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烬天下 第223章

作者:榭依

他身为军阁的正将,柳城那些潜规则他多少知道一点,但错综复杂的权势关系却逼着他们要一直对这种行为视若无睹。

直到报应,终于降临在自己头顶。

之后,他意外遇到许久不曾联络过的童年好友安格,在一群沙匪的掩护下才瞒天过海平安来到西海岸,又在那里见到了让他最意料不到的人,少阁主的亲哥哥,他曾经的同僚——萧奕白。

万幸的是他的一双儿女都还平安,小妍虽然伤势严重,但也终于慢慢苏醒,一家人悄悄坐上这艘准备前往海外的商船,再然后,他就发现了高瞻平的妻子和儿子,竟然也那么巧和他们同乘一艘船!

这几日他一直刻意和两人保持着距离,直到片刻之前,天尊帝身边新晋红人朱厌莫名出现,毫不手软的就将他们斩杀于剑下,然后扔进西海。

这其中复杂的关联他多半能猜到一些,但如今身心俱疲的他已经完全不想再插手别人的琐事,他唯一希望的就是能带着妻子孩子尽快离开飞垣,这辈子都不要再回来了。

父母亲朋会被他连累吗?他甚至连这种事情都已经完全顾不上了,只能祈祷帝都高层能网开一面,不要株连无辜。

朱厌懒洋洋的靠着,仰头望着明媚的蓝天,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在和他说话,更像是自言自语,喃喃:“我好羡慕你呀,招妓、武斗、滥用私权?真的也好被迫也罢,但世人眼里看到的蔺将军,就是违法乱纪,罪不可恕,可你竟然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甚至马上就可以离开这座让人生厌的孤岛,获得全新的生活,到底是谁在暗中保你?哈哈……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能让陛下妥协松口的人,也只能是他。”

他一边说话,无意识的叹息一声,眼中是真的掠过一丝羡慕之色:“不是所有人都能有你这么好的运气,遇到对你真心相待的好上司呀。”

蔺青阳靠着门,这段时日的奔波劳心,已经让他如行尸走肉般麻木,只是忽然从朱厌口中听到这句话,眼眸也紧跟着亮起来,朱厌咧着嘴嬉笑着,有无奈,有不甘,但最终只是云淡风轻的看着头顶悠闲飞翔的海鸟,慢慢说道:“蔺将军出身普通,虽然算不上什么大富大贵的家庭,但至少也是温饱无忧,祖上都是剑客,您也是自幼习武,这才凭借天赋和努力进入军阁成为将领,说到底还是比太多太多人,起步点高了很多吧。”

他叹了一声,面容有些迷惘:“大概就是那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我跟您可不一样,我才是生活在那种真正的底端,任人宰割的人。”

蔺青阳没有回话,现在的他对朱厌的过往没有丝毫兴趣,但不知道为何还是耐心听着他说了下去:“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嗯……我想想,大概六十、七十?呵呵,反正对我而言不算很久,自我有记忆开始,就一直生活在一处阴冷的水底,每天会有狱卒送来奇怪的药,功效不明,目的不明,不吃就会挨打,打死就直接扔了,我吃了好多年,身体也变得越来越奇怪,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我同一批的所有人都没能撑住那些药物的摧残,我却活了下来。”

朱厌无声无息的笑了,背后却是情不自禁的一阵恶寒,但面容还是一副冷定:“姑且算我运气好吧,当时的帝都高层有意收服白教,但是白教立于雪原之上,信徒广泛又疯狂,他们可以不顾自己的生死绑着火药冲进军队里,再加上历代教主皆是血脉罕见的异族人,教中又有凶悍的术法威力巨大,以至于他们几次出兵都铩羽而归,到最后,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他们看上了我,毕竟我是异族三灵之一的‘灵虚’族,他们悄悄把我送到雪城,用最好的医术治好了我身上数不清的伤口,就连这张脸……”

朱厌抬手滑过自己的脸颊,忽然狡黠的眨眨眼睛:“这张脸也是假的,我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长什么样子,反正他们说这样好看,至于故意把我变成这个样到底是另有目的还是他们自己的喜好,就不得而知了。”

蔺青阳颓然的听着,听着他从低笑到捧腹大笑,最后声音戛然而止变得阴沉可怕:“后来我就被他们送去了白教,从一个普通信徒开始一点点往上爬,凭借灵虚族的血统我很快就见到了当时的教主和大司命,你知道不,若是以异族的角度而言,他们的血统还不如我的高贵!那两个家伙生怕我有异心会夺走他们的位置,拿我去尝试教内各种禁术,但我只能忍着,暗中挑拨,直到他们自己人互相猜忌两败俱伤,我杀了他们,可惜我没办法令千机宫的莲花神座产生反应,当不了教主,最终只能退而求其次坐了大司命的位置。”

朱厌忽然顿了一下,不知是被谁什么事情分了心,连带着狠辣的语调也倏然露出几分柔和:“千机宫后有一个人凿的湖,名为雪湖,它的湖水引自冰河之源,而那里是百灵之首凤姬休息的地方,只要透过湖水呼唤她,她就能听见,她是异族人的神,时至今日,所有异族人的血脉里都对她隐含憧憬,会为了她奋不顾身,我……也不例外。”

“灵凤之息……”一时间被记忆里那抹火焰气息撩起某种情绪,朱厌心中一动,甚至抬手用力按了一下眉心才勉强将这股冲动压下,冷哼道,“蔺将军是不是也见过那个女人?就是萧阁主身边,那个叫云潇的女人。”

蔺青阳凛然神色,不明白这家伙怎么会在这时候忽然提起云潇。

朱厌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他脸上微妙复杂的变化,咧嘴笑道:“我可真喜欢她,喜欢的……要发疯了,我讨厌人,讨厌异族,尤其讨厌灵凤之息,她偏偏就那么巧全部占了,真是让我欲罢不能。”

蔺青阳看着对方嘴角冰冷而轻蔑的冷笑,感到一种极端的危险,但朱厌很快就冷静下来,将手指捏的“咔嚓”作响,紧紧咬住了唇:“凤姬就是她姐姐吧?她是我最后的希望,我奉她为神,真的希望她能出手将我拉出绝望,可惜……可惜她并没有回应我,无论我怎么呼唤她恳求她,她都没有一点反应,她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时候起我才彻底明白,没有人能救我,能救我的人,只有我自己。”

“所以……”蔺青阳罕见的接了话,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他也早就心知肚明,朱厌歪着头惨淡一笑,“所以?所以我出卖了白教,把它的地形图,教徒分布,武学术法全部透露给了高总督,终于获得了他的信任,进入禁军暗部,但是高总督输了,输给了年轻的皇太子,我自然是要审时度势尽早脱身,所以我也出卖了他。”

蔺青阳张了张嘴,感到喉间一片干涸,朱厌的嘴边忽然掠过一丝讥笑之色,道:“所以我才说羡慕你,你遇到的人是萧阁主,而我遇到的人,是高总督。”

朱厌沿着甲板踱步走了一圈,慢慢、慢慢的说道:“蔺将军可要好好活着,别辜负了萧阁主一片苦心才好,毕竟天尊帝不是心慈手软之辈,能从那个人手下保住你的命,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笑吟吟的望向蔺青阳,无声将手里银色娲皇剑紧握,这本是风四娘的遗物,作为权利的象征其实一直是被风家代代传承,直到这次天尊帝将娲皇剑赠送给了自己,外人都说那是因为风家和天征府特殊的关系受其连累才会失去娲皇,但只有他自己心知肚明,天尊帝是在提醒他,他干的所有事情陛下都清清楚楚,以娲皇为戒,不要重蹈覆辙。

“我也是时候回去复命了,蔺将军,一路保重。”许久,朱厌耸了耸僵硬的肩膀,对蔺青阳微微颔首,他是直接往船下纵身一跃,双足平稳的站在海面上,远远还挥了挥手。

下一刻,朱厌眯起眼睛望向飞垣的方向,从遥远的西海岸似乎一直飘来熟悉的气息,迫使他情不自禁的想要靠近一探究竟。

第四百一十七章:碰运气

在飞垣迎来短暂平静的同时,萧千夜也从昏昏沉沉的睡梦中清醒,他本想稍稍动一动胳膊试试身体恢复的如何,只见紧靠着他休息的云潇也迷迷糊糊的醒来,两人对视了一眼,萧千夜咧咧嘴摸着她的头发笑起来:“我又吵醒你了?”

云潇眨眨眼睛没有起来,反而是枕着他的腿懒洋洋的又躺了下去。

萧千夜也不催促,这种宁静似乎很久很久没有过了,让他也忍不住想偷懒,就在这里什么也不考虑,每日和她一起懒散的发着呆。

这样的日子……好像也不错。

又过了好一会,云潇扭着脖子,这一连几日不被打扰的日子实在太过安逸,反正这座莫名其妙的流岛根本没有白天和黑夜,永远都是一模一样土黄色的天空和呼啸不止的风,她困了就挨着他睡觉,醒了就原地走走活动筋骨,虽然眼前还是只有那条倒霉的巨蟒可以充饥,但实际上两人皆是独特的血统,倒也不是很需要进食,反倒是戈壁滩没有水,几天下来不仅口干舌燥,身上还闷的有些臭烘烘。

她一直穿着的白裙眼下也是黑乎乎的,乍一看就像是从什么地方挖煤回来,连她自己都很嫌弃。

云潇嘟了嘟嘴,望着东面天空上那条硕大的裂缝,嘀咕道:“好想回家洗个澡,舒舒服服换身干净的衣服呀。”

“嗯。”萧千夜站起来,这几天他算是一动不动休息了个够,这座流岛虽然四处都只有凶兽的残骸,但氤氲不散的特殊灵力倒是对他恢复极为合适,想起自己其实也还是凶兽的血脉,这样的事情倒也在情理之中,他一手握住古尘,一手牵住云潇,边走边道:“是得回去了,虽然出去就可能被上天界发现,但我们总不能在这种地方躲一辈子,都要臭了。”

云潇小心的瞄了他一眼,她虽然一贯不太在意自己的形象,但在喜欢的人面前如此脏兮兮的也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萧千夜乐呵呵的看着她,随口安慰道:“我没嫌弃你臭……”

“别说了!”云潇本就羞的脸颊微红,冷不丁被他毫不掩饰的说出来,立即脸色难看之极,连耳根都是一片通红,低声骂道,“不会说话就别说话,气死人了。”

萧千夜尴尬的闭上了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又惹的她不开心了。

一路无言走到裂缝下方,萧千夜仰头凝视了片刻,上次从这里望出去,外面是璀璨的夜空,而现在从这里望出去,又是一片蓝天白云。

萧千夜深吸一口气,将云潇紧紧揽在怀里,古尘以御剑术的动作腾空而起,两人一同跳了上去,越接近裂缝,空间撕裂产生的对流越剧烈,外面高空的风肆无忌惮的想吹进来,又被流岛自身的阻力硬生生拦了回去,两股强悍的自然之力在裂缝边缘形成漩涡状气流,真的是让人举步维艰。

萧千夜勉力控制着古尘,云潇已经将头深深埋入他的怀里,她本就身形高瘦,这会被狂风一卷整个人都在晃,只能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丝毫不敢松懈。

萧千夜其实暗暗吃了一惊,能感觉到抱着自己的那两只手力道明显不同,左手无力颤抖,但右手却纹丝不动,豁然想起那只恢复的右手其实是初代皇鸟溯皇相助,他的心中又是惊喜又是担心。

两人蹿出裂缝的一刹那,耳边呼啸不止的狂风赫然消失,顿时察觉到周边空气变得清新舒适,云潇也慢慢从他怀中睁开眼睛,“哇”了一声忘记自己正以御剑术站在古尘上,她情不自禁的往前跑了两步,脚下一步踩空眼见着又要摔下去,萧千夜尴尬的看着她莫名其妙的动作,赶紧一把又将她拉了回来,骂道:“还没摔过瘾吗?你可别再掉下去了,一会又不知道会摔到什么奇怪的流岛去。”

云潇呆呆望着脚下浩瀚起伏漂浮着的云,似乎也没注意到他在说什么,御剑术的高度是有限的,这还是她第一站的这么高,连呼吸都因稀薄的空气变得有些困难。

然而此刻,她的内心却有一丝奇怪的冲动,似乎从这里跳下去,背后就会生出可以翱翔天空的羽翼,这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越来越真实,要不是一直被萧千夜拽着,她真的想遵照本心,从这里跳下去。

本心?云潇蹙了一下眉,为何她会把这种感觉认为是“本心”?

萧千夜见她心不在焉的样子,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向她看来,但他最终还是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也是跟着一起环视了一周,之前那座流岛在两人跃出之后很快就湮没在蓝天下,就如它意外出现接住坠落的自己,现在也是无声无息毫无踪迹的消失不见,但两人随即就发现了更为严重的问题,他们的视线范围内除了蓝天白云什么也看不到,既没有流岛的影子,也不知道下方到底是山还是海。

这是哪?距离飞垣到底还有多远?

两人尴尬的对视一眼,终于露出沮丧的神色,要回去,至少要先知道大概的方位,但眼下连个路标都没有,他们到底该朝着哪个方向找寻?

“只能……碰运气了。”萧千夜慢慢收回视线,云潇的目光在他故作镇定的面上转了几转,似嗔似笑假做唉声叹息的道:“你运气那么差,我才不要跟着你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

萧千夜也不生气,反而笑的更是柔和:“你运气好,那你指指方向?”

云潇翻着白眼瞄了他一眼,盯着自己的右手看了半天,忽然随便的指向一个方向,认真的道:“往这边走吧。”

萧千夜将信将疑的看着她,总觉得她现在的表情和动作都像个江湖神棍完全没有半点可信的地方,忍不住嘀咕道:“你确定?”

“反正是碰运气嘛!”云潇开心的笑起来,一点也不在乎,萧千夜无奈,本来也就不知道方向,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御剑术滑过天空,没走出半个时辰,身边的云忽然像有了生命一样朝着两人涌来,不出一会越来越浓郁,云潇这才心虚的又往他怀里钻了过去,萧千夜警惕的看着眼前匪夷所思的画面,倏然听见一声熟悉的轻笑竟是从云中传来,不等两人找寻声音的来源,云化成水珠,水珠凝结成镜面,一缕淡淡的竹叶清香拂过鼻尖。

“可算让我找到了。”随后,蚩王的脸在水镜里慢慢清晰,他似乎是已经回到了昆仑山下无言谷,正在曾经关押着幻魃女仙的天池上开启点苍穹之术,天池的水面波谲云诡,密密麻麻全是流岛的缩影,蚩王的神力依附着幻化的青竹叶逐一飘过,又摇着头感叹道:“想不到我也会用这么蠢的方法,因为根本察觉不到你们的气息,只能一个一个地毯式搜索,我可是找了你们半个月了,再找不到的话,这个点苍穹之术也就维持不住了。”

萧千夜和云潇皆是暗暗吃惊,这种术法他们曾经见过,早在万灵峰第一次遇到凤姬,她就是以这种术法帮助天澈找寻失踪的弟弟,后来他也听大哥提起过,说点苍穹之术是上天界为数不多被记载在泣雪高原雪碑上的术法,是利用众生万物之灵,诸如土灵、风灵、水灵一类的精灵协助,从而达到可以一眼掌握全境的目的,大哥也曾暗中学习过,但仅仅是在飞垣本土找人就十分消耗精力。

帝仲也说过,上天界之所以能统治万千流岛,就是因为他们会在踏足过的土地上留下点苍穹之术,以至于能从遥远的上天界,轻而易举的掌握所有动静。

想到这里,反而萧千夜无声倒吸了一口寒气——这种强悍的术法竟然能在蚩王手下整整维持了半个月!他可不是在一个流岛上找寻,而是在上天界管辖的所有流岛范围逐一搜索!

对面的风冥淡淡笑了一下,显然持续的点苍穹之术让他也疲惫不已,但他还是如释重负的负手而立,提醒道:“先别开心的太早,别人我不清楚,但沉轩一定也在找你们,只是我运气好,先他一步找到了而已。”

他一句话就像一盆冷水让两人心中一颤,风冥慢悠悠的沿着天池散步,一手托着下颚认真的思考了许久,终于语重心长的说道:“之前上天界那场混战,煌焰被我重新关了起来,但这次他好像安分了许多也没有在里面发疯了,我是不敢再放他出来了,至少……”

他停顿了一下,气氛不由得有些尴尬,轻咳一声:“至少等帝仲亲自来吧,我可没把握能拦住发疯的冥王。”

“夜王呢?”萧千夜显然更关心和他息息相关的夜王奚辉,风冥闻言一愣,向他看了一眼,脸上的神色却更是凝重,“你们公然闯入上天界从他手里抢走凤姬,要不是担心岌岌可危的黄昏之海,他必不可能那么轻易就让你们逃了出去,那天强行以统领万兽之力催动近半凶兽,让他原本就尚未恢复的神体再度受创,眼下就算他气的不行,也还是得暂且留在上天界疗养,算你们运气好,这会他不会杀出来找你们麻烦了。”

风冥眼珠一转,眼中精光渐渐亮起,想起那时候见到的那条奇怪火龙,好奇的问道:“凤姬离开永夜殿之后立即消失的无影无踪,若我猜的没错,是藏在什么凶兽栖息的空间巢穴之中,再被你们瞒天过海,被那只火龙……哦,不对,应该是那只银蛟,混在四处逃窜的凶兽群里溜出去了吧?”

云潇紧张的吐了吐舌头,风冥一时语塞,竟觉得有些搞笑,他们自恃为神,竟然被这么小儿科的偷梁换柱骗了过去?

这要是被奚辉知道,可能就不是气疯这么简单的事了吧?

萧千夜却在无形中松了口气,夜王受损暂留上天界疗养,那至少他大哥眼下应该还是安全的。

西海岸……萧千夜脑子赫然蹿出这三个字,想也没想脱口:“西海岸,你能不能送我们回飞垣的西海岸?”

“哦?”风冥迟疑了一下,萧千夜按着心口,同时眼中那道金银色光彩慢慢淡了下去,变成他最初始的那种寡淡的青碧色,一时间也好像回到了曾经那个身为普通人类的萧千夜,嘴角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他说过会在西海岸等我的,我必须去见他。”

风冥怔了一下,随即哼了一声,对那个“他”的身份一瞬了然于心,轻声低语提醒道:“那你自己小心,毕竟对你而言除了上天界,飞垣上的麻烦也不少呢。”

话音未落,蚩王的手卷起流云,带着两人往飞垣西海的方向光化而去。

第四百一十八章:西海岸

阳川沿海的港口处,那艘私人画舫已经停靠了半月有余,依然没有要起航的意思。

又是同样的夜凉如水,又是同样的星辰璀璨,萧奕白也又是搬了一张摇椅坐在甲板上吹着冷风,愁先生从另一侧慢步走过来,随手丢给他一个暖手壶,萧奕白揣在怀里,掌心的温暖和刺痛同时传来,愁先生没有像之前一样转身就走,反倒是破天荒的搬了一张椅子和他并肩而坐,两人一起望着平静的海面,忽然淡淡开口:“你再不理他,他可真的要生气了。”

萧奕白眨眨眼睛,愁先生本来就是风魔的人,其实和明溪之间也一直就能依靠冥蝶联系,这会好端端的跑来和自己聊天,莫非是有什么事情?

想到这里,萧奕白犹豫的看了一眼掌心,自从被夜咒束缚之后,他对那一魂一魄的控制力其实非常微弱,早已经不能像之前那样寸步不离的保护他,仅仅只能通过这种特殊的关联感知而已。

“呵……”愁先生自言自语的笑着,耸了耸肩膀,道,“我听说他在帝都大发雷霆,把满朝文武喊到墨阁听他摔东西,一摔就是一整天,都大半夜了也没人敢走,还是公孙晏出面才缓了下来。”

“哦……”萧奕白漫不经心的听着,脸上有无奈的笑意,“他生气的时候就喜欢摔东西,老毛病了。”

“摔东西不好呀。”愁先生接着话,满脸笑容,“他也就只能对你生气了,对那些大臣,再怎么不高兴,多半还是要留点颜面,毕竟一朝共事,总不能闹得太僵。”

萧奕白面色一寒,登时没了声音,似乎是有什么亏心事一般,反倒惹得愁先生呵呵直笑,语气却突然凝重而谨慎,“他以前是皇太子,现在是飞垣的天子,喜怒不该颜于色才对,但偏偏你一个,晏公子一个,总是惹得他暴跳如雷,你知不知道,正是他把你们当成朋友而不是臣子,才会如此?”

萧奕白的眼眸明灭不定,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愁先生看了他一眼,微微叹息一声,随即面上露出笑容,指着他的手心说道,“因为一直联系不上你,陛下只能托我给你带句话……”

“带话?”萧奕白面容微微一沉,只见对方饶有兴致的点点头,低声回答:“他说他准备亲自来一趟阳川……”

话音未落,萧奕白翩然而起大步走回自己的房间,也不管愁先生还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甲板上看着他笑,立即重重关上门,他轻轻揉动着一直刺痛不断的掌心,终于在灵力结成的光镜背后看到了阴沉着一张脸,似乎早就在等他的明溪,两人皆是沉默的对视了一眼,直到明溪抄起手边新砌的茶对着他的脸砸了过来。

茶杯当然是穿不过这种镜面,它划过一道弧线,飞过公孙晏的脸颊,最后砸在墨阁的墙上。

身在帝都的帝王似乎还不解气,当他无意识再次抄起手边的书准备继续砸过来的时候,公孙晏赶紧箭步上前按住他的手,皮笑肉不笑的劝道:“别别别,上次摔的还不够吗?快住手别砸了!”

萧奕白面不改色,对这种小孩子一样发脾气的行为早就见怪不怪,依然直视着明溪开门见山的问道:“你要来阳川?”

“当然。”明溪也是毫不犹豫的接话,看着他脸上一瞬间扬起的各种复杂情绪,冷笑道,“昆鸿已经把高瞻平带回来了,你一直想隐瞒的东西我也都知道了,你是想给你弟弟拖延时间来对付我吗?可惜他好像忙的顾不上这些事情,既然如此,那是他自己浪费了宝贵的时间差,怪不了我插手吧?”

萧奕白眉峰轻轻一蹙,许久才低声反驳:“我不是想对付你。”

明溪顿了顿,也不想和他在这种梢枝末节上钻牛角尖,他今天其实只穿了一件普通的便服,一旁的衣架上挂着一件黑色的斗篷大氅,看起来是真的准备隐瞒身份出远门,明溪抬起手指过去,漫不经心的说道:“我确实是要去阳川,但是眼下四境大乱,帝都也是一片鱼龙混杂,我自然不能明目张胆的跑过去以免中途再生事端,所以我让昆鸿准备了金乌鸟,让他带着我过去。”

“你疯了?”萧奕白豁然抬头,毫不客气的骂道,“金乌鸟再怎么被驯服,那也是凶悍的飞禽!你本来就病弱,还要乘着金乌鸟过来?”

“不然呢?”明溪想也没想反问道,“乘坐金乌鸟是眼下去阳川最快的方法,否则舟车劳转至少也得半个月,你既然早就知晓高瞻平口中‘礼物’是什么,就该清楚那种东西不论真假都不能冒险拖延!可你还是瞒着我。”

萧奕白一时哑言,豁然咬住了嘴唇,再和明溪的视线交错之际,两人皆是锋芒毕露。

公孙晏拦在中间,忽然有种里外不是人的感觉,连忙摆着手做和事佬,笑嘻嘻的劝道:“别吵别吵,帝都这边有我看着你们放心好了,他执意要去阳川你也拦不住是不是?要是真能拦住,上次他就不会一个人跑到北岸城去了,萧奕白,反正你现在也在那边,我会把迦烨和赤晴一起调过去保护他,你们别吵了,好好把事情解决了一起回来。”

萧奕白颓然垂目,明溪的性子他清楚,那是下定决心之后无人可以轻易更改,他说了要来,就一定会来。

是自己失联的半个月惹他不快了吗?他确实是答应了弟弟不会转告明溪那件事,但在那之后弟弟音讯全无,算算时间,明溪也确实该知道了。

明溪也是微微转了一下脸挪开视线,沉吟片刻,继续说道:“说起来,除了每年的双神祭我会亲自前往大湮城拜祭双神,阳川周边的五城我都没有去过,金乌鸟的驻扎营地在柳城附近,正好我要去大湮城的神殿也需要先到柳城换一只新的金乌鸟,柳城濒临羽都,原本被六樗山隔断,这次阳川碎裂致使六樗山夷为平地,两境之间出现畅通无阻的通道,我听说那里的引游人已经开始趁火打劫,肆意抓捕异族卖去柳城做‘食材’了是不?”

“你少管这些闲事!”这一次反倒是公孙晏厉声制止,紧张的劝道,“这事等晚一点我找人去办,你可别乱插手!那都是些亡命之徒,又不认得你,惹急了什么事都能干出来,太危险,你不能插手。”

“闲事?”明溪看似轻飘飘的将目光移向公孙晏,嘴角微微勾起,“你管这叫闲事?我登基继位第一件事就已经命令禁止的东西,下面的人还在阳奉阴违,甚至借着碎裂之灾趁火打劫,你竟然管这叫闲事?哼……我知道他们不认识我,他们只认识萧千夜,以前在他面前装模作样不敢胡来,我倒是想看看,他们到底无法无天到什么程度。”

公孙晏僵硬的瘪瘪嘴,也不敢在说什么惹他生气,赶紧偷偷瞄了一眼萧奕白,低道:“你在哪里?赶紧去柳城等着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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