了一只乌鸦走,想来必要的时候会主动联系您。”

贤亲王赞赏的笑了笑,点头默许了他的回答。

第九百三十五章:态度大变

从流云寺返回城中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因为下过雨,街上的行人少了很多,萧千夜收起剑灵往甜品铺子赶回去,余光则一直有意无意的从隐蔽的角落里轻扫而过,之前那些诡异的黑猫还在蹑手蹑脚的游窜在暗巷里,除此之外夜里的守卫也增加了不少,他们骑着马走在大街上,虽然穿着御林军的队服,但总给人一种违和危险的感觉。

他不动声色的避开黑猫和守卫,借着夜幕跳入甜品铺子的后院,没等他松口气,一抬头看见云潇的房间门是打开的,里面传来又急又重的剧烈咳嗽声,他吓了一跳立马飞奔冲了进去,云潇半蹲在地面上,神色痛苦的按着喉咙,脸色又青又紫分外恐怖,她艰难的转过身看到萧千夜,两眼一翻险些昏厥,一时间心头涌起无数恐怖的念头,萧千夜连忙扶住云潇语无伦次的问道:“阿潇,阿潇你怎么了?”

她摆了摆手,看起来想说什么,但是眼前一黑出现密密麻麻的白点,脑子更是一片空白。

“阿潇!”萧千夜慌了神,完全不知道自己离开这点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快速扫过房间,既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奇怪的气息,就连桌上都还放着之前那些琳琅满目的精致糕点,他本能的想扶起她,这时候云殊急火燎燎的端着一壶温水冲了进来,来不及和他解释那么多直接将他推到了一旁,他慌乱的倒着水塞到云潇手里,嘴上骂骂咧咧的斥道:“都跟你说了慢点吃,生气也不能那么狼吞虎咽!快快快,快喝点水!”

萧千夜目瞪口呆的看着两人,云潇端着水杯一饮而尽,云殊又连忙再给她倒了一大杯,直到三杯下肚,她的脸色才终于慢慢好转过来,两人拍着胸脯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一人一边坐在地板上,好一会云殊才皱着眉头望向还在发呆的萧千夜,抬起一根手指又气又好笑的指着云潇问道:“她这辈子没吃饱过吗?像个饿死鬼投胎一样拼命往嘴里塞,那怎么说也是糕点呀,吃的那么快肯定得噎着,再好吃也不能硬吞吧?”

云潇的脸庞才好转,被他两句话说的面红耳赤,萧千夜不放心的摸了摸她的额头,认真问道:“真的只是噎着了?”

他不问还好,一问这话云潇脸上的红晕飞速涨到了耳根,心虚的瞄了一眼冷汗都被吓出来的萧千夜,她并不是吃的太快不小心噎着,而是在之前的某个瞬间感觉到火种剧烈的跳动了一下,但见他一脸后怕的模样,还是支支吾吾的点头低道:“谁叫你又不带上我,我一生气就吃的太快了嘛……”

萧千夜尴尬的笑了笑,被刚才云潇的反应吓的双手颤抖,这会反倒自己全身软趴趴的提不起力气,索性靠着她一起坐下来,自言自语的喃喃:“那就好……”

“好什么?”云殊劈头盖脸的骂过来,“别以为噎着只是小事,搞不好真的会死人的!你平时就这么惯着她?”

“云大哥,你少说两句好不好?”云潇可怜巴巴的双手抱拳朝他哀求着,云殊呆呆看着那张在眼前荡起的笑脸,明明一眼就能看穿是在装模作样,大脑连思考这些的时间都没有,身体就主动帮他做出了决定,他鬼使神差的将责备的话咽了回去,抓了抓脑袋笑了起来,再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看见萧千夜嘴角憋着一丝笑,好像早就习惯了这种场面,还见怪不怪的冲他挑了一下眉毛。

“咳咳……”云殊只能故作镇定的站起来,将桌上的糕点全部装好收起来,嘀咕,“今天不许吃了,等明早厨子们上班了再给你弄点新鲜的吧。”

萧千夜恢复了一点力气,他把云潇一起从冰凉的地板上拉起来,想起流云寺发生的一切,心有不安的询问道:“云大哥,慈藏寺在什么地方,你去过没有?”

“慈藏寺?”云殊一惊,手里动作僵硬的停住,在抬头看向他的一刹那目光复杂,“怎么好好的问起这个,那群乌鸦是慈藏寺养的?”

“不是。”萧千夜拉过椅子坐下来,将今晚打听到的事情简单的对两人陈述了一遍,云殊不可置信的听着,感觉每个字都像惊雷炸响完全超出了预料,萧千夜紧蹙眉峰,目光似有非有的几度扫过云潇,他隐瞒了六欲顶杀手口中的“神族气焰”,可还是担心被云潇察觉到反常,好在现在的云潇和云殊是一模一样的神情,紧张的追问:“你说魔佛波旬?又叫魔罗的那个波旬?不可能的,魔佛的真身连上天界都没有见过,怎么可能被几个信徒召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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