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榭依
她一口气说完全部的话,真的是毫无停顿,说完自己也长长舒了一口气,萧奕白见她一副紧张到眉心冒汗的表情,虽然好笑,还是忍着先点点头,礼貌的对她颔首作揖,淡淡回道:“多谢姑娘特意跑这一趟了,只不过我弟弟眼下音讯全无,姑娘可知道他干什么去了?”
龙吟眨眨眼睛,欲言又止,她本来也不想把之前冒冒失失闯入上天界救人的事情告诉他,但一抬头撞见萧奕白那双笑弯弯的眼睛,立即心中如冰山融化,一秒就改变了主意将实情全盘托出,萧奕白面不改色,虽然神情一直淡淡的听着,手却在宽大的袖子中几度用力握紧,直到听完所有的事情,他的手心捏出一把粘稠的冷汗,指甲无声的刺穿掌心。
萧奕白不动声色的擦去血,身子一动不动只是沉默想了想,又缓缓抬头看着星空,他的眼中隐约有伤怀,还有一闪而逝的担忧,然后又快速消失不见,恢复了冷静。
夜王本来已经答应会在每一处封印地被破坏之后帮他解除身上部分的夜咒束缚,眼下忽然间撕破脸,以夜王的性子不来找他算账都已经是无可奈何,肯定不会继续当初的承诺,再帮他缓和夜咒之苦了吧?
他倒是不在乎,反正自己的身体已经到了不能更差的地步,和夜王决裂其实也是早晚的事情。
他更担心的是龙吟口中那位冥王,早在上一次军阁秋选之时冥王就曾以荒地身份混进来试探过弟弟,如今更是神心入魔无法自制,那个人多半会成为比夜王更为棘手的存在吧?
蚩王……蚩王就是昆仑一行中夺取云潇一只手的人吧?那个人到底是敌是友?似乎随时都可以帮他们,又随时都可以撂手不管。
再加上飞天计划的始作俑者辰王,还有挑动墟海的鬼王,如今也都像是一张难以捉摸的鬼牌,不能掉以轻心。
这群家伙……阴魂不散,让人心烦。
萧奕白无声叹息,眼里的光芒一时间闪过各种复杂难懂的情绪,龙吟愣愣看着他,一模一样的脸,截然不同的气质,她根本无法从这个人身上看到半点萧千夜的影子,甚至怀疑他们根本就不是亲兄弟。
然而下一刻,萧奕白甩了甩头,将刚才所有的不安焦虑全部掩埋下去,看着手里弟弟的剑灵,竟然也是习惯性的转了几圈。
龙吟恍若失神,陷入一种深刻的迷惘——怎么回事,刚才还觉得他们判若两人,怎么这会又真的有那么一点兄弟的感觉了?
她一个人呆呆站着,萧奕白本想邀她进去再仔细聊一聊,倏然察觉到手心传来熟悉的疼痛,那不是刚才一时激动被他自己指甲刺破的痛,而是来源于遥远的帝都,分魂大法而产生的痛,萧奕白迟疑片刻,只能稍稍抬高语调说道:“辛苦龙姑娘了,若有机会,我也会尽力帮助墟海解除困境,眼下还请姑娘先回去吧,夜深了,孤男寡女不好。”
“啊?”龙吟目瞪口呆的脱口,还没反应过来他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见刚才还在她面前笑的如清风徐面的萧奕白一瞬间换了一副阴郁的面容,毫不犹豫的往后面的房间退了一大步,也不管她还有没有其它的话要说,直接“噼啪”一下锁上了房间的大门,留她一人在甲板上被海风吹的一头凌乱。
是亲兄弟,龙吟在这一刻清楚的明白了一件不争的事实,这种如出一辙的举动,萧奕白和萧千夜,确实是亲兄弟。
在闭上房门之后,萧奕白的脸庞一瞬苍白,嘴唇微微颤抖透出一抹青乌,他只能扶着额走到床边慢慢坐下,短短几步路让他额头虚汗不断,手心的疼痛还在持续,这半个月明溪一直试图联络他,但他不想面对那个人,高瞻平口中提起过的那些事情,他还不想那么快被明溪知晓。
因为弟弟阻止过他,虽然不知道现在一堆烂摊子无法处理的弟弟到底会怎么处理这件事,但他确实有说过,不希望明溪过早的知晓。
他一直没有回应明溪,但从掌心越来越重的刺痛来看,身处帝都城的帝王俨然也已经到达了忍耐的极限。
与此同时,天域城墨阁深处,暴跳如雷的明溪抄起手边堆积如山的文牒重重的砸向房门,外头站成一排的文武百官个个面色苍白,任凭冷汗沿着脸颊珍珠一般滴落,没有人敢发出一点声音,也没有人敢抬手去擦拭汗水,所有人都那么屏息站着一动不动,听着一门之隔的后方一次又一次传来重物砸落的声响。
现在的帝都城没有门禁时间,但到这种深夜时分还让百官站在外面等候命令,也还是第一次。
公孙晏是在濒临午夜的时候才匆忙赶到,没等他走到门前,里面又是一阵瓷杯砸碎的声音,他情不自禁的皱皱眉头,看着这一排大气也不敢出的人,终于还是自作主张的摆摆手,强行咧嘴露出一个标志性的笑脸,漫不经心的劝道:“行了,都回去吧,我进去看看陛下到底在发什么脾气,走吧走吧,别在这站着了。”
“公子……”有人小心的抬眼瞄了他一下,公孙晏不耐烦的挥手,推门而入。
第四百一十二章:心神不宁
果然他刚刚推开门,一只脚还没来得及迈进去,一本书贴着脸颊飞过,重重的砸了出去,让原本才松了一口气准备溜之大吉的文武百官立即又站了回去,一个个大气也不敢出。
公孙晏微微扭头看着地上那本《山海经》,他知道那原本是放在书柜里,闲暇之时才会翻看的东西,并不是这段时间从四大境送来的文书。
他无奈的摇摇头,默默捡起那本书揣在怀里,又对着墨阁的大臣重新挥了挥手,再次说道:“快走吧。”
然后公孙晏才随手将门关好,四下无声,也没有点灯,他环视一圈看着里面一片狼藉的场面,又看了看坐在正前方的明溪,嘴角情不自禁的抽搐了几下,低声说道:“你干嘛呢?我一早就听说你把人全部喊到墨阁等候,还以为是有什么大事要商谈呢,结果这转眼都大半夜了,你一句话也不说,就让一堆人在外面听你砸东西?”
明溪一只手撑着脸颊,直到听见公孙晏的声音才幡然回神,他面前的桌案上摆满了这半个月以来各部递交上来的文书,最开始他还能耐心的翻阅,到后来越来越烦躁,直至全部堆在一起看也不看。
公孙晏摇着头,自言自语的嘀咕:“《山海经》?这种时候你还有闲心看这种东西?”
明溪没有回话,其实真正让他倍感烦躁的东西,其实不是文书上汇报的伤亡损失情况,而是那个莫名其妙失联的人。
他会在这种时候忽然翻阅《山海经》,也不过是知晓那个人身上的秘密,情不自禁的想更加了解那种远古的凶兽。
即使这本《山海经》已经被他翻了无数遍,书中为数不多关于“穷奇”的记载,他也早就倒背如流。
公孙晏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慢慢捡起地上被砸的七零八落的东西,漫不经心的将它们放回原来的位置。
“公孙晏……”昏暗里,他听见明溪疲惫到不能再疲惫的声音,是在对他提出质问,“公孙晏,那天他走之前,是不是说过会回来的?”
公孙晏屏着呼吸,听着这声无力的询问,慢慢回道:“他说过的,你放心。”
明溪惨淡一笑,不经意的转动着手里的玉扳指,公孙晏不敢多说什么,默默走到壁灯的地方用灵火点燃,在墨阁终于亮起来的一瞬间,他这才看清明溪憔悴不堪的脸庞,一双瞳孔布满血丝深陷眼眶,原本就病弱无力的身体此时更像风中残烛岌岌可危,顿时有些担心他的情况,公孙晏情不自禁的脱口:“你还好吧?要不要去丹真宫请乔羽过来看看?”
“不用。”明溪无力的开口,这简短的两个字让公孙晏心中咯噔一下,也不顾自己的身份大步跨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臂,这一看公孙晏的脸色比他还要难看许多,他的血管呈现出惊人的暗色,似乎是某种病变的先兆,让人不寒而栗,公孙晏忍着心中震惊,赶紧压低声音问道:“怎么回事?”
明溪厌烦的抽回手,又被公孙晏强行按住问道:“萧奕白曾将自己的一魂一魄封入你手中的玉扳指,以至于他的灵力可以持续不断的输入你的身体,为你缓解特殊体质带来的病痛,后来分魂大法虽然被夜王阻断了灵力回转,但是他的大部分灵力都在玉扳指上,为何你会忽然出现衰弱之象?难道是他中断了灵力输送……不对,他不会这么做,那就是、是你自己中断的?”
“放手。”明溪冷冷吐出两个字,眼里罕见的对他流出严厉之色,公孙晏抿了抿嘴,将人沉默的僵持了一下,谁也不肯作罢。
明溪抬眼看着他,现在整个飞垣敢对他如此无礼的人,也就只有公孙晏,但他随即态度就柔和了下去,放低声音疲惫的重复了一遍:“放手。”
公孙晏颓然松手,自己也往后退了几大步,明溪慢慢低下头,轻轻的摸了摸被他一瞬间抓红的手臂,漫不经心的说道:“他都自身难保了,何必再一直耗费精力为我输入灵力?眼下我有日冕之剑撑着,出不了事。”
“真的?”公孙晏不可置信的脱口,显然是不信,明溪淡淡扬起唇,仿佛有股说不出的豁然之意,微带笑意的回道,“真的。”
公孙晏瘪瘪嘴,这一看就是在胡说八道,他却找不到可以反驳他的话,只能干瞪眼生气。
“不说这个了,昆鸿怎么还没来?”明溪很快就摆了摆手,不动声色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转移话题,公孙晏哼了一声,指了指他面前堆积如山的文书,低骂道,“不是早就告诉过你,金线之术眼下只有军阁几位正将可以掌握,阳川地基被破坏之后,一直有持续不断的余震威胁,为了保证几座大主城不遭遇后续影响,昆鸿特意申请要晚几日才能带高瞻平返回帝都,你都签字同意了,忘记了?”
这一下轮到一贯运筹帷幄的天尊帝迷惘的呆了半晌,然后才快速动手在桌子上翻找了半天,最后才捏着一封文书陷入沉思——这上面确实有他亲手印下的红章,但他却一点也想不起来自己曾经看过这封申请。
他眉峰微蹙,继续在翻找了一会,这才注意到除了这份申请,还有几封来自东冥、阳川的赈灾申请也被他盖上了应许的红章。
明溪揉着眉心,面色忽地黯然,心头也忽然一阵迷茫,刹那间思绪万千纷至沓来,他自皇太子时期起就一直兼管墨阁,也曾长时间担任墨阁之主的位置,协助父皇掌管天下政事,这还是他第一次鬼使神差看都没看就随手盖了章。
公孙晏也随即看出了异常,尴尬的笑了笑,连忙安慰道:“还好只是些赈灾申请,因为要往下拨款,大部分的文书通过墨阁申请之后最后都交到了我那里,我都看过,不碍事。”
明溪脸色黯然,叹了口气,这才想起来阳川的事情,问道:“说起来五蛇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你还记得有这事?”公孙晏嘴上是毫不客气的嘲讽,也不管对面帝王脸上一瞬间扬起的不快,喋喋不休的说道,“赵雅被金钗夫人扣着,不过那女人知道的东西太少太少了,充其量只是连接五蛇产业的链子,再多加逼问也没什么效果,郭安倒是趁着曙城大乱跑了,眼下我把赤晴和迦烨从东冥调过去抓人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有结果,倒是嘉城的那个袁大爷,实在还有些棘手。”
“袁成济?”明溪微微抬眼,见公孙晏认真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据风魔的报告,他是被上天界夜王一击溃败,萧千夜就在夜王旁边袖手旁观,原本现在的百姓就对上天界视若死敌,又对萧千夜怨声连天,这一下袁成济忽然被他们两人联手重创,反倒是莫名其妙惹人同情,听说已经有不少人自发为他重建琅轩武馆了。”
“哼。”明溪冷哼一声,眼里全是狠辣,袁成济本就在嘉城一带颇有人心,这一闹反倒是被他捡了个便宜,明明自己就是条恶毒的霸王蛇,竟还装出一副受害者的嘴脸,接受普通百姓的救助?
公孙晏也是挠着头,大有不平之意,道:“最主要的是,袁成济和军机八殿的两位主讲关系颇好,他的学生还经常在春选、秋选上拔得头筹,这次萧千夜公然和夜王一起行动,倒是让他的两个亲舅舅里外不是人,朝中的关系原本就错综复杂,我是担心袁成济抓住风扬、风睚两人惭愧的心理,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
明溪也是认真的思考了半晌,他其实并不想太为难风家,因为萧千夜和萧奕白的母亲,就是风家的小女儿风瑶,但他也不能公然对风家露出保护之意,毕竟以他们和天征府的关系,现在也真的是举步维艰,处处为难。
许久,明溪自己也一时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推脱的摆摆手,嘱咐道:“这事你稍微盯着一点,五蛇要连根铲除,绝不给他们翻身的机会。”
公孙晏见他随口就把这么麻烦的事推给了自己,苦笑了一下,说道:“剩下的就只有鸠城的雷四爷和柳城的柳二爷,雷四爷那边是接管了以前大湮城杜家的赌博产业,算是个后起之秀眼下也还算安分,倒是柳二爷那边濒临羽都,这次阳川的碎裂导致整个六樗山夷为平地,原本被隔断的两境突然多出来一条畅通无阻的大道,往年游走在附近捕食异族的那群引游人又开始不安分了。”
明溪神色一紧,他早就知道下面的人阳奉阴违,但眼下也真的抽不出手再多管这种事情,只能假意毫不知情,任由他们违法犯忌。
公孙晏瞥见他脸上的不悦,立即说道:“我听说禁地的神守亲自出手暂且阻断了六樗山的通道,等解决了郭安,我让迦烨和赤晴也一起过去帮忙。”
明溪的面色微微放松,但口气仍十分严厉,低声说道:“我费劲心机保护阳川六城,不是让他们逍遥法外,趁火打劫的!你让他们两人好好过去清理一下,最好……能想办法把柳二爷一起解决。”
“嗯,我知道。”公孙晏点点头,严厉也闪出了凶狠的杀气,“眼下我已经降低了柳城的赈灾标准,连同补给的水源也暗中延缓,先让他自顾不暇,再想办法釜底抽薪。”
明溪摆摆手,示意他自行处理,忽然感觉有沉重的疲惫,忍不住揉着眼睛站起来,喃喃道:“我去隔间休息一会,你也回去吧……”
话音刚落,才站起来的帝王眼前一黑,整个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前栽倒!
公孙晏倒吸一口寒气,箭步上前扶住他,在同时以冥魂术结下掩饰的结界,生怕他忽如其来的晕倒会被有心之人察觉。
“明溪……”公孙晏低低喊了几声,但他只是疲惫又艰难的动了动眼皮,又慢慢昏睡了过去。
公孙晏凛然神色,心知不好,立即唤醒袖中冥魂低声嘱咐:“阿镜,去丹真宫把乔羽接过来,不要被任何人发现。”
蝶镜豁然惊醒,一看眼前匪夷所思的一幕,来不及细问立即烟化消失。
第四百一十三章:病起
墨阁最里端有一个隐蔽的隔间,是他身为皇太子时期为了临时休息特意改造的,公孙晏赶紧将他平放在小小的靠椅上,又立即锁好门,生怕任何的蛛丝马迹都会引来新的骚乱。
直到他忽然晕倒,公孙晏才不得不正视一个严重的事实——明溪的母亲是泣雪高原的神守,原本特殊的体质导致孩子自幼体弱,即使能得到皇室最好的照顾和治疗,成效也依然是微乎其微,而唯一让他的病趋于稳定的东西实际就是手上附着着萧奕白一魂一魄的玉扳指,如果他真的固执己见阻断灵力的输送,这幅病恹恹的躯体到底能撑多久,其实也是未知数。
他扣着萧奕白扬言要威胁萧千夜,但实际上他自己的命,也还需倚仗萧奕白。
公孙晏搬了张凳子在明溪的身边坐了下来,心中却是百感交集如同打翻五味瓶,明溪根本就不可能真的对萧奕白下手,但萧奕白还是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任凭明溪把自己当成威胁的筹码,一直去逼迫萧千夜。
他一直以为萧奕白是他弟弟心中的软肋,直到现在,他才有那么一点幡然醒悟,那个人,其实也是明溪心中最隐晦的软肋。
只不过这样的软肋,一个毫无掩饰,另一个则必须深埋心底。
许久许久,昏睡中的帝王紧抿着嘴唇,即使意识凌乱不堪,本能的警惕却依然让他一言不发,只是额头时不时跳动的皮肉和持续不断滴落的冷汗,似乎是陷入了某种难以逃脱的梦魇,越演越烈。
母后的笑靥摇摇晃晃,带着他溜出深宫禁院,无视旁人震惊的目光带着他在外城玩乐,到了夕阳西下之时,他长久的注视着刺目的晚霞,看着母亲的身影慢慢走向远方,走入尽头处那面虚假的镜子,然后在他恍若失神之际一起碎成粉末。
分别到来的那一天,他站在母亲自尽的那颗凤凰花树下,手捧着破碎的镜子,将所有的不舍和悲痛亲手掩埋。
在他的身后,一直有一束温暖如玉的目光,不言不语,就那么静静守着身边。
那是他此生唯一一次在别人面前落泪,卸下所有的骄傲和警惕,不顾自己已经成为新的帝王,立于飞垣之巅,他就那么靠着巨大的凤凰花树,即使已经努力将头扬起、再扬起,依然无法阻止眼角持续不断滴落的泪,直到夜色将视线完全遮掩,他才从那样撕心裂肺的哀伤里慢慢清醒。
萧奕白在他身边长久的沉默着,整个人涣散着静谧的白光,一瞬间让他感到了一种不真实。
他会消失……终有一天这抹温和如玉的光,会消失。
然后,那个人歪着头淡淡笑了一下,对他伸出手。
昏睡中的明溪也情不自禁的探出手,他似乎能抓到那只手,又似乎怎么也无法触及。
公孙晏担心的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烧了,烧的整张脸通红,紧闭的双目一直颤抖。
过了一会,公孙晏忽然听见门外轻微的脚步声,立即跳起来谨慎的迎过去,只见乔羽在蝶镜术法的庇护下急冲冲的赶来,来不及多说什么,他放下怀中的药箱一步冲到靠椅前,也顾不上眼前的人是他的君主,直接动手就仔细的检查起来,他的呼吸略显短促,心跳脉搏也因此加速,除去身体上的疲惫,精神上的压力似乎更加严重。
乔羽轻手轻脚的打开药箱子,似乎是一早就料到会是这种情况,不急不慢的取出药碟,先是倒了一点水,再将药水小心的混在其中,但他没有直接给明溪服下,而是取出一块干净的毛巾用混合的药水浸湿了一角,慢慢缓缓的轻点在帝王的双眸,最后才将剩余不多的药水用手沾着涂抹在太阳穴上。
伴随着药水慢慢渗入皮肤,明溪一直紧蹙的眉头也随之松懈了许多,他无力的抬起手臂想揉一揉眼睛,立即就被乔羽一把按住,低声嘱咐:“陛下是不是几日不曾合过眼了?您本就体虚,加上心中忧郁难解,这才导致心闷气短一时失去意识,眼下我只给你涂抹了一些醒神的药水,但若要缓解此种状态,还需要回去斟酌一下更合适的药方。”
“乔羽……”明溪的精神还未完全恢复,只是看着眼前的少年,愣了半天才想起来他的名字,乔羽赶紧挺直后背,大气也不敢出,明溪见他一脸紧张的模样,自己反而是笑了起来,淡淡说道,“你还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那时候我担心北岸城的事情会暴露,强行找了个借口把你从雪城接过来,当时我还在担心你年纪太小无法胜任,现在看来倒是我多心了,你比我想象中稳重的多,是个难得的人才。”
乔羽被他几句话说得两颊绯红,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傻笑起来,公孙晏从旁边绕过来,开口就是一顿骂:“还笑!你们还好意思笑!还好刚才是我在你旁边,这要是被其他人看见,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明溪脸色微变,显然当着下属的面被公孙晏如此不留情面的斥责实属有些离谱,但他才想反驳,又瞥见公孙晏眼底毫不掩饰的担心和紧张,到口的话最后也只能化成一声无奈的叹气,微微低下了头。
乔羽尴尬的看着两人,虽然满朝文武都知道天尊帝和公孙晏私交甚好,但是能好到公然斥责的地步,还是让他大吃一惊。
公孙晏虽然嘴上喋喋不休的骂了几句,心里却骤然松了口气,自己也是像被抽空了全部力气颓然的坐回凳子上,乔羽小心的瞄了他一眼,忽然提醒:“晏公子的脸色也不太好,还是要多注意休息才行呀。”
公孙晏翻了一下白眼,接连两场碎裂确实是让他心力交瘁,他接掌镜阁这么多年一直乐在其中,黑白两道通吃拿尽好处,这还是他第一次感到分身乏术,恨不得自己能长出八只手去处理琐事,想到这里,公孙晏心底咯噔一下,情不自禁的将目光望向闭目小憩的明溪——他应该比自己更累更辛苦吧?
堆积如山的朝政没能击垮他,反而是那个半个月音讯全无的萧奕白让他失去理智,大发雷霆。
公孙晏嘴角一抽,脸上再次有惊愕神色掠过,但随即而来的便是另一种惆怅,许久,明溪忽然开口,再抬眼双眸已经恢复冷定,默默转动着玉扳指,直视着两人一个字一个字地厉声问道:“乔羽,我的情况你应该一早就有数,现在你老实告诉我,如果我的身体像现在这样维持下去,到底还能支撑多久?”
“明溪!”公孙晏被他一句话吓的跳起来,没等他开口又被明溪制止,他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什么变化,依然平静地道,“如果失去灵力的输送,我,还能活多久?”
乔羽挺直后背,在心底飞速计算着帝王的质问,公孙晏手心捏着一把冷汗,也是情不自禁的转眼向他看去,许久,乔羽深吸一口气,紧握双拳低声回话:“陛下的身体是自娘胎带出来的病根,先皇后血统太过特殊,已经超出人力可以治愈的范围,其实……其实属下早就心有疑惑,一直为陛下输送灵力的那个人,似乎本身也有着极为特殊的血统,这才恰好弥补了您先天的不足,如果这样的情况可以继续保持下去,或许长此以往您的身体能自行缓慢恢复也不一定,但如果失去这股灵力的运输……”
乔羽犹豫了一下,没敢说出口,背后的冷汗瞬间就浸湿了衣服,但见明溪只是淡淡看着他,甚至微微轻笑了一下:“但说无妨。”
乔羽低下头不敢直视那双如旭日般璀璨的双眸,无意识的将声音压至最低:“可能……只有一年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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