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烬天下 第269章

作者:榭依

若是龙神尚在……或许还有一战的余地吧?这种能被人类的男宠轻而易举杀死的女人,自己竟也束手无策,只能坐以待毙!

真的是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啊!

怨念一起,雨蛟深吸一口气,血液的屏障像触手一般展开,云潇眉头紧蹙,总觉得眼前的画面让她感到些许不适,尤其是萦绕在空气中的蛟龙血和混杂在火种中的心魔之力仿佛产生了什么特殊的共鸣,迫使她不得不将火光稍稍收敛,但分心的一刹那,雨蛟抓住千载难逢的机会直接大跳到她面前,他想也不想的扣住云潇的双肩,胸口的衣襟瞬间被撕裂,肋骨就那么硬生生刺破胸膛!

肋骨!

那样刺目的白色骨头,刺的她双眸一片血腥,不知触碰到了什么样恐怖的东西,云潇剧烈的喘息想要往后方躲避,但雨蛟一把按住她,不让她动弹分毫,一下子就将她的记忆拉回到黑棺之中,那个阴柔的人坐在她身侧,用宛如毒蛇的手轻抚过她的脸颊,在她耳边低声吟语:“为了能对付你,我可是连自己的骨头都能硬生生掰断。”

她豁然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好像还能看到手心、手腕、手臂上被白色的肋骨刺穿连接成线的三处骨咒,那种无力的感觉,终于从她心底彻底弥漫了出来,让她大脑一片空白,只想将眼前一切烧成灰烬!

耳边的低笑萦绕不断,混合着那个让她毛骨悚然的声音,又掺杂着来自心魔的蛊惑,就在她厌烦的抬手试图将眼前这只雨蛟撕成碎片之际,豁然间一道明媚如电的刀气直穿对方胸口,古尘散去了一直缠绕的神力刀鞘,锋芒的黑金色刀锋重重扭转,将雨蛟的心脏搅成碎片!

萧千夜是在他背后毫无预兆的忽然出手,在那两排肋骨即将刺穿云潇身体的一瞬,也在云潇爆发起杀戮之心的一瞬,毫不犹豫的抢在两人面前,终止了战局。

“咳……”雨蛟吐出一口血,被古尘洞穿的身体就像散架的木偶瘫倒下去,他用双手支撑着,在双膝跪地的前一刻努力往旁边倒去,然后才悠然松了一口气,心满意足的挂起微笑。

不能对敌人屈膝,这是“英雄”最后的倔强。

他抖了抖刀刃上的滴血,从雨蛟身边大步跨过,轻轻将颤抖的云潇搂入怀中,低声安慰:“没事了,别怕。”

“哈……哈哈。”雨蛟斜着眼看着他,嘲讽道,“英雄救美吗?哈……萧阁主莫非也想做英雄?”

萧千夜默默扫过濒死的人,眼色是温和的,淡声回道:“我小时候也做过这么幼稚的梦,但……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这句话仿佛更深的刺痛了雨蛟,他平躺在地上,终于无可奈何的闭上了眼睛——小的时候,他也曾幻想过自己能成为拯救墟海的大英雄,拜入长老院,苦心修行,只为了提升自己的实力,可到如今,侵略之路漫漫无期,那些手无寸铁的族人也被迫拿起武器走上战场,成为铁石心肠的杀戮者,又或者是弱小可怜的板上鱼肉。

他没能成为拯救故土的人,反而成为了那个逼着他们走向死亡的人。

萧千夜不再看他,他将云潇护在身后,望向依然冷定如初的四长老,冷笑道:“四长老就不要挣扎了,跟我们走一趟飞垣境内的墟海吧,或许我心情好,给你也留个全尸。”

“痴心妄想。”四长老临危不惧,在片刻前激战的同时已经无声无息的将蛟龙血遍布整个黑市,他的眼里只剩疯狂,叫嚣着狂笑起来,“你们别想抓我打听消息,我熄灭不了皇鸟的火种,我也要你受尽苦头!”

话音刚落,巨鳌一声惨烈的悲鸣,整个黑市泛起浓郁的血光,四长老大跳到半空中,展开双臂念念有词,在雨蛟的法术下,倾盆暴雨混合着山洪如猛兽一般扑来,而他本人则是毫不畏惧的一头扎进水中,蛟龙的原身展露之际,水流像锋利的刀刃割裂躯体,让他的血肉也溶于其中!

山博会本就被火焰吞噬,此时火光遭遇蛟龙血,就好像一颗威力巨大的炸弹,发出如地震一般恐怖的震动!

“阿潇!”萧千夜一把将她抱住,不让漫天的蛟龙血滴落在她身上,再等两人回神定睛,垂死挣扎的巨鳌已经无法行动,但整个鳌背都被诡异的术法笼罩,所有人都被吞噬化成死灵,开始疯狂的围扑活着的生命!

第五百四十九章:垮台的初始

此刻的山市巨鳌,就好像碧落海一战被夜王拖入血荼大阵的巨鳌一样,红色的水从山博会的最高点倾泻而下,而那些无法被熄灭的火焰就像一朵朵盛开的红莲,顺着水流一起被冲向下方的集市,云潇才从先前的惊恐回过神来,奋力的想将失控的火焰全部收回,却发觉自己的身体因恐惧而一直颤栗,她斜过身子靠在萧千夜胸膛上,无力的自嘲了一句:“我真的是没用,对手根本没有碰到我,我却把自己吓的站都站不稳了。”

他神色一震,微微皱眉,那天在冲入黑棺找到云潇之时,她的手上确实是被折断的肋骨洞穿,血咒、骨咒的双重束缚死死的限制着溯皇之力,这才让她始终无法苏醒。

想到这里,萧千夜已经意识到刚才那只雨蛟试图以肋骨为武器的时候,云潇脸上那掩饰不住的惊慌失措究竟从何而来。

萧千夜默默叹气,不想多说什么,只是一手搀扶着她,注视着汹涌的洪水,原本人声鼎沸的山市此时变得寂静如死,耳边除去水流和火焰的声音,就连呼救声都完全听不见,他也只是默默将她抱起,低声回道:“要那么有用干什么,偶尔也依靠一下我吧,不然也会显得我很没用。”

他一边说话,一边找着路往下方走去,云潇愣了一下,原本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终于低头轻道:“我也不需要你很厉害,能帮忙修修桌子,补补围栏,像小时候那样就好了嘛。”

萧千夜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他是去昆仑拜师求学的,但也确实在遇到云潇之后被迫做了很多其他的事情,比如帮她修理家具,再比如帮着秋水师叔照顾广场上的花草。

她虽然说着漫不经心的话,语气也是轻轻淡淡的,但脸颊贴着自己的胸口,早已经泣不成声,他只能一把抓紧云潇,回道:“我还这么年轻,你就想让我过老头子的生活了?”

“呵呵……”破涕为笑的女子在他胸膛红了脸,有些憧憬,又有些遗憾,“我好想跟你白头偕老嘛。”

这句话像触动了什么隐痛,两人同时心下一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沉默,萧千夜逼着自己加快脚步往山下飞跑,先前错落有致的山石径眼下已经被洪水冲垮,假山和植被凌乱的砸下去,将巨鳌背上的集市全部压在了下面,而不久之前他们临时滞留的金凤楼也早已经成为一片废墟。

云潇看着眼前狼藉一片的山市,冷喝道:“宁死不屈,好一片肝胆之心,可惜呀,可惜没用在正途上,非要做个可恶的侵略者。”

“他们应该还有同伴的。”萧千夜低声接话,想起西月茶庄的两人,云潇点点头,指着血色洪水说道,“那个老东西宁可自杀也不愿意落入我手,一方面是不想让我找到玉璧的秘密,另一方面恐怕也是为了让自己的同伙借机逃走回去汇报此事吧,你看这些水,实际并不是真正的水,而是雨蛟的法术,又混合了他的残肢和血液,才变得如此恐怖。”

“先去找大哥他们会和吧。”萧千夜有些担心,但见眼前唯一还能分辨的建筑就只剩下自己之前潜入过、属于夜来香的山市一层“酒池肉林”,在两人靠近之后,一缕若有若无的微风轻轻拂过脸颊,带着他熟悉的灵力,一下子让他的精神也振奋了不少,一路往前,终于来到后院之中,那缕微风倏然变动了方向切断两人身后即将冲入的洪水,正是萧奕白的风神。

他放下云潇,还没来得及关心一下眼前到底都有些什么人,萧奕白已经鬼魅一般掠到了他身边,抬手搭在云潇眉心,担心的道:“弟妹怎么了?”

“没事。”云潇摇摇头低声回应,萧奕白看着她脸上的苍白,又将目光转向弟弟,再次问道,“你们遇上什么事了?山市的楼主和山海集之主呢?”

“一个死了,另一个随他去吧。”萧千夜随口回了一句,萧奕白虽然心中疑惑,但也不再多问什么,这才转身指向院中的母子,萧千夜顺着他手指的地方望去,眉峰赫然紧锁。

曹雁本是在后院中和儿子高麟说着话,没想到巨鳌忽然发出哀痛的惨叫声,没等他们搞清楚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见从山市最高点的山博会上滚滚洪水倾泻而来,巨鳌背上那些摆摊的、推车的都在躲闪不及间被直接吞没,就连经营多年的高大商铺也没能幸免,她这“酒池肉林”本来是在山博会的另一边,眼见着那古怪的洪水像一只长着巨口的猛兽就要将她们母子一起吞噬之时,凭空一道风色剑气阻断了水流,那个她此生最不愿意见到的人,就那么突兀的出现在眼前。

她花了好一会时间才认出来这个人,并不是那个叱咤飞垣的军阁主,而是他那位看似名不见经传的双胞兄长,萧奕白。

那一瞬间,曹雁只希望自己能被洪水吞没,而不是被这个灭族之人所救,但再当她看着怀中的孩子,又只能将这种屈辱和愤怒无声无息的压下。

曹雁护住高麟,嘴角却勾起不屑的冷笑,那样女中豪杰的一张脸原本拥有明朗的容颜,但此刻还是无法抑制的从眉宇间涌现出埋怨的表情,站直了身体。

萧奕白微微叹息了一声,回道:“高夫人,我此行是奉命来调查毒品之源,您既然有办法将毒品走私偷偷运入帝都城,想必也不是您一个人能做得到的,大概城内还有人接应,甚至一部分商行也逃不了关系,高夫人,幼子无辜,您若是想我放过他,就一五一十将事情的始末交待清楚,我回去也好复命。”

“奉命?”曹雁咬着牙,阴阳怪气的问道,“是奉陛下的命令,还是奉风魔的命令?”

萧奕白终于明白过来了什么,这些事情他之前就听弟弟提起过,只不过也没有放在心上罢了,毕竟他加入风魔的这么多年,手下执行过的任务不计其数,他自然不会一一记得自己都杀过哪些人,是否还有活口留着,直到曹雁咬牙切齿的质问他这句话,他才豁然想起来眼前这个山市的女毒枭,正是九年前被他灭族的曹家小女儿!

十年前,曹家的掌上明珠曹雁嫁给了禁军驻都部队的高书茫,高书茫作为高成川最信任的大侄子,虽然本人的实力并不是特别出彩,但是为人处世倒是忠厚坦诚,一贯也深得帝都高层的青睐,这一桩联姻是罕见的规模,几乎宴请了飞垣上有名有姓的所有人,就连明溪都忍不住暗自跟自己感叹,说那高成川野心勃勃,这么明目张胆的拉拢东冥财阀,只怕要遭惹祸端。

他说这句话时候,脸上倒是挂着淡淡的笑容,好像口中轻描淡写的“祸端”和他毫无关系一样。

一年后,两人的长子高麟出生,这一次,两家人同时在帝都和万佑城宴请贵宾,大摆酒席,据说这场为了庆祝孩子出生的宴席整整持续了三天,用的都是最为昂贵的美酒,甚至还有不少商行专程从海外运来了稀罕的美食借机拉拢,然而在这样光鲜亮丽的背后,阴影早就开始止不住的蔓延来开,这是在向所有人坦明,他高成川背后拥有飞垣最为富有财阀之一、东冥曹家的支持。

犹记得在帝都的宴会上,公孙晏作为同是东冥出身的富商贵族去向曹老爷子敬酒,谁料那个眼尖精明的老人家竟然对其嗤之以鼻。

这或许就为曹家之后的覆灭埋下了祸根,公孙家虽然早在三十六年前先帝下令之时就举家搬迁到了天域城,并且为了防止家族势力过于庞大引火烧身,公孙晏的爷爷公孙胜第一时间就做出了一个最为理智的决定,他将家族巨大的产业链直接转给了世交罗家,并开始弃商从政,成为墨阁大臣。

但这种商人之间的交易哪里会是表面所见那么简单,一辈子混迹商战的曹公竟然会在这么显而易见的地方栽了跟头,以为弃商从政的公孙家再也没有实力在商场上和自己对抗,事实上现在的罗家产业,仍有相当重要的一部分是掌握在公孙晏的手中,只不过平时装模作样的走走程序罢了。

从曹雁出嫁高书茫,到高麟出生的这一年,看似一片和睦的帝都城风谲云诡,而在久久的僵持之下,明溪终于对他下达了一个隐秘任务,要他前往东冥万佑城,铲除曹家。

但是那么大的家族哪是明溪轻飘飘一句话就能彻底挖根掘底的,公孙晏开始暗中和各大商行斡旋,加上罗陵的协助,两个年轻人凭借惊人的实力在短短三个月之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很快就将曹家在万佑城架空,最后才由他亲自动手,在某个夜深人静的午夜潜入其中,从主人到下人,一个不留的全部铲除。

然后,明溪将原本属于曹家的产业一部分划分给了镜阁,另一部分则非常意外的分给了其它商户,如此坐收渔翁之利的财富迅速就堵住了悠悠众口,那些见风使舵的商行没有对曹家的遭遇抱过一句不平,而是立马就笑嘻嘻的转头就去对罗家示好。

原本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镇守在东冥的军阁自然要遭到问责,但偏偏在一个月前,星垂之野和空寂圣地的交界处有一伙异族人抢劫了进贡给皇室的商队,当时的墨阁之主,也就是皇太子明溪提前就将萧凌云和其下三支军团全部调去了禁地追捕贡品,然后让旁边的驻荒部队临时接手代为管理,这样偷梁换柱之举,让高成川吃了哑巴亏,面对集先帝全部宠爱于一身的皇太子,最终也只能忍气吞声。

仅仅一年的时间,曹家从云端跌入尘埃,百年家业,一夜覆灭。

之后,公孙晏如愿以偿的在皇太子的举荐下成为新一任镜阁主,一年之后,弟弟从昆仑山返回飞垣,也是在皇太子的支持下接掌军阁,自此,三阁的核心终于落入明溪之手,关于“飞天”的真相也开始在暗中调查。

这些往事,先帝心中到底知晓多少,又到底视而不见到什么程度他无法预估,但对于高成川而言,那实际上就已经是垮台的初始。

第五百五十章:弑子

“是你,还是公孙晏?”见他许久沉默不语,曹雁的心中其实也明白了大半,早就有传闻说“风魔”是当年的皇太子所建,她躲入山市的这些时日,也曾明里暗里的通过鱼龙混杂的商贩去追查这个神秘组织的秘密,就连高价聘请的雇佣兵真罗也插手调查过,然而结果却让她越来越心寒,真相越接近,心里的恐惧就越深沉,她也越清楚自己能为家人报仇的机会太渺茫。

萧奕白只是冷静的看着她,面无表情的回答:“是我。”

被这样镇定的语气所惊住,曹雁只觉得这个人的心里有什么隐藏得极深的东西,稍微触碰就是冷入脊髓,她不甘心的质问:“真的是你?曹家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为什么要灭我全家?难道只是因为麟儿生辰宴上父亲得罪了公孙晏?”

萧奕白眼神冷冽,轻笑脱口:“高夫人,你能在短短半年左右的时间内成为山市里数一数二的女毒枭,利用温柔乡将大半个飞垣搅得乌烟瘴气,坦白而言,我觉得你也算是另一种形式上的女中豪杰了,为什么你还会有这么幼稚的想法呢?得罪公孙晏算什么,区区一次敬酒罢了,那家伙最多也就抱怨几句不了了之,你们之所以会被灭族,究其根底,是站错了队。”

曹雁凛然神色,不言不语,她的眼睛里面一片死灰,缓缓低头,又听萧奕白无限感慨的叹道:“曹老爷子以为攀上高总督就能高枕无忧了是不是?毕竟天下人都知道,高总督是先帝心腹,手握禁军兵权,又坐镇皇城,名义上和分散在四大境和四海的军阁、海军属于平级,但手中的权力仍是力压一筹,所以老爷子才会选择和如日中天的高家联姻,想要更好的巩固这层看不见的关系网吧。”

曹雁虽然依然沉默着,但是双肩已经开始一分分颤抖起来,如风中的叶子摇摇欲坠,萧奕白冷哼一声,带着些许讽刺提醒:“可你再仔细想想,当年的皇太子凭什么和三朝元老高总督势均力敌?真的只是因为先帝的偏爱吗?我告诉你,高成川嚣张跋扈,连先帝都要忌惮三分,这才是皇家最大的忌讳!先帝不过是借皇太子的手牵制这股势力,你们这些商人看不懂政权的凶险,还在傻乎乎的往火坑里跳。”

“你……”曹雁低低发出一个字,一瞬将嘴唇咬的鲜血淋淋,却又发觉自己竟然无力反驳这个人的话!

萧奕白摇了摇头,眉间又不知是什么样的神色,他一贯不喜欢插手那些复杂的斗争,这么多年来刻意逃避,只是机械一般去完成明溪给到他任务,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明白这些事情背后的势力斗争,不清楚那些隐藏在太平盛世下看不见的杀戮,争权夺势的道路上永远不可能一帆风顺,那必然是用无数人的鲜血浇灌而成,而他,就是那个眼不眨、心不跳的杀手。

“你……是来执行什么任务的?”半晌,曹雁的眼中赫然出现某种惊人的觉悟,她不再颤抖,连语气也变得冷静如铁,这样极端的转变让萧奕白微微一顿,并未隐瞒的直言,“我奉命调查温柔乡泛滥的根源,并将贩毒之人带回帝都接受审讯,现在山市一片混乱,楼主身亡,山海集之主下落不明,那这么算下来,眼下也只有传说中的‘夜来香’能担起责任了。”

“放过孩子。”曹雁并不意外,眼里的神色更为莫测,俯身轻轻将高麟的衣襟整理好,对着他温柔的笑了笑。

“娘,我不走。”高麟挺直胸膛,小小年纪毫无惧色,甚至将手里并不合适的长剑用力握紧,反而将母亲护在了身后。

曹雁微微惊住,萧奕白也低着头看着这个孩子,他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作为高书茫唯一的孩子,事实上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按照惯例进入军机八殿的战神殿学习,只是他似乎也遗传了父亲的劣势,对刀剑一类的武器始终是差强人意,高书茫在世的时候虽然偶尔也会抱怨自己的儿子不成气候,但满眼都是慈爱,倒也没有逼迫高麟去完成那些繁缛沉重的学业。

至少在帝都城的时候,这个孩子的眼里还是那样的天真善良,明明生活在一个复杂的大家庭中,却始终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

但是现在,他双手持剑站在自己面前,小小的身躯里已经有了和这个年纪完全不相符的老成,让他不禁感到一阵唏嘘。

萧奕白沉默了一瞬,这么多年按部就班执行任务的他自然深知明溪的脾气,斩草除根一贯是他的风格,连当时允诺高瞻平释放其妻儿离开飞垣,事后也依然派出朱厌暗中追杀,他好不容易扳倒高成川,费尽心机的铲除五蛇势力,又怎么可能在最后的关头对一个满怀仇恨的孩子大发慈悲?

仇恨的种子是不能埋下的,否则他一定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将所遭受的一切磨难千倍百倍的还回来。

想到这里,萧奕白摇摇头,平静得如同一座冰封雪塑:“我不能擅自做决定,但你可以跟我回帝都,一切等陛下定夺。”

“哼……你对他可真忠心啊。”曹雁傲然仰起头看着他,眼里却隐约有晶莹的泪光,这样锋芒的目光让见惯了杀戮的萧奕白一瞬挪开视线,不知为何心中涌起无名的悲凉,耳边忽然传来低沉的笑,是曹雁捂着嘴在发出嘲笑,“传言是真的吧?陛下年近三十,身边连个女人都不曾出现过,如今他身体大不如前,仍然对立后册妃一事闭口不谈,哈哈、哈哈哈……有意思。”

“你怎么知道他的身体出了问题?”萧奕白没有理会对方的嘲讽,眉峰紧蹙逼问了一句,曹雁倒是更加惊讶于他的反应,咧嘴笑道,“帝王之血快要断了吧,这个肮脏的飞垣,大家一起死了才好!”

话音未落,曹雁从儿子手中抢过长剑,却是反手将儿子揽入怀中,从背后将长剑刺穿心脏!

这一剑是如此突然,就连身边的萧奕白都没能反应过来出手阻止!

高麟愣愣看着母亲,似乎还不知道到底都发生了什么,在剧痛袭来的一瞬间,曹雁从怀中飞速摸出一小瓶天香水直接灌入儿子口中。

在毒药的作用下,高麟扭曲的面容慢慢恢复平静,好似陷入了什么无法苏醒的美梦,慢慢依靠着母亲的胸膛闭上眼睛。

萧奕白惊讶的看着眼前匪夷所思的一幕,曹雁抱着高麟,在儿子耳边唱起催眠的儿歌,虽然眼泪已经夺眶而出如断线的珍珠,她的唇边依然挂着微笑,在用力将长剑一点点拔出之后,小心的将儿子平放在地面上,又无限不舍的弯腰在他额头轻轻、颤颤的吻落,隐忍着无法言语的痛苦,低低说道:“与其落入那群虎狼之辈之手,倒不如让为娘亲自送你上路,麟儿,你先走一步,娘很快就来找你。”

萧奕白震了一下,一时无言,许久才脱口:“高夫人,虎毒不食子啊。”

曹雁抹去眼泪提剑站起来,在亲手杀死自己唯一的寄托之后,整个人宛如掉入漆黑的深渊,绝望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好一个虎毒不食子,但是我们母子落入你们手里,必然不会比现在下场更好!”

她转过身,充满憎恨的看着萧奕白,继而将目光慢慢往后方,落在一直沉默不语的萧千夜和云潇身上,不知是突然想来什么让她开心的事情,曹雁的脸色阴晴不定,像某种疯癫入魔的怪物,龇牙咧嘴的低笑不止,然后才一个字一个字兴奋的说道:“你们都会有报应的,天征府不也被人灭了门?哈哈哈,你看,老天爷还是有眼的,你杀了那么多人,所以你自己的父母亲人,也要一起陪葬!”

萧奕白没有回话,那些过往是他心底最软弱的弦,即使已经过去很久很久,每每想起来都好似仍在昨朝。

曹雁仍是不满意的指向他身后的两人,嘲讽着:“你弟弟也不是什么好人!所以他喜欢的女人才会被个男宠奸杀弃尸,报应,这都是报应,你们兄弟俩不会有好下场的,我曹雁会在地狱等着你们!”

萧奕白眉峰一蹙,风神在掌下凝聚,毫不犹豫的割断对方的声带,他用余光担心的看了一眼弟弟和云潇,生怕刚才那番话对勾起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

曹雁捂着喉咙,任凭血流如注毫无惧色,她本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自幼读书识字也不会舞刀弄枪,但此刻提着那柄长剑眼中也有了惊人的觉悟,她稳住脚步,以最拙劣的动作用尽全力向前跨出,想要刺穿这个人的心脏,拖着他一起去死。

萧奕白本可以轻松躲开,但他却在原地一动不动,任凭曹雁手里的剑真的刺穿了自己的身体。

曹雁和萧奕白紧贴在一起,她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不躲避。

萧奕白只是无声叹气,风神卷起一道气剑将面前的女人击退,他抬手按住伤口,有看不见的灵力在指尖旋转交融,一点点修复着受损的身体。

云潇没有开口,她知道这个人还在用为数不多的生命施以凝时之术,似乎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又无法感同身受。

“大哥……”萧千夜紧握古尘,脚步好像扎入了泥泞中一步也无法挪动,那一剑很明显是外行人所刺,连致命的位置都没有找准。

僵持之际,从另一边飞速掠进来几个身影,岑歌一手拎着一只尚在昏迷的雨蛟,另一只手飞速拽了一把紧随其后险些被洪水吞噬的龙吟,他匆忙回到后院里,一抬头就看见眼前惊人一幕,倒吸一口寒气,也不敢细问究竟。

曹雁看着忽然冒出来的人,并无兴趣关心对方的身份来历,她惨淡一笑,将长剑指向自己,即使声带被割断还是艰难的发出了呢喃不清的呓语:“别、别以为受我一剑就能赎罪,萧奕白,我会在地狱诅咒你,你一定会比我、比我的孩子、比我的家人凄惨一万倍!哈哈、哈哈哈……”

她的笑声终止在一剑穿喉的瞬间,但那样萦绕不散的诅咒,却像魔咒一般在所有人心头长久的念响。

萧奕白只是低头笑笑,眼角有一丝莫测的寒光:“诅咒我?呵……那你可能还要排个队等上好些年了,毕竟在地狱里诅咒我的人,远远不止你一个呀。”

他一眼也没有再看地上的尸体,而是指了指岑歌拎着的雨蛟,又指了指空荡荡的大堂,微笑着道:“先进来吧,外头的洪水被我阻断了,这里暂时还是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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