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月麻竹
……
正月十一,也即阳历1993年2月2号。
今天的天气转好了,雨住风停,被暴雨摧残过的稀泥马路,积水星星点点地反射着太阳光。
见儿子要走了,阮秀琴起的特别早,起来就一直在炒菜,炒了牛肉炒羊肉,炒了野味炒酸菜,钻进厨房就舍不得出来。恨不能把家里所有最好吃的东西都给满崽。
把衣服书本收拾妥当,张宣走进厨房看着灶台上一水的瓶瓶罐罐,既感动,又心酸。
这些肉,阮秀琴平时是怎么也舍不得吃的,都藏着掖着,最多家里来了像舅舅和姑姑这样的客人才会拿出来些。
可现在倒好,一股脑儿给自己派上了。
他选了一罐野味和一罐酸菜就说:“行了,老妈,别炒了啊,带到学校吃不完,这玻璃罐头瓶路上磕磕碰碰也容易碎,要是坏了搀了玻璃渣子,就吃不成了,多可惜。”
阮秀琴没听,还是继续炒。末了用旧衣服加点烂棉花,把几个罐头瓶包得严严实实,才塞进张宣书包。
她嘱咐说:“你吃不完就分些给你的同学,到学校要跟老师同学打好关系,认真读书,不要去争强好胜。还有不要和女同学谈关系。”
前面还好,后面张宣听得想笑:“您老现在不让我处对象,那以后可别催我结婚啊。”
阮秀琴不吃他这套,“现在不许处关系,以后结婚我照催。”
张宣把书包拉链拉上,再检查一遍其它行李,也是放松心情说:
“您别仗着是我妈,就可以不讲理。我跟您讲,现在不早早抢好姑娘,以后好姑娘都被抢完了,还怎么结婚啊。”
阮秀琴对准他的头拍了一下,难得一见的说:“好姑娘我们家高攀不上,娶回家也会像村里的外地媳妇一样跑掉,条件没变好之前,就不要多想了。满崽,倒是那阳永健不错。”
“啊!她?”
张宣惊呆了,一副佩服的表情问:“你老看上她哪点了?跟我说说,是那两个永远不变的羊角辫?还是那土到骨子里的高山味?”
阮秀琴剜了眼:“哪有这样说你同学的,人家成绩可次次比你好,又不花里胡哨,挺好一姑娘。”
张宣,“……”
上午9点过,太阳终于不水了,红艳艳的挂在高空,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舒服。
外面总算不觉得冷了,真的是冻怕了。
摩托车驶离村口时,张宣还是忍不住回望十字路口站着的母亲。
头发半白、身子骨弱不禁风的阮秀琴,此刻正痴痴看着他。
上辈子人过40后,总是容易悲春伤秋,总是容易生感慨,总是再想看看小时候的蓝天白云,夜晚的月亮星星,下河游个泳,走一遍曾经暗恋过的地方,想着那个人在何处,如今过得好不好?
可是转身看到满脸沧桑的阮秀琴,看见她不舍的送别,张宣一坐上车什么情怀都没有了,脑海里就只有一个念头:要努力读书,要努力挣钱,不能让她失望,一定让她过上好日子。
乘坐摩托车赶到镇上种子公司时,他发现自己竟然是最后一个汇合的。
目送欧阳勇离去,张宣礼貌地同杜克栋打完招呼,就问阳永健:“你什么时候下来的,经过我家门口怎么不喊我啊?”
阳永健龇牙露出一个土味笑容解释:“今天我爸出门搞副业,我凌晨4点就跟他出发了,到镇上才刚刚天亮呢,我怎么喊你啊,那时候你还在睡觉。”
第21章 迷之操作
明明能猜到结果,但张宣还是忍不住滋个牙花问:“快30里路呢,大半夜走路下来的?”
阳永健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他:“生个脚就是用来走路的呀,不走路难道还花冤枉钱啊?你就这么有钱吗?”
“那你也是蛮辛苦的。”张宣无视她的嘲讽,也无视一边笑疯了的的杜家父女,放好行李,拉开桑塔纳后门弯腰钻了进去。
还是同往常一样,阳永健因为晕车严重,坐了副驾驶。
而张宣和杜双伶并排坐后面。
其实他也是挺晕车的,但毕竟是一大男人,总得要坚强些。
杜双伶今天穿一件好看的浅粉色毛线外套,一进车里,就很自然的从书包里翻出两片晕车药给他,还有一瓶桔子罐头。
把晕车药吃掉,拧开桔子罐头闻了闻味桔子味,喝一口,随着汤水从咽喉顺流而下,因晕车综合征而紧凑的心情也陡然放松了下来。
盖好瓶盖,张宣只是对杜双伶笑了笑,都没有客气地说谢谢,也没去故意问这花了多少钱?
因为对于已经相处六七年的三人来说,真正的友情,就是互相理解,不费力的默契,水到渠成的互助。
平平淡淡过生活,一起激情奋进学习,相处中不刻意经营,不努力讨好,说话可以不必要太忌讳,无聊时还斗斗嘴,三人顺其自然的舒服。
前排驾驶座的杜克栋似乎早就习惯女儿这样了,或者说不习惯也不行了,麻木了。
也不知道三人的关系是什么时候突飞猛进的?
如果硬要搬套一个时间,杜克栋觉得:那大概就是三年前吧,中考前夕那段时间。
或者说中考后算起也可以。
毕竟在这样一个旧时代,偏远山区的学生想要进150里开外的城市读书、想要进整个邵市最好的一中读书确实很不容易。
整个县城一共都没多少学生进的去,更何况三个原本要好的人一起考进去了,那身处异地抱团取暖,关系更进一步也就不那么奇怪了。
车子动了,杜克栋收回了放在女儿和张宣身上的视线,认真开车。
由于泥土路不太好,坑坑洼洼的稀泥地太多,足足花了快三个小时才赶到邵市。
过了邵水桥,杜克栋瞟了眼路边一家卖相不错的洋餐厅,把车靠边停下就说:“中午了,我们吃个饭。”
四人下车,鱼贯往“yummy”西餐厅,也即“娅米”西餐厅行去。
张宣他们其实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家西餐厅吃饭了。
印象中,好像是从高一第二学期报道开始,杜克栋每学期开学都要带三人来吃一次。
西餐厅老板姓游,叫什么不知道。大概30来岁左右,身材高挑,明媚动人,是一个很容易让男人想入非非的女人。
张宣好几次都在心里疑惑,杜克栋是不是因为看上人家了?所以每次都来这里吃,每次来了这里都要吃?
做人不能这样啊!不能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啊!艾青阿姨论诱惑不比这老板娘差啊,要那啥有那啥,要啥有啥啊……
进了餐厅,要个小包间,杜克栋熟练的点了四份牛排,要了几个菜,再要了一瓶红酒。
看着没有酒驾意识的老杜同志这样喝酒,张宣也是操碎了心。
真担心杜克栋哪一天会出事,就没有免费的车蹭了,没有免费的大餐吃了。
好吧,虽然每次西餐都吃不饱,但好歹也是进了高级餐厅的人不是?很知足。
杜克栋给几人倒好酒,举杯热情满满地说:“来,我们干一杯,祝你们三个今年高考旗开得胜,都考上清华北大。”
三只货笑着举杯,轻碰了一下:“干杯!”
这西餐厅的每个菜的分量虽然不多,但味道确实还不奈,四人彼此间太熟悉了,有说有笑,没有一丝局气。
只是阳永健吃西餐有个特点,貌似有强迫症,吃着吃着就老想用手去拿,不太习惯刀叉反复切割的小家子气。
这让张宣三人感觉特有趣。
吃到一半,老板娘进来了,老一套送了一个甜品。这也是人家的迷之操作。
从第一次开始,老板娘好像就和大家显得多么有缘分似的,要么送点心,要么送菜,甚至还送过红酒,就没有一次落空过。
真是看不懂,这样还能挣钱吗?
世界上没有完美的犯罪,秉持着对八卦的负责态度,张宣要做的就是还原事情真相。
所以坐在门口的他,见老板娘一进来就开始凝神屏气,细细观察来着。
只是看了一会儿后,他就感到沮丧。
因为从手势、眼神、面部微表情以及肢体动作来考究,好像两人真的挺正常,这个结果就让人失望啊。
心里不禁犯嘀咕,是不是这两人隐藏得太好了?
不过,还没等他失望完,女老板就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忽然抬头对他风情一笑,甚至走的时候,手指不经意间还从他左肩背上蜻蜓点水似地滑过……
一瞬间,酥酥麻麻的……
好像一股电流在他身上游过,然后奔向两股之间。
这!
什么鬼!
老男人猛地吸口凉气,惊呆了!
没有去怀疑真假,也没质疑这是不是错觉。
虽然指尖接触自己身体很短暂,或许就一秒两秒的样子,甚至时间更短,可真的发生了啊,他很确定。
自己又不是真的如同表面这么青涩,又不是对什么都不敏感,如今他可是顶着一张嫩皮的老妖怪啊,老板娘你这样做就有点过分了……
见他在愣神,旁边的杜双伶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异常,于是轻声问:“你怎么了?”
张宣反应过来说:“哦,没什么,我去上个厕所。”
跟三人打个招呼,张宣稀里糊涂出了包间。
只是沿着过道才走十几步,就在旁边的空包厢里瞧见了老板娘,此刻正翘个二郎腿坐着,左手时不时倒腾下打火机,右手夹根女士烟。
发现张宣在看她,老板娘也侧身对他神秘一笑。
也许用诡笑更贴切。
直觉告诉张宣,对方似乎在等自己?
第22章 想挣快钱吗?
我是不是多疑了?他这么想着时,收回目光,往厕所方向行去,面不改色,节奏依旧不缓不慢。
“和以前比,你好像变了?但我又说不上来你哪里变了?”
本来相安无事,当张宣快走到过道拐角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张宣假装没听到,假装不知道她在跟自己说话,继续沉稳地走。
“你是邵市一中的高三学生对不对?”
声音再次传来,而且人也跟了过来,并肩走着。
不得不停下,张宣用一脸涉世不深的懵懂表情望着对方,惊讶问:“老板娘,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老板娘看着他眼睛,答非所问道:“我叫游慧云。”
张宣莫名,问:“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