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榭依
“呵……”公孙晏苦笑一声,有些不敢相信,“都说伴君如伴虎,我今天算是亲身体验了一把这种感觉了……我是不是该感到庆幸啊,你、您这么信任我……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
“……”
公孙晏眼神呆滞地往后退,低声呢喃:“真的一切都变的不一样了,是不是,明溪哥哥?”
外头传来“吱啦”一声轻响,清脆的脚步声一前一后朝着这边走来。
两人同时收敛神色,在下一个刹那神态自若的坐回自己的位置,明溪将染了鲜血的手不动声色的收回袖中,将桌上的碎渣子撂到一边。
萧奕白领着阿政回到墨阁,一眼就看到了桌上被冰封的手臂和神龛里的头颅。
明溪随手免去了繁文缛节,将这个深受贵族夫人欢迎的男宠上上下下看了几遍,他神态自若的笑着,果然是融合了女人的阴柔和男人的刚毅,丝毫也不畏惧。
“你叫什么名字?”明溪不由得叹了口气,感到有些惋惜,随口问起。
男宠的眼神透着疯狂,嘴角扬起奇怪的弧度:“以前叫三十三,现在叫政,至于以后……任凭陛下喜欢。”
“哦?”明溪微微一怔,也被这样的回话惊了片刻,不由自主的笑起来,“你是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意思?”
“我能不能洗心革面,也全在陛下一念之间。”
明溪目光中透出罕见的惊讶,沉默了数秒,指了指墨阁一角的书柜,回头对萧奕白笑了笑:“帮我把第三层第一本书拿过来。”
萧奕白蹙眉扫了他一眼,还是顺着他的意思拿了过来,公孙晏好奇的瞅了瞅,发现那是一本来自中原的《山海经》,忍不住嘴角一抽,不解的问:“这种时候你还看这种不着边际的怪谈?”
明溪没有理他,像是在认真的查阅什么,随手翻着书,盯着几行小字默默看了许久。
公孙晏尴尬的看着他,又看了看男宠,没等他再说什么,明溪已经合上了手上的书,笑道:“我听说你是从靖城被卖到帝都曳乐阁的,虽然你的身世多半也是假的,但你应该知道靖城附近有一只军阁的异兽军团,名为朱厌。”
“我知道。”男宠冷静的接话,虽然也不理解眼前帝王的真正意图,“阳川境内总共只有六只朱厌,分别驻守在大湮城和周边五座小城,据说这种异兽能喷火,极难驯服,当年造成靖城十几万伤亡的火灾事故,暗传也是朱厌误伤。”
明溪点点头,意味深长的看着他:“这本书来自中原,名为《山海经》,它是这么描写朱厌的,‘有兽焉,其状如猿,而白首赤足,名曰朱厌,见则大兵。”
男宠皱起眉头,他对中原的文化并不了解,也不知道陛下此时此刻忽然提这些是为了什么,只好抿唇不语,不敢再轻易接话。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朱厌这种异兽是兵燹的征兆,只要它出现,天下就会发生战争。”明溪吐出一口气,闭了一下眼睛,忽然间有一种奇特的冲动,低吟:“从今往后,你就叫朱厌。”
男宠怔了一下,眼里有难掩的震惊——这么不详的名字,这个人竟然这么轻易的给他取了一个这么不详的名字?
他是飞垣的帝王,战争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才对,为什么毫不避嫌,甚至将这个名字给了自己这种屡次背叛的人?
他不解的抬头想从对方的视线里寻找些什么,但这一眼又看得他心里如至冰窟,那明明是一双金色如太阳般耀眼的双眸,却透出让他寒入骨髓的阴冷。
真是个奇怪的人啊……他的眼里根本看不到底,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更加深沉。
男宠嘴角的笑容慢慢消失,大脑一片寂静,余光赫然掠过旁边被冰封的手臂,心里有强烈的不安——难怪那个时候高成川没有下手掐死傀儡虫和自己同归于尽,他一定也想看一看自己落到明溪陛下的手里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吧?
像他这样的人,只能从一个地狱,无可奈何的走向另一个地狱。
男宠终于还是倔强的笑了笑,在明溪面前谦逊的跪下,目光却是骤然一凝,像有了某种觉悟,低语:“朱厌……谢陛下赐名。”
墨阁内的烛火晃了一下,映照着各怀心思的几人,再无声响。
第一百六十八章:央求
天域城另一处的府邸里,明戚夫人揉了揉睡眼朦胧的眼睛,发现自己是睡在后院的凉亭中,肩上披着一条厚实的毯子,在她身边还有一团奇怪的火焰在燃烧。
火?她愣愣的伸手摸了摸,发觉那是一团灵力,让她身边的温度变得很温暖。
院中的酒席沾满了露水,除了几盘糕点,剩下的酒菜都是未动过筷。
“呀!”这才突然惊醒,明戚夫人慌忙跳起来,才走出一步眼前就是一阵昏天暗地,迷糊中有一只温暖的手搀着她坐下,明戚夫人努力大口呼吸,额头瞬间就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冷汗,清晨的冷风吹得她身子微微抖动。
“夫人在寒夜里睡着了,突然醒来还是先缓缓吧。”耳边传来一个并不熟悉的女子声音,明戚夫人懵懵的抓住她的手,眼前的黑终于一点点散去。
“啊……凤姑娘也没休息呢?”明戚夫人终于清醒了,茫然地沉默半晌,这才想起来自己昨天邀请了凤姬来家中做客,还准备了一桌子美味佳肴让人去天征府把潇儿和千夜找来一起,没想到黄昏时分风四娘被人暗杀,还没入夜风老爷再遭毒手,等到半夜时分,全城的警戒灯毫无预兆的点燃,从总督府传来消息,高成川被军阁主泄愤报仇,已经身亡。
不过一天时间,从早上的孔长史再到高成川,帝都城死了四个人!
明戚夫人扶着额头,轻轻咬住嘴唇,目光变得锋利起来,快速的扫过院子,儿子叶卓凡在昨夜得到消息之后就匆忙离去至今未返,女儿叶雪大病初愈应该还在休息,现在叶家的后院里只有她和凤姬两人。
她看了看凉亭里摆着的几盘糕点和一壶小酒,有些惊诧的转向凤姬。
凤姬靠在另一边,手里端着那个精致的小酒杯,眉眼带笑也在看着她,然后抬手举杯,抿了一口酒。
“啊……这……”明戚夫人陡然有几分心虚,下意识的端起另一个酒杯给自己斟满酒,抬手回敬了一杯,犹豫的张张了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她本来邀请凤姬来家里做客就是有目的的,刻意让儿子去天征府请人也是知道凤姬和潇儿的关系想套个近乎,只是没想到昨夜会接二连三发生那么多大事,让她几次想开口都硬生生又咽了回去,一晃眼天色已经大亮,凤姬非但没走,反而还真的陪她一起小酌了几杯,直到自己的睡意渐起沉沉睡去,她还用灵凤之火取暖,不让自己着凉。
明戚夫人偷偷瞥了一眼凤姬,心里直犯嘀咕——她不会早就看出来自己的小心思,故意在这里等她开口吧?
“呵……夫人有话直说吧。”凤姬晃着酒杯,笑吟吟的开口,“您是第一个邀请我来家中做客的人,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但说无妨。”
明戚夫人顿了几秒钟,抬头看了一眼,忽然间霍地站起走过来,用力握住她的手,扑通一声直接跪在她身前,声音颤抖:“对不起,我确实有自己的私心才会故意把您邀请到家里来的,我有一事相求,请您一定要帮我!”
“夫人请起!”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下了一跳,凤姬连忙想扶起明戚夫人,对方坚定的摇头,眼里是道不尽的无助,死死握着她不放,“我女儿叶雪,自五年前患上一种名为嗜睡症的怪病,经常一睡不醒,短则几天,长则数月,这些年我请了好多大夫,都查不出原因,阿雪因为这个病身子变得很弱,我实在担心哪一天她真的会一睡不醒……”
明戚夫人激烈地喘息着,身体不停发抖,梦呓般地喃喃:“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了,体重还不到正常姑娘家的一半,这几天、这几天虽然有些好转,可我还是担心,担心有一天她还会复发。”
“嗜睡症?”凤姬微微蹙眉,她不是大夫,自然也没听说过这种怪病的名字,只是堂堂帝都三权贵之一的叶家都治不好的病,为何要来求她?
“阿雪……阿雪得的,或许根本就不是病。”明戚夫人刻意压低语气,神色骤然古怪起来,自五年前女儿患病以来,最开始是在丹真宫治病,查了许久找不到病因,她又带着女儿辗转到了雪城,满城的大夫无一能治,她甚至放下身段去找外头的细雪谷,仍是一无所获,一晃五年过去了,女儿的病情丝毫不见好转,她的身体也因为长期昏睡变得极度瘦小,看起来就像个十多岁的小女孩。
明戚夫人低下头紧咬着嘴唇,手指痛苦的紧抓住凤姬,这些年为了给女儿治病,她几乎是亲力亲为的跑遍了飞垣四大境,可无形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一直阻拦着她找到真相。
“我曾想过带她一起去昆仑,我和潇儿的母亲是好友,她一定会帮我,可是……”明戚夫人颓然松手,整个人散架一样坐在地上,用手捂住了脸,语气里带上了难以掩饰的哭腔,“中原路途遥远,昆仑附近又是气候恶劣,阿雪的身体真的没办法支撑那么久,我不敢冒险,我怕、我怕路上出了什么状态,我连救她的时间都没有。”
凤姬无法回答,面前衣着华丽的贵妇人只是像寻常担忧孩子的母亲一样无助的哭泣。
隔了好一会,明戚夫人终于镇定了情绪,沾满泪水的眼里忽然间露出了雪亮的光,严厉的道:“不过我将此事写信告诉了秋水,希望她转告昆仑的青丘真人,因为昆仑的四大峰主都经常外出游历,一去就是好多年杳无音信,我本来也没报什么希望,谁知道秋水给我回复,说让我尝试一下找术法高人,阿雪的病很可能根本不是病!”
“哦?”凤姬眼眸一沉,若有所思,秋水是云潇的母亲,曾在飞垣的伽罗白教担任司仪,她丈夫就是凤九卿,那个女人对飞垣的术法有一定了解其实也不稀奇。
明戚夫人的眼睛顿时变得精明起来,这才有了一股女强人独有的目光,她从怀中取出早就准备好的一份清单递给凤姬,迫切的道:“飞垣四大境都有各自擅长的术法,为了不打草惊蛇,我只能私下里去调查有什么能令人昏睡的术法,这是我这几年找到的一些资料,您、您是百灵之首,我听闻灵凤之息会排斥邪术,所以……所以才费尽心机把您请到府上来做客。”
明戚夫人有些不好意思的搓搓手,凤姬接过她手里的东西,仔细看了起来,暗暗吃惊的撇了一眼。
武学和术法之间有着一条界限分明的鸿沟,但凡强大的剑术刀法,使用者多半引以为豪,不会刻意隐瞒,甚至因此闻名天下,但术法一类的修行,如果伴随着某些恶毒的过程和预料不到的后果,施术者一般都不会张扬,所以术士相对比剑客总是显得更加神秘阴暗,而这份调查从伽罗白教的驭虫术,到东冥的魂术,阳川的祭祀术,甚至还有一些异族独有的巫术!
凤姬有些走神,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也被她身上的隐忍所动容,这就是一个女人身为母亲的强大吗?这种隐晦的术法,她到底是用什么手段才查到的?
“那个……”明戚夫人也是赔笑的扯着嘴角,眼睛里却无半点笑意,紧张的追问,“您能帮忙看看阿雪的情况吗?之前潇儿来看过她,只是说隐隐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但是具体的她又说不上来,我怕她担心就没将实情告诉她,您是潇儿的姐姐,是纯血的灵凤族,您帮帮我,帮帮我!”
凤姬微微叹了口气:“灵凤之息确实是神鸟的火种,会本能的排斥邪术,但是如果对方是有意针对叶小姐,恐怕早就做了万全的准备……”
“不要紧,不要紧。”明戚夫人赶紧接话,就算是只有一线希望也决不放弃,咬牙,“阿雪最近已经开始好转了,如果她这个月都不复发的话,我就考虑带她到昆仑去,就算是有人刻意针对阿雪,我不信他能跟到中原去!”
凤姬顿了一下,抬起头来,忽地一笑:“夫人带路吧,喝了您一壶好酒,总要还情。”
明戚夫人心中一块巨石终于落地,露出如释重负的笑脸,连忙领着凤姬往叶雪的闺房走去。
“夫人……”照顾叶雪的小丫头轻轻掩上门,一回头就撞在了明戚夫人怀里,她揉了揉额头,看见夫人带着凤姬一起过来了,赶忙小心翼翼的退开了几步,支支吾吾的拦住门,小声道,“夫人,屋里头的荼蘼香不多了,小姐闻不见香薰味哄了好久才睡着,您可别这时候进去又给吵醒了……”
“你想小姐一直睡着?”明戚夫人听见这话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抬手轰走了小丫头,转身赔笑,“小丫头不会说话,别理她。”
凤姬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瞥过匆匆跑开的小丫头,发现她在拐角处下意识的回了头,眼神和动作都是直直的,有些古怪的僵硬。
凤姬紧跟着明戚夫人走进叶雪闺房,果然看见房间的桌案上放着一个精致的香薰炉,甚至用绿色翡翠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蝴蝶,明戚夫人伸手试探了一下香薰炉,又掀开盖子瞧了瞧,叹了口气解释:“阿雪自幼就喜欢这种香薰,非要闻着才能安睡,后来她得了这种怪病,我本想撤去香薰,可谁料到只要一日不点香,她就会在睡梦里一直哭,就好像在做什么恐怖的噩梦一样,但又醒不过来。”
明戚夫人放下香薰炉,轻手轻脚的靠近床榻,坐在叶雪枕边温柔的摸了摸女儿脸颊。
凤姬轻轻碰了碰那个香薰炉上的翡翠蝴蝶,只见蝴蝶的眼睛突兀的亮了一下,再等她定睛细看,又好像刚才的一幕只是自己的错觉,她不动声色的收回手,走进来询问:“叶小姐平时都是谁在照顾?”
“她都这样了,哪还需要下人照顾。”明戚夫人苦笑着,继续喃喃,“现在都是我在亲自照顾了,也就平时换香薰是刚才那个小丫头,叫思思,她来我府上十几年了,是阿雪的陪读丫头。”
凤姬没有多说什么,明戚夫人将女儿扶起来,正要揽起袖子让她看看,凤姬却摆了摆手:“我不是大夫,望闻问切这些我是不懂的,夫人让叶小姐继续睡着就行了。”
“哦,好、好。”明戚夫人赶忙照做,眉宇之间还是有隐藏不住的担心,阿雪的情况虽然略有好转,但是每次睡下去都睡得很沉,就算自己走进来扶起她都根本不会苏醒。
凤姬倒是摞起了自己的袖子,她明戚夫人惊讶的望过来,她的手臂上有一道巨大的凤凰纹身,但只有一小半截的尾巴,剩下的部分应该是在身体上,凤姬用手指轻轻在皮肤上揉了揉,只见雪白的手臂上赫然浮出一丝雾气,随即燃起一缕火焰,她勾起手指指向床榻上昏睡的叶雪,不等明戚夫人反应过来,一只全身燃烧着火焰的炽天凤凰从她身体里呼啸而出,扑向叶雪!
明戚夫人捂住嘴防止自己因震惊而惊呼出口——炽天凤凰,果然是养在身体里,以骨血为食!
神鸟舒展着羽翼将叶雪包裹起来,凤姬也在静静的感知叶家小姐身体里隐约传来的异样。
有东西……的确如明戚夫人所言,有一种她也说不上来的神秘东西。
凤姬微微蹙眉,已经意识到了这件事不简单,除去叶家小姐身上那个古怪的东西,这间屋子里还有其他东西在影响她的感知力,甚至在她运起术法的一瞬间,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凤姬眼珠微微转动,迷茫的眼神忽然清了清,直勾勾的望向香薰炉上的蝴蝶——眼睛再度亮起,仿佛有人在暗中观察着一切。
“回来吧,炽天。”凤姬嘴角一扬,随手唤回凤凰,明戚夫人连忙跟过来,紧张的追问,“如何,阿雪……阿雪真的是中了什么术法吗?”
“嗯。”凤姬肯定的点头,明戚夫人焦急的踱着步,刚想开口说什么就被凤姬直接打断,“这个香薰炉让我带走吧,我得去找个人确认一下。”
“啊?”明戚夫人不解,霍然抬起眼睛望着她。
凤姬只是云淡风轻的笑着,开口就说出了让她惊掉下巴的话:“这种荼蘼香薰应该是来自东冥的禁闭之谷,但又有一点点不太一样,我想取一些让那里的神守亲自瞧瞧,或许对叶小姐有好处。”
东冥!明戚夫人的脸色在听到这两个字的一瞬间苍白如纸,死死咬着嘴唇半天没有说话——她一直对一件事心有疑惑,但总是逼着自己不往最坏的方向想,阿雪的病是五年前和公孙晏订婚后毫无预兆的患上,而公孙晏……原本就是东冥人!
第一百六十九章:嫌隙
飞垣的政局在一夜之间被彻底颠覆,权力的巅峰一旦出现空缺,无论这是多么危险的位置,都会吸引有心之人觊觎。
禁军总督被军阁之主泄愤私杀,一直维持着三军微妙和谐的假象也终于被撕破脸皮,如今的军阁大有要一家独大的架势,而新任帝王没有针对这件事给出任何处分,甚至以沉默之姿默许了这种做法,似乎也说明了这个冉冉升起的新政权,是早已经做好了打算放弃高总督的准备。
原来一方势力的崩塌真的只在顷刻之间,而攀炎附势的苗头转向,也只在人的一念之间。
一贯门可罗雀的天征府依然大门紧锁,但已经陆陆续续来了几批人,试图以各种借口求见军阁主。
萧千夜颓然坐在房中,对门外的喧哗充耳不闻,他将目光长久的停留在手上,即使手上的血渍已经反复清洗了几遍,可他还是能闻到那种腥臭味从皮肤底处一点点漫出,挥之不去,让人作呕。
那身染血的军阁制服扔到了一边,他第一次觉得那种锃亮的银黑色是如此的刺眼,像一把锋利的尖刀,从眼中一点点刺入心底,透出锥心的疼。
忽然间不敢直视那种色泽,萧千夜飞速移开眼睛低下头去,军阁,那曾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地方,是一个荣耀和梦想共存,实现理想的地方,可如今,他已经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权势,帝都那群深谙官场生存之道的人早就围着天征府来回打转,生怕自己来晚一步,新帝身边最炙手可热的人就会和其他人联盟。
萧千夜厌恶的按住眉头,有一丝震痛从眉心刺出,有人借他的手除去心腹之患,也有人冷眼旁观,巴不得他杀的再快再狠一些。
他的另一只手一直轻轻的搭在沥空剑上,剑锋的白光反射出锋利的色泽,却在他的眼里呈现出惊悚的血红色!
萧千夜愣了愣,脸色忽然苍白,一把提起剑灵用衣襟用力擦拭。
擦不掉……这种鲜艳的红色为什么怎么也无法擦除,血色在眼前,竟像洪水决堤一般汹涌漫出!
“滋啦”一声,衣襟不是被剑锋割破,而是被他过于用力的手直接扯成了两截,萧千夜怔怔抓着半截衣襟,一瞬间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颓废的低下头,嘴唇不自觉的颤动,像勾起一抹惨淡的笑,又像暗藏着几分苦楚和心酸——这柄剑上有着那么纯洁的灵魂,她是不是也目睹了昨夜的一幕,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总是让她染上如此血腥!
这一瞬间,仿佛有什么极度的痛苦自心底按捺不住的涌出,萧千夜大口喘息,脑中突兀了出现了片刻的空白,他一生听从高层的命令杀过无数人,就算是手无寸铁的陌生人,他也从来没有动摇过一丝一毫,高成川是他最想杀的人,可是为什么真的杀了他之后,自己会向现在这样不受控制的发抖?
害怕吗?还是厌烦?这种莫名其妙、让他心神不安的情绪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就这样沉默着出神,一直到外面麻雀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将他惊醒,萧千夜机械的抬头,看见云潇站在房门口,怀里抱着那只一天前从他窗台上摔下去,摔断了腿的笨鸟。
云潇歪着头从容不迫的笑了笑,眼神淡定,仿佛昨夜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么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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