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暗尘弥散
“好像还是没用。”三十三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呼吸面罩上反射的影子，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不过他至少发现了一件事：如果不是用双眼去直视，而是通过镜面或者玻璃上的反光来观察地砖上的铭文，似乎就不会出现那种头痛欲裂的症状。
“也有可能是量不够。”柯岚稍稍放松了一下小臂肌肉，驱动心脏将更多的血液泵压出来——从开始“飙血”到现在，他喷洒到地砖上的血液少说也得有个上千CC了，要是换做一个身体不怎么强壮的普通人，这时候估计都已经眼冒金星、脸色苍白了。
“你不会是打算把自己体内的血给放空吧？”三十三愕然道，“你……你的身体扛得住吗？”
“至少目前来说问题还不大。”柯岚不断地放松、收缩小臂处的肌肉，拼命地将血管里的血液挤压出来——他的特殊体质不仅赋予了肌体极强的自我修复能力，造血功能同样也得到了极大幅度的增强，柯岚甚至感觉得到自己全身上下所有的骨头内部的骨髓正在散发着隐隐的灼痛，这是大量新生的血细胞被制造出来，将骨髓“撑满”所特有的感觉。
（P.S.其实作者也不知道骨髓高速造血是什么感觉，这里是凭感觉瞎写的……不过我曾经化疗的时候有一次升白针反应特别大，就好像骨髓里有刀子在刮一样，疼得我硬生生咬碎了两颗后槽牙。医生说是白细胞被大量催生出来时会出现的副作用，那我想其他的血细胞以非正常速度被大量制造出来的感觉应该也差不多吧……）
被“挤”出来的血已经超过三千CC了，这差不多是一个正常人类体内全部的鲜血量了……就连柯岚都不由得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就在他以为这个办法也行不通的时候，这块被鲜血所彻底浸透的地砖内部，终于是亮起了一点暗红色的光点。
“有用！”侧对着地砖、用一块小镜子紧盯着铭文的三十三振奋地挥动了一下拳头，“地砖有反应了！”
地砖内部的那一粒光点就好像是由被吸入其中的鲜血所凝聚而成的一般，在缓慢地流转着，随着更多的血液渗入地砖，一缕又一缕散发着殷红色暗光的“丝线”从这粒光点之中延伸出来，蔓延到了地砖的各个角落。
地砖的材质渐渐转变成了半透明的质地，结合内部的暗红血丝，看上去就像是一块被称作“鸡血石”的宝石一样，像这么大体积、品相如此之好的“鸡血石”，在旧纪元恐怕也能卖出一个天价。
渐渐地，地砖开始不再吸收柯岚的鲜血了，喷溅到地砖表面的鲜血不再渗透下去，而是沿着地砖的表面流淌到了边缘处的沟槽里……而地砖上的铭文，也终于开始发生变化。
“成功了？”
柯岚心中一动，拔掉了手臂上的针头，那个硕大的针眼也迅速愈合，连结痂的过程都直接省略了，更别提疤痕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柯岚的胳膊是用黏土捏的一样，扎了一个大洞之后，随手沾上水捋两把，就能立马恢复如初。
即便是他，在输出如此大量的血液之后，此时的脚步也不由得变得有些虚浮……还好泽珞及时在柯岚的背后生成了一道空间屏障供他倚靠，这才让柯岚没有脚一软坐倒在地上。
深吸了两口气之后，柯岚将针头捏在手心，全神贯注地盯着地砖上的铭文。
然而，这一次，地砖铭文出现的变化却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所有的字符顺序都出现了变化，但只有寥寥几个字符组成了一句有意义的话语，至于剩下的字符，则是杂乱无章地堆在一起，就如同一堆无意义的乱码一样，根本没法阅读。
柯岚向那唯一一句有意义的话看去——这句话的含义很简单，是一句问句：你是谁？
“我是谁？”
柯岚的第一反应就是环顾四周，他突然产生一种被监视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暗处盯着自己，并且通过这块地砖和自己进行交流……
但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地砖之所以会发出这样的“问句”，或许仅仅是因为用来激活它的血液“有问题”。
要不然，假设真的有一个“监视者”在观察着这座广场的话，他在第一块地砖被激活的时候就会问这句“你是谁”了，而不是一口气抛出一大堆足以将柯岚震撼到失神的隐秘信息。
思索再三，柯岚更倾向于是自己的血液激活了地砖隐藏的“互动功能”。
“就当提问者是这块地砖好了……可是，我要怎么回答呢？”
柯岚不经意间将视线投放到了那些杂乱无章的铭文字符上面，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视线竟然可以操纵这些字符，只要紧盯其中某个字符，然后移动视线，这枚被目光“锁定”的字符也会跟着移动。
很快，柯岚就拼凑出了一句一样的问句：“你是谁？”
地砖并没有给予回答，而是将直接将柯岚的问句打乱、抹除，并且颇有强调意味地让第一句“你是谁”闪动了一下红光，仿佛是在示意柯岚先回答这个问题一样。
“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柯岚不由得愣住了。
首先，肯定不能回答我是柯岚……人类的名字或是身份对于阿尔法文明的地砖来说毫无意义，哪怕是不死船员会的成员，在阿尔法文明看来，或许也只是一个科技水平远不如自己的低等文明的统治机构成员——其特殊性，甚至还不如蜂群之中的蜂后，至少，后者的体形和样貌与一般的工蜂有着巨大的区别。
那应该说什么？地球人？
柯岚有些犯难了……因为他发现自己居然不知道怎么用阿尔法文明的语言来表达“地球”这个词汇，直接将地球两个字拆开来翻译“地面、星球”那肯定不对，用人类最常来描述地球的形容“一颗地表有着大量液态水的行星”也不行——宇宙中拥有液态水的行星太多了，对于一个有能力进行星际航行的文明来说，这个形容词并不能用来特指地球。
别的不说，阿尔法星的地表也有着大量的液态水。
而且，阿尔法星的很多特征也都很地球接近，那些用来描述地球的形容词，很多也可以直接套用在阿尔法星上。
当然，最精准的方式还是用宇宙中的位置来进行表述，比如“位于银河系猎户座悬臂太阳系的第三颗行星”……但问题是，人类口中的“银河系”、“猎户座”在阿尔法文明中的却不一定会叫这个名字……
柯岚又看了一眼地砖，他发现地砖内部的红光正在一点点地黯淡下去，很显然，激活时间是有限的，如果他不能及时回答地砖的问题的话，那刚刚那些血基本都算是白流了。
柯岚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遇到这么一个问题：竟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词句来形容自己是谁……或者说，是什么东西？
要是实在不行，直接回答“来自另外一个行星的智慧生物”吧，就是不知道地砖会给出什么样的回应了。
但这种回答很有可能会引发最糟糕的情况：直接被对方判定为非法入侵者，然后启动广场或是高塔之中的防御机关……以阿尔法文明的科技，防御这种地方的机关，其威力应该足以将他们三人瞬间灭杀，就连泽珞都不一定能逃出去。
这道题看似简单，但却很有可能是一道“送命题”。
真正意义上的“送命”。
就在柯岚苦思冥想之际，一个他曾经听到过的“词汇”忽然在他的脑海中闪过。
准确地来说，是他借助其他人的“耳朵”，“听”到过的阿尔法文明语言中的“词汇”。
在超梦录像里，那个守着九十二号发动机残骸遗址的阿尔法文明遗民，曾经对776特种小队的士兵们提到过一个词——“共生者”。
翻译成汉语是“共生者”，但在阿尔法文明的语言，也专门有一个词汇，是用来表示这个意思的。
柯岚想了想，不再犹豫，用视线移动起了那些杂乱的铭文，将其拼成了一句短语。
“我是一名共生者。”
这句话很快就被抹掉了，但地砖却是当即给出了回复：“既然你来到这里，说明，我们的计划已经成功了。至少，已经成功了一半。”
计划成功了一半？
柯岚狐疑地打量着这句新出现的话，这里的“计划”指的又是什么？从字面意思来看，难道自己也算是计划的一部分？
还是说，“共生者”属于计划的一部分？
“什么计划？”柯岚当即追问道。
这一次，地砖并没有保持沉默，而是给出了回答：“守夜人禁止将计划的详细内容透露给任何一名共生体，一旦共生体知道了计划的内容，也就意味着祂知道了计划的内容。”
第七百九十八章 “困难难度”
“守夜人……是什么？”柯岚试着问道。
虽然他并没有对地砖的回答抱太大的期望，但从地砖先前的回答来看，至少暂时是不会将他给抹杀了。
毕竟，对方也说了，自己能来到这个地方，就意味着“他们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
总不能这个计划的前一半是想办法把自己诱导到这个地方，而后半段就是在这里把自己做掉吧？
无论计划的内容是什么，至少柯岚对“他们”来说，肯定是有用的。
不管怎么说，至少生命安全是暂时可以得到保障的，暂时。
但有些出乎柯岚意料的是，地砖这次不仅回答了他的问题，而且还回答的很详细。
“守夜人是我们之中最后还保持着清醒的人。他们既不像‘绵羊’那样被虚假的景象所蒙蔽，也不像堕落者那样，身体和灵魂都已经彻底献给了神明。他们是种族和文明最后的希望，他们坚守着我们最后的秘密，肩负着最重要的职责。他们隐藏在幕后，从来不在公众场合现身，但却操纵着整颗星球的一些……在守夜人的努力下，整个文明所有的人才和资源都被集中起来，向那个预定的目标不断前进。”
“听上去，这群‘守夜人’的性质倒是和不死船员会很接近啊……”柯岚沉吟道，又输入了一句新的问题。
“守夜人坚守的秘密和承担的职责是什么？”
“这部分信息涉及到计划的核心内容，严禁向共生体以及侵蚀程度超过指定阈值的个体透漏，以防泄密。”地砖毫不留情地回绝了柯岚的问题。
“这有什么不好透漏的啊……”柯岚忍不住在内心吐槽道，“你都已经赤裸裸地把彻底信仰神明的家伙称之为堕落者了，就算是我都能把你们的秘密猜得八九不离十了，还装什么蒜啊……”
这群阿尔法人，或者说，这群守夜人，摆明了是打算和他们所“信仰”的那个伟大神明对着干，在柯岚看完第一块地砖上的铭文之后，整件事的轮廓基本都已经浮出水面了，用那句很经典的话来说，那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现在还有活着的守夜人吗？”柯岚换了一个问题。
但地砖没有回答。
从正常的思维角度来说，这个问题对机关这种“死物”来说，显然有点超纲了……但从另一个角度却证明了，至少在这座黑色的高塔内，没有守夜人驻守。
就是不知道第九十二号发动机残骸里留守的那个阿尔法人，它算不算是“守夜人”中的一员……不过既然那个阿尔法人能说出“共生体”这种生僻的名词，那想来它十有八九也是一名“守夜人”。
“这个广场和这座塔有什么用？”趁着地砖还没有抛出新的问题，柯岚抓住机会，再次问道。
“是用来祭祀伟大神明的祭坛。”地砖回答道。
它在说谎。
已经看过了第一块地砖上的铭文的柯岚自然知道这个答案只是“表面答案”，无论是广场还是黑色高塔，显然都和阿尔法文明中的这群“守夜人”脱不开关系，而这群“守夜人”想的是怎么摆脱那个伟大神明的控制，它们又怎么可能诚心诚意地建造一座祭坛来祭祀那个神明呢？
而且，在祭坛的地砖上记录这种信息，岂不是对祂的大不敬？
祭坛应该只是一个幌子，这个地方肯定另有用途。
不过以柯岚“共生者”的身份，无论他怎么问，地砖应该都是不会将真相告诉他的。
“还有一件事，我还有一些同伴深陷在森林之中，我想要找到他们或者把他们带到这里，要怎么做？”
问完，柯岚担心对方不答应，还继续补充了一句：“如果不能满足我的要求，不管守夜人的计划是什么，我都会拒绝参与，我甚至会选择返回森林区域。”
这可以算是威胁……柯岚知道，自己的威胁对于阿尔法文明来说或许很可笑，但他想要换取的条件并不过分，把探索小队里的其他人带到这里，这对于建造了这座遗迹的阿尔法文明来说，简直就是举手之劳。
可这一次，柯岚猜错了。
“我可以满足你的要求，但我目前无法做到。”地砖上的字符再度变动。
这时候，地砖内部的红光已经黯淡到了随时都要熄灭的地步，柯岚不得不再度放血，给即将“关机”的地砖“充电”。
“你无法做到？你到底是谁？我是指，现在正在和我对话的这个玩意。”柯岚问道。
“记叙者叁型全自动档案存储器，第六十九号石碑样式，安装位置：灰雾森林通天塔广场，设备序列号：九三九一四六。”地砖上浮现出了一行用来介绍设备名称参数的字符。
果不其然，柯岚一开始的猜测是对的，和他进行对话只是阿尔法人装在这块地砖、或者说，这个“记叙者叁型全自动档案存储器”里的一个智能程序罢了。
至于眼前的这座高塔……
柯岚抬头望去，处于“暴风眼”内的黑色高塔直插云端……啊不，是直插进雾山之中，单靠双眼根本看不到高塔的顶端。如果说，这座黑色高塔和雾山的高度是一样的话，那基本上可以算是阿尔法星地表最高的建筑物了——没有之一。
地砖的智能程序将其称之为“通天塔”倒也没错，不过在人类文明之中，通天塔还有一个别名叫做“巴别塔”，这让柯岚不禁想到了之前那个潜藏在方舟上，制造各种破坏事件、培育圈养融合体的那个组织……这个组织的名字也叫做“巴别塔”，这应该只是一个巧合吧？
“但愿如此吧……”
但柯岚也不敢保证对方就一定不知道这座通天塔的存在，毕竟，“巴别塔”组织的真正头目大概率就是不死船员会中的一员，而从不死船员会表现出的种种迹象来看，他们显然是知道灰雾森林核心地带里的情况的。
柯岚突然有一种自己上套了的感觉——如果说，自己来到这座通天塔前是守夜人计划中的一环，那不死船员会的人，是不是正在暗中推动着这个原本由“守夜人”指定的计划呢？
现在回想起来，一切都太顺利了……无论是采购装备，还是出发前的各种准备，就算柯岚自己就是不死船员会的一员，但这一切想要彻底瞒过船员会的眼睛，几乎是不可能的……船员会可能会忽视像莫濯睿这样的小人物，但像自己这种需要“重点关照”的对象，任何蛛丝马迹都会引发更深层次的怀疑。
这都是一群活了几百年的人精，通过自己的举动很容易就能猜出自己的真实目的。
柯岚一开始还以为是有人刻意帮自己隐藏了行踪——他原本的想法是利用船员会内部派系之间的斗争、内鬼的存在以及一部分信息的不透明性，来一次出其不意的浑水摸鱼，趁着船员会其他成员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逃离他们的控制……但现在看来，自己在利用他们，他们也在利用自己。
这根本就不能算是逃出来的，应该算是被他们给放出来的。
柯岚产生一种冲动，一种掉头就走、离开这里的冲动。
这或许显得有些叛逆，但比起和整座方舟为敌的先知，柯岚他仅仅只是不想成为任人摆布的棋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