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榭依
“人去楼空?”萧千夜谨慎的追问,想起莫名出现在大漠上被魔物围攻的龙吟,总觉得这件事有些古怪,昆鸿回忆着墟海的情况,心里也有些奇怪,接道,“墟海墟海,听名字应该是海才对吧?反正我进去的时候已经干涸的差不多了,也就最里面的宫殿附近还有海的样子,我们派人潜下去查探过,也没有找到所谓王族的人。”
萧千夜心中迟疑,龙吟既然不是和军阁起了冲突,为什么会一个人跑到落日沙漠里去?那家伙一贯对族人极为重视,无论如何不会放任手无寸铁的族人被军阁带走吧?
他越想越觉得有问题,心不在焉的翻动着那颗小小的龙血珠,龙神万年前就已经在终焉之境逝去,她是从哪里得到了龙血珠?
“哇……龙血珠!”他这一翻手,玉絮捂着嘴发出一声惊讶的低呼,萧千夜也在瞬间露出诧异的神色,立即追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东西的?”
“我听姑姑说过,不过还是第一次瞧见。”玉絮紧张的从他手里捏起那颗龙血珠放到眼前仔细辨认,一边努力回忆着姑姑曾经说的话,一边有些拿不定主意的解释道,“姑姑好像也是听凤姬大人说的,凤姬大人身体一直不太好,偶尔实在难受了就会到细雪谷来找姑姑帮忙调理,姑姑说她年轻的时候总以为拥有灵凤之息的凤姬大人是没有弱点的,后来才知道这世上还有另一种远古神兽,名为‘龙神’,凤姬大人说龙神身上的东西,无论是血、是骨都对她极为克制,尤其是一种叫龙血珠的东西,虽然很罕见,但龙神当年游历四海八荒的时候的的确确留下过一些。”
玉絮轻轻晃了晃,忽然目光一亮,将龙血珠放到萧千夜眼前指着里面若隐若现的游龙影惊喜的说道:“你看,传说中每一颗龙血珠都能看到龙神的影子,也是唯一辨别真伪的方法,这东西可罕见了,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这么罕见的东西,有什么特殊的作用吗?”萧千夜不动声色的收了回去,故作不经意的问着,玉絮想了想,挠了挠脑袋说道,“据说是可以入药,对术士法师而言还可以提升修行,不过你还是少碰它,这东西对云潇不好……啊,对了,云潇!云潇她是不是……”
玉絮一个激灵回过神,没等她把话问完又被霍沧捂着嘴强行拽到了一旁,两个将军尴尬的轻咳一声,显然知道这事情背后另有隐情,都是识趣的不再多问。
第五百章:重聚一堂
萧千夜并没有多提关于云潇的事情,只是捏着那颗血色的珠子担心的问道:“这个龙血珠要如何毁去?我尝试过,根本捏不碎。”
玉絮也只能忍着心中的焦急先回答他的问题:“那我就不知道了,这东西对某些人来说几乎等同于无价之宝,人家藏着掩着都来不及,怎么会想着要毁去呢?对了,你可小心点别让外头那些神神叨叨的术士发现,要不然这种宝贝一定会吸引有心之人前来争夺的,说起来你到底是从哪里得到的呀,你不是一贯不会术法吗?”
萧千夜想了想,谢过玉絮的好意,又扭头对昆鸿如实说道:“墟海的王族龙吟现在就在大漠侯那里,她被沙漠上的蝠翼抓伤眼下还没清醒,你先把她交给我,等我问清楚事情的始末,你再带她去帝都见陛下。”
“被蝠翼抓伤了?”昆鸿若有所思的嘀咕道,“我先前回来的时候是看到一大群魔物成群结队的不知道在干什么,难道也是被你手上这珠子吸引过去的?对了,她要是真的在大漠侯那,你可得跟她提个醒,不久前墟海潜入帝都杀害叶小姐和三郡主,虽然上头目前还没有对他们下追杀令,但是四大境对墟海可都是视如大敌的,我记得他们那一族最显著的特征就是蛟尾,哎……让她藏好了,这要是在城里被其他人找到,我也救不了她。”
“嗯,多谢,我也该回去了。”萧千夜收起龙血珠起身告辞,玉絮连忙眼疾手快的拽住他的袖子,东冥碎裂之后她本来是和霍沧一起在一处偏僻的小乡里隐居,日子虽然清贫,但远离了世俗纷争,两个人一起吵吵闹闹倒也算幸福美满,因为霍沧的左手是梅技师给装的假肢,他们每隔两个月就要去雪城找人家帮忙调整,梅技师虽然很忙,但是看在她姑姑的面子上总还是会抽空从帝都赶回来,他们就是在调试假肢的时候从梅技师口中听说了这些事情,虽然当时忍着震惊装成不认识的模样,回来之后还是担心的坐立不安,几番商量后,两人才决定来大湮城碰碰运气。
他们赶到大湮城的时候,军队已经撤离了,本想直接去找昆鸿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偏偏他又被调去探查墟海,这一晃又是一个月过去,好不容易逮着昆鸿,竟然还这么巧遇上了萧千夜!
玉絮咽了口沫,虽然从对方的脸色里已经察觉到了显而易见的不快,但架不住内心焦虑怎么也想问个清楚,她干脆展开双臂拦住了门,认真的挺直后背一字一顿的质问:“你不用告诉我之前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云潇救过我的命,也救过霍大哥的命,我只想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到底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我们能帮上忙的地方,你不要总是一个人扛着,我从东冥那会开始,就没把你们当成敌人!”
萧千夜微微动容,看着玉絮那双真诚的眼神,反而是自己有些面上惭愧的低下头去,用力捏着那颗龙血珠,心中泛起无限的哀痛,好似一瞬间又回到了那绝望的沙海寻人,霍沧不动声色的拉回玉絮,拍了拍曾经上司僵硬如铁的肩膀,还是如老大哥一般长长的叹着气,安慰道:“我也不问你发生了什么,只问你一句话,有没有什么我们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昆鸿在一旁默默不语,其实以他的立场,很多事情现在真没有霍沧方便,他唯一能做的,大概只能是视而不见,假装一无所知。
许久,萧千夜在心底默默挣扎着,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他全身的肌肉仿佛都紧绷到了极点,他慢慢的翻开手掌,眼里的光开始慢慢恢复,掌心那根火焰羽毛的痕迹已经非常非常的淡了,事实上自他离开白教之后也再也没有听到过云潇的声音,眼下冰河之源到底是什么情况他心中一点底都没有。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露出急切的语调,快速说道:“此番龙吟莫名出现在大漠上被魔物围攻,恐怕真正的目的就是拖住我不让我去救阿潇,可我又不能真的对龙吟见死不救,霍大哥,玉絮姑娘,谢谢你们肯帮我,可其实现在也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地方了,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到底敌人在哪里,又想要做什么,你们只管保护好自己,他们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你们一定小心提防身边来历不明的人。”
霍沧拖着下颚,被这几句话吸引了注意,自言自语的说道:“说起来现在城里还真的是有不少来历不明的人,大多数都自称是来自各地的术士,因为月神殿忽然消失引起了无数猜测,一个个都跑过来装神弄鬼了,正好城主不在,几个圣女又同时失去了侍神者印记,军阁也在忙着墟海的事情,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玉絮,你记不记得那天进城的时候有一伙人在叫嚣着什么帝王之血将断,飞垣不日便会沉海之类的话?”
“啊?”玉絮僵硬的扭过头,嘀咕道,“那不是一伙盗宝者为了兜售假的珠宝敛财故意说得嘛!胆子也太大了,不过他们溜得也真快,要不然被抓起来,肯定脑袋不保的。”
“胆子是挺大的,可是为了卖点假货不至于夸大其词到连命都不要的地步吧?”霍沧奇怪的眨了眨眼睛,总觉得这件事不简单,萧千夜也是下意识的摸了摸怀中藏着的木盒,莫名问道,“那伙盗宝者现在去哪了?”
霍沧虽没有直问,但也从对方一瞬警觉的目光中敏锐的察觉到了反常,他和昆鸿心照不宣的互望了一眼,这才说道:“后来过去了一队巡逻的士兵,那伙人自然是当时就跑了,我记得有个老婆婆,看着都有八九十岁了,拄着个拐杖也跟不上同伙,不过看她年纪太大了士兵们倒也没去跟个老婆子计较,警告了几句就放走了,要不我去找找,兴许还能找到她。”
萧千夜烦躁的握着古尘,他越是焦急的想回到冰河之源,身边越是有越来越多的异常在阻拦他的脚步,龙血珠,帝王之血,这一切的一切,无疑都是要妨碍他救回那个心心念念的人!他的脑中一片混乱,怎么办,龙血珠无法毁去,这东西在他眼里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一般充满了未知的危险,而暗中或许还有人在打他身上帝王之血的主意!
眼下如果丢下龙吟直接返回冰河之源,几个墟海黑蛟倒也对他构不成威胁,但是之前大漠上空的雷电竟然能克制光化之术,很显然是有人故意阻拦他,那无疑是有上天界的其他人从中作梗,又会是谁?鬼王……还是冥王?
一想起上天界,萧千夜只感觉头皮一阵一阵抽搐着疼痛难忍,连带着让帝仲也感到些许不适,忍不住开口劝慰道:“冷静点,潇儿有飞鸢护着,墟海要是能直接对她下手就不会大费周章来找你的麻烦了,若是你眼下自乱阵脚,才真的是中了人家的下怀,你一贯是个冷静的人,别什么事牵扯到潇儿就变得愚蠢起来。”
“可我……可我真的很担心她,我已经失去过她一次,我真的不能再失去她第二次。”萧千夜愣愣看着手心,他是在和帝仲说话,可在其他三人看来就只是在对着自己的手自言自语,帝仲微微一顿,淡淡提醒,“等龙吟醒了先问问龙血珠是怎么一回事,坦白说她会忽然出现在太阳神殿附近和你撞见就很奇怪,虽说从巨溟湾的弃乡道逃出来确实有可能往那个方向走,但还是太过巧合,让人不得不怀疑。”
帝仲的话也确实是他心中的疑问,但当时的情况也不容他多加犹豫,蝠翼之毒虽然常见,但若得不到及时的救治,真的会直接要了龙吟的命,他是对墟海充满仇恨,恨不得处之而后快,但唯独对龙吟仍是狠不下心,这个女人虽然个性强势对他呼来喝去,又屡次被长老院设计利用,但她本人无疑是个难得的真性情之辈,否则一只百年银蛟,哪里来的勇气闯入上天界救人?
一边是沉睡不醒的云潇,一边是重伤濒死的龙吟,一边是挚爱,一边是情义,到底该如何取舍?
掌心微微一热,萧千夜茫然地看着手心里那个淡淡的羽毛,心里陡然有一种莫名的温暖,好像他最熟悉的那种气息,一点点蜿蜒流向全身,冥冥之中似乎又能听见那种银铃般悦耳的轻笑,萦绕着耳边让他整个人恍若隔世,帝仲也在暗暗感受着这种神奇的温热,心中难免嗟叹感慨——那真是一个连他也完全搞不懂的女人,她真的就这么固执,从来脑子里只会为了所爱之人着想,就像传说中的神鸟,任性妄为。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让他莫名其妙的动了心。
终于,萧千夜抬起眼睛正视霍沧,一瞬间好像又回到了那个他熟悉的少阁主,冷定的说道:“那个老妇人多半就是盗宝者中的女祭了,霍大哥,麻烦你找到她,带来大漠侯府邸见我。”
“好。”霍沧一口应下,昆鸿也终于松了口气,他随意的摆摆手,嘱咐道,“你们低调点别太惹人眼目,事情闹大了我可就不能装作没看见了……”
“知道了知道了。”霍沧笑嘻嘻的抱拳,立马拽着玉絮就跑了,萧千夜对着他们深深的鞠躬,又转向昆鸿,有些惭愧的道,“我又给你惹麻烦了,昆鸿,有时候我真的觉得……遇见你们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
“喂喂喂,别说了!”昆鸿连忙跳起来,显然并不习惯这个人说这种话,他心中也有无数疑问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只是本能和直觉告诉自己,这应该是一个可以信任之人,昆鸿用手撑着额头,长长的叹了口气,忽然间感觉到了无穷无尽的疲倦,不知为何脑子一抽脱口问道,“云姑娘……云姑娘没事吧?你可得好好对人家,别辜负了人家一片真心。”
萧千夜不言不语,只是对着他郑重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第五百零一章:女祭
此时的大漠侯府邸,安格已经在大院里闲不住的踱着步等他回来,阿宁在一旁给年迈的阚婆婆捶着后背,看着安格在自己眼前来回走动越走越快,不过一会就晃得她眼睛一花一阵恶心反胃,阿宁气嘟嘟的按住他强行坐下,低声训道:“你别一直晃悠了,婆婆都说了龙姑娘没什么大事,让她好好睡觉,明天醒过来再补一遍祛毒的药膏就行了,你真的是烦死了,一秒也安静不下来。”
安格自幼被阿宁训惯了,这会干脆的抿着唇也懒得跟她还嘴,他坐立不安的盯着墙院,终于等到萧千夜像之前一样悄无声息的翻墙回来,立刻“蹭”的一下蹦起来冲过去,没等他开口问什么,只见他身后又是三个人影一起跟了进来,带头的是个高大的男人,看身手像是个习武之人,只是左臂是个银光发亮的假肢,他后面跟着个年轻姑娘,差点一跟头摔在地上,最后还有个拄着拐杖的老婆子,虽然弓腰驼背一大把年纪了,反而是翻墙的动作比小姑娘还利索不少,三人就那么莫名其妙的跟着他一起,站成一排和安格面面相觑。
“啊……这几位是?”安格挠了挠头,一时也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萧千夜指了指霍沧介绍道,“这是我白狼的原任将军霍沧,旁边这位是细雪谷的玉絮姑娘,至于这位老婆婆……”
话音未落,几步之外的阚婆婆忍不住冷哼一声,她眯着眼上下看了对方几遍,这才阴阳怪气的说道:“这不是卡曼尼部的祝老婆子吗?你还没死呢?”
这话一出,几人都不说话,看着两个老人家同时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相互之间有什么陈年旧怨,异口同声的发出哼哼声,萧千夜也不着急,原本霍沧从军阁分部离开之后就是要去找当时那个老婆子,没想到前脚出了门,后脚人家就好像察觉到了自己找了上来,为了不给昆鸿惹麻烦,他索性带着三人一起翻墙回了大漠侯府,祝婆婆看起来比阚婆婆还要年长一些,她是毫不示弱的提起拐杖指着对方的鼻子,立马中气十足的反骂道:“你不也还没断气吗?别以为年轻我几岁就一定活的比我长,咱俩谁先入土还不知道呢!”
“你……你个死老太婆,快三十年没见面了一开口就咒我!”阚婆婆气的面色发青,顿时腰也不疼腿也不痛跳起来就要冲过来打人,阿宁吓的手忙脚乱立即按住了她,谁知道她还不解气,抬手脱下自己的鞋照着脸就砸了过去,祝婆婆本就在她几步开外,毕竟是上了年纪,那只布鞋不偏不倚正中鼻子,老人家踉跄的往后退了一步险些摔倒,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抄起拐杖就要冲过去干架,玉絮一把按住气汹汹的祝婆婆,两个老人你一句我一句视若无人的开启了骂架,倒是让身边的几个年轻人尴尬不已,又完全插不上嘴。
安格拦在两位老人中间,好一会两人才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不约而同的对着旁边的阿宁和玉絮吩咐道:“渴死了,快弄点水来。”
“哦,哦……您先歇会,坐,坐吧。”阿宁和玉絮默契的将两人扶到石桌边坐下,一人一边倒了一杯凉水递过去,阚婆婆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忽然抬手指向萧千夜冷声问道:“你这老婆子鼻子还是那么灵,这么快就嗅到神物的气息跟过来了?我可警告你别打那东西的主意!难怪前几天你们的人在城里面大肆宣扬什么帝王之血将断,飞垣不日沉海这种鬼话,搞了半天是盯上了宝贝?”
她的话没让祝婆婆有丝毫的反应,反而是让萧千夜情不自禁的提高了警惕,即使面对的是两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子,他的手还是一瞬间就默默按住了古尘的刀柄,祝婆婆用余光扫过他手里的动作,不屑一顾的哼道:“我才不打那东西的主意,硬要说的话真正对神物有想法的只有塔斑部罢了,现在塔斑部是不是已经全灭了,呵……活该,早就警告过他们少惦记着不该惦记的东西,非不听,活该!”
安格眨着眼睛好奇的坐到了两人中间,也不顾气氛直接问道:“两位婆婆,你们说的是什么宝贝呀?”
“哎呀,这是安鲁的儿子?”祝婆婆捏着安格的脸,从额头一路摸到下巴,又用力捏了捏鼻子,一下子脸上露出和蔼的色泽,乐呵呵的说道,“都说儿子随娘有福气,你爹那么五大三粗的臭汉子也不知道走了哪辈子的狗屎运娶到你娘那种小姐,还好你长相随娘,清秀干净,就是不像个沙匪,是不是平日出去抢劫都要被人嘲笑啊?哈哈哈哈哈……”
“额……”安格是根本就不认识眼前的老婆婆,但是卡曼尼部他还是听说过的,那是南漠的一支沙匪,不过两族的女祭之间不知道是起了什么矛盾,真的是整整近三十年没有往来过,就连盗宝者聚会他们也都不参加,想到这里,安格这才将目光转向自家的阚婆婆,忽然脑中灵光一闪,脱口问道,“难道三十年前是你们俩闹的矛盾,这才让安烈图和卡曼尼闹僵了?”
“哼。”祝婆婆并不否认,指着阚婆婆的鼻子骂道,“三十年前的盗宝者聚会上,我曾观测到一颗帝星的轨迹一闪而逝,那时候我就告诉你,帝王之血快要断了,你不信就算了,还到处说我危言耸听!哼,我原以为几百个女祭中也就你还算有点天赋,谁知道你也是庸俗无能之辈,真是白瞎了我那么多年视你如姐妹,还特意告诉你这些秘密。”
阚婆婆抿了抿嘴,显然是真的被人家一番话说得理亏,但嘴上还是不甘示弱的反驳道:“哪有三十年,二十九年,明明是二十九年!”
萧千夜咋旁边认真的听着,也在暗自寻思着两人对话中暗藏的玄机,二十九年前……那应该是天尊帝明溪出生的那一年,那个时候盗宝者的女祭就已经观测到了帝星的出现,甚至察觉到帝王之血即将终断?
安格也已经察觉到了两位老人话中另有隐情,他一手拉着一个,摆出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呵呵问道:“好婆婆,快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好不好?我怎么说也算是个盗宝者部落的头领,天天正事不干只会在大漠里抢劫,不好,不好的,我也是时候了解一下真正的盗宝者了,好婆婆,你们先别吵了,给我说说怎么回事呗?”
话音刚落,两个老人同时抬手对着他的脑门一顿猛敲,异口同声的骂道:“抢劫不好吗?你这臭小子难道也想学塔斑部去盗宝?”
安格委屈的摸着脑门,感觉自己说什么也不是,索性闭了嘴乖乖坐着,祝婆婆却忽然长长叹了口气,意味深长的盯着萧千夜看了许久,终于摆摆手说道:“罢了,天命至此我也不瞒你们什么了,我说那边的年轻人,你读过飞垣的史书没有?”
萧千夜疑惑的看她,回道:“若是正史的话,我自幼就已经学过,若是野史……我是帝都出身,不让看那些东西。”
“帝都出身?”祝婆婆虽是女祭,但这几年随着年纪越来越大也很少再跟着族人到处流浪,她认真的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还真的不知道这个人就是眼下飞垣的头号逃犯军阁主,但她似乎也并不在意这些东西,拄着拐杖慢慢站起来,一边踱步一边回忆着过去,低声说道:“正史记载,开国帝后皆是在大湮城与世长辞,但其身后之事则全部是迷,当年随行的十个亲信也自此失去行踪,再未出现在这片土地上。”
“喂,老婆子,你真要告诉他们这些事情?”阚婆婆厉声制止,枯木般的手一瞬剧烈的颤抖起来,祝婆婆不屑的哼道,“我都这把年纪了,少活几天也无所谓,总不能真的把一切都带进棺材里去吧?”
阚婆婆欲言又止,半晌才叹了口气,反而是自己接下话说了下去:“也是,自二十九年前开始,数百只盗宝者部落就再也没有新的女祭出现了,这是帝王之血将断,也不需要再有人守着秘密了吧,哎……安格,现在飞垣尚存的所有盗宝者,都是曾经那十个亲信的后裔血脉,他们知道帝后的秘密,也知道双神之血的秘密,为了将这个秘密永远的隐瞒下去,他们选择远离帝都,远离政权的纷争,并决定不再出现在这座流岛之上。”
“但他们也没有不自量力到以为后世子孙能永远的守住这个秘密,事实上还没有等到这十人全部离世,就已经出现了第一个叛徒,这个人叫‘芮洲’,是塔斑部最初的先祖,而随着时间慢慢过去,总有人选择背弃当初的本心,毕竟得到帝王之血,就能左右政权,甚至取而代之。”祝婆婆笑着接话,无可奈何地看着几人,“帝王之血的秘密还是慢慢传开了,这些人的后裔也在不断壮大,各自圈地为王,越来越多的盗宝者部落由此而生,皇室也被惊动,派兵过来挖地三尺找了两千年,好在地宫得到双神庇佑,一直相安无事,这股疯狂的执念慢慢消退,盗宝者数百年、数千年毫无所得,渐渐的迫于生计转行做了沙匪。”
安格尴尬的咧咧嘴,他老爹还在世的时候确实和他说过类似的话——这么多张嘴总是要吃饭的,与其去挖一个虚无缥缈接近传说的神物,倒不如专心抢劫眼前过往的商队,干什么盗宝者,沙匪比盗宝有前途多了!
祝婆婆继续说道:“塔斑部一直都没有放弃,四年前他们还盗走了太阳神殿里的五彩石,搞的帝都雷霆大怒下令剿匪,你们安烈图也是福大命大了,不仅没死在剿匪里,还翻身封官加爵当了个大漠侯,安格,好好抓紧时间过最后安稳的日子吧,帝王之血将断,飞垣的未来不可预期,二十九年前我就说过了,当时没人信我,哼,现在你们信了吧?不过也晚了。”
“婆婆,这些东西你们是从哪里知道的?”安格忍着心中的震惊,疑惑的握着两人的手,三十年没有往来的两个老人同时叹了口气,低道,“女祭一职便是传承着这段记忆,只有前一位女祭去世之后,这一段记忆才会直接进入继任者的脑中,这是十位先祖留下的禁术,人心真的很复杂的东西,他们不想让这段历史彻底消失,又不想过于宣扬引起争夺,只想让这种说辞变成亦真亦假的传说,遵照禁术这段历史不可外传,否则……”
“否则怎样?”安格心中咯噔一下,手中下意识的用力,两位老人对望了一眼,都是一副淡泊如水的神态,漫不经心的回道,“还能怎么样,我们都这把年纪了,帝王之血也被人夺走,现在说出来也无所谓了。”
萧千夜思索着这些话,心有感慨,这份帝王之血真的是曦玉为了拯救后世血脉刻意留下的,可她也真的为了救一个不相干的人,让千万年的苦心一朝白费,缘分……真的只是如她当时所言,觉得日月双神和阿潇在冥冥之中自有缘分吗?
安格急的不行,还在询问如何才能化解古老的术法,只见萧千夜揉了揉眉心走过来,他的面容闪过一瞬的温柔,开口更像是另一个人的语调,顺次在两位老人额心轻轻点过,伴随着他指尖的动作,有什么奇妙的东西从老人脑中慢慢消失,淡笑:“放心吧,禁锢之术已经解除,二位大可放下这么多年的心结,安度晚年去吧。”
安格连忙给阿宁使了个眼色,让她扶着两个老人去厢房休息去了,然后他忽然挺直后背站起来直视着萧千夜的眼睛,天性心直口快的沙匪认真的望着他,一字一顿紧张的问道:“帝王之血……难道是被你夺走了?”
第五百零二章:真真假假
他那样性格的人,哪怕沉默一秒钟,安格也立即意识到了事情的真相,但他只是用力握了一下拳头,最终还是摆摆手好心提醒道:“别的我也不想多问你了,但如果那东西真的已经落到你手上,你就要小心也许会有其他的盗宝者部落还惦记着。”
话音未落,从旁边的房间里传出来一声剧烈的咳嗽,安格奇怪的歪过头,嘀咕道:“龙姑娘醒了?咦……刚才阿宁还跟我说她睡得挺沉,怎么好好的咳得这么厉害。”
“龙姑娘?”一旁半晌没插上话的玉絮心下一动,紧张的抱住霍沧的手臂,立马感到额头都开始冒出冷汗,支支吾吾的问道,“不会就是你们之前说的那个墟海王族吧?”
萧千夜本还在担心怀中双神之血,这会听见龙吟的声音也不得不回过神来,再想起玉絮曾是细雪谷的大夫,主动开口说道:“她是被大漠蝠翼抓伤中了毒,先前已经麻烦阿宁帮着解毒了,玉絮姑娘,她的身份不方便请大夫过来,你能不能帮我看看她的伤势,她对我算是有恩,而且我也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清楚。”
玉絮眨了眨眼睛,心虚的瞥了一眼霍沧,墟海之人潜入帝都杀害皇室成员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据说那群家伙手段残忍又神出鬼没,简直比穷凶恶极的罪犯还要恐怖,她本想直接拒绝算了,但一抬头望见霍沧憨憨一般的傻笑,心里又软了下去,只能悻悻嘟了嘟嘴低声道:“好嘛,我可是看在云潇的面子上才帮你的,说起来云潇到底……”
一句话没说完,玉絮就被霍沧捂着嘴往龙吟的房间里拖去了,萧千夜无奈的跟上,玉絮已经几度问起这件事,倒也不是他想刻意隐瞒,只不过每每想起来心中就是撕裂的剧痛,不知该从哪里向她解释。
龙吟已经醒了,她在坐起来的一刹那感到胸肺涌出剧烈的疼,立即全身如散架的木偶重新向后倒了回去,但伤口的血被这一坐一躺的动作再度撕裂,就在她无助的看着头顶陌生的天花板之时,一张从未见过的年轻脸庞突兀的出现在眼睛正上方,精准的并指点住全身几处大穴,顿时涓涓而出的血就被神奇的止住,她僵硬的扭了一下头,见到这个人在床榻边坐下,撸起她的袖子搭着脉,半晌才满不在意的扭头和身边的人说道:“没事,皮肉伤,刚才是她自己乱动弄破的,蝠翼的毒也融解的差不多了,明早再抹一遍祛毒的药就行了。”
龙吟全身无力的看着她,然后才看到她身后站着的人,一瞬间以为自己花了眼,龙吟用力揉了揉眼睛,低声惊呼:“萧、萧阁主……你怎么会在这?”
“这是大湮城,安格的家里。”萧千夜靠过去,从袖子里摸出龙血珠,借着房内昏暗的灯光晃了一晃,看门见山的问道,“你身上带着这个东西,被大漠里的魔物一路追杀到了太阳神殿,这才恰好被我撞见救了回来,龙吟,之前我去找过昆鸿,他说军阁拓宽了弃乡道进去墟海深处之后并没有找到王族的人,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什么会跑到荒漠去,又为什么带着龙血珠?”
龙吟傻傻的看着他,这般犀利锋芒的问话让她一时反应不上,下意识的抬手按住自己的额头认真的回忆起来——发生了什么?她似乎还在和蜃影大人说话,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
她想了好一会,房子内安静得出奇,连玉絮都识趣的站到了一边不敢吱声,萧千夜慢慢走到床前,将手心里的龙血珠递到她眼前,提醒:“龙血珠极为罕见,但是对神鸟一族有极强的克制作用,龙吟,谁派你来的?”
“不是,没有人派我过来……”龙吟一急,一瞬就从对方的语气里听出了排斥和警觉,她挣扎的坐直身体,也无暇顾及身上的伤口,回道,“长老院派了人过来找我,是六长老一脉的,虽然也是黑蛟,但他们的体型更接近传说中的蜃龙,来的是六长老蜃貘的女儿蜃影大人,他们不想让你救浮世屿的幼子,所以命令我把龙血混入什么双神之血中,因为龙血能克制神鸟的火种……”
龙吟略显痛苦的按住额头,她说的话无疑是她所知道的真相,但不知为何脑中一片一片出现许多莫名的空白,让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刻意的忽视了,蜃影大人做了什么,记忆的最后一刻,蜃影大人斥责她为了个男人违背长老院的命令,告诉她必须去,为了墟海的未来,她必须这么做!
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事?
“喂……”玉絮紧张的看着龙吟,身为大夫的警觉终于忍不住一步上前强行抓开了她的手,她已经在这短短的几秒钟用指甲将额头抓出道道血痕,可即使如此还是无法回忆起来当时发生的一切,龙吟低头垂目,长长的头发遮住了眼睛,谁也看不到她双瞳深处那抹鬼魅的紫色光泽在一瞬间燃起又无声无息的湮灭,忽然,她全身剧烈的抽搐了一下,反手按住玉絮的双肩紧张的道,“小橼!小橼被蜃影大人带走了!”
玉絮吓了一跳,这一抓力道极重,好似一座无形的大山按的她一阵窒息,霍沧连忙眼疾手快的把玉絮拉了回来,龙吟咯噔一下从床上跳起来,冲着萧千夜毫不犹豫的抓住他的胳膊哀求道:“我不想伤害幼子,我跟蜃影大人解释了好久浮世屿不是敌人,可是他们不肯相信我,然后我就抢了龙血珠想毁掉,可是这东西太坚硬了我实在没办法毁去它,我只能带着它先逃走,我从弃乡道逃了出来,可是小橼却被蜃影大人带回玄冥岛了!”
龙吟迟疑了一下,倏然感觉门窗紧闭的房间掀起一抹古怪的风,吹得桌上灯火乱晃,瑟瑟生寒,她似乎是理所当然的说出了事情的始末,可这是谁的记忆?为何总有那么一丝莫名的违和感?
萧千夜也在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连同他身体里的帝仲也在这一刻陷入深思,龙吟双目无神的发了一会呆,这才一下子清醒过来,满脑子全是弟弟的身影,焦急的说道:“蜃影大人说如果我不听从长老院的命令,他们就杀了小橼以儆效尤,小橼被你打伤之后到现在都没有恢复,如果没有蛟龙巢帮着缓和伤势他根本撑不了多久,你救救他!我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弟弟!”
龙吟“噗通”一下就跪在他面前,再也没有平时里傲气的神采,满脸都是泪水急的语无伦次,“长老院还派了人去冰河和昆仑,冰河那边有人守着动不了手,昆仑那边似乎也不是很顺利,他们很生气,他们知道你和我的关系,觉得你一定会对我放松警惕,所以才给了我龙血珠让我暗中加害幼子,可我、可我不想害她,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想害云潇!”
“云潇?”玉絮惊讶的听着这两个字从龙吟口中蹦出来,挣脱霍沧的手臂冲过去问道,“你认识云潇,她怎么了?她到底在哪里?”
龙吟微微一怔,即便双瞳中的紫光一闪而逝,还是一眨不眨的落下泪来,玉絮呆呆的听着事情的始末,这段时间她已经听过无数流言蜚语,即使每一句都比龙吟说出来的更加惨烈,但她依然怀揣着一丝侥幸,觉得那个在细雪谷和她短暂相处过几日的姑娘一定能福大命大躲过这一劫,可当几乎一模一样的话再次传入耳,她终于不得不相信所谓传闻……竟然是真的?!
“玉絮……”霍沧想把她拉回自己身边,却见玉絮整个人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不知被何种情绪影响,忽然愤愤抬头望着萧千夜厉声斥道,“你为什么没保护好她?”
“玉絮!”霍沧一惊,显然没想到玉絮会忽然说出这种话,她就像一瞬间变了个人一样,满脸都是悲愤和哀痛,霍沧本能的拦在两人之间,生怕他们会一言不合再起冲突,而萧千夜只是冷定如初的站着,既没有对这样的质问表现出丝毫不满,甚至也根本没有要回答这个问题的意思,他一只手紧握着龙血珠,另一只手看似轻轻的搭在古尘的刀柄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霍沧尴尬的看着自己曾经的顶头上司,终于把玉絮扶起来冲她轻轻摇了摇头,没等几人再说什么,安格一把推开门,顿时外面的烈风席卷而来,将房间里的东西吹的七零八落,萧千夜惊讶的往外望去,明明不久之前还是烈阳高照的下午,这会已经一片漆黑,他甚至能听见魔物的疯笑从遥远的荒漠上顺着风一起飘来,安格努力的想关上门,又被狂风吹的站也站不稳,直到霍沧也一起帮忙才强行堵上了门。
“沙尘暴过来了。”安格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一脸惊悚的低喝,“很奇怪,天一下子就暗下去了,城外甚至已经下起了暴雨,可就这样还能卷起沙尘暴!大湮城的结界也快要拦不住这古怪的天气了,你小心……”
话音未落,天空一声低沉的龙吼,萧千夜一步推开窗子,只见上层黑云中一抹熟悉的龙影,堂而皇之的冲破大湮城的结界,龙首一瞬就和他四目相对!
房内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这不是幻影,而是真正的龙!
萧千夜一个人提刀走出房间仰头看着龙,一瞬就感觉到了熟悉的冥王之力萦绕龙的周身,它现在的原身是倚靠煌焰的力量复苏,虽然远不及万年前被斩杀的真身,但也比残影状态强上千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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