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榭依
云殊一惊,用余光从窗子的缝隙里瞥过还在低空飞舞的乌鸦,一直到再三检查关好了门窗他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反问:“你们能看到天上飞的东西?不要和它们对视,那玩意古怪的很。”
“你是说那群乌鸦?”萧千夜立刻接话,云殊微微一愣,回道,“具体是什么我看不清楚,听说是叫乌鸦,我只能感觉有黑漆漆的东西在飞,确实有点像乌鸦。”
“云大哥看不清楚?”云潇跟过来,吃惊的道,“可我看满天都是乌鸦,起码得有三五百只吧,而且它们一点声音都没有,好奇怪啊。”
“三五百只?”云殊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十年前他来长安祭祖的时候曾感觉到头顶黑压压的有什么古怪的东西在飞,然而晴空万里无云他什么也看不见,三年后他再次来到长安,正巧在半途遇到个道士,故意找了借口同行从旁打听,那老道士得意洋洋的扶着白胡须,神秘兮兮的跟他说这叫“乌鸦”,是京城的守护着,只有学过法术的术士才能看得见。
他好奇的望着天空,问那老道有多少只乌鸦在飞,老道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心虚的说有三只,他看着老道眉眼间的闪躲就知道这家伙是在故弄玄虚,不过既然是京城的守护者他也识趣的没有继续追问,这一晃又是三年过去,这些年他借着拜访敦煌温家的机会向月氏族人学了一些法术,终于在第三次来长安祭祖的时候模糊的看到黑影,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的从长安城的街道掠过,哪里是老道口中的三只,说是三百只还差不多!
后来他也询问过甜品铺子的老板夫妻,两人虽然完全感觉不到乌鸦的存在,但是笑呵呵镇定自若的告诉他不用担心,说那是京城的暗守,是为了保护百姓养的。
他心有疑惑,毕竟这种时不时铺天盖地满城飞舞的东西实在让人感觉不适,尤其是当他将目光转向它们的时候,可以很明显感到一股阴郁和狠厉,直觉告诉他那肯定不是传说中保护长安城的东西,想到这里,云殊的面容露出一抹担心,压低声音说道:“那些乌鸦普通人看不见,得有点术法的基础才行,而且据说自身灵力的越强,能看见的数量就越多,百姓传说那是京城的守护者,反正看不见,他们也不怕。”
“京城的守护者?”萧千夜接过话,回忆着之前一瞬间的对视,蹙眉,“我怎么感觉更像是某种用于监视的法术?”
“这我就不清楚了,只知道乌鸦确实没有伤过人。”云殊笑了笑,感慨的叹了口气,“乌鸦这种东西有人说它是带来吉祥的神鸟,甚至传说还有预言之能,但也有人认为它们是一种不详和灾难的凶鸟,我倒是不信这些东西,我此行的目的是把藏在京城的魔教爪牙一个不剩的揪出来,有多少我就要杀多少。”
他往嘴里塞了一口糕点,虽然吃着甜食,眼里尽显锋利,萧千夜略一思忖,提醒:“我听说圣童的接线人代号叫‘暗鸦’,这会是巧合吗?”
“呃……咳咳、咳咳!”云殊呛了一口,赶忙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水,低呼,“你的意思是,这群乌鸦是魔教养的?”
“应该不是魔教养的吧,他们的势力还不至于这么肆无忌惮的在京城里横行。”萧千夜摇头否认了他的猜测,想起桑奇和自己说过的话,干脆拉了张椅子一起坐下来直言不讳的问道,“云大哥,关于现在流传的亲丞派和亲王派,你可有过了解?这两派之间,如今到底是什么局势?”
第九百二十九章:虎狼之辈
云殊瞳孔顿缩,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个忌讳的问题,严肃的说道:“你们是外人,刚才那几个字可千万不要在长安城提起,小心隔墙有耳会引火烧身的,我这些年一直在追查魔教的行动,对朝廷算是略有了解,亲丞派是以郭佑安丞相为首,这是个三朝元老,几代的皇后都是出自郭家,说是本朝最大的外戚势力也不为过,亲王派则是以贤亲王为首,下面还有几个支持他的亲兄弟,两边都是手握兵权,势均力敌,先帝驾崩后,皇长孙继位,郭丞相和贤亲王在太皇太后的懿旨下封为辅政大臣,这一晃差不多十年了。”
“太皇太后……”萧千夜皱眉思考着几人的关系,迟疑的道,“太皇太后应该就是先帝的皇后,她也是郭家的女人?”
“还真不是。”云殊摇头接道,“先帝有两位皇后,第一位是郭丞相的独女文昭皇后,可惜生下皇太子之后一直体弱多病,皇太子七岁那年她就去世了,过了几年先帝挑选了淑妃升为皇后,据我所知这位淑妃的背景并不复杂,是因为年轻貌美才得到了先帝的宠爱,放在争权夺势的后宫里,甚至可以说是微不足道,之后她就成为皇太子的养母,算是母凭子贵总算熬出头了。”
“无权无势还能颁发懿旨亲封辅政大臣?”萧千夜不可置信的打断他的话,越想越觉得离谱,云殊摆着手示意他小点声,“哎,这事怎么说呢……文昭皇后是病死的,当年也没引起什么大的轰动,以国礼下葬之后很快朝廷就恢复了平静,淑妃是郭丞相的人,因为文昭皇后是独女,所以郭丞相只能又安排了个背景干净的女子送进宫继续博取先帝宠爱,好继续为自己谋权。”
“哦……”萧千夜见怪不怪的抿抿嘴,云殊拍了他一下,眨着眼睛继续说道,“哦什么,这里面水分大着呢!”
“怎么说?”云潇顿时来了兴致,两眼放光的八卦起来,云殊看着她,就像看着小妹妹一样格外喜欢,“都说淑妃是郭丞相的人,但是十年前皇太子突然染病,短短几个月就暴病身亡,这下郭丞相坐不住了,那可是他栽培了好多年的皇位继承人,所以他首先就怀疑上了皇太子的养母继皇后,并且一意孤行的下令刑部彻查先皇后和皇太子的真正死因。”
“不会吧?”云潇吃惊的张大嘴,“淑妃不是他的人吗?怎么会害她女儿和孙子呢?”
云殊直接塞了个甜点到她嘴里,宠溺的捏了捏她的脸颊补充道:“文昭皇后病了七年才死,皇太子几个月就死了,按理来说不应该怀疑才对,可郭丞相是何许人也啊?人家和长白山十绝谷的薛神医认识,他甚至直接下令打开了文昭皇后的陵寝验尸,据说薛神医认真检查后发现,虽然两人病况看起来毫无关联,但仍有很多相似之处,可惜文昭皇后死了那么多年,就算是薛神医也不是真的神仙,一直没查出来。”
“那后来刑部查到了吗?”云潇呆呆的追问,云殊摇摇头,“没等刑部查出结果,先帝也步了两人的后尘一病不起,原本都已经意识不清了,好在有薛神医,勉强又拖了几个月,也正是在这个月的时间里,先帝立下遗诏钦点了年仅十岁的皇长孙继位,继皇后作为养母,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太皇太后,郭丞相如了愿,加上调查一直止步不前,后来只能是不了了之。”
萧千夜眼眸明灭不定,喃喃脱口:“外戚势力如此庞大,为何还要力捧十岁的皇长孙继位?”
“喂……你倒是敢说,还很看得开呦。”云殊忍不住笑起来,摸着脑袋感叹,“你不是中原人,很多事情看法和传统不同也很正常,嫡子继承制源来已久,就算是个十岁的黄口小儿,有先帝的遗诏、有皇长孙身份,还有三朝元老力挺,那他就是名正言顺的天子,他那几个叔叔再怎么出类拔萃,君是君,臣是臣,终究是有差别的。”
萧千夜张了张嘴,不知为何想起飞垣上发生的那些争权夺势,终究什么话也没有再说。
“不过关于太皇太后的传闻,有个不知真假的小道消息,你要不要听?”沉思之际,云殊拍着他的肩膀,意味深长的眨眨眼睛:“你猜猜那位太皇太后如今多大年纪?”
云潇好奇的凑过来,掰着指头细细算着,嘀咕:“都太皇太后了,祖母辈了人吧?”
云殊摆摆手哈哈大笑,挤了挤眼眸冲她嘿嘿笑着:“皇帝嘛,全天下的女人都是他的对不对?淑妃进宫的时候很年轻,是十六七岁的碧玉年华,如今还是风华正茂呢!”
“这么年轻?”云潇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云殊不置可否的点头,也不知是羡慕还是讽刺,挑眉道,“六十岁的皇帝娶十六岁的宠妃,合情合理嘛!皇太子是嫡子,不是长子,说是养母,其实年纪差不了太多。”
云潇瘪了瘪嘴,不想回话,萧千夜皱眉追问:“十六岁的宠妃无权无势,她是倚赖郭丞相的权势才能抚养皇太子,最后平步青云年纪轻轻当了太皇太后,她真的会下手杀了自己的靠山?不合理吧。”
“所以有传闻说太皇太后就是贤亲王的人。”云殊微笑着说出这句让人目瞪口呆的话,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晃了晃,“不过真假就不知道了,毕竟两派人从十年前皇长孙继位开始就一直在相互泼脏水摸黑对方,贤亲王是个少年英雄,数次率兵击退突厥、契丹两国的进攻可谓战功累累,那十岁的皇长孙懂什么?养尊处优的贵公子罢了,所以遗诏一出来,贤亲王一句话都没说甩头就走了,当真是一点面子也没给郭丞相留啊。”
萧千夜紧握着拳,感觉事情变得越来越黑暗,忍不住追问:“后来呢?”
云殊满不在意的咧嘴,大笑回道:“我怎么知道,我一直住在漠北,每三年回来祭一次祖,这些小道消息都是从三教九流处听说的,是真是假,那只有他们自己人清楚。”
三人同时沉默,皇权之下的关系就像一张复杂蛛网,完全不是他们这种局外人几句话能理清头绪的,过了一会云殊才耸耸肩继续说道:“皇长孙继位后,京城内流言越传越凶,两边都在诋毁对方想要拉拢民心,一说遗诏是郭丞相造假,十岁的黄口小儿何德何能掌管天下?还不是为了一己之私,想捧重孙登基稳固地位权势?一说贤亲王功高盖主,刚愎自负毒杀先帝和手足,眼见着京中局势越来越紧张,满朝文武都在忙着站队,大有一触即发天下又要大乱的架势,这时候太皇太后忽然站了出来,她是先帝亲封的皇后,是幼帝的祖母,明面上她的懿旨还是能让臣子俯首的,原本只是缓兵之计罢了,结果一晃十年过去了,两边竟然相安无事真的和平共处了这么久。”
“缓兵之计吗……”萧千夜拖着下腮认真思考这其中的关系,毒杀这种事情只要没有十足的证据,流言就只能是流言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但先帝在弥留之际放弃战功累累的儿子,选择年幼懵懂的孙子也确实疑点重重,如此看来十年前的言论风波应该是偏向贤亲王的,这种天时地利人和之下,他却没有乘胜追击而是选择了退步隐忍,那唯一的解释就是其当年的势力比不上更加强大的郭丞相,甚至有可能继续施压会给自身带来难以预料的不测!
太皇太后的做法看着像是在保护少帝权益,实则是更像是在帮贤亲王拖延时间,而且以她的名义发布懿旨,表面上如了丞相的愿让少帝顺利登基继位,暗中则是给了贤亲王辅政的权力发展羽翼,十年……一朝布局十年收网,若是此事不牵扯上魔教和毒 品,他倒是对这位贤亲王刮目相看,根本不想插手别人的内政。
麻烦了,桑奇毕竟只是个驻守敦煌的普通战士,不可能知道这么多京城的往事,他原以为勾结魔教的贤亲王是那只虎视眈眈的狼,现在看来,外戚势力当道的郭丞相同样不是省油的灯!
云殊看他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干脆抓了一块甜点直接塞进了对方嘴里,哈哈大笑:“反正两边都不干净,我的建议就是少管闲事,找到那批转生露,把魔教的余孽一个不剩的铲除就好,剩下的破事让他们自己去争抢吧,天下嘛,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我们就是一普通人,当不了救世主,别想那么多,快吃,这东西放久了不好吃的。”
他笑呵呵的捏着糕点转过头和云潇聊了起来,萧千夜甩甩头,这一屋子的甜品他是半口也吃不下了,于是站起来说道:“我出去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到乌鸦的据点,在此之前,云大哥,有件事情想要麻烦你。”
“你说。”云殊挺直后背立刻露出一副靠谱的表情,萧千夜抬手指着云潇,却说出了一句让他完全想不到的话,“帮我看着她,别让她乱跑,你们两个不要离开这里。”
“什么?”他瞪大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萧千夜笑起来,看着已经开始嘟嘴生气的云潇,重复了一遍,“帮我看着她,别让她乱跑,她说的每个字都不要相信,立字据写保证书也不行。”
“哦……”云殊尴尬的点了头,听见云潇从鼻腔发出一声“哼”,气鼓鼓的往嘴里塞着糕点,没好气的骂道,“我才懒得跟着你,别自作多情!”
“我很快回来。”他也没理会云潇的碎碎念,借着夜色推门而出。
第九百三十章:流云寺
夜雨下的长安城依然热闹非凡,他一个人走在陌生的街道上,依稀的瞥见从低空掠过的乌鸦正在朝着城外飞去,也不知道那边到底是什么地方,萧千夜故作淡然的跟了过去,没走几步,脚边突兀的冲出来一只黑色的野猫,他微微失神往后退了一步,只见黑猫闪电般的从面前的积水坑上跳跃而过,似乎有铃铛清脆的声响悠扬的荡起,再定睛,那只鬼魅般冲出的野猫已经不见了踪影。
萧千夜凛然神色,黄昏的时候他发现头顶有灵术幻化的乌鸦在飞,也是一眨眼的刹那间就什么也看不见了,这会竟然又莫名其妙冒出来一只古怪的猫,这看似欣欣向荣的京城,到底隐藏了多少古怪?
他加快步伐,这群乌鸦是往城外的山上飞去,好在他的身上还带着云潇的火种,这才能让重创的身体勉强掩饰着踪迹不动声色的一路紧跟,沿路山上,一座雄伟的寺庙在雨雾中若隐若现,即使已经入了夜还是很远就能听到僧人的念经,木鱼的敲击整齐有力,带着某种奇特的魔力让他情不自禁的放缓了脚步提高警惕,这么近的距离下,他终于看到了云潇口中数百只乌鸦的身影,它们停在寺庙的屋檐上,只有红色的眼睛分外醒目。
萧千夜蹙眉观察,天澈曾经说过当朝天子痴佛成瘾,自继位以来就在京城附近修建了很多寺庙,但若是按照云殊的说法,天子继位的时候不过十岁的黄口小儿,真的会对宗教如此痴迷?
总觉得事有隐情,萧千夜悄然往另一侧的小路绕到了寺庙的后方,一大片茂密的竹林阻拦了视线,在闷热的天气下,竹林却反常的透出丝丝寒意,因为才下过雨,滴落的雨水从竹叶的尖端旋转着坠入泥土,影影绰绰映出几个模糊的人影正在飞速地移动,萧千夜暗自吃惊,只听“哗啦”一声,剑光从黑夜里迸射而出,随即竹叶被剑气轻轻摇曳,发出婆娑的声响,竹叶唰的一下竖立起来,宛如一支支锋芒毕露的小箭朝着剑气的方向精准的击出!
血腥味很快就飘散在风里,带着某种奇怪的香甜,萧千夜捂住口鼻继续在暗中观察,感觉自己踩上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他应该是在竹林里,但此刻脚下湿润的泥土就像沼泽地出现了波澜,黑夜的幽光从竹叶里照出,将周围的照的白茫茫一片惨淡,很快更加凶悍的剑气如巨浪滔天而来,一波接着一波,冲击着茂密的竹林发出巨大的轰鸣声,整个山都在剧烈颠簸,他好像不是在山里而是在海上!
被这种超自然的现象震惊,萧千夜下意识的抓了一把身边的竹子,一声“咔嚓”的机械声响不合时宜的闯入耳畔,他握住的竹子断裂成两截,中空的竹子里飞出一只面容狰狞的“小鬼”,对着他的手腕龇牙就要咬下去!
萧千夜倒抽一口寒气,沥空剑从掌心落下闪电般砍过,短短几秒之后,同样的“咔嚓”声在竹林里此起彼伏,泥土开始出现怪异的漩涡,宛如一只只巨兽的恶口,几声沉闷的咕咚声后,一个低沉的声音毫不犹豫的呵斥:“别站在地面上!跳起来,快站到竹子上去!”
这个声音虽低却有着一股威慑力,模糊的几十个人影立刻点足跳跃站到了竹子的顶端止不住的喘息,然而等待他们的是铺天盖地的乌鸦呼啸扑来,冰冷而没有温度,一双双通红的眼睛迸射着寒光,才缓过一口气的神秘人瞬间调整脚步,雨势渐大,黑压压的乌云仿佛触手可及,风中充斥着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杀意,刀光剑影和鬼魅的法术撞击在一起,很快就有人的残肢掉落下来,又被泥土一口吞噬。
萧千夜静静的站着,一边控制着灵力不被察觉,一边将剑气平铺在地面上保持着身体的平衡,头顶上厮杀的人影和乌鸦搅在一起,几度散开又重叠,只有血腥味越来越浓重。
他默默握紧了剑灵,几步之外就是佛门净地,可外面的竹林里竟然养着的小鬼,那确实是死灵的气息,天子脚下竟有如此修为的术士,不仅可以操纵数百只肉眼无法察觉的乌鸦,还能养着那么危险的东西?这片竹林里有强大的法术结界,可以将入侵者直接吞没,从刚才的动静来判断,现在他的身边少说得有三四十号人,这么多身手不俗的杀手夜闯一间寺庙,这里面到底住了什么大人物?
厮杀还在继续,闯入者的体力在下降,竹林的结界也出现了松动,萧千夜仍是不动声色的旁观,只见为首的人捂着胸口咳嗽,一咳就吐出一大口的血,他吃力地挥着手臂,挥剑的动作很明显已经出现了僵硬,乌鸦三五成群的在他身边撕啃,就在此时,从折断的竹子里又飞出一只小鬼,顿时乌鸦幻化成长刀落入小鬼手中冲着入侵者斜切砍过!
血从天空洒落,让脚下的泥土波动更加剧烈,那人回手封住伤口,咬牙将一口污血强行咽了回去,这道伤几乎侧向破开了他的身体,疼痛让他面容扭曲,快速从怀里摸出一颗丹药嚼下,短暂的调息之后,萧千夜心头一震,惊讶的发现他的伤口血止住了,他狠狠地将剑在小鬼身体里搅动,剑气纵横的刹那间,乌鸦再一次呼啸扑来,对着他握剑的手腕狠狠的啄了下去。
几乎是在同时竹林结界“咔”的一声出现了裂缝,寺庙里的烛光从缝隙里照入,数不清的黑猫踮脚跳到了竹叶上,铃铛声清脆悦耳,为首的男人深吸一口气,振臂喝道:“支援到了,今天一定要杀进流云寺!”
“是!”周围传来同伴振奋的回应,伴随着诡异的黑猫加入战局,眼前的景象越发古怪起来,萧千夜从竹林的一角悄悄退到了另一边,刚才还占尽优势的乌鸦此刻已经落入下风,它们被黑猫扑落撕啃,再被锋芒的刀剑直接砍碎无法重聚,终于,闯入者一步踏出诡异的竹林来到后院外面,风雨骤停之后四下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严阵以待的握紧武器,看着敞开的院门露出如临大敌的表情。
萧千夜也在远远看着,眼角瞥见一丝微微的光,那不是寺庙的烛光,而是一种幽幽的绿色,很快他就发现了光的来源,是飞舞的竹叶?!
怎么回事?萧千夜心头一紧,他的视野能看的更远更清楚,此时在流云寺的后院里静静地躺着一个人,那个人轻闭着眼睛悠闲的靠在竹椅上,手里转着一支短笛,竹叶绕着他缓缓盘旋着,没有一片掉落在地上,直到三十多个闯入者屏息将他围在了中间,他才漫不经心睁开眼睛轻蔑的扫视了一圈,淡淡开口:“看来丞相大人此番是下了血本,黑猫引路,是南疆七十二派之一神梦阁的人?”
“你认得黑猫?”为首的男人目光一沉,有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对方脚尖一踩整个人便轻飘飘地往上浮了起来,笑呵呵的道,“大家都是老乡,何必动刀动枪的?郭丞相给了你们多少好处,我家主人可以三倍奉上,是客死他乡,还是赚一笔巨额财富荣归故里,你们自己选择。”
为首的男人和他针锋相对的互望着,从鼻腔发出一声不屑一顾的冷哼,讽刺:“呵,我家主人要是愿意出三倍的银子,你可愿意杀了现在反手杀了贤亲王,归顺丞相大人?”
“当然可以。”他美滋滋的转着笛子,掰着指头认真算了算,回道:“贤亲王给我的报酬是一年一千‘株’,郭丞相若是愿意付三倍的价钱,我立马进去杀了他。”
众人面面相觑完全听不懂这些陌生的名词,只有萧千夜不可置信的倒抽一口寒气,眼神蓦地一变——“株”是山海集的计量名称,一千两黄金等于一株,这家伙不仅自称是苗疆七十二派的老乡,还熟知山海集?
“如何?”青年站在半空中,面含微笑不急不慢的叹道,“要不要回去和丞相大人商量一下?”
“鬼话连篇!”为首的男人厉斥一声,眼里的狰狞一闪而逝,一声令下三十人齐齐拔剑,青年惋惜的摇摇头,短笛吹奏的同时乌鸦振翅扑来,他敏锐的在后院里移形换影,竹叶像锋利的小刀将试图靠近的黑猫拦腰砍断,乐声逐渐激昂亢奋,漫天黑漆漆的乌鸦疯魔一样撕啃着闯入者的血肉,很快战局出现了明显的碾压,他仅仅靠着一人之力就让三十个矫健的杀手无从下手,杀戮持续到后半夜,直到雨声终止的刹那间,最后一个杀手咽气倒地,乌鸦飞回屋檐上舔舐 着身上沾染的血污,整个流云寺也重回宁静。
青年意犹未尽的落回地面,短笛一一从尸体的心脏处插入再拔出,伴随着幽幽的光忽明忽暗的闪烁起来,刚刚死去的魂魄也被迅速俘获。
他悠闲的坐回了靠椅上,闭目养神的同时嘴角扬起微笑,很久才冲着远方好奇的打招呼:“一直在旁边观战,好看吗?”
萧千夜提剑走出,瞥见身边的尸体正在被奇异的力量分解,很快连散落满地的血污都消失不见,对方歪着头,在和他对视的一瞬间眉宇本能的紧蹙起来——不一样,这个平静走到他面前的男人和之前所有的杀手都不一样,那样深不见底的灵力汹涌而出,让环绕周身的竹叶都开始颤抖!
灵力?青年猛然蹙眉,莫名否认了自己的想法——与其说是术士通过修行获得的灵力,倒不如说是某种近神的神力,和他在山海集接触过的、依附在某些神器上才有的力量极为相似!
第九百三十一章:贤亲王
他很快冷静下来,从萧千夜淡然的脸上发现了端倪,试探性的询问:“阁下不是郭丞相的人吧?深夜至此,有何贵干?”
萧千夜随意的笑着,看着脚边的尸体被竹叶分食过后诡异的飘回了外面的竹林,一片一片回到枝梢上,顿时就明白了竹子里那些恶灵的来源:“路过此地想上来拜个佛烧柱香,可惜雨夜天黑不慎走错了路,没想到天子脚下的佛门净地竟然会养着如此数量的恶灵,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不该看的东西不要看才好呢!”青年像提醒又像警告,转着短笛幽幽坐回到靠椅上,他的目光一直紧盯着对方手里的雪色长剑,这种沁人心脾的力量隔着三步的距离让他的每一寸血肉都本能的紧绷,只有脸颊还故作镇定的保持着轻笑,“哪有人大半夜爬山还走后面进来拜佛的,心不诚佛祖是不会保佑你的。”
“晚上不能拜佛吗?”萧千夜针锋相对的讽刺,“难不成佛祖也要睡觉?”
两人互望着彼此,伴随着屋檐上的乌鸦将目光齐刷刷的转向萧千夜,气氛也在瞬间凝滞起来,就在剑拔弩张的刹那间,旁边厢房的门“吱”的一声拖着回音被人推开,传出一声淡淡的笑,萧千夜侧目望过去,那是一个中年男人,虽然只披着一件单薄的睡袍,但剑眉星目英姿飒爽,是个一眼就能让人感到气宇轩昂的人,他轻轻挥了一下手示意青年带着乌鸦退下,大步走到萧千夜面容从容不迫的问道:“公子是来拜佛的?那可是不巧了,太皇太后病重垂危,这间流云寺的僧人们此刻都要为她昼夜祈福,公子若是有求于佛,旁边还有一间白云寺,不妨可以过去试试。”
即使对方没有自报家门,但萧千夜非常肯定这个气质不凡的男人一定就是传闻中的贤亲王,或许是和他想象里勾结魔教的枭雄形象大相径庭,这一下反倒是莫名勾起了他的兴趣主动接话问道:“佛祖也要挑贫贱富贵了吗?难道太皇太后可以祈福,我一个普通人就不行了?”
“呵呵,话虽如此,公子也要讲个先来后到吧?”贤亲王找着歪理不急不慢的回话,谈吐风雅淡泊,每个字都铿锵有力,是个极具修养的男人,他托腮想了想,又冲他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我的房中也有一尊佛像,虽比不上正堂的大佛雄伟气派,但这些年一直很灵,公子要不要试一试?”
“佛祖还分灵和不灵吗?”萧千夜被他逗笑,鬼使神差的跟着他走进了房间,贤亲王一本正经的点头,“当然,不灵谁去拜佛?”
萧千夜被他的回答惊了一下,脱口将刚才那句话原封不动的重复了一遍:“心不诚佛祖是不会保佑你的。”
“我就一个普通人,佛祖若是不显灵让我见识一下,我凭什么信他拜他?”贤亲王毫不忌讳的开口反驳,呵呵笑道,“公子信佛?”
“不信。”萧千夜随口接话,冷淡的道,“神也好,佛也罢,还有那些妖魔鬼怪,反正我从来没见过他们显灵,为什么要信?”
“哦?”贤亲王赞赏的看着他,带着他走进房间,这间朴素的厢房一侧供奉着佛龛,被一层白纱遮掩看不清真容,贤亲王恭敬的点起三炷香插好,忽然神秘兮兮的冲萧千夜眨了眨眼睛,低道,“要不公子也试试我供的这尊佛,这短短一个月郭佑安已经派了十批杀手过来了,若非有佛祖保佑,我只怕早就是刀下亡魂了。”
萧千夜瞄了一眼那尊在白纱后看不清真容的佛,不置可否的冷笑起来,低道:“保护你的不是佛祖,是刚才那个苗人。”
贤亲王点头着玩笑道:“也是哦,看来此事结束之后我也要给他立个金身佛像了,我说了,只要是灵的,不管他是哪一派的神魔佛鬼我都不在乎,苗疆也好……魔教也罢。”
忽然听对方主动提起最为关键的东西,萧千夜眉峰微微一蹙,下意识的握紧了剑灵,白色的剑光在昏暗的房间里摇曳着,贤亲王余光轻扫,笑道:“实不相瞒,敦煌那边的事情我早就有眼线汇报了,但郭丞相好像隐瞒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信息,我的线人多番打听都毫无线索,而圣童不久前忽然暴病身亡,紧接着郭佑安的杀手就一批接一批的闯进来,呵呵,他和我明争暗斗十年了,还是第一次如此沉不住气呢。”
“王爷不怕我也是丞相的人?”萧千夜警觉的质问,对方摆摆手不置可否的大笑,“不可能,郭佑安再怎么一手遮天,他请不到昆仑的弟子来对付我。”
“哦?”萧千夜低头看着手里的剑灵,沥空剑因为剑身破损,一直是被他用上天界的神力填补着裂缝,这种状态还能被人一眼认出来?
贤亲王意味深长的看着他,解释道:“昆仑的弟子我确实见过,无论是剑灵、还是出剑时候的灵力都太特殊了,所以你走进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郭佑安的人,我的线人曾说有昆仑弟子出现在敦煌附近,如今这么快你就亲自找上门来,我只想问你一件事——敦煌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萧千夜没有回话,他一直在猜测的某些东西在这一刻更加扑朔迷离起来,贤亲王确实和魔教相识,说明他就是崔修明口中“暗鸦”的背后主使,但他竟然反过来问自己敦煌发生了什么?
见他不说话,贤亲王也不着急逼问,淡淡话起不久前的旧事:“雷公默的所作所为我都知道,可小皇帝荒诞无为,可惜了温兆钦一腔热血洒落黄沙呀。”
萧千夜眼眸顿沉,无论是亲丞派还是亲王派,这么多年斡旋在争斗中的两人不可能都看不出天子行为古怪,为何放任不管,该不会是两边都有鬼,各自打着什么不可见人的如意算盘吧?
他冷定的抬眼,接话质问:“天子行为古怪,王爷不怀疑这其中另有隐情?”
“我不关心他。”贤亲王冷哼着,嘴角勾出锋利的笑,压低声音说着大逆不道的话,“我巴不得他赶紧倒台呢,本来就是从我手上抢过去的皇位,自己不珍惜,难不成还指望我尽忠尽力的辅佐一个庸才?”
萧千夜暗暗吃惊,听他语气,莫非是连舍利子里混进去的转生露都不知情?不会吧……这个人难道不是圣童哈金斯的接线人?
贤亲王倒是没注意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疑惑,镇定自若的主动敞开家门说道:“实不相瞒,我确实和魔教有些特殊的交易,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寻能对付郭佑安的方法,他曾得到长白山十绝谷薛神医的相助,别看老头子一把年纪了,那身体可谓百毒不侵,再活个三五十年估计也没什么大问题,外戚当道数十年,他已经一手遮天了还屡次试图染指范阳、河东等地的军权,我不能让他再这么肆无忌惮的发展势力,我一定要在自己这一辈除掉他,所以我不惜代价也要和魔教交易,哪怕花费半生积蓄也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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