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榭依
“凤九卿,我不想瞒你,除了这件事,我执意带着她还有其他原因,但那确实是我的一点私心。”萧千夜深吸一口气,将片刻前的紧张全部收回,一下子变得冷定如初,直视着凤九卿的眼睛一字一顿认真的说道,“我不会再回昆仑了,师父……师父也已经答应让我走了,如果我不带上她,我不知道将来还有什么颜面再回来,我知道飞垣很危险,我会用生命保护她,护她周全。”
凤九卿没有回话,他本来是坚定的不想让女儿再跟着这个人冒险,这会被他脸上坚毅的神色感染,一下子拿不定主意犹豫起来。
萧千夜也不在意他的反应,蓦然回首看了看快要完全湮没的夕阳,神色淡淡的,极为镇定的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不会信任我,毕竟我是个自身难保的人,还在这大言不惭的说什么用生命保护她,但上天界有多危险,你应该最清楚不过,我思来想去,她或许还是留在我身边更为安全,虽然帝仲现在还在神眠中不知何时能苏醒,但毕竟有他在,上天界多少要掂量一下。”
凤九卿无声叹息,心中念头转动飞快,确实相比较飞垣的危机,上天界显然更加棘手,他虽然活了几千年,但是目前走过的所有流岛都在上天界统治范围内,他不可能带着女儿找到安全的地方,或许真的如萧千夜所言,只有在帝仲的身边,云潇才是安全的。
萧千夜见他没有再反驳,竟然感觉一块心口巨石倏然落地,忍不住一喜,急切的问道:“等她稍微好一点,我就带她一起回去,有你同行的话,应该会快上许多吧?”
“是要快上一些。”凤九卿随意笑了笑,不动声色的将心中的忧虑掩饰过去,淡淡解释道,“不过我毕竟是个外人,光化之术自己使用的话的确足以日行千里,但要是想带上你们……我可没那个本事。”
“我会一些,或许可以帮得上忙。”萧千夜只是非常平静的接话,好像这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凤九卿咧咧嘴,也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在说大话还是真的已经学会那种独特的术法,萧千夜抬起头,这才看见对方满脸都是不信任的神色,尴尬的解释道,“我确实不太懂术法,但虽然人不会,有时候身体好像能记起那种感觉,所以我才想大概、也许能帮上忙吧。”
“哦?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那种……本能吧?”凤九卿反倒是心领神会的点点头,这样毫无说服力的言辞不知为何让他松了口气,萧千夜毕竟残留着战神之力,身体会本能的记起曾经的感觉,如果有上天界独有的心法加持,那么他带着两个人折返飞垣就会大大节省很多时间。
“大概吧。”萧千夜自己也不确定,但他必须赶紧回去,继续拖延下去,一旦真的激怒夜王,大哥就会有危险。
“行了,去陪着潇儿吧。”凤九卿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又伸手摸了摸他手里一直端着的药碗,利用灵凤之息稍微温了温,脸上轻掠过一丝微笑。
萧千夜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自己原本是出来找人温药的,这一晃好久过去了,天都已经完全黑了云潇还没有按时服药,他立即转身小跑了几步,凤九卿见他着急的样子倒是难得的憨厚可爱,忍不住咯咯笑出声,萧千夜边走边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偌大一个广场还有好多在鹿吾山帮忙的女弟子三五成群的往他们这里偷看,嘴里还嘀嘀咕咕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自然是知道凤九卿那张脸真的是太惹女人喜欢,他是情不自禁的蹙了一下眉头,好心劝道:“你也别在外头瞎晃悠了,快回去吧。”
“呵……急什么。”凤九卿对他摆了摆手,眼珠一转还未说话,就看到那边萧千夜冷着脸对他直使眼色,凤九卿只觉得暗暗好笑,这么多年以来,真正让他心动的女人就只有秋水一人,可是他这张脸天生就长这样,也不是要故意招惹其他女人喜欢,妻子还在世的时候也曾为了这些事闹过脾气吃过醋。
想起云秋水,凤九卿的脸庞豁然间就有些许暗沉,神色恍惚的又往西方望过去——按照昆仑一派的传统,但凡本门弟子去世,除非其另有遗嘱,否则都会按惯例葬于西山墓园,云秋水也不例外。
他只在到达昆仑的第一天去过那里匆忙瞥了一眼妻子的墓碑,就再也不敢踏足,生怕那种刻骨铭心的痛会再次让他崩溃。
“呵……真可笑啊。”凤九卿垂着头,低低感慨了一声,神情也变得冷若冰霜,自言自语,“秋水,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特别可笑?就连你死了,我都不敢去看你。”
隔了许久,他用力的闭了一下眼,对自己,也对逝去的妻子认真的承诺:“你放心,潇儿我会保护好的,秋水,这次你一定放心,把她交给我吧。”
第三百三十章:重返飞垣
再隔三日,萧千夜用一块白布认真仔细的将沥空剑包好,再将自己曾经住过的弟子房收拾干净,终于决定起身返回故乡飞垣,他在论剑峰外空无一人的广场上长久的驻足,目光是望向主峰方向,没等他下定决心到底还要不要再去见一见师父向他辞行的时候,天澈已经先一步踩着剑灵落在他身边,两人心照不宣的互换了神色,终是天澈长长叹了口气,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淡声说道:“师父已经走了,之前天池幻魃将昆山清气切断,致使附近村落百姓再次沾染寒疾,师父不放心,说是要亲自过去看看,也让你不必去找他了。”
萧千夜垂目点头,心里其实有些失落,想起那日在剑冢师父最后一次亲手教给自己剑术,更是惭愧难耐死死咬住嘴唇一言不发,天澈见他这幅模样,本来颇有微词的心豁然也放宽了些,他从袖子里摸出这段时间一直带着的那个水球在萧千夜面前晃了晃,这才笑咯咯的问道:“你该不会把这玩意搞忘了吧?前几日她还挺啰嗦的,这几天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不说话了,她本来就是要来找你的,自己收好吧。”
萧千夜这才想起来那个墟海的王女龙吟确实是变了一个分身水球试图跟着他,只是回了昆仑之后险象迭生,自己根本没有时间再去理会那个人,如今被天澈提醒,他只得勉为其难的接过水球,又眉头紧锁的放在眼珠前仔细观察了一番,坦白而言,龙吟虽然是个傲慢无礼又有点自不量力的人,但初次交手古尘一直对她礼让有加,也说明了她本人并不是什么坏心眼之人,但是她背后那个长老院倒是真的疑点重重,加上又有上天界鬼王牵扯其中,现在的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对龙吟掉以轻心。
他虽然心里这么想着,面上还是极为冷定的将水球收了起来,天澈目光豁然雪亮,发现他袖子里竟然还藏着一个紫色的古怪光球,而且一直有汹涌的邪力不断试图挣脱,他惊了一下,见萧千夜自己好像根本不在意的样子,诧异的指了指,低声问道:“那又是什么东西,一段时间不见你,你都干了些什么?”
“嗯?”萧千夜奇怪的看了一眼天澈,然后才又看到了自己一直带着的那个紫色光球,无奈的耸耸肩解释道:“这就是飞垣三魔之一的魇魔,它的‘心’、‘形’两体皆被我捕获,剩下的‘声’我也知道在哪里,不过眼下回去我得先去一趟阳川,你放心吧,这魔物已经不成气候,我也不会再让他出来为祸一方了。”
天澈尴尬的咧咧嘴,万万没想到这东西居然关着三魔之一的魇魔,再想起碧落海一战中逃脱的仓鲛,天澈还是心有余悸的道:“你就带着这么危险的东西到处跑吗?不如将它暂且交给我,等你抓到剩下的‘声’,再回来一起消灭它。”
“我……”萧千夜转过头看了天澈一眼,微微苦笑了一下,摇头,“不了,我……不会再回来了,师兄,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弟弟天释身上的毒必须要得到那些年试药的记录才能对症下药,眼下缚王水狱已经在深水中塌陷,那些记录如果真的还存在,那多半是在明溪手里,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找到那份记录,所以你就不要再亲自涉险跑回去了。”
“你在胡说什么?什么叫不回来了?”天澈脸色一沉,没等他开口训斥,萧千夜已经背过身去不想再和他争执,知道他自幼就是这般气死人的性子,天澈是早就习惯了直接硬是按住了他的肩膀不让走,继续说道:“我知道师父答应让你走了,但师父也说了,只要你肯再次使用剑灵,就当你主动认错,他依然将你视为昆仑弟子,所以别说什么不回来了,昆仑永远都是你的家。”
萧千夜无言以对的看着天澈,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个几个月前还和自己生死相对的人,沉默之间,凤九卿已经带着云潇回到论剑峰,他们都是换了一身素净的白衣,云潇的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是才从西山墓园拜祭完母亲回来,这会见到两个师兄似有争执,才硬是忍着微微笑了下,问道:“这都要走了,你们还要再最后吵一架吗?”
天澈随意笑了笑,只得将方才的不快按了下去,走上前来轻轻的抬起云潇的右手,将衣袖往上撩起,露出白森森的骨头,云潇惊了一下,本能的想将手臂收回来,不等她发问,只见天澈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条精致的红色编绳,他抬眼饱含深意的瞥了一眼云潇,低低说道:“这东西是唐师姐要我给你的,说是她故乡的一种习俗,将这种红色的手编绳系在手腕上,就能保你平安健康,她自己不肯来,说是怕见了你会忍不住不让你走,就托我送来了,你可得收好了,唐师姐虽然医术高明,论手工那真的是太烂了,就这么点小玩意,编了几天才勉强凑合。”
云潇心中一酸,她右手只有白骨,那根红绳系在骨头上显得格外醒目,虽然看着很普通甚至还有些拙劣,但却像一湾温暖的泉水,慢慢缓缓的流入心底,唐红袖长她十五岁,自记事时候开始,自己身上奇怪的病状就一直是由她在精心照顾,虽是喊一声师姐,其实待她如亲姐妹一般。
天澈低着头,虽然心中也有不舍,但他更清楚云潇的性子,她自幼眼中就只有萧千夜一人,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也必然是会选择跟着他一起生死共赴,他张了张嘴,心中有太多的嘱咐想说,又完全理不清头绪,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到最后只得化成一声轻到无的叹息,温柔的捏了捏云潇的脸颊,靠近一步低声说道:“他要欺负你,你就回来找我,别总是惯着他,明白不?”
“嗯,我记住了。”云潇用力点了点头,天澈紧握着她的手,许久才不舍的松开,往后退了一步,对三人摆摆手,做出再见的手势,“鹿吾山还有很多伤员,我就不送你们,阿潇,千夜,你们自己一路小心。”
凤九卿是一直沉默,初次在北岸城见到天澈的时候,他只当这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异族人,不自量力的和强大的帝国甚至上天界作对,就为了夺回一个早已经变成废人的弟弟,如今再次看到天澈,他豁然发现这个人有一双明亮的眼眸、纯净的瞳孔,是历经世间千万磨难之后,依然饱含希望和热情,甚至散发着让他这个自带火种的灵凤族,都自愧不如的光芒。
这才是姜清三个亲传弟子中,最符合“当以慈悲济天下”这句训言之人吧?
别过天澈之后,凤九卿尝试带着两人一起以光化之术返回,萧千夜深吸一口气,学着帝仲的样子努力记起骨子里曾经的那种感觉,果然光化之术瞬间稳定了不少,一下子载着三人掠过几座高大的雪峰,没等他松一口气,忽然云间荡起一阵神力厚重的清风,凤九卿目光一凛,瞬间就察觉到这股力量源自上天界,他本能的将女儿护在身后,严厉的望向从正前方云层里翩然而出的人影。
那是以神裂之术幻化而出的蚩王风冥,强行在高空拦住了三人的脚步,萧千夜冷哼了一声,面色转冷,显然对这个人已经不再有丝毫好感,风冥倒也不在意对方如此冷漠的反应,他只是挑了一下眼睛,嘴角微微上扬,发现自己的故友已经陷入神眠之后,反而是主动出手帮三人重新稳住了光化之术,又淡淡笑道:“我要是不特意走这一趟,你们怕是中途就要掉进海里,哎,萧阁主还是得好好再练一练才行。”
“你来干什么?”萧千夜冷笑一声,并不领情,也不跟他废话寒暄,直接开门见山就挑开了话题,风冥也不见生气,摊开两只手,掌心朝上,是两个间隙之术在同时旋转,只见左手处缓缓升起暴雨青竹,右手处则是和它相对的风雪红梅,双剑同时现身之后,高空的景象也随之发生巨变,仿佛真的有暴雨和风雪席卷而来。
凤九卿下意识的运气生怕光化之术被这两股奇怪的力量搅散,但随即又发现眼前只是幻想,他们仍然稳稳的滞留高空。
“云潇,我曾说过要将风雪红梅送给你,说出来的话自然是不可食言,我此次过来就是为了将它还给你。”风冥的视线穿过萧千夜,直接落在他身后低头不敢直视自己的女人身上,似乎仍然对蚩王有某种深刻的恐惧,云潇仅仅拽着凤九卿的袖子,身子忍不住战栗颤抖,就连对方在和自己说话也好像完全听不见,凤九卿还是第一次见到女儿这幅惶恐的模样,心中又心疼又气愤,没等她开口就帮着回绝,“蚩王的好意潇儿心领了,但是她有自己的剑灵,双剑是西王母座下女仙遗留神器,蚩王还是自己留着吧。”
风冥眼眸一沉,也没理会对方的说辞,掌下的间隙之术顺着风被吹到云潇面前,继续说道:“我与先生虽不相识,但我很早以前就在黄昏之海见过你,你也不必对我怀有如此敌意,收下这两柄剑对你们没有坏处。”
“两柄?”凤九卿迟疑了一下,云潇按住胸口深呼吸,终于让自己情绪慢慢趋于稳定,当她再次和风冥四目相对之时,只是冷定的问道,“谷主为何要将暴雨青竹也一并给我?莫非是对自己当时的行为感到愧疚,想用这种方法弥补吗?”
“呵……你这么想也可以。”风冥顺着她的话点点头,笑道,“我是上天界的人,愧疚这种东西你若真的觉得有用,大可以这么安慰自己,云潇,青儿很生我气,自你们离开之后到现在都不肯理我,与其说是出于对你的愧疚,倒不如说我只是在想办法哄她开心,你要是念在和她还有几分交情的份上,就不要拒绝,收下双剑。”
云潇只是冷哼一声,低道:“谷主倒是真诚,真不愧是上天界的人。”
风冥眼中满是笑意,不再和她争执什么,抬起自己的手指将神力汇聚成细细的光线,一头牵引着双剑,另一头钻入了间隙之术,又道:“帝仲曾经教过你间隙之术的凝聚之法,只不过你修为不够无法将漩涡成型,我且将自己百年的神力封入这两个间隙之中,好方便你能随时使用。”
话音未落,两个间隙连同双剑一起在眼前凭空消失,云潇惊了一下,再看自己左手的掌心处,真的莫名多出来两个黑色的圆点!
“剩下的你自己尝试吧。”风冥随意笑起,神裂之术的身体也伴随着最后的回声消失,但残留在云间的神力好似推波助澜一般,直接推动光化之术继续飞速前行。
这一路得到蚩王神力相助,再次踏入飞垣之时,已是四月春暖花开之际,他们直接绕着海岸线悄无声息的进入阳川地界,再往靖城,马不停蹄的就往天尊帝口中提到的靖医苑赶去。
第三百三十一章:阳川
进入阳川之后,气候开始燥热起来,都说阳川是建立于沙漠中的黄沙古城,但有一条蜿蜒的河流贯穿其中,他们沿着这条河一直走,不过几日就来到靖城外围,萧千夜四下转了一圈,发现这里是靖城的北门附近,他拉过凤九卿和云潇,随意的用手指在地上画了一张简易的地形图,又指着自己现在所在的位置认真解释起来:“靖城往北就是古都大湮城,往南则濒临伽罗,往东面是曙城,阳川的城市群相隔并不远,相互之间还有专用的商道用于通行,旁边那条河其实不是河,它叫不谙江,是阳川唯一的水系,沿着它走就能到达巨溟湾,也是一处沙漠绿洲。”
云潇惊讶的望向不远处的河流,它看起来还没有伽罗那条冰河宽,竟然是一条江?
凤九卿笑了笑,接着对女儿耐心解释起来:“飞垣是坠天落海之后,由于岛内的山川河流受到剧烈的冲击影响发生位移,所以才让不谙江水流大大减少,变成如今这幅一般河流的模样,你可别小看它,不谙江是阳川唯一的水系,所有的城市村落都要依靠它才能生活,所以早些年遇上地缚灵作乱,不谙江时常会枯竭一段时日,每到那种时候,阳川的物资会变得极为匮乏,贫穷的人没有粮食,真的会因为饥饿而自相残杀。”
云潇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凤九卿却露出极为敬仰的眼神默默望向不谙江,飞垣毕竟是他的故土,他对这里的一切仍有最为原始的情感。
飞垣尚在天空之时,这条大江贯穿六座城市,无论遇到何种极端的天气都不会干涸,当真是以一己之力养活一方百姓。
萧千夜已经在地上简单的勾勒出几个城市的雏形,然后捡了四块小石子,三块呈三角形放在放在三个角上,最后一块稍大的则放在了正中间,他先是指着中间的石子说道:“军阁在阳川的分部也是建立在大湮城内,但是在周围还分散了三支军团,距离我们最近的就是靖城周围的朱厌军团,现在的守将是蔺青阳。”
提到曾经下属的名字,萧千夜情不自禁的有几分胸闷,或许是炎热的气候让他冰凉的身体感到有些不适,他默默揉了一下太阳穴,很是难受,云潇知道他一定是担心那位守将的安危,连忙拉住他的手放到自己怀中,对他轻轻点了点头。
萧千夜看着她甜甜的笑,似乎已经将伤痛不动声色的深埋起来,这样温柔的神情瞬时让他有些走神,这段时日云潇身上的内力和灵气仍在不断流失,就算是拥有远古皇鸟的血脉也经不住这般持续的耗损,但她越像个普通人,自己对她就越为心动。
他甚至忽然产生一个疯狂的想法,希望有朝一日云潇真的能成为一个普通女人,他也能摆脱上天界的束缚回到天征府,安安稳稳做个享乐的贵族子弟,和她一起平静的生活,有个完整又幸福的家。
萧千夜被自己脑中的想法吓了一跳,云潇凑近一步看了看他,几乎是要将鼻尖贴到他的鼻尖上,眼中有关切之色,一下子让他脸颊飞速通红,尴尬的笑了笑,身体微微往后缩了缩。
他退一步,云潇反而得寸进尺跟着靠近一步,萧千夜按捺着胸中的澎湃之情,抬起一根手指戳中她的额头用力推走,他只是看着面不改色,实际呼吸早已慌乱急促起来,他也是个正常男人,身边有个喜欢的女人却不敢靠近,生怕那时候逼着她吞下落胎药的悲剧会再度重演。
凤九卿白了他一眼,一眼就能看穿他此时到底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他干咳一声打断两人亲密的举动,自己倒是认真的想了想,灵凤族原本就是飞垣本土人,那时候遭逢意外他被迫出走,二十多年前路过附近突发奇想要回故土转一圈的时候,因为正巧赶上凤姬在神眠之术中,于是他也乐在其中、大摇大摆的在故乡又住了一段时间,除去和秋水相识相爱,他还借机了解过这块大陆目前的家族势力,皇室还是曾经的皇室,三权贵地位如日中天,各地的富商贵族们也倒和谐,但是“蔺”这个姓氏他还真的是没什么印象,莫非这个叫蔺青阳的军阁将领,不是四大境贵族出身?
想到这里,凤九卿疑惑的转过脸,问道:“那人是什么来头,正将级别,家世不会差吧?”
萧千夜缓过神来,这才认真的谈起正事:“蔺青阳是嘉城出身,你要硬说家世那的确是没有的,他们家在嘉城只开了一个小剑馆维持生计,几辈人都是剑客,平日里教些子弟防身的剑术罢了,但是他本人却是个难得的剑术奇才,我接掌军阁之后,每年都会对四大境平民放出额外的秋选名额,他就是通过秋选进入军阁,现在是朱厌军团的守将。”
“哦?”凤九卿一听,心中也是大大吃惊,要知道虽然军阁相比起禁军多了一条竞选的途径,但是要和身世背景雄厚的军机八殿学员同台争夺一个正将,那还是极为困难的事情,若说副将还能凑合按需挑个合适的,正将一定是德才兼备、身手不凡之人,这样的位置,竟然被一个普通剑馆的孩子得到了?
凤九卿反倒是对这个人忽然有了兴趣,萧千夜见他眼里泛起的光,不知道他此时脑子里会不会打什么奇怪的主意,连忙打断他的思绪继续说道:“上次我曾在帝都见过他,眼下应该是已经回来了,这里距离朱厌军团驻扎的营地不远,进城的时候也要小心一点才行,说起来当时夜王让你跟着我,就是因为我这张脸在飞垣太容易被认出来,你该有办法让我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城找到那家靖医苑吧?”
凤九卿缓缓点头,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但他并没有像之前云潇在万佑城时候那样直接在他脸上附上一层障眼术,而是拖着掌心露出一个淡淡的火焰,解释道:“你只要不离我太远就不会被人察觉。”
“这是什么东西?”云潇好奇的用手戳了一下,只见凤九卿手里的火焰动了一下,好似周围的空气也跟着一起动了一下,云潇奇怪的转了转头,四处张望了一会,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自己又说不上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好干巴巴装可怜的望向凤九卿,凤九卿被她脸上的可爱神色逗笑,五指微微收缩,连带着三人身边的空气也如水流般真的是贴着皮肤轻轻拂过。
“是上天界的术法,名为业障之术,简单的说就是直接影响人的视觉认知力,如果是十二神本人的话,此术法的范围能覆盖整个阳川,我是个外人,他们独有的心法我是无法掌握的,估计……也就一座城市吧,只要你我同处靖城,不遇到其他上天界的人,你就不会被发现。”凤九卿自谦的笑了笑,还特意强调了一句“其他上天界的人”,萧千夜面如严霜,自然知道凤九卿是在特意提醒自己。
地缚灵作乱阳川多年,之所以能假扮成安钰混入祭星宫,就是因为得到了上天界辰王相助,为它消去了魔物的气息,致使皇室无法察觉,而辰王虽然已经离开飞垣,鬼王又在暗中目的不明,实在让他烦躁不已。
云潇吐了吐舌头,感到头皮发麻不可思议,莫名低头的看着蚩王留在自己左手掌心处两个小黑点,学着之前帝仲教自己的方法尝试开启间隙之术,果然黑点受到神力波动的影响,真的开始慢慢旋转,呈现出漩涡的轮廓,云潇惊喜的看着手心里的变化,想要托近一点放到眼前再仔细看清楚里面是不是真的有两柄长剑,但漩涡并不稳定,逐渐变形,不过一会又再次消失。
“还是不行嘛!他又骗我!”云潇苦着脸抱怨了一句,一边静静感受着漩涡里的神力流转,一边忽然感觉对那个设计夺去自己一只手的人好像也没那么反感了,凤九卿反手按住云潇不让她继续尝试,安慰道,“你急什么,上天界的东西哪是那么容易能学会的,你这还是蚩王送了你百年神力才勉强能维持间隙之术,好好把身体养好,再来慢慢学。”
凤九卿一边笑呵呵的,一边飞速给萧千夜使了个眼色,两人都知道云潇手中间隙无法成型的真正原因是她自身灵力在快速流逝,皆是心中一紧。
云潇倒是没有察觉他们神色里的那一丝担忧,自言自语的道:“上天界的术法真的好厉害,神裂、神眠,间隙之术,镜月之镜,还有最开始凤姬姐姐在万灵峰帮师兄找人时候用的那种点苍穹之术,好在他们不是每个人都擅长这么多厉害的法术,要不然真的是跑不掉,躲不了,还打不赢。”
“要不然你以为天上流岛成千上万,那么多有本事又厉害的人都是心甘情愿的服从上天界?还不是因为跑不掉,躲不了,打不赢,不得不尊其为主?”凤九卿笑咯咯的戳了一下女儿的额头,心中也是感慨万分,他修行上天界的术法几千年了,能学会的依然只是凤毛麟角杯水车薪,还有很多很多东西是缺少上天界心法的他永远无法掌握的,他真的不敢想象那十二个人如果真的同心协力,会不会顷刻之间就将飞垣覆灭于股掌之间?
想到这里,凤九卿嘴角一抽,竟然在心中暗暗庆幸,突然有种奇怪的如释重负,好在他们之间早就互生芥蒂,漫长的时间消磨了情感,不要说再次联手,要不是夜王为了夺回身体,战神又意外在萧千夜身上苏醒,只怕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根本不会看一眼这个早就脱离天空坠入海洋的孤岛吧?
萧千夜抬头望了一眼天色,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催促道:“走吧,时候不早了,再晚一些靖城的人会越来越多,天黑前赶紧找到靖医苑吧。”
“也对,毕竟靖城可是出了名的风月之地……”话音未落,凤九卿用力皱起眉头上下看了云潇几遍,然后轻咳起来指了指她,问道,“业障术只是影响人的视觉认知,让人看见你也认不出来你,然后把你错认成其他人,但是没办法改变人的容貌和性别,潇儿是姑娘家,这么光明正大的走进靖城,是不是不太合适?”
云潇立即跟着跳起来,一把抓住萧千夜的胳膊生怕他要丢下自己跑了,脑子转的飞快,嘀咕道:“你们、你们之前不是说了要去那家留鹤楼打听情报嘛!那里不就只接待女客,所以城内肯定也有女客吧?”
萧千夜认真的想了想,又看了看她现在穿的这一身朴素的衣服,为难的道:“留鹤楼能接待的女客都是些富人,你这幅样子哪里像是消费得起,倒是更像被拐进去卖身的。”
云潇顺着他的话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他们一路急匆匆的赶过来,根本无暇打扮自己,现在真的是有点风尘仆仆的狼狈样,凤九卿听见他这么一说,雪亮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瞬间脑子里荡起一个大胆的想法,乐呵呵的道:“不如这样吧,你就把衣服再撕的破烂一些,我和萧阁主就勉为其难的扮一把人贩子,反正靖城这种地方,人口贩卖也是很正常的事。”
“你……”萧千夜目瞪口呆的看着凤九卿提出的建议,他是个当爹的人,要假扮人贩子卖女儿?
“对,对哦。”云潇是和他一个德行眼珠咕噜一转,这两人明明没什么交集,偏偏这种时候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将自己的裙裾撕开,又从地上摸了一把尘土拍在脸上和脖子上,嘴里兴致勃勃的问道,“我是不是应该再蹭破点皮,弄点伤口之类的会更像一些?”
凤九卿乐在其中的帮她一起摆弄着被撕破的裙摆,轻轻捏住衣领把衣服又整体往胸口上方提了提,漫不经心的扫过萧千夜看他有没有偷看,又叨叨起来:“不用不用,装装样子而已何必让自己受皮肉之苦?一会你就跟着我,三教九流之辈呀,我可是比萧阁主懂太多了。”
他们父女两一唱一和的,非但没有一丝紧张,反而都是一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模样,萧千夜拿他们没办法,只能一起硬着头皮答应。
萧千夜将沥空剑和古尘都用布包好背起来,指了指远处隐约可见的城门,认真的道:“走吧,这个点是军阁换岗的时间,我们快一点,尽量不要和他们撞上。”
第三百三十二章:装病
靖城这种地方,越是到了晚上,灯火越为明亮,几条错综复杂的主街道交织在一起,几乎每个角落都是人山人海,一眼望不到尽头,这几条大路无一例外都是从街头到街尾高悬起巨大的红灯笼,楼层建的越高就越能吸引有钱人进去玩乐消遣,萧千夜小心翼翼的拉着云潇生怕她被拥挤的人群挤散,来靖城的人不一定是客人,也有很多很多人贩子、盗宝贼穿梭其中,防不胜防。
因为有凤九卿的业障之术,这还是他第一次走在飞垣不被人认出,但本能依然迫使他时刻保持警惕,反而是凤九卿一个人走在最前面,一会笑呵呵的和路边摊贩打着招呼,一会还对高楼上的姑娘们暧昧轻笑,他原本就长着一张让女人着迷的脸,这一下立马就吸引了无数尖叫和目光,萧千夜用力咳了一声,低声提醒:“你是来这里找乐子的吗?能不能上点心,别太惹人耳目了。”
“她们自己要看我,也能怪到我头上?”凤九卿笑嘻嘻的扭头反驳,问道,“天尊帝口中那个靖医苑你去过没?”
“我哪里去过,那是给青楼女子看病的地方。”萧千夜冷冷回答,其实目光也一直在焦急的四下找寻,凤九卿为难的说道,“靖城的女人数不胜数,对男人而言就像商品一样明码标价,一件商品若是出现了瑕疵,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直接扔了换个新的,看病?呵……多麻烦,也没必要是不是?除非是极其宝贵的商品,否则有几个人愿意出这种冤枉钱?”
萧千夜说不出话来,一双雪亮的眼睛看着街上往来的行人,这般热闹的城市骨子里是冷到了极致,若非往年的例行巡逻需要,他真的一步都不想踏入这座肮脏的城市。
云潇听他们像是话中有话,自己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于是小跑凑到凤九卿身边,轻声问道:“什么叫极其重要的商品?您的意思是……我们要找的那家靖医苑,是给很重要的人看病的?”
凤九卿本来不想把话说得太露骨,这会架不住女儿在身边软磨硬泡,真的是心头一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他抬手指了指两侧的高楼,笑道:“女人就算是在青楼这种地方,也还是要分出个三六九等的,越是容貌美丽的女人身价就会越高,通常她们居住的地方也会越高,你看旁边这些酒楼,有三层的四层的,看对街那还有个九层的,潇儿,你信不信,这全城最漂亮的女人,一定就在那九层楼里住着。”
云潇似懂非懂的看过去,那座九层高楼距离他们隔了一条街,但是真的很高很高,像一座奢侈华丽的高塔,竟然会让人情不自禁的产生一种向往,凤九卿一下子来了精神,拽着女儿又四处指了指,兴致勃勃的介绍起来:“在大堂里招待客人的,多半都是些姿色庸俗之辈,签了卖身契干一辈子的活恐怕都不够给自己赎身,再等到年老色衰就只能打打下手当个苦力,稍微往上层一点的,容貌也好,才艺也罢,总归是有能吸引客人的地方,能为店家招揽生意,待遇就会好上许多,要是足够好运遇到愿意为她们赎身的人,也许还有离开靖城的那一天,但是再继续往上……”
凤九卿长久的凝视了一眼对街的九层楼,那里灯火通明,不知内部又是何种让人流连忘返的温柔乡,但他却无奈的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最顶层住的女人被称呼为‘花魁’,单是想见上她一面就要耗费巨资,若是再想她给你倒个酒,弹个琴,只怕除了金钱,还得有显赫的地位才行,如果还想更进一步,比如……咳,比如共度春宵什么的,那条件可就不好说了。”
“这么厉害?”云潇将信将疑的嘀咕了一句,念叨着,“长的漂亮真的这么重要吗?”
凤九卿不怀好意的转向半天没搭话的萧千夜,像是要故意挑事一般慢慢放缓了语气,一字一顿的说道:“长的漂亮也未必是福气,至少在靖城这种地方,肯定不是福气,那样级别的女人,不仅能给楼主带来数不尽的财富,甚至还能从中拉拢朝中重臣,谋取更为重要的政权地位,她一辈子也离不开靖城,萧阁主,我说的对不对?你这种身份的人,我猜应该是见过那位花魁小姐的吧?”
凤九卿明明是在问话,云潇却是深信不疑的样子频频点头,不知道为何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名字,是那时候在星垂之野的天路中,帝仲偷偷告诉她的一个名字,说的就是靖城的一位花魁,叫柳飞飞!
“柳飞飞!”云潇脱口而出的刹那,旁边几个熟客皆是一起望了过来,吓的萧千夜立马一把按住她,慌乱的解释道,“柳飞飞不在那,她是另一家的……”
“另一家的?”凤九卿在旁边添油加醋的直笑,咳嗽一声,道,“看来还不止一个。”
上一篇:重生大时代之1993
下一篇:超维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