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榭依
“师父……”萧千夜默默脱口,本以为此次回来自己的所作所为一定会惹得师父雷霆震怒,万万没想到一见面对方竟然什么也没有质问他,反而是如当年亲自指导他剑术一样!
他自幼好强,在孤身拜入昆仑之前虽然也学过一些简单的剑术,但是飞垣一贯不已这些为重,他也只是个实打实的门外汉,但是一到昆仑初次交手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掌门师父!那一年的孩子哪里经得起这般凌厉的攻势,他被气剑一步一步逼到习剑坪最边缘,稍微脚步一晃就有可能摔入万丈悬崖。
习剑坪本就有很多弟子在相互切磋,掌门亲自出手试炼一个八岁的孩子显然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他迅速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些师兄师姐们远远的看着,让他本就不服输的性子更加坚定,即使一次一次被气剑击退,最危险的时候甚至一只脚已经踩空,但他依然不愿意后退,哪怕一步,只要一步,能靠近那个人一步就足以!
如今的景象和当年如出一辙,师父连剑式都没有换,完全只像是在试炼他这些年有无长进。
瞬间心底泛起剧烈的不服,萧千夜竟然下意识地将古尘换到了左手,姜清不动声色的瞥见弟子手上这一动作,目光也在这一刹那穿过弟子落在更后方淡淡含笑的帝仲身上,自他第一眼见到这个来自飞垣的八岁孩子开始,就一直能隐约感觉到他的体内暗藏着某种极端危险的力量,浮玉山紫宸真人也在同时观测到了一瞬而逝的罕见帝星,甚至昆仑山下无言谷的谷主都亲自到访,提醒他要注意这个孩子的成长。
那一年,掌门姜清凝视着八岁孩子的眼睛,表情微微凝重起来,而如今,他再次凝视已经长大成年的弟子,表情却倏然放缓,淡淡笑起。
萧千夜不知师父脸上这一笑是何深意,他分心的一刹那,气剑击出七转剑式的第二式“剑魂”,头顶萦绕的灵力凝聚成巨剑,虽然看着像是垂直落下,但他脚下一动,气剑竟是如影随形跟着一起动,萧千夜深吸一口气,虽是左手握刀,但出手仍是昆仑武学,古尘散去黑金刀鞘,锋利的刀光削过头顶剑魂,霎时间灵力激蹦,引得下方云雾更加翻滚。
姜清面容稍有迟疑,帝仲却“啧”了一声,拖着下巴不满的摇了摇头。
紧接着,姜清手腕微微一动,挑起第三式“剑魄”,萧千夜本就对昆仑的剑式极为熟练,在捕捉到脚下剑气击出之前就已经纵身跃起,但没等他在空中稳住身体,第四式“剑影”竟然是同时围攻!气剑一卷,盘旋而起,萧千夜眼前顿时出现流星陨落般的盛景,但见他脸色一沉,不敢有丝毫迟疑,手中长刀挥出几道锋芒,刀气和气剑剧烈的撞击发出几声闷响,剑影之势霍然止住。
姜清抬头看着空中矫健的身影,虽有赞许,但依然面露遗憾,七转剑式虽然被誉为昆仑最基础的剑法,在第一式“剑心”的基础上,只需要微微转动手腕就能瞬间发起凛冽的攻击,但是一招一式在各人手中威力天差地别,如今门中能瞬间避开自己三道气剑的弟子已经不多,但萧千夜虽然身法敏锐,却依然忽视了隐于这三招之后的第五式“剑空”。
掌门继续不动声色的微转手腕,第五式的“剑空”如出其不意的灵蛇,在前三式赫然散去之后,竟然已经缠上了萧千夜的双足。
“退步了。”姜清淡淡开口,终于一步飞出逼近自己的徒弟,他在同时将所有的气剑收回,形成环绕自身的剑阵,萧千夜冷静的观察师父手中微妙的变化,他对七转剑式本不陌生,只是以古尘这种过于细长的古刀应付千万道虚实混杂的剑影实在有些力不从心,这才一时疏忽被剑空一式限制住了行动,此时师父身侧剑阵是第六式“剑诀”,他会在自己百米开外全部汇聚成最后一式“剑零”!
躲不过……年少时期深埋骨血中的记忆迫使萧千夜额上冷汗赫然落下,他太了解师父的动作了,师父一定会在剑零出手的一瞬间再次以气御剑,让之前所有的剑式如出一辙的重复!而他被剑空束缚,再被剑零所创,他不可能再次以之前那样敏锐的身法再抵挡一次这样的攻势!
千钧一发之际,心中却再次出现那种倔强固执的不服输,萧千夜体内也不知从哪又涌出气力,古尘艰难的横档硬生生接住最后这一招剑零,瞬间手臂至肩膀出现剧烈的痉挛,连带着胸肺里赫然翻涌起一阵剧痛,昆仑的云雾被搅动,此时已如汹涌的巨浪直接翻上习剑坪,姜清惊觉弟子这一挡的力道惊人,不仅没有退缩半步,反而逼得他脚下紊乱,连忙稳住剑灵大跳后退。
萧千夜顿时间全身一颤,趁着这片刻喘息调整,明明身体已经失去知觉,却感到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神力在体内反复游走,一点点浸润他的每一寸皮肤。
姜清眉间一紧,抬手将气剑全数散去,紫色的剑灵剑锋一偏,这一次七转剑式是从他掌下剑中真实的击出,力道速度皆提到极限,萧千夜整个身子一轻,向下方习剑坪飞速落地,然而师父的剑招如影随形,根本不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就在落地的一刹那,脚下又是剑影交错逼着他再次跃起在空中连续换位。
几番躲避之后,萧千夜已经被逼上左侧步莲台,步莲台原本不过十米圆台,会在弟子踏上的一瞬间利用昆山清气将场地无限蔓延,范围也会随着试炼人的修为而继续扩大,最后甚至能横跨四大峰!
风声急促,云海翻滚,萧千夜体内的神力却也更加混乱,只觉得心头一沉,如陷入无底深渊,这是来自上天界独一无二的武学,迫使他必须将这些年所学的昆仑剑式全部遗忘,只能凭借骨血深处依稀存在的本能去接下师父凌厉锋芒的每招每式,这到底是谁的记忆在带动他的身体,回击,再回击,直至反击!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千夜大脑一片空白,全身的剧痛在消失,他丝毫没有发现此时自己脸上张扬着笑,也完全不顾对面之人是自己的授业恩师,手中古尘带起黑金色神力,一刀砍下如风卷残云,这种酣畅淋漓的痛快感,不想停下,也不想放缓。
姜清冷定的看着疯狂的弟子,余光不由自主的扫过和他一起来的帝仲,他也在笑,笑的那般俾睨天下。
这一瞬间,姜清恍若失神,弟子的脸庞和帝仲的笑层层叠叠,最后竟然融在一起,好像他们根本就是同一人。
分心的瞬间,古尘刺破衣襟贴着皮肤险些划伤胸膛,姜清却没有生气,脸上反有一丝赞赏,收剑的同时以灵力护住周身,强行将萧千夜逼退数步之后,蓦然抬手点在对方额心,嘴角微微勾起意味深长的笑,淡淡低语:“不错,有进步。”
萧千夜呆了一瞬,脑子也终于清醒了回来,等待两人完全停手之后,原本呼啸的风云也终于重回平静,萧千夜这才注意到习剑坪边缘其实还站立着不少正在切磋的弟子,他们明显被这样惊人的试炼惊住,纷纷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不约而同的用惊讶惶恐的目光直勾勾的望着自己。
萧千夜只觉得喉间有一阵莫名的酸楚,心乱如麻,手中的古尘握紧,又无力的松开,那一年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奋力向师父挑战,这一年他竟在失去理智间险些误伤了师父。
控制不住……他真的控制不住,热血沸腾的那一瞬间,他是真的想将眼前的一切踩在脚下!
姜清看着他的样子,不知怎么心中有些不忍,走到弟子身边轻轻拍了拍肩膀,低道:“你的事情秋水都已经向我说明过了,其中各种缘由师父也不想逼问你,你多年未归,自明日起,暂且代替天澈指点弟子习剑吧。”
萧千夜怔怔地看着师父,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张了张嘴巴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他此次回来无疑是给师门带了个天大的麻烦,加上自己早就声名狼藉,原以为师父一定会严厉的呵斥苛责,甚至将他扫地出门也不奇怪,然而师父竟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让他暂且代替师兄天澈,去教导同门晚辈练剑?
见他闷闷不解的发呆,姜清这才问起一直不见踪影的云潇:“你师妹怎么没一起回来?”
“她、她……”萧千夜立马回神,支支吾吾的解释道,“弟子昨夜意外遇见无言谷主,阿潇身体不适,被谷主留下了。”
“哦?”姜清看着弟子脸上的闪烁,知道他并没有将实情坦白,沉思片刻,终究不再多问,挥手将剑灵收回剑匣,身形一飘就晃到了帝仲面前,两人目光短暂的交错,姜清负手笑起,道:“不愧是名师出高徒,上天界的贵客远道而来,若是不介意,就先跟着千夜在昆仑暂且休息吧。”
“呵……”帝仲金银双色的眼珠一转,随即微笑回道:“名师出高徒,这话放到掌门身上也不违和,只是我没想到掌门也是个护短之人,那可麻烦了,他一贯对我不客气,我原以为您能好好教训他一下呢。”
姜清没有回话,像是另有忧虑,微微颔首告辞,凝出一柄气剑就以御剑术往主峰方向离去。
第二百八十六章:唐师姐
论剑峰位于习剑坪北方,云秋水和女儿单独住在一边,另一边则是弟子房,但因为论剑峰已经许久不曾再收过弟子,事实也只有萧千夜一个人居住。
萧千夜在房门前久久伫立,凝视着自己曾经住过的地方,再次回到这里,一切如初没有丝毫变化,好像他离开的这八年,这里的时间也跟着停了下来。
帝仲一眼就看到房门上那个特殊的圆盘,好奇的走过去仔细看了几遍,这个东西是昆仑弟子房上专门的锁,直接扣在门把手上,每个人都有单独的钥匙,小时候云潇总是出其不意的偷偷溜进他的房间里,就是因为和制锁的弟子杨启私交甚好,所以每次都能偷偷拿到一副一模一样的钥匙,如今知道那些年的往事之后,帝仲咧咧嘴角情不自禁的笑出声,叹道:“果然是太高估她了,你总以为她学了什么奇怪的术法,其实只不过是暗中拿到了钥匙,哎,这个潇儿……真是让人头疼。”
萧千夜尴尬的瘪瘪嘴,显然这样的结果的确是在他意料之外,他走上前发现房门并没有锁上,轻轻一推就开了。
萧千夜深吸一口气,目光已经不由自主的环视了一圈,脸上这才出现惊讶之色,不可置信的又看了一圈,自己房间内的摆设竟然和他当年离开之时没有任何变化!就连他那时候还没读完的书都整齐的摆放在桌子上,被褥被人细心的收起,用干净的袋子包裹好放在柜子中,他年少之时的衣服也还在里面整齐如新的堆叠着。
房间像是经常有人过来打扫,虽然地面上仍有一层细灰,但看起来应该也只是这些月才留下的,不像是长年累月无人整理。
帝仲跟着他一起进来,这间房他并不陌生,里面的每一样东西都仿佛残留着他自己曾经生活过的痕迹,脸上不禁露出微笑,淡淡提醒:“看来你离开之后,潇儿还是经常过来吧,真是个傻女人,你都没准备回来,她竟然还傻乎乎的等着你。”
萧千夜脑中“轰”地一响,顿时乱成一团,愣在当地,半晌无语。
云潇本就是个性格开朗的姑娘,又一直喜欢粘着他,反正论剑峰没有其它弟子,她总是闲得无聊就偷偷摸过来找他,那时年幼一门心思只想着和师父学剑,他也一直严格的要求自己,每日天不亮就起床赶往习剑坪,到日落才会回来,然后不知从哪一天开始,自己身边就莫名跟着个叽叽歪歪的小姑娘,偏偏她又是在昆仑长大,一草一木都太过熟悉,就算他特意绕远路,也还是会在下一个路口被她堵住去路。
好烦……真的好烦,在入门的第一年,他是真的觉得这个如影随形的小姑娘好烦。
“好烦?呵……”帝仲不知何时已经将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通过这样的方式瞬间就能察觉到萧千夜内心所想,忍不住嘲讽了一句,“如果没有我,她根本不会接近你,你倒是有胆量嫌她烦。”
“我……我那时候小,不懂这些。”萧千夜脸颊蓦然绯红,身子抖了一下甩开帝仲的手不让他继续窥伺自己的思维。
到底有多烦人呢?
云潇虽然是在昆仑出生长大,但她其实并不是昆仑的正式弟子,因而也不需要每日按时去习剑坪上早课,她完全可以在深夜把他吵醒之后,自己打着哈欠回去一觉睡到大中午,但是这会严重影响到他的精神状态,让他在早课上昏昏欲睡,但他一贯是个要强的人,只会强撑着不在同门面前表露分毫,时间久了就形成恶性循环,让他每日每夜头昏脑涨。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云潇成为自己的师妹才开始好转,他终于有借口每天一大早就把赖床中的师妹拎起来,也能理直气壮的逼着她在深夜练剑,生活一旦忙碌起来,果然云潇半夜偷偷摸进房间吓唬他的次数就少了许多,他原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安心睡个好觉,却不想内心深处不知从何时萌生了另一种古怪的期待,反而自己会在深夜忽然苏醒,睁着眼睛失神的望着天花板,希望那个烦人的姑娘会忽然出现在眼前。
萧千夜无意识的抬手皱眉揉了揉眼睛,再次认真回忆起少年之事,他竟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云潇有了另一种感情。
青梅竹马……这应该就是中原人常说的青梅竹马之情吧?
想到这些,萧千夜心头一跳,顿时神采奕奕,容光焕发,但他一抬头就正巧撞见帝仲真正看着自己,他的笑容在此刻看来如此和蔼,就像长辈看着孩子。
萧千夜一时茫然,自己的心反而被他云淡风轻的笑意触动,有些明白了什么特殊的东西,帝仲是上天界之人,他走过的年岁漫长到无法想象,想必原本属于“人”的情感也早已经被时间消磨殆尽,或许对于他们而言,一旦沉寂的心被某种情感点燃,哪怕只是短短数十年,也一定胜过曾经千万年的孤独漂泊吧?
就好像曾经那只凶兽,又好像如今的云潇。
萧千夜微微垂目,自无言谷听到那番话以来,他对帝仲的感情也在同时悄然发生了极其复杂的转变,既不想真的成为他的敌人,又不愿意轻易放弃自己深爱的女子。
帝仲把他神情看在眼中,清咳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为了不让他为难,笑着没话找话,道:“自己把被褥拿出去吹吹风吧,你昨夜彻夜未眠,难道今天还想继续熬夜?你跟我可不一样,我才是真正不需要休息的。”
“嗯。”萧千夜赶紧点头,抱起柜中的被褥往外走去,弟子房前本就是一片空地,如果有人居住的话,这里也可以作为平时练剑的场地。
他将被褥抖开平铺在石凳上,发现这床被褥还是新的,厚实暖和,他还在疑惑,又远远看见走过来两个人,是青丘真人门下弟子唐红袖和凌波。
萧千夜心头咯噔一下,想走已经来不及,唐红袖眼疾手快一把就拽住了他的胳膊,将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来回看了好几遍,这才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嘲讽的冷哼,斜着眼睛骂道:“你还知道回来?云潇去哪了?”
萧千夜镇定的摇了摇头,回道:“唐师姐,阿潇被无言谷主留下了,您放心吧。”
“无言谷主?”唐红袖将信将疑的看着他,但是依然死死拽着不放手,好像这一放手又会被他跑了一样,嘀咕道,“那臭丫头,走之前跟我说最多两个月一定回来,现在一晃都快四五个月了,鬼影都见不到,连封书信也不知道寄回来!我这么多年为了她的病苦心钻研,她倒好,自己一点不在意,是不是满脑子只有你一个人?”
唐红袖虽然嘴里不客气的骂着,但眼中的光是温柔又怜惜的,萧千夜知道这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也就任凭她拽着自己不放。
“师姐,无言谷主亲自出手,您放心吧。”凌波赶紧笑呵呵的跳出来打圆场,一边好声好气的拉住唐红袖,一边连连给萧千夜使眼色,又道,“师姐,我都跟您说了云潇师姐没回来,您偏不信非要亲自过来找,现在您信了吗?快跟我回去吧,药炉子还点着火,别一会烧糊了。”
“药炉子点着火你还跟着我?”唐红袖没好气的拎住凌波的衣领就丢了出去,抬手指向西边,骂道,“你还不快点回去盯着!”
凌波还想争辩什么,唐红袖一脚踹到他腰上,直接就给他踹出好几米,又转头瞪了一眼尴尬的萧千夜,看着这个并不算陌生的师弟,想起他这些年杳无音信,心底仍是不满,开口也毫不留情面:“萧……阁主对吧?”
萧千夜一听她这么喊自己,立马头皮发麻,只能皮笑肉不笑的点点头。
“哼。”唐红袖面色如霜,显然是一点好脸色也不想给他,默默扫了一眼石凳上的被褥,冷道,“她每个月都会过来跟个傻子一样乐呵呵的整理那间房,擦擦灰扫扫地,这床被褥去年才换了新,明明就没人用,就她那张嘴说的天花乱坠,还硬是让人家往里面多塞了几斤棉花,一放又是一整年,再放个两年又得换新,浪费。”
唐红袖一提起这些气不打一处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甚至语速也被情绪影响加快了许多:“你倒好,一走了之不管不问,现在惹事了才知道回来?你到底哪里配得上她喜欢?”
气到极限,唐红袖脸色越来越难看,再想起上次九死一生回来的天澈,和那个至今都让她束手无策的天释,一下子更是面庞通红,一把扯过萧千夜的衣领,直视着对方毫不躲避的双眼,认真的说道:“你要走就走的彻底些,让她死了这份心,这世上比你好的男人多得是,掌门也是糊涂了,你身上背着多少无辜之人的性命,这些年又干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要是换成我,我不但不会让你再进山门,还要直接将你扫地出门,不要败坏了昆仑的声誉!”
唐红袖气呼呼的用力推开他,她本就心烦意乱,萧千夜又被训得脸色苍白,这一推力道极重,让他无意识的连连大退,直到被一只苍劲的手搭住肩膀借力扶了他一下,这才停了下来。
唐红袖眉头一蹙,显然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其他人,但见这个人全身泛着稀疏的白光,连模样都不太清晰,好像只是个魂魄,但灵力惊人,让她也不由得冷静了几分,三人默默静立了半晌,或是出于医者本能,唐红袖越看越奇怪,终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主动上前,她本想抓住对方的手臂探一探虚实,果然这一抓五指从对方身上直接穿了过去。
然而唐红袖却丝毫没有放松,反而感觉背后爬起一股莫名的寒意,惊愕的望向这个“人”。
不是魂魄……这个半透明的人,竟然不是魂魄?
帝仲笑吟吟的看着这位暴脾气的师姐,心中暗暗感慨怎么全天下的医者都是这般嘴硬心软的模样,于是添油加醋的说道:“唐师姐教训的是,您可能不知道,这家伙出身帝都权贵豪门,家底深厚,在飞垣可威风了,走到哪里都有大把人想破了脑袋来讨好他,可是回了昆仑,上头一堆师父、师叔长辈不提,还有大把的师兄师姐能压他一头,难怪这些年他不想回来啊……”
萧千夜心中却泛起一阵莫名其妙的苦涩,忍着没反驳,这个帝仲哪里是想给自己解围,分明是嫌他被骂的不够狠!
他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就算自己在飞垣举步维艰,但确实不会有人公然和他作对,再加上又有曾经的皇太子暗中扶持,就连最大的对头高成川,也只能明里暗里让他为难罢了。
唐红袖本是个急性子,但此时却从这个人身上感到了一丝微妙的违和,一时让她分不清眼前两人究竟是什么特殊的关系,心底不由自主的提高警惕,把满肚子的怨言硬生生吞了回去,压了一口气,冷着脸问道:“云潇真的是在无言谷主那里?谷主怎么说?”
帝仲若有所思的想了想,觉得有些想笑,忽然明白了萧千夜为何忽然改变主意让云潇留在无言谷的真正原因,这要是她怀有身孕之事被唐红袖知晓,恐怕就不止是劈头一顿臭骂这么简单的事吧?
第二百八十七章:魑魅魍魉
唐红袖见他神色闪躲,一看就是另有隐情,此时也顾不得芥蒂着急的抓住萧千夜脱口问道:“你怎么不说话了?她是不是又出什么毛病了?”
帝仲站在一旁,他知道萧千夜此人本就不会隐瞒,要是再被唐红袖逼问几句恐怕得说漏嘴,于是出来解围,说道:“她没什么大毛病,谷主和我是至交好友,等这边的事情解决之后,我再把她带回来。”
唐红袖听他这么说,心里更是惊诧,无言谷主深入浅出,虽然和昆仑一派私交还算可以,但平时极少现身,连师父、掌门偶尔想找他都未必能见得到,眼前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家伙竟然说谷主是他的至交好友?她有些不可置信的望向萧千夜,想从这个师弟的神色里看出些端倪,谁料萧千夜此时不知被什么东西分了心,好像根本就没在听他们说话。
唐红袖看他样子古怪,心下忐忑不安直接捶了他一拳,低骂道:“我不信他,你自己告诉我,云潇是不是真的没问题?”
萧千夜被师姐这么一追问,心里就不知为何开始紧张,云潇的情况哪里叫没问题,分明是问题太大,根本不敢让她知晓!
气氛微微尴尬起来,帝仲皱着眉头看着萧千夜,心想这家伙在飞垣的时候沉着冷静处变不惊,是个难得的少年才俊,怎么一回昆仑山,随便冒出个师兄师姐问话都不敢轻易回答?
唐红袖急的直跺脚,还想说些什么,忽然间听闻南方钟鼎齐鸣,是从四大峰之一浮玉山方向传来,她吓了一跳,不由转足遥遥眺望,心中奇怪,嘴里嘀咕着说道:“这声音……是紫宸师叔利用钟鼎之声召集门下弟子商谈,难道又出什么事了吗,我好多年没听到过钟鼎齐鸣之声了。”
萧千夜也同时回神,远处的钟鼎声如波浪般一阵接一阵,唐红袖不得不收起心中疑惑,直接抬手就抽出腰间剑灵运起御剑术,又匆匆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催促道:“你好多年没回来了,这次也一起去吧。”
话音未落,剑灵已经飞出好远,帝仲在脑中细细搜索了一阵,严肃的望向萧千夜,问道:“紫宸真人一贯以占星、阵法为主修,此次忽然召集门下大弟子,莫非是占星出了什么异常?”
萧千夜点点头,其实他早些年一贯不信这些,昆仑的占星术他也是分毫未沾,但是若以这些年的经历来看,就算是他完全无法理解相信的东西,事实上也真的在冥冥之中起到了某些特殊的作用,无论是飞垣的祭星宫,还是墟海那个长老院,甚至上天界的鬼王签,所有的一切都在暗暗提醒他,有些事情当真玄妙非常,无法以常理论断。
“走,去看看。”帝仲将手搭在他肩上,光化之术瞬间带着两人飞入云端,不过一会,就能看见昆仑之巅掠过数道流星般的身影,在云雾中穿来行去,都是以御剑术往同一个方向坠去。
上天界的术法要比昆仑的御剑术快上许多,萧千夜感觉身体只是一轻一坠,再定睛就已经安稳的落在浮玉峰紫宸真人的星象仪前方,此时除去浮玉峰本来的弟子,还没有其他人赶到,帝仲抢先一步上前,目光紧盯着昆仑的这座巨型天象仪,它占据了这座高峰的半壁,顶端流出一条氤氲的灵力,宛如连接着天际,壮阔雄伟,帝仲眼眸一沉,不禁惊叹的赞道:“好精妙的仪器,采昆山清气,引日月之辉,若是再加上深厚的修为,其力量应该在万佑城那座星象仪之上,昆仑不愧是历史悠久,这样的东西,当真不像人力所能制成。”
他在说话间,四周的钟鼎齐齐敲响,原本在论剑峰听见此声已是震耳欲聋,现在近在眼前,这种声音更像翻滚的巨浪,几个新入门的弟子甚至因此脚步失衡,弯腰扶着地面才勉强站稳。
没过一会,广场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唐红袖才从自己的剑灵上跳下来,一抬头就看见萧千夜站在自己不远处,惊得她呆在原地半晌没动,她虽是青丘真人门下弟子,以药理修行为主,但御剑术已经是门内的佼佼者,论剑峰到浮玉山一南一北隔了不少路,这家伙是怎么做到比自己后走,却比自己先到的?
想到这里,唐红袖只觉心里有着莫名的不服气,大步跳过去,不可置信的将他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惊道:“你、你这么快到了?这些年御剑术练的这么炉火纯青了?”
“唐师姐!”没等他回话,又是两个矫健的身影从高空掠下,广袖一挥收回剑灵,随即以同门礼仪作揖,是仗剑峰白厉道人门下大弟子舒远和二弟子连震,他们一前一后走来,发现萧千夜已经先一步到了,身边还跟着一个半透明鬼魂一样的怪人。
帝仲只是用余光扫了一眼身边越来越多的弟子,下一刻,星象仪上翩然落下一个飘逸的身影,没等众弟子行礼致敬,紫宸真人如光影一般瞬间晃动,来到帝仲面前。
“嗯?”帝仲心有疑惑,瞬间感觉身边涌来数十道充满惊讶的目光,就连一旁的萧千夜也被紫宸真人这一举动惊住,不由自主的瞄了一眼过来,低道:“师叔,您、这是做什么……”
没等他说完话,紫宸真人手中浮尘一挥,瞬时日光消散,浮玉山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他掌下勾起昆仑阵法,引动星象仪向对面的山壁投射出幻影。
气氛蓦然变得紧张起来,众人屏气凝神望过去,皆是大气也不敢出,对面的山壁上出现绵延万里的昆仑山脉,紫宸真人抬起手,指尖蹦出一道灵光击中其中一角,只见幻影逐渐变得清晰,在一处错综复杂的山脉深处,竟然有一路山鬼正在高歌前行!观其样貌,应该是山中草木精怪所化,不知被什么古怪的力量吸引,满面容光焕发,好似醉汉一般兴奋的手舞足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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