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榭依
明明血脉的传承已经很淡很淡了,为何这个病恹恹的帝王身上,会有如此惊人的力量?
下一刻,她的余光瞥见那术金光迸射而出,击穿千机宫厚重的大殿石门,击入玄黄色的水壁之中,搅碎路径上漂浮的所有残渣碎骨,毁去游走摇曳的死灵,日冕之力如千军万马奔腾踏过,一条通往外界的路赫然出现在眼前,明溪摇晃了一下,需要扶住旁边的石柱才能勉强站稳,好一会后,心间的疼痛才稍稍缓和,他扫了一眼“路”,毫不犹豫的催促:“快走,它很快就会复原,你快走!”
“陛下!”云潇大惊,立即去扶他,认真说道,“陛下,我若是现在离开,你和千机宫就会有危险!”
然而明溪却固执的甩开她的手,微笑下又恢复了一贯的淡然:“我不要紧,只是你……你要担心才是,夜王身边不仅有那条黑龙,还有万年前的魔神残影吧?云潇,对不起,我知道前方不可预料,却还要你冒险……”
说完这句话,他就看到了云潇眼中晶莹的泪光隐隐,如他预料的那样将所有的话吞回腹中,嘱咐他自己小心之后立刻提剑冲出。
明溪靠在石柱上,嘴角微微扬起望着她的背影掠入满是药龙血的水壁中,拼尽全力的砍破前方已经在快速修复的水壁,那样的一往直前,那样的不顾一切,肩膀的伤在血脉压制的作用下持续恶化,半个身子血淋淋一片,可她仿佛无知无觉,不知是被什么样的信念支撑着,只是奋力的沿着日冕击穿的道路艰难的向前。
他紧紧握着手里的玉扳指,分魂的感应依然还是在切断的状态,让他无法感知那边的战况到底如何,只能祈祷萧奕白能撑到云潇赶到,就是这么一个被他屡次欺骗利用的女人,如今却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有一瞬间的恍然失神,仿佛明白了为什么萧千夜那样曾经冷漠无情的人,会在她面前变得软弱寡断,这真是个和以前一样天真单纯的姑娘,若是有一个人能不顾一切的对自己这么好,他应该也会被这样的感情束缚,从而做出一些不合常理的选择吧?
明溪的心砰砰直跳,眼前闪过一个熟悉的人影——现在的他不也在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他原本放出朱厌就是为了让其留在千机宫保护自己,而现在,他竟然把那个人和云潇一起送了出去,失去他的制衡和威慑,他甚至不敢保证朱厌会不会临时变卦再生枝节,可即使如此,他还是这么做了,只要有一线生机,他都会不顾一切的去救萧奕白。
剑灵在水壁彻底恢复的前一瞬贯穿而出,云潇踉跄的往前栽倒,直接扑入了冰冷的白雪中,她这样坐拥皇鸟血脉的身体,竟然在天寒地冻下冷的不停颤抖,只能勉力燃起一团微弱的火焰护住心口,然而透湿的衣服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冻结成冰,她剧烈的喘息着,药龙的血从受伤的肩膀里渗入,眼下正如跗骨之蛆一般撕啃这全身的血肉,视线、听觉甚至感知力都在剧痛的影响下变得模糊不清。
“大哥……”顾不上自己身体的疲惫,云潇只在雪地里呆坐了数秒就立刻提剑冲了出去,然而不过十米,眼前突然泛起黑白双色的麻点,她深吸了一口气,赫然感觉大脑也跟着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这种熟悉的感觉,让她下意识的抬头望了一眼天空,高原上依然飘落着硕大的雪粒,冰凉的雪融入她的眼底化成微凉流转全身,天边才微微亮起而已,雪的色泽却诡异到刺目,不知是不是出现了奇怪的错觉,她竟然恍恍惚惚看到稀疏的阳光透出了云层,照耀在苍白的雪地里,折出雪亮的光,云潇稍稍闭上眼睛,感觉眼里干涩疼痛的厉害,再睁眼,眼前景象一会清晰一会模糊,交织着明媚的白色,很快又陷入无边的漆黑,还有细细碎光如玻璃一样的在不停闪烁。
“雪……雪盲症。”脑子里迸出这三个字的同时,云潇的唇已经被自己咬出了血,然后眼前的世界就被拉入一片黑暗,她连着咳嗽了几声,伸着手摸索着继续往前,不甘和愤怒同时涌上心头,这种人命关天的节骨眼上,她竟然雪盲症复发了!她不能在这里停下,那是明摆着知道萧奕白是千夜唯一的兄长,唯一的血亲才会刻意针对,奉冥王的命令……那个疯子,真的会杀了大哥!
“大哥……”她心急如焚,却不可避免的迷失了方向,无助的站立在雪原上,耳边只剩冷漠的风,似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朱厌在一旁心如刀绞的看着她,他在水壁里想尽可能的帮她护住肩头的伤口不被药龙之血污染,然而成千上万的恶灵和残渣却让他根本力不从心,只是勉力不让水壁快速复原就已经消耗了太多的力量,龙血……那是这世界上唯一能克制她的东西啊!她竟然一秒也没有考虑直接扑了进去,若说是为了萧千夜倒也罢了,可只是为了那个人的兄长,她就能完全不顾自己的安危,铤而走险到如此地步吗?
朱厌竭尽全力的控制着情绪,看着她跌跌撞撞的摸索前行,虚无的身体里哀痛和愤怒并起——真的这么爱他吗?可他到底又去了哪里,在干些什么!
雪原的路并不平坦,而云潇也在几步之后被坚硬的雪块绊倒,就在她整个人失去平衡摔入雪中之际,朱厌从剑穗里悄然飘出,情不自禁的扶住她的手臂往自己身边拉了一把。
云潇的手一抖,触电般搭在剑灵上,厉声低斥:“谁?”
第七百六十二章:暴露
朱厌垂目沉思,迟迟未说话,只是用剑穗上残留的日冕之力遮掩着自己的气息,很久后才深吸一口气用最平淡的语气,刻意改变了声音隐瞒身份:“我是风魔的部下,原本跟着晏公子过来千机宫和陛下汇报情况,但来到附近才发现白教总坛被不明的法术包围,公子担心内部情况独自前往北角封印寻找萧奕白,留我在此待命……我看见姑娘是从水里出来的,应该是自己人吧?”
云潇将信将疑的抬着头,即使眼睛看不见,她还是非常警觉的握着剑灵不让对方过于靠近自己,之前明溪在利用分魂大法联系萧奕白的时候公孙晏的确是在身边,能如此清楚公孙晏的行踪,应该是风魔的部下没错,但她在这个人身上感觉不到任何属于“人”的生命力,就连刚才搀扶自己的那一下也仿佛是个冥灵的状态,虽然没有杀气和恶意,却始终让她感到背后一阵阵发寒,有莫名的恐惧。
“我……我不是人。”朱厌其实一眼就能看穿她的想法,但也给了他更加冠冕堂皇的借口辩解道,“我本来就是晏公子手下的冥魂,东冥的魂术……其实并不算罕见。”
云潇抿着唇,似在分析这些话几番真假,公孙晏确实是出身东冥,并且会一些独特的魂术。
朱厌淡淡笑了,他和云潇之间虽然关系复杂,实际并没有太多的相处过,但他知道这个单纯的姑娘最大的缺点就是好骗,为了让她相信自己,索性将最近一些只有少部分人才可能知道秘密的情报简单的说给她听,见她脸上的警觉慢慢淡去,然后才趁热打铁的换了方法:“公子迟迟未归,也没有给我新的命令,我实在很担心,所以现在我也正准备过去那里找他,谁料正巧撞见你……”
这句话果不其然的挑中云潇眼下最为担心的事情,一想起萧奕白的安危,她顾不得这个忽然冒出来的人到底是何身份,凭着感觉向他伸出手:“快带我过去!”
“好。”他接过那只手,内心宛如潮涌,即使只是欺骗,他还是忍不住关心道:“你眼睛是不是看不见了?雪盲症是伽罗最常见的突发疾病,你不要着急,很快就会自愈的。”
说完,他下意识的想撕一些衣服的碎片先帮她遮住眼睛,然而他毕竟只是个魂魄,只能将的目光微微一缩低头望着云潇的裙摆,他俯下身用手指捏着衣服,竟然感觉心中有莫名的颤抖,要极力克制着情绪才能保持冷定的低道:“一会就要天亮了,你的眼睛经不起光照,我只能先扯一些衣摆帮你遮住,抱歉……我并非有意冒犯。”
“哦……没事。”云潇随口回话,滋啦一声轻响之后,她的眼睛就被一块长布轻轻的包住。
在做完这个动作后,朱厌退开一步,是用灵力化成线绑在她的手臂上带着她往前走——曾经那么疯狂不顾一切的撕开她的衣服,甚至撕开她的身体和胸膛,而如今,连撕一片裙摆都让他惭愧到不敢直视。
只可惜,一切都无法重来。
高原的暴雪在天明之后更加肆虐的呼啸起来,即使他一次又一次试图放慢脚步让她稍微歇一歇,但云潇却固执的一秒也不愿意耽搁反复催促,或许是对他仍有顾虑,两人几乎一路无言只是迎着风雪艰难的往北方赶赴。
与此同时,云层里一双黯色的眼睛紧随着两人的身影,破军饶有兴致的看着那个虚无的魂体,也在好奇的猜测两人到底是何关系。
夜王的命令是让他和黑龙分别牵制住萧奕白和云潇,而那只另有所图的黑龙在以药龙之血围困千机宫后就立马撤退,他原本还想看一看传说中那颗白星究竟是何来头,结果被那家伙以冥王之命抢了先,眼下也只能百无聊赖的守在白教附近紧盯着内部的变化,谁能想到水球的屏障竟然能从内部被打穿,这个人分明是和她一起从里面跃出,却说谎是在外面偶遇,如此刻意的隐瞒,反而挑起了他的好奇心。
到底是什么人,明明小心翼翼的保护着她,帮她将眼前崎岖的雪路铲平,他用灵力之线缠在她的手臂上,自己却始终非常生疏的保持着几步距离。
“该不会是……”忽然想起幼子身上某些让人津津乐道的隐事,破军眉峰一蹙,似乎是因这么违和的举动产生了什么奇怪的猜测,突如其来的兴趣让他兴奋的跳起来,一束凶悍的神力在指尖凝聚成利箭的形态。
朱厌警觉的抬头,视线的尽头处有一个刺目的光点,不等他看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光如白虹贯日直接砸在前方十米的雪原上,紧接着是土地被重创之后地震一般的剧烈晃动,一条巨大的鸿沟将沿着东西走向天堑般裂开,风雪被吸入其中,搅动着周围的气流,好似一张可怖的巨兽之口要疯狂的将一切吞噬殆尽!
“云潇!”他本能的回头想拉住站立不稳的女子,就在同时,凛冽的风中竟然出现了“咔嚓咔嚓”僵硬又诡异的声响,数秒之后,深埋雪中不知多少年岁的冰尸被震动惊醒,他第一时间催动血咒试图控制住爆发的冰尸,然而高空的光箭如影随形,穿过他虚无的身体直接击向云潇,来不及想那么多,他几乎是将自身的力量催至极限才勉强拉住了她的手,连续跳跃了几次躲避扑上来的冰尸,再定睛,他惊讶的发觉自己已经被逼到了裂缝的边缘,而两侧的间隙仍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转眼之间他的视线就被暴风雪模糊,根本无法判断距离到底有多远!
朱厌严厉的望向云层,雪原的气候虽然反复,但是刚才那束光来的蹊跷,很明显是有人在高空偷袭!
分心之际,反而是云潇反手扣住了他,剑灵挑起凛冽的剑气凭着直觉击退周围冰尸,她皱着眉头思索,似乎从风中隐约意识到一些熟悉的气息,虽然眼睛看不见,她还是下意识的抬头,很快她的脸色就恢复了镇定,手腕连续转动结起昆仑的诛邪剑阵,金色梵文凝结而起的瞬间,周围的狂风也被看不见的手轻轻抚平变得缓和了不少,她低声提醒:“小心,破军在附近。”
“破军……”朱厌叨念着这两个字,如惊雷炸裂,然而云潇却对他温柔的笑了笑,更是让他心中陡地一颤,呆呆地看着她,听她认真的说道,“破军早已不是当年的魔神了,他的核心头骨在东济岛被千夜破坏,就算借着夜王之力暂且恢复了部分力量,想必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轻易冒险,放心吧,他应该只是想拖住我,谢谢你一路带着我往前走,但是现在,暂时让我保护你吧。”
他定定地站在那里,一时间神思游离迷,一言不发,又或许是无言以对,他一生没有被任何人保护过,而现在,一个双目失明满身血污的女人,竟然在面临强敌之时如此平和的说要保护他?
“来了!”云潇低声厉斥,火焰已经附着在剑灵之上,破军的光箭击入冰尸的躯体之后,那些坚硬如铁的尸体也变得更加狰狞恐怖,云潇一边暗自提力继续以诛邪剑阵牵制,一边手腕不停转动击出七转剑式,但她毕竟眼睛看不见,几番苦战之下额头很快布满大粒的汗珠,高空中的魔影笑呵呵的望着这一幕,带着掩饰不住的激动和兴奋,再抬手,魔刃重新在掌下汇聚!
朱厌本是沉默的站着,不知为何,他竟然在这么危险的情况下一动不动的看着,仿佛是在享受此生从未有过的温暖,但高空魔刃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席卷而来,那一刀是直接灌入了深不见底的裂缝中,随即让整个雪原发出低沉的哀鸣,顿时他站立的地方也开始如镜面破碎一般坍塌,朱厌才似完全清醒,觉得全身寒意嗖嗖,随手挑起散落在地的一根白骨如剑般刺出。
下一秒,他拼尽全力的冲到云潇身边,在抓住她的一刹那,脚下的土地被直接吞噬,他在空中勉力稳住平衡想重新找个安全的落脚点,谁料高空的魔刃又是一刀砍来,这样远超凡人的恐怖力道让手里的白骨瞬间断裂,还是云潇抓住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以剑灵二度还击才搅碎刀气,破军的声音终于在耳畔意味深长的荡起,一支虚无的手穿越厚重的云层轻轻点在她的眼睛上,呵呵笑道:“我三次遇见你,三次你都在为别人拼命,呵呵,明明自己都瞎了还在关心别人的死活,但是……滥好人之前也该睁开眼睛好好看看,看看你身边的人,究竟值不值得保护。”
他挑开云潇眼上缠着的布,魔神之力在她紧闭的眼睛上轻抚而过。
重获光明的瞬间,她疑惑的看着魔神残影不怀好意的消失在云层里,然后一张让她陡然怔住的面庞清晰的出现在眼底!
“云……”朱厌大吃一惊,只见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浮现出恐怖的黑焰,剑灵毫不犹豫的调转了方向刺向自己,他被迫松开她,眼见着她失去平衡往深渊坠去之时又情不自禁的一把拉住云潇的胳膊,下一瞬,剑气从他的魂体里横切而过,这一击的灵力直接砍断虚无的手臂,而她只是木讷的瞪大眼睛,思维一片空白,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急速往下坠落!
“云潇!”他不顾一切的跟着跳进去,火焰沿着受损的魂体开始灼烧,烧的他神志恍然,只能忍着剧痛用仅剩的另一只手拼命的想把她拉回地面,然而云潇的目光依然冰凉,数不尽的黑焰从苍白的皮肤下翻涌而出,她触电一般甩开抓住自己的那只手,反手又是一剑刺穿他的身体!
高空爆发出破军放纵的大笑,魔刃搅起暴雪对着坠落的两人再次重击,而她的眼睛、她的剑都不曾变换角度,只是对着那个奋力想拉住自己的魂体持续攻击,恨不得将其彻底消灭。
“啧……”朱厌烦躁的咋舌,这条裂缝不知到底有多深,若是继续坠落恐怕再难回到地面!想到这里,他只能孤注一掷如鬼魅般蹿到云潇身边,飞速搭在她受伤的肩膀上,魂魄的手直接钻入了血肉,一把捏住肩骨,血咒、骨咒的力量瞬间开始同时运转,驱动着她体内尚未散去的药龙之血,终于让她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云潇!”他这才有机会抓住坠落的女子,但也已经失去逃生的最佳时机,坠向深不见底的黑洞。
第七百六十三章:逞强
身体和意识都在坠落,坠入那场醒不来的噩梦,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感到周围的烈风在耳边缓缓消失,终于如履平地,只是这一次她不再是无助的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而是有淡淡的温暖一直萦绕着,她在朦胧中迷惘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睡在一间简单的卧房里,有干净的被褥和柔软的枕头,床尾摆放着一个小小的火盆,里面的炭火甚至还在散发着热量。
云潇诧异的呆坐着,记忆的最后,她在破军的影响下恢复了视觉,然后就看见那张梦魇一样的脸庞出现在身侧,她几乎是丧失理智的只想将那个人斩于剑下,然而周围恶劣的环境让她脚下一空坠入了裂缝里,她听见破军放肆的狂笑,看见魂魄的躯体不顾一切的拉住自己,然后身体里的剧痛让意识一瞬间消失,再醒来,就莫名来到这个陌生的房间里。
做梦吗……云潇伸手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脸颊,疼痛的感觉是真实的,而当她想走下床出去的时候,骨骼咔嚓一声,顿时熟悉的剧痛席卷全身,让她又如散架的木偶一般僵直的往后栽倒。
即使身体还是使不上劲,云潇却一瞬间咬破了自己的嘴唇,颤巍巍的用最后的力气抬起手按在肩头的伤口上——骨咒,这种似曾相识的疼痛,无疑是来自白教的骨咒!这不是在做梦,那个人……那个人真的回来了!
“醒了吗?”忽然,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云潇倒抽一口寒气,眼珠微转看见了门口那个淡淡的魂魄,他还是保持着一如既往阴柔的笑,宛如高墙下阴影里一朵危险的罂粟花,美丽又颓败,冶艳又危险,朱厌的脸上平静无澜,嘴角勾起她完完全猜不透的弧度,直接无视了她眼里瞬间荡起的杀意和憎恨,只是轻描淡写的说道,“真是傻人有傻福,从那种地方掉入地下裂缝,我以为你肯定要摔得粉身碎骨,结果在坠落的过程中竟然横错着另一条裂缝,我顺势带着你躲进来,发现这里是伽罗异族的隐居地,看着还很新,应该是才迁徙走没多久吧。”
他自言自语的说着话,即使内心如潮起潮落,语调和脸色依然保持着曾经的淡漠,好像面前的女人对他而言还是以前那个可以随手伤害甚至杀死的人,云潇没有回话,就像当时在黑棺里那样只是沉默不语的看着他,直到他走到床前,魂魄的躯体是没有影子的,她却清晰的感觉到有一抹阴影无声无息的笼罩了全身,让她情不自禁的剧烈一抽,抓着被角裹住自己失控的吼道:“你别过来!”
她低着头,黑发遮住了脸庞,这个角度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感到她在微微的颤抖,那样的害怕无法自制,几度让她窒息到眼前一片花白,原来真正的恐惧是如此的无助,她能坦然面对冥王,能几度力克破军,却在这个连人都算不上的魂魄面前止不住的瑟瑟发抖,好像此生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千倍万倍的压在肩头,无论她如何想逞强不暴露分毫,却始终无法阻止来自本能的哽咽。
朱厌却还是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仿佛不想让她察觉到自己的内心,神色冷漠如铁,明知故问的道:“萧千夜去哪了?他就是这么照顾心上人的吗?真是屡教不改,无可救药。”
听到这个名字,云潇眼里的惶恐一瞬间散去了不少,语气里有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厌恶:“你不配知道。”
朱厌的脸上笑意盈盈,脱口:“我也不想知道。”
云潇秉着呼吸,就算身体剧痛难忍,但仍然第一时间习惯性的摸了摸手边试图握住剑灵,朱厌看见她的动作,淡淡的笑了笑,指了指房间的另一边:“你是皇鸟后裔,灵力里带着特殊的火焰,刚才一剑砍断了我的手臂,虽然魂魄的躯体可以修复,但失去的灵力却无法再次回来,我只能先把你的剑灵收起来,免得你再想动手杀我。”
她终于抬起眼睛,和朱厌针锋相对的望着,低道:“你竟然还活着。”
“你从来就没有关心过我的下落吧?”朱厌并不意外,似乎在笑,又隐藏着一抹落魄,“也对,当时那种情况,就算没有证据他们也会把所有的猜测指向我,他们自然没必要告诉你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反正我们也不可能再见面了,呵呵……我是该感谢那位给飞垣带来灭顶之灾的夜王大人吧,要不是他引来入侵的凶兽分散了太多的力量,陛下也不可能想到我,若非如此,我就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把你吓成这样。”
“陛下……”云潇重复着这两个字,千机宫内明溪的容颜在眼前闪闪烁烁,朱厌打断她的思绪,平静的引开话题,故作厌烦的说道,“命令而已,我也不是自己想救你。”
她似乎并未在意这些事情,而是另有察觉的追问:“你这幅模样,是分魂大法?可你不是一魂一魄……你的身体去了哪里?”
“身体自然是被杀了,被日冕之剑的力量搅成了碎片,再也不可能恢复了。”朱厌也不隐瞒,直言,“你们所拿到的那本分魂大法是被我撕毁过的,完整的分魂可以脱离身体的束缚,只不过仍需要依附灵器而活,白教至今没能钻研出能让魂魄独自存活的方法,也算美中不足吧。”
她竟然有些愣住,认真的思考着这番话,一时间甚至忘记了眼前的男人是曾经的凶手,只觉得心底郁郁的悲哀慢慢迤俪而出,咬牙低道:“如何才能做到?”
“嗯?”朱厌微微一惊,这样的问题显然是不详的,让他凛然神色毫不掩饰的挑开话题,“你是好奇我现在的样子,还是说……你想学?”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不表露出厌恶的神色,甚至逼着自己讨好一般的放缓了语气,“告诉我……”
朱厌看着她,心如刀绞:“残缺的分魂大法会在本尊死亡后连带着一魂一魄同时消失,你觉得自己会死,又不想离开他,所以才想知道方法,是吗?”
“你不用知道原因。”云潇的脸上立即恢复了冰霜色般的冷漠。
那样冰冷刀的神情,在一瞬间刺开了他的内心,让他释放出了深埋心底的丝丝妒意,忽然幽幽问道:“告诉你,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云潇豁然抬头,想不到这种时候朱厌还能一脸无畏的和她谈条件,但她一想起星辰上某些无法逃避的轨迹,只能逼着自己咽下这口气,反问:“你想要什么?”
朱厌冷漠的神情却难掩眼底那抹失落,心里更是涌起了一股说不清的烦躁,抬手轻放在她脸颊上,感觉到她本能的往后缩了缩,盈盈笑道:“想要你。”
“狂妄之徒!”云潇愤愤回话,就算剑灵不在手边,现在的她依然可以利用火焰凝聚成流火剑,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魂魄罢了,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可以被肆意欺负的小姑娘了,那一晚遭受的屈辱,现在她可以十倍百倍的要回来!她要把这段噩梦彻底的终结在自己手上,才能从过去的黑暗里逃出去!
火焰在掌心汇聚,朱厌却一动不动,露出了个无奈的表情,就在火光即将刺穿魂魄的一瞬间,淡淡开口提醒:“这条地下裂缝很深很隐蔽,没有我带路,你恐怕要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寻找出路上,你是想去北角封印救萧奕白,还是想在这里和我纠缠?”
话音未落,火焰已经被强行散去,他微微低头,看见云潇意料之中怒而隐忍的表情,当真是一秒就能把他逗笑:“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蠢,让人忍不住想调戏,别去学那些歪门邪道了,活着不好吗?”
“带路。”云潇凝视着他,一只手撑着身体坐起来,朱厌顺从的往后退了一步,见她踉踉跄跄的稳住平衡,非常艰难的走了一步之后就摇摇晃晃的倒了下去,他微微一笑,想搀扶一把又被厌恶的拍开了手,云潇调整着呼吸,好半天才从地上站起来,双腿好似灌入了泥浆一样沉重到无法迈开。
朱厌看着这个要强的女人,她明明很疲惫,肩头的伤在刚才的一番动作下又开始渗出血沫,可她依然紧咬牙关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软弱,在他昏暗记忆中一直没有忘记的那双眼睛,如今在面前散发着让他不敢直视的清澈和坚定,一时间各种思绪一齐涌上,就算有万般心疼,嘴里还是冷漠的劝道:“别逞强,你本来就被药龙的血侵蚀了身体,刚才掉下来的时候为了让你不乱动,我又以血咒加速血液的流淌,我知道龙血对你是天生的克制,所以一时半会动不了是正常的,你躺着休息吧,出路在刚才的地裂中被堵住了,眼下我正控制着骨咒清除障碍,要不了很久时间,放心。”
他一边说话一边走过来,弯腰想把她抱回床上,但云潇却在这一瞬间触电般的剧烈痉挛,她的眼底不受控制的闪烁着黑棺内的凌辱,朱厌并没松手,强行抱起她放回床榻,冷道:“嘴硬对你没好处……”
话音未落,他就看到云潇捂着脸无声啜泣,一滴晶莹的泪水沿着脸颊坠落,仿佛砸入了他内心最柔软的角落,那被压抑已久的感情,此时也似乎被一只看不见的手轻轻搅动,让他情不自感到了惭愧和悔恨,再也无法装出那副无所谓的神情,为什么会哭……她在遭受欺辱,在濒临绝境的情况下也没有落泪,为什么现在才卸下艰难的伪装,像个受尽委屈无数诉说的孩子,那么悲伤难过。
许久,他还是强行将差点脱口而出的那句道歉硬生生吞了回去,那些被天尊帝一眼看穿的感情,他无论如何不愿意在云潇面前展露分毫。
云潇的眼中闪烁着复杂的眸光,一字一顿的低语:“你毁了我最重要的东西。”
魂魄微微一颤,仿佛在瞬间就僵硬了——最重要的东西,对女子而言,最重要的东西无非贞洁,那确实是被他毫不犹豫蹂躏过的东西,朱厌抬起眼睛,和她四目相对,又在一瞬间逃一样的挪开了视线,下意识的脱口:“他……他嫌弃你了?我知道你有过身孕,是他的孩子吧?可他既没有保护好你,似乎也没能保住那个孩子,直到现在,他还是丢下你一个人走了,真的值得吗?你为了他,连命都可以不要,他竟然还……”
“他没有嫌弃过我。”云潇心里凄风细雨,绵绵不绝,第一次主动抓住了魂魄,将手腕握的支离破碎,“你杀了她,你杀了那个单纯的小姑娘,就算人类的身体一直束缚着我,那也是我最珍贵的东西!”
朱厌张了张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怎么可能感觉不到云潇身上显而易见的差别,看似什么也没有变,其实什么都不一样了,那根本就不是人类的身体,昆仑山那个小师妹,早就死在了黑棺里,永远不可能再回来!
这样的痛让她捂着胸膛剧烈的咳嗽,鲜红的血逆流冲出,顺着指缝滴落,刺的他眼里一片模糊,她像哭又像笑,用很轻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的说道:“你说是奉命来的,若是奉命去救大哥,那我不会现在杀你,但我不想和你同行,下次再见……我一定杀你。”
他不动声色的笑了,顺了她的意点了一下头。
哪还有什么下次,他只想护她最后一程,等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迎来新生之际,就是他灰飞烟灭彻底消失之时。
第七百六十四章:雪碑
高原的风越来越凛冽,而越靠近那块连接着天际的巨大雪碑,周围无形的压力就让人更加举步维艰,萧千夜直接脱下了斗篷大氅扔入雪地,一身干练的单衣迎着烈风继续前行,他视线的尽头就是那块记载了坠天历史的雪碑,而夜王的神魂笑吟吟的看着他一步一步靠近,抬手搭在他的肩头,闭目感知了一会,笑道:“他还活着不?”
萧千夜震开他的手,夜王的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嘴角挑起了一丝没有温度的笑意,挑拨:“没死就好,帝仲,也不枉你一心一意对她了,算她有点良心,知道拿火种稳住你的神识,看来……她还是喜欢你的嘛。”
他饶有兴致的笑着,仿佛报复之心一朝得逞,萧千夜没有理他,帝仲也依然保持着沉默。
过了一会,或是感慨,或是无趣,夜王忽然伸手轻轻的搭在雪碑上面,自言自语的叹道:“你看看这雪碑上的文字,它所讲述的已经是六千四百年前的故事了,对人类而言这是桑海沧田、斗转星移,对我而言却好似仍在昨朝,我一闭上眼睛,就是那只畜生以心转之术偷袭的画面,那种骨骼被獠牙一口咬碎的声音,至今都在我耳边萦绕不散……呵呵,让人怀念。”
萧千夜仰起头,这块雪碑历经六千年依然洁白,它用的是一种沾染了特殊灵力的文字,只有坠天的相关者才能从那些复杂的图形里清楚的知道所讲述的内容。
上一篇:重生大时代之1993
下一篇:超维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