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烬天下 第254章

作者:榭依

煌焰……果然还是他插了手!

第五百零三章:阴谋

黑龙落在后院中,果真是和白龙一模一样的容颜,只是那扬起的嘴角上带着一抹狡黠,让人感到背后一阵冰凉。

“龙神大人……”龙吟扑在窗前,不可置信的看着院中的人,在反应过来之前已经身不由己的跟了出去,对面的黑龙笑吟吟的看着她,望着她眼底那一抹不易察觉的紫色光芒低低说道,“哦,你就是那只闯入上天界救走凤姬的百年银蛟啊,我是该高兴族中出了你这样有本事的人,还是该愤怒你一心向着外人,为了个男人甘愿违背命令,甚至不顾墟海子民的生死?”

龙吟吓了一跳,颤颤往后退了一步,面对这样的言辞顿时束手无策的低下头,怎么回事,那时候误入龙髓隙见到的龙神大人不是这样的,龙神大人明明和她说过浮世屿不是敌人,甚至要她劝说长老院迷途知返,为何现在一模一样的容颜透露出截然相反的气息,甚至也指责她背弃墟海?

到底谁的话才是真的?到底谁才是真正的龙神大人?

黑龙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这样的目光只是片刻便让龙吟觉得透不过气,耳边有种古怪的声音在呢喃,陡然间让她的心底也腾起说不出的寒意,黑龙慢慢踱着步,他的话像一种魔咒,一个字一个字钻入龙吟的耳中:“你喜欢上了一个心里只有别人的男人,为了救他心爱的人,从蜃影那里抢走了龙血珠试图毁去,哈哈哈……墟海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妄为王族!”

话音未落,黑龙掌下的神力凝聚成古尘一模一样的长刀状,他看似只是轻轻的抬手,已经引动上层黑云压的更低更近,就在同时萧千夜手中古尘也一并击出,轻轻一声响,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被无形的力量击碎,两人均是不约而同的被这股力量击退一步,黑龙诧异的感受着手心传来的阵痛,不动声色的道:“萧阁主是不是管的太宽了,我肃清叛徒,你没资格插手吧?”

萧千夜拦在龙吟面前,也是感到手臂连着肩膀一阵痉挛,心知对手不容小觑,厉声回道:“说起肃清叛徒,你才是第一个该被肃清的人吧,心魔。”

“呵……”黑龙不屑冷笑,眼里厮杀之意越深,“上次我用雷云阻拦光化之术不让你去冰河之源救人,但没想到你反手意外救了她,但你若是两头都想救,只会适得其反,最后一个也保不住。”

“真的是意外救了她吗?”萧千夜低声反驳,攥着龙血珠斥道,“恐怕是有心之人想让她接近我吧?”

黑龙面目一沉,没等他想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古尘在这一瞬偏转了角度毫不犹豫的架在龙吟脖子上,黑金色的神力向外散去刀鞘露出锋利的刀刃,顷刻之间战神之力搅碎那抹若隐若现的紫色光泽,龙吟愣愣的看着他的动作,倏然感觉身体一阵剧烈的疼,好似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扯动血肉,要将她整个人撕成碎片!

“出来!”萧千夜低喝一声,手上力道再下三分,身后黑龙见状追出,黑云像活了一般瞬间将两人的身影笼罩其中,龙吟瘫倒在地,一手死死按住眉心,有一滴血缓缓渗出皮肤,沿着鼻尖滴落在她手中,顿时好似全身被千刀万剐,龙吟痛苦的滚在地上,皮肤开始大范围渗出鲜血,连带着之前被蝠翼抓伤的地方也一并裂开!

“龙姑娘……”玉絮在房中看的心惊肉跳,医者本能想要上前帮她,霍沧一手死死按住她,眼睛紧盯着被黑云搅入的两个人,即使视线被遮挡的严严实实,他也能感觉到里面爆发出的那种震撼天地的力量,那绝对不是普通人可以插手的战斗,只要稍微靠近,他们一定会被重创甚至直接斩杀!

“龙吟!”玉絮却像魔怔了一般用力挣脱他的手冲了出去,霍沧心中大惊,玉絮只是个普通大夫,哪里来的力道从他一个大男人手里飞奔而出?

就在他本能想要抓住玉絮的时候,耳边赫然传来一个女人的低笑,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似乎有个婀娜的身姿正在托腮低笑,她悠闲的晃着一条硕大的蛟尾,对他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这一刹那的失神让两人之间立即拉开距离,古怪的术法在这几步之内萦绕盘旋,霍沧焦急的想拽回玉絮,一步踏出宛如深陷泥潭,就连他的声音也迅速湮没在无形的术法中,另一边的安格也已经察觉到了情况不对,他在和玉絮擦肩而过的一瞬准备拉她回来,猛然触电般颤抖了一下,被莫名的力量直接击退!

玉絮飞扑过来,扶起龙吟,就在此时萧千夜从黑云团中拼尽全力的杀出,一眼就看到龙吟嘴角那抹让他心惊肉跳似笑非笑的诡异,再看玉絮脸色雪白、眼神散乱,已经被她牢牢的抓住手腕,情急之下,萧千夜来不及分析眼前的一幕到底是怎么回事,古尘重新以神力凝聚起刀鞘,然后重重的挑开龙吟的手,在对方并手成刀想要切下玉絮头颅的一瞬间将她拉到了自己怀中,然后勉力顿步,余光扫到逼命而来的对手,又是一瞬散去刀鞘击退黑龙!

短短一秒之间,萧千夜只觉得胸肺一阵剧烈的疼,一丝鲜血从紧闭的嘴角沁出,这一击的力道让他手臂的皮肤被震得皲裂,玉絮在他怀中惊恐不安的呆立着,血呈喷溅状让她的眼睛染上一片红,她似乎还没搞清楚为什么自己会忽然出现在战局的中央,脑子一片混乱本能的抬手去擦拭脸上的血,萧千夜向前一步将她护在身后,紧盯着不远处的黑龙和龙吟。

“咦……你是早就发现她不对劲了吗?”黑龙好奇的拖着龙吟的下巴,用力将她的脸捏着提到自己眼前,又认真盯着她看了一会,这才笑咯咯的问道,“这可是来自蜃龙的法术,要不是我一早就知情,其实也很难察觉,萧阁主对术法一窍不通,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萧千夜不动声色的咽下一口血沫,抓紧每分每秒调息静气,目光扫过呆滞不动的龙吟,低道:“哼,她那种死要面子的臭脾气,怎么可能跪着求我救弟弟?演戏之前也该好好做做功课吧。”

黑龙为难地看了她一眼,忽然顿了顿,声音也变得暧昧起来,抬起手指向他身后的玉絮,笑道:“萧阁主是不是也该好好做做功课,为什么那两个会功夫的大男人没能走出房门,反而是她这种手无寸铁的女人家来了呢?”

话音未落,萧千夜只听耳边一声低笑,他稍稍僵硬的身体本能的躲避从背后一瞬逼来的偷袭,古尘不得以以刀背击退玉絮,但玉絮敏锐的避开这一刀,身若幽灵鬼魅窜至他的面前,再抬头,那双深紫色的眼眸闪烁着迷离的光泽,开口竟是另一个陌生的女声:“萧阁主好心善啊,又要救玉絮,又不想误伤龙吟,还得想办法赶回冰河之源见心上人,真的是处处都是破绽,让人唏嘘。”

萧千夜侧身避过,后背爬起一抹恶寒,这是什么古怪的术法,竟能在他眼皮底下无声无息的从龙吟转移到了玉絮身上?!若说他对术法是个门外汉,为何连帝仲都毫无察觉?

黑龙眼疾手快,自然不会给他任何喘息的时机,不屑地冷笑,他手中那柄“古尘”是神力凝聚而成,是冥王的力量帮着遮掩了蛟龙的术法,这才让他们在帝仲眼前瞒天过海!

虽然能在一瞬间分析出结论,但身体已经很难在这样的攻势下全身而退,黑龙本就是万年前龙神的双生心魔,眼下得到冥王相助更是实力飞涨,而他则是长时间超负荷,拼着一口气才能坚持着不倒下去,此消彼长之间,颓势越见明显,但奇怪的是黑龙的反应,他明明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却处处手下留情没有真的对他下杀手,反而是一左一右的龙吟和玉絮对他更显狠辣,那个躲在暗处的蜃龙不能同时操控两个身体,但转移极为迅速,让他无法分清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敌人!

越战,越精疲力竭,他终是狠不下心对两个女人痛下杀手,只能在无休无止的躲避中持续不断的消耗体力,帝仲也在默默感受着这具身体承受的巨大负担,黑龙身上带着煌焰的力量,那无疑是早就做了准备针对他而来,本就在上天界混战中受损的他此刻被冥王之力压制,真的是完全腾不出手去帮他,每多过一秒钟,他的行动就缓慢一分,对方的目的显然不是要他的命,对方是一直在盯着他怀中藏着的双神之血,想要找到破绽伺机而夺。

但即使是在这样濒临绝境的危机下,这个人依然死死护着怀中的东西,不知是守着什么样坚定如山的信念,就算身体已经不堪重负,他始终有一只手默默扣着怀中的木盒。

黑龙不急不慢的看着他,似乎是在等待着某种契机,他原以为这个人虽然身负战神之力,但身体毕竟只是个普通人,可是一战之下,重获新生的自己竟也占不到多少上风,他根本没办法在对方手下调换双神之血,只能以这样的方法勉强试一试了,那颗龙血珠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融化,混在他的血液中,又在如此剧烈的激战下流遍全身,而他一直小心的保护的木盒也早就被自己的血染红。

那个木盒看似简单,但其实却是月神留下的东西,他是在持续不断的步步紧逼中暗暗以冥王之力撬开,也在萧千夜不经意之间让血悄悄混合。

只是这样微弱的混合到底能对幼子起到多少作用呢?他虽不知,但也莫名燃起一丝好奇,这才迅速掠过带着蜃影一起回到高空,冷眼看着下方依然挺直站立的人,发出鄙夷地笑。

如此执着的保护着那个东西,比他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他要是知道自己费劲磨难才得到的救命之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混入了对神鸟族致命的龙血,那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亲手救回来的人,被亲手推向痛苦的深渊,呵……会发疯吧?冥王大人,是否也在期待他彻底毁灭的那一刻?

“萧阁主,后会有期了。”黑龙在高空对他微微颔首,挂着一抹看不懂的笑,抬手散去满城的黑云转瞬消失,萧千夜将古尘倒插如地,这才勉力保持着平稳不至于摔倒。

霍沧和安格也终于夺门而出,后院竟还完好如初,一点也看不出来这里才发生了一场恶战,就连逼近大湮城的沙尘暴和暴风雨也莫名消散,一切安安静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第五百零四章:脱险

霍沧扶起玉絮,见她傻乎乎的揉着肩膀,对刚才发生的险情似乎毫不知情,他一直被困在房中看着后院里的拼杀,真的担心少阁主手上的刀会控制不住角度和力道误伤到她,但那样细长的刀在他手中竟也收放自如,只是在被动的退步下他自己反而被伤的不轻,眼下黑云散去,敌人也从高空逃走,他仍是警觉的盯着四周,蓄势待发。

“喂,你没事吧?”安格惊讶的看着满身都是血的萧千夜,一步上前见他眉峰一沉,几乎是瞬间就将手重新搭在了古尘上,安格连忙顿步,他的反应是出自本能,在敌人那般诡异莫测的术法干扰下不得不对身边的所有人提高警惕,安格认真的展开双手,那般真诚的面容不经让人微微动容,低声说道:“我没有被人控制,你要是不信,现在动手砍我试试,我绝对不会还手的!”

萧千夜愣了一下,终于唇角忍不住上扬,虽然他的脸色依然冷定,但也不再是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谨慎,安格紧跟着松了口气,立马过去搀着把他一起扶到房间,另一边霍沧一手提着一个,先将龙吟小心的放到床上,再将玉絮靠在椅子上,他两边检查了一下伤势,心中的一块巨石才终于落地,说道:“没什么大事,龙姑娘是之前的皮肉伤再度撕裂,玉絮也就平时不锻炼,这会被人当成打手控制了一下,有些腰酸腿疼罢了。”

玉絮嘟着嘴瞪了他一眼,奇怪的抓着脑门嘀咕起来:“我怎么好好的忽然冲出去了呢?我当时可害怕了,想着要躲远远的才好,怎么反应过来就跑出去了?”

“是蜃龙的法术。”萧千夜淡淡回话,揉了揉眉心,也在帝仲的记忆里仔细回想了一下关于蜃龙的传闻,又道,“海市蜃楼你们都该听说过吧,传说中就是因于蛟龙吐气形成楼台城廓,所以称之为海市蜃楼,蜃龙一族擅长幻术,如今得到黑龙相助更是日益千里,想必龙吟也是被蜃龙影响才会从弃乡道一路逃到太阳神殿附近,他们是算准了我就在附近,想要利用她接近我……”

他说着话,目光不由自主的望向床榻上再度陷入昏迷的女人,终是无声叹了口气,慢慢说道:“其实我这次和她撞见的时候就感觉有些不对劲,她一只百年银蛟,应该是没有那个实力从蜃龙手中夺取龙血珠之后还能全身而退的,唯一的解释就是龙血珠是人家故意交给她的,并篡改了她的部分记忆,让她能更好的博取我的信任,至于其他的事情,尤其是她弟弟龙橼的下落,多半就是真的了。”

萧千夜摊开手心,神色凝重,他一直小心握着的那颗龙血珠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似乎是在刚才的激战下被自己的血液刺激融入了身体,那东西他以上天界的神力都无法毁去,竟然会这么莫名其妙的融入了体内?但眼下他不仅没有感觉到丝毫不适,甚至能隐约察觉到体内开始汹涌起另一股凶悍的力量,让他疲惫的躯体迅速恢复。

就在他迟疑之时,帝仲的声音从耳边荡起,提醒道:“龙血珠对普通人而言只不过是个强身健体的补药罢了,但是对术法的修行者来说,则相当于无价之宝,另外,它对凶兽灵瑞一族也非常的有用,你的身体虽是人类,但毕竟流淌着古代种的血液,或许阴差阳错之下能帮你修行也不一定,古代种太过罕见了,我也不能妄下定论,但从目前共存状态的感知来看,应是对你无害的。”

这个陌生的声音响起的同时,屋内的安格、霍沧和玉絮都是一脸惊恐的朝他望过来,谁在说话?怎么他的身体里好端端出现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萧千夜也没有多做解释,他像是在回应这个声音,更像是在自言自语:“黑龙会那么好心主动送给我这种宝贝吗?他身上蕴含着煌焰的力量,如果他都能离开间隙来找我麻烦,只能说明那个间隙之术已经无法困住煌焰了吧,那为什么他还不肯出来,冥王不是缩头缩尾的鼠辈,为何指使一条双生心魔出手?”

帝仲略一思忖,推测道:“间隙之术是蚩王的空间之术,里外的世界完全隔绝,相互无法感知,他若是不肯主动出来,那只能去找风冥解除此术,但……你现在把他逼出来,只会更加危险,那条黑龙似乎已经和墟海的长老院联手,我看他对你步步退让,多半也是煌焰警告过他不准动你,但对你身边的人,尤其是潇儿,恐怕真的会不择手段,眼下还是先救潇儿要紧。”

提起云潇,萧千夜下意识的抱紧怀中的木盒,心中焦虑不已,龙吟之前说过,墟海的人还去了冰河之源和昆仑山,只不过皆是遇到阻碍没有成功,对方如此步步紧逼,到底是要干什么?

“我得走了。”想起这些事情,萧千夜心里隐隐有了疑问,更是一刻也坐不下去了,安格急忙按住他的肩膀劝道,“你别急着走,先前沙尘暴卷过来的时候把大漠里的魔物惊动了,我估摸着现在城外还不安全,你一身都是伤,看着也像好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如果这时候再撞上成群结队的魔物岂不是麻烦?等军阁的人先遣散魔物你再走也不迟。”

“少阁主,安格说的没错。”霍沧也一把按住他的肩,有些抱歉的道,“也怪我不好,不该由着玉絮的性子跑到这里来,一点忙帮不上反而还给你惹麻烦,你歇会,我去找昆鸿问问情况,等魔物散了我告诉你。”

“我没事。”萧千夜淡淡回绝,转了转手腕,龙血珠在融入他的身体之后,果然是如帝仲所言的那样让他恢复的更快,眼下黑龙撤退之后上层影响光化之术的雷云也一并消失,就算他的身体还有些僵硬乏力,但折返冰河之源应该没有大问题,那群家伙既然是冲着他身上的双神之血来的,那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耽搁以免夜长梦多,他看了一眼昏迷中的龙吟,叹了口气嘱咐道:“霍大哥,等她醒了麻烦你和昆鸿一起护送她去帝都见一见陛下,墟海之事虽和她没关系,但四大境怨声连载视若死敌,与其放任她乱跑惹祸,还不如去帝都,或许陛下有办法解决这件事,但是我得走了,阿潇还在等我。”

他站起来,看得出来脚步还是有几分微晃,安格和霍沧互望了一眼,自知再拦也是无用,只能起身一起跟出来,大湮城的天色还是有些暗沉,金乌鸟已经出动,往魔物聚集的方向飞去。

另一边,黑龙在落日沙漠的上层微微转了一圈,望着下方因失去日神庇护而黯淡无光的太阳神殿,好奇心使然从天空折返,身旁的蜃影虽是不解,但也不敢多问什么,只能紧跟着他的脚步一并下落。

不过几天时间而已,这座傲立在大漠中的古老神殿已经出现了严重的风化痕迹,原本中央高大的神像也湮灭成灰,金碧辉煌的立柱上,金乌鸟的浮雕变得死气沉沉,就连镶嵌着的那颗金色眼珠也一并抹上了一层昏暗,黑龙无声冷笑,他的残魂在上天界外围徘徊数万年,对日神东皇的气息倒也不算陌生,那个人偶尔会和同修切磋武艺,虽比不上战神和冥王那般匪夷所思的神力,但举止之间真的带着旭日的光辉,是个让人肃然起敬的人物。

对于上天界,只怕是没有人比它这个旁观者更加清楚了解,他们之间的那些恩怨芥蒂,从并肩作战到背道而驰,它不言不语的看在眼里,似乎也在期待着变革的到来。

蜃影胆战心惊的跟在他身后,即使神殿已经略显荒凉,但仍有一缕若有如无的金光让她全身不寒而栗,然而黑龙的思绪却是茫然散漫的,连带着他的眼睛也好像没有焦点不知看向了哪里,蜃影心中发怵,加上之前莫名撤退心有不满,终于忍不住打破这种诡异的宁静,低声问道:“龙神大人,萧千夜已经受伤,为何不乘胜追击?现在反而将龙血珠融入了他的体内,岂不是帮他提升力量,将来墟海再对上他,只怕会更加艰难啊!”

黑龙的眉头微微蹙起,眼里却有一种不相称的表情,淡道:“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墟海想做他的对手?简直痴心妄想,我不出手,你们连靠近他都做不到。”

“龙神大人此言何意?”蜃影脱口而出,倏然瞥见对方眼中一闪而逝的锋芒,又立即低下头去不敢过分靠近,黑龙漫不经心的说道:“墟海的目的不是他,是他说身边的幼子罢了,别太高看自己,你们现在只要专心对付浮世屿,至于萧阁主,他是冥王的目标,你们难道还想跟冥王抢对手,怕不是活腻了,想惹上个更不好惹的人,早点解脱?”

他说话的语调淡淡的,却听得蜃影猛然一震,感觉全身一冷在刹那间转过无数念头,半晌也只是含糊地答应了一声,不知该说什么。

“先看看那一点点的龙血能对幼子起到多少作用吧,那可是我原身尚在的时候残留下来的宝贝啊……”黑龙笑吟吟的提醒着,满眼都是期待,长长吁了口气,感慨道,“你去和长老院复命吧,那个叫龙橼的孩子,让长老院好好帮他治伤,别让他死了,也许还有用。”

“是。”蜃影低声领命,见他挥了挥手一个人往神殿深处走去,她也不敢继续跟着,原地叩首立刻准备折返玄冥岛。

第五百零五章:烈火

萧千夜再次回到冰河之源的时候,时间已经进入严寒的腊月,这一整年反常的气候让温度变得极为诡异,就连修行万年的飞鸢也不经感到了一丝丝寒冷,他坐在冰面上,伸手探入河水中,面容严谨而凝重,他一旁站着的竟是冰川之森的神守雪瑶子,一只高大的白虎懒洋洋的躺在她脚边,猛然间瞥见从天上光化而来的人,只是甩了甩尾巴对主人提了个醒,然后继续趴下去打盹了。

“呀!回来了!”雪瑶子欣喜的迎过去,她和萧千夜本也只有一面之缘罢了,但不知为何此时见到他就好像心头一块巨石悄然落地,萧千夜愣了一瞬,视线穿过她落在后方一片血色的冰河上。

“怎么回事?”一时间被这种刺目的色泽刺激了一下,萧千夜心中咯噔一下,背后的冷汗一瞬渗出,雪瑶子连忙按住他,她是个鬼魂状态的灵体,但抓着他的力道却一点也不轻,低声解释道,“你先别急,之前有一伙蛟龙族来过,他们应该是沿着水源一路潜伏到这里,好在凤姬大人曾在冰河之源住过很久很久,这里依然残存着浓厚的灵凤之息,加上雪原严寒的气候并不适合蛟龙族长时间作战,他们又对水下封十剑法的强悍封印之力束手无策,几番尝试之后倒也识趣的知难而退,但他们临走前魔怔一般切开自己身体,让蛟龙的血液混合在水中,又不知用了什么特殊的术法,这都过去十几天了,血色还是没有消退。”

萧千夜静静的听着,只觉得每个字都像惊雷炸响,雪瑶子拉着他的手安慰了几句,指着飞鸢说道:“自从温仪过世之后,因为两地濒临我也时常过来转一转,这一来就正巧遇见守在冰河之源的飞鸢,所以我就和他结伴在这里等着你,没想到率先等来的人却是墟海的黑蛟,不过他们现在已经逃走了,最近也没有再来捣乱。”

飞鸢这才站起来甩了甩手上的血水,指着依然一片红的冰河认真的道:“蛟龙血对我族不好,如果身上有伤口,再碰到这些东西就等同雪上加霜、火上浇油,会让伤口长时间无法愈合,我记得小殿下的身上确实有很多很多的伤,那群家伙是想着害她,既然进不去,干脆也不让殿下平安出来,这才会疯子一样把自己的身体切开吧,真的是丧心病狂,不可救药了。”

萧千夜上前探了一下河水,他倒是感觉不出来什么异常,飞鸢看着他身上的伤,又看他疲惫不堪的神态,一时间也不敢开口问任何事,只是默默说着自己这边的情况:“蛟龙虽然一直在尝试破坏浮世屿外围守护结界,但藏得很深,连玄冥岛的位置都被掩盖了,这会怎么好好的忽然跑出来闹事?对了,离这不远的地方有一处临时的营地,我看里面驻营着几个军阁的人,其中有一个年轻的将军曾经暗中找过我询问情况,说是你安排守在附近的,他说蛟龙族在帝都惹了事,杀害了皇室的人?”

萧千夜默默点点头,听他描述就知道应该是南靖在附近,他迟疑了一下并没有选择去找南靖,而是转而对飞鸢说道:“我这一路也遇到不少蛟龙暗中作梗,他们得到了冥王的协助,恐怕就是冲着阿潇来的,我先去看看她,若是她能醒过来……你就先带她回浮世屿吧,有澈皇在,蛟龙不敢造次。”

“醒……”飞鸢张大了眼睛,紧张的喃喃自语,“小殿下真的还能醒过来吗?”

萧千夜没有回话,他本是坚信不疑月神的话,但事到眼前又涌起一种无形的恐惧,到底能有多少把握他不知道,会不会这一路艰辛得到的东西也不过只是一场骗局?他不敢去想,只是下意识的展开手心想看看那个淡淡的羽毛印记,一瞬间心中闪过无数种复杂的念头,几乎逼得他无法喘息,飞鸢也在旁边静静注视了片刻,终于抬手拍拍对方僵硬的肩膀,淡淡道:“快去吧,她等你很久了。”

“嗯。”他无力的应了一声,一步踏入冰河之源已不再是上次那般清澈的景象,蛟龙血混在冰凉的河水中,又在上层日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猩红的氤氲,果真是在封十剑法附近萦绕不散,萧千夜小心的靠过去,古尘的神力强行隔断河水,然后矫健的变换手下的招式,眼见着冰封出现裂缝,蛟龙血似乎也嗅到了内部汹涌的火焰之息瞬间逼近,萧千夜立即抽身冲过去,腰间的沥空剑劈出七转剑式,千钧一发之际,他瞥见冰封的裂缝抢身而入,又在蛟龙血如灵蛇般紧跟不止的刹那重新填补封十剑法。

然后,他自己也是诧异的看了看手中的刀,封十本是一种术法,后经过历代昆仑先辈的传承,才将其融于剑术之中,他本就不是熟悉术法的人,封十的解法也不是很熟练,但刚才那一解再封的动作却是行云流水毫无破绽,难道真的是那颗龙血珠起了什么特殊的作用,让他的术法修为也在不知不觉中提升了?

他心中疑惑,自己是黑龙的敌人,为何对方会做出这种得不偿失的行为?真的只是意外失手,还是另有阴谋?

他一边思索一边往前走,这里还是一片静谧,白骨自远方铺来,月白花生长在遗骸之上,无风自动缓缓摇曳着,他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就看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平静的躺着,还是如他离开之时一模一样,他焦急的加快了脚步,却也在不经意间放轻了动作,忍着越来越无法控制的心跳箭步冲过去,然后小心翼翼的扶起沉眠不醒的人,低低说道:“我回来了,阿潇……我回来了。”

帝仲从他体内无声无息的幻化而出,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打扰两人,只是在一旁守着,感觉自己没有躯体没有灵魂的残影,也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

她还是那样无知无觉,冰凉的身体轻轻靠着他,萧千夜愣神的看着她,她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一瞬间让他感觉之前透过白教雪湖听到的她的声音也都只是幻觉一样,恐惧油然而生,他深吸一口气,勾开领口的衣襟,她心脏处纵横交错的十字剑伤依然触目惊心,被战神之力守护着的淡淡火种也比之前更加黯淡,心知不能再继续拖延,即使心中万般不安,萧千夜还是立即取出怀中一直小心保护着的木盒打开。

自离开地宫之后,这东西一刻也没有离过他的身,虽是木盒,但依附着月神的力量,一时间竟也呈现出皓月一样的光辉,只见木盒的中心真的有一滴血,只是不同于正常人类的鲜红,交错着属于日神独有的金光,瞬间就让幽暗的冰河之源被映照出淡淡的金色,好似旭日的光芒,又宛如落日的余晖,这滴血中不知蕴含了何种强悍的生命之力,在它被萧千夜小心拖出的同时,周围的月白花百倍千倍的疯长,只消片刻就让整个白骨的世界被花彻底覆盖,让荒芜的陵园也变得熠熠生辉,朝朝日上。

他的手还是在这一刻不受控制的颤抖,帝仲在一旁静静等着,明明从得知双神之血的那一刻开始,这个人就坚定不移的要得到它,可真的走到这一步,心中难免还是会产生惶恐,这一滴血一旦混入火种,到底是会迎来新生,还是会走向真正的灭亡?他无法判断,甚至也无法做出抉择,只能默默等着他将所有的情绪压下,不知做了怎样艰难的决心,终于慢慢的抬起手,散去战神之力的保护罩,屏息凝视着微红的火种,将双神之血轻轻滴入。

那滴血和即将湮灭的火种慢慢融合,没有一点声响,萧千夜觉得心跳都在这一瞬间停止,一动不动盯着火种的反应,那抹淡到几乎看不见的红缓缓变得明媚起来,不知不觉就让寒冷的冰河之源荡起一缕温热,皎洁的月白花一点点透出嫣红,空气中都好像一瞬间点燃起火焰的气息,就在他按捺不住心中惊喜的同时,忽然一道逼人的火光从胸口迸射而出,赫然击中旁边的白骨遗骸,巨大的撞击力让整个墓地一阵猛烈的摇晃,也让萧千夜脚步紊乱身体一僵往后退了一步。

“阿潇!”他惊呼脱口,本能的想去扶住身边的女子,火焰一瞬间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他就眼睁睁看着那个挚爱的身影在眼前被吞噬,情急之下,萧千夜根本不顾上这种火焰是传说中的神鸟火种,他不顾一切的想要冲进去,皮肤在触及火焰的刹那被灼伤,本就不堪重负的身体再度开裂出道道恐怖的伤痕,他却好像无知无觉,一只手探入火种艰难的摸索着。

没有……什么也摸不到,那片窒息的火光里只有炽热,让他冰凉的躯体也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剧痛,但他不退反进,整个人都要被火舌彻底吞没之际,帝仲不得不一把拎住他的肩膀强行往后方安全的地方挪了几步,特殊的共存之下,帝仲的神色略显痛苦,当年和澈皇一战,他只是被火焰灼烧伤到一点手腕的皮肤,那道伤口持续万年不曾愈合,而现在这个人差一点全身都被烧伤,若是再不阻止,只怕没等到潇儿恢复,他自己就要先死在火中!

“放手……你放手!”萧千夜的瞳孔映着火光,烈火烧去云潇的身体,也烧去他最后的理智,被骗了?还是中途出了什么差池?就算她永远醒不过来,好歹也还能静静的留在自己身边,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就连那具冰凉的身体也被烈火吞噬再无一点踪迹,他真的只能彻底失去她,连最后的念想也无法挽留吗?

在混乱中,他被人轻轻拉住手腕,阻止他奋不顾身的跳入火种中,萧千夜愤怒的甩开这只手,绝望的吼道:“你放手!放手,放……”

话音未落,最后一个字被硬生生吞回腹中,他本是暴跳如雷的甩开一直拉住自己的手,下一瞬间本能的将那只手又拉了回来,耳边传来熟悉的轻笑声,是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人从火光里翩然而出,火焰在她背后如一对明亮的羽翼,然后一点点收缩钻入胸口的火种,云潇轻轻舒了口气,往后退了一步,歪着头对他笑了笑:“好好好,我放手就是了。”

他呆在原地,半晌无法思考,下意识的伸出颤抖的手,又在即将触碰到脸颊的瞬间触电般的收回。

第五百零六章:重生

借着他失魂落魄的刹那,云潇也在好奇的打量着“自己”,她似乎是在一片冰冷死寂的世界里一个人默默走了好久,无论从哪个方向往前走,都只是无穷无尽的虚无,她想发出声音呼唤身边的人,但喉咙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所有的声音都被悄然压下,她一低头就能看到自己胸口纵横交错的十字剑伤,看着血液从那个伤口中源源不断的流走,来自白教的禁术死死束缚着这具身体,让仅剩的那一点温度也被笼罩在阴霾之中,始终无法再度复苏。

她在这样无助的世界里清楚的回忆起一切,那个昏暗的黑棺,那个疯子一般扑在她身上的人,还有最后毫不留情致命的两剑,她似乎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可是光线、声音和温度都在一点点消失,明知一睡下去或许就是真正的死亡,可人类脆弱的身体并不是单靠意志力就能逆转生死的,她看着自己一点点失去心跳,慢慢的停下呼吸,就连身上仅存的温热,也在无边的黑暗中彻底冰凉。

死亡……那就是死亡真正的感觉吧,就在她精疲力竭想要放弃的时候,右手上萦绕不散的温暖像一汪清泉护着身体,她动不了,只能在这样无声的守护下沉沉睡去,也不知还有没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刻。

这样的日子到底过去了多久无法细算,直到某一天熟悉的刀气劈开冰冷的世界,她隔着看不见的屏障看着从小就喜欢的人跪倒在“自己”身前,放下了所有的骄傲和自尊掩面痛哭,他是那样疲惫,整个人的精神都在一瞬间绝望而崩溃,脱下白袍小心翼翼的将她抱入怀中,那般轻柔仔细,她终于离开了死寂的世界,感觉到久违的阳光照在脸上,虽然无法感觉到一丝温暖,却还是让她心中荡起涟漪。

然后,在某个简单的帐篷里,他用干净的毛巾沾着清水,一点点擦去自己身上的血污,受到血咒的影响,她整个人就好似一尊玉雕没有丝毫血色,只是皮肤上黏着的血污极难清洗,她看着清水一盆盆换进来,不知道换到第几盆的时候才终于看不见血色,他是个从来不会照顾人的男人,笨手笨脚的给她换上干净舒适的衣服,俯身低头在额头淡淡一吻,好像只是在照顾一个熟睡中的孩子。

再往后,她靠在那个人的胸膛上,从炎热的大漠辗转来到雪原,最终来到这片残留着灵凤之息的墓园里,他郑重的和自己告别,不知道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但即使她担心的想要伸手挽留,沉睡不醒的身体却没有给她任何的回应,或许是凤姬姐姐留下的力量真的起到了什么作用,隔着白教的雪湖,她终于能发出一点点的声音,但也只能维持短短的一瞬,就再次陷入死寂。

直到片刻之前,即将彻底湮灭的火种被来自日神的生命之力点燃,又在月神的守护之下重新复苏,她呆呆看着“自己”的身体在烈火中被烧去形骸,从皮肤到头发一点点焚毁,心中忽然有种难以描述的哀痛,她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抓住“自己”,却惊讶的瞥见“手”是一只翅膀的状态,明艳的火焰熊熊灼烧。

那一刻她清楚的意识到,属于“人”的自己已经被火种彻底的烧毁,她从混血的束缚中挣脱,终于恢复到了让所有人都要礼让三分的皇鸟原身。

即使是那样的不舍,她还是默默看着那具身体一点点消失,再抬手按住胸口,纵横交错的剑伤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明艳的火,伤痕、疼痛也伴随着一起消失,可明明身体已经浴火重生,内心仍是一片荒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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