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暗尘弥散
“搜救行动已经结束了，得益于跳伞的窗口时间比较短暂，他们的落点都还算集中，不到一个小时所有人都被找到了。”曹戈说道，他的杯子里同样是深咖啡色的液体，但却散发着一股浓重的药味，显然和柯岚喝的不是一种东西。
似乎是看到柯岚在注意自己的饮品，曹戈举了举杯子，说道：“抗排异药剂……每天都得喝好几杯，没办法。”
尽管赛博格义体的技术发展到现在，义体和原生躯体之间的排异问题已经被解决了个七七八八，但人与人之间毕竟是存在着差异性的——有那么一小部分的人，身体始终会和安装的义体产生排异反应，就算进行后天基因编辑手术都没法解决这个问题——对于这些极少数的不幸者来说，摆在面前就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拆除掉身上的赛博格义体；二，就是和曹戈这样，每天服用大量带有强烈副作用的抗排异药物。
柯岚愣了一下，立马转移了话题：“救上来的那些人里，伤亡情况怎么样？”
“很幸运，没有人死亡，但是有两名研究员因为装备损坏受到了很严重的冻伤，还有一个人撞在了山崖上面，全身多处骨折，他们都已经被送到舰上的医疗舱里了，已经不会有生命危险了……至于后来轰炸引发的雪崩，反而没有造成多大的威胁。营救部队在定位完成之后就直接用激光武器切开了积雪，最后一个被挖出来的人，也不过是在雪堆下面被埋了十分钟而已。”
“比我预想的情况要好，我以为至少会死几个人的。”柯岚说道。
“救生装备里配置的安全气囊球立了大功，如果没有这东西的话，光是雪崩就足够把所有人都干掉了。”曹戈说完，一仰头，将杯子里热腾腾的药剂一口闷了下去，随后便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咳咳……虽然我已经没有味觉了，但是这东西每次喝下去，都像是喝下了一杯正在燃烧的酒精一样，这感觉……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法习惯，咳咳咳……”曹戈的脸涨得通红，义肢的五指瞬间握紧，在合金材质的座椅扶手上了留下了五道浅浅的印痕。
“这描述，听上去就像是一种酒精度数很高的烈酒一样。”柯岚看着曹戈说道，“你以前应该不太喜欢喝酒吧？”
“作为一名军人，我滴酒不沾。”曹戈摇了摇头，“但这东西和酒精饮料绝对是两回事，你摸摸这个杯子就知道了——对了，小心烫伤。”
曹戈用来装药的杯子是特制的，外层是硅胶材质的隔热层，内里则是某种陶瓷材料。柯岚伸出手指，在杯子的陶瓷内壁上蜻蜓点水般地触碰了一下，顿时理解了曹戈的话。
杯子已经空了，但内壁的温度依旧高达近两百度……这其中装着的药剂，原本温度有多高，可想而知。
曹戈所说的像在喝燃烧酒精一样的描述其实并不算夸张……因为这杯药剂原本的温度，其实就和燃烧的酒精相差无几。
得亏曹戈的口腔和消化道也都被替换成了赛博格义体，要不然这玩意都能直接灼穿食道。
“这是什么药吗？一般这种排异反应，不是只要按时服用免疫抑制剂就行么？”柯岚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
排异，是指异体组织进入宿主体内之后，宿主自身的免疫系统将这些异体组织视作入侵身体的“敌人”并对其发动攻击，一般情况下，抑制排异的最常用的手段就是激素类药物和细胞毒性药物……但不管是哪一种治疗方式，都不会让患者喝下几百度高温的液体……
毕竟，也不是每一个人都有着义体口腔和消化道的，对于那些使用原生消化道的人来说，这种行为无异于谋杀。
“这是一种生物制剂，具体配方我也不太清楚，是研究院的人帮我配制的……抗排异只是一部分作用，它最主要的用途，是压制我体内的生物毒素。”
“生物毒素？”柯岚顿时想到了曹戈受伤的原因，“是因为那些虫子？”
“对。”曹戈点了点头，“那些虫子在进食的时候，会将一种腐蚀性毒液注入食物的体内，这种毒素以现有的医疗手段无法彻底清除，如果我不用这种生物制剂压制住它们的话，我的身体将会被一点点地腐蚀成一滩腥臭的脓水……”
“我可以帮你清除掉毒素。”原本坐在一旁管自己安静玩手机的泽珞突然说道。
“你有解决的办法？”曹戈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他内心原本对于泽珞的恐惧一下子消散了许多。
如果不是刚刚在监控摄像头里看到了泽珞手臂的变化，他甚至觉得这就是一个性格内向、不太爱说话的普通人类女孩——除此之外，她的容貌真的只能用“完美”两字来形容。曹戈见过很多漂亮的女性，朱雀号旗舰上也有着很多美丽的女性军官和士兵……但这些人如果和眼前这个女孩站在一起的话，顿时就黯然失色了。
“我可以……试试。”泽珞点了点头，站了起来。
“可以吗？”曹戈看向了柯岚，眼底流露出了一丝希冀。
日日夜夜被残留毒素折磨的感觉是很难用言语来形容的，在柯岚认识的人里，估计也就只有瓦莲京娜能对此感同身受了……
再坚毅的硬汉，在这种经年累月的折磨下也会渐渐走向崩溃……柯岚可以明显的感觉到，眼前的曹戈和他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相比，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他似乎苍老了将近十岁。
曹戈的真实年龄其实还不到四十岁，但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已经年过半百、即将步入花甲的老者。
柯岚甚至怀疑，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说不定再多一段时间，第一舰队的指挥官就又要换人了……
但现在泽珞居然提出来可以帮曹戈清除掉残留的毒素，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你确定可以清除吗？”柯岚问向泽珞——曹戈的情况和瓦莲京娜其实有很大的区别，瓦莲京娜虽然同样饱受旧伤和一些残留生物毒素的折磨，但她之所以会沦落到这幅模样，完全是因为没有得到妥善的治疗……而后来她和池少校也因为经济上的原因，把伤病一拖再拖……
说到池少校，柯岚突然觉得，借着这次机会，或许可以向不死船员会提条件放人——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兵和机械整备师，就这么被关在监狱里，那可实在是太浪费了。
言归正传，瓦莲京娜的身体在交给樱井奈调养之后，情况就改善了许多，要不是因为拖的时间太久，估计现在就已经痊愈了——而曹戈，他能享受到的医疗条件肯定是方舟上最好的，但即便如此，研究院还是没法彻底解决他身体的问题，只能用药物来拖延时间。
两者的治疗难度，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
“如果只是虫类生物分泌的毒素的话，可以。”说着，泽珞已经走到了曹戈的面前。
“我要怎么做？”曹戈沉声问道——说实话，他现在对于这个“有能力毁掉整座方舟”的“女孩”已经没那么害怕了……
就算治疗失败了，情况也没法变得更坏了……说不定，自己还能因此得到解脱。
“伸出手臂，然后仰躺在椅子上就好。”泽珞说道。
第六百零六章 鬼鸮的情报
“这样吗？”曹戈将椅背放平，然后捋起那条原生手臂的袖子，躺了下来。
泽珞在椅子的一侧站定，说道：“最好能有什么东西将手臂以及身体固定起来，过程可能会有些痛苦。”
“没事。”曹戈摇了摇头，“我自信我对于疼痛的耐受能力还是挺强的，你直接开始吧。”
“好，但是你千万不要有任何大幅度的动作，这可能会造成更加严重的创伤。”泽珞点了点头。
一听到创伤，周围的警卫立马一脸紧张地靠近了两步，但曹戈却是用另一只手挥了一下，示意他们退开。
“如果这‘女孩’要对自己不利的话，在场的人里恐怕没一个能拦住她的，你们靠上来又有什么用？”曹戈心里暗自说道。
“要开始了。”泽珞轻声说道。
“嗯。”曹戈下意识咬住了自己的后槽牙……要说不紧张，那肯定是假的。
泽珞伸出了自己的右手的食指——这根手指很纤细但却并不骨感，表面的肌肤柔嫩白皙，前端的指甲盖莹润而富有光泽，简直就像是一件完美无瑕的艺术品。
柯岚下意识就联想到了很多小说里经常会出现的一个比喻“青葱般的玉指”，而泽珞的手指，看上去就真的像是用暖玉雕琢而成的一样——但就是这“青葱般的玉指”，尖端并不锐利的指甲在触碰到曹戈的皮肤之后，却是毫无阻碍地刺穿了进去！
在她的指下，曹戈那肌肉虬扎的胳膊就好像是一块嫩豆腐一样，一捅就穿。
曹戈的眉毛跳动了两下，对他来说，这种程度的疼痛还不至于让他叫出声来。
反倒是一旁的医务兵愣住了，在原地呆立了半秒之后才反应过来，出声道：“这……这还没有进行消毒呢！”
泽珞没有说话，反而是曹戈扭过头，一眼把医务兵给瞪了回去。
但下一秒钟，他的面部表情就剧烈地扭曲了起来，仿佛是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一般……
曹戈的双腿开始不由自主地抽搐踢蹬起来，柯岚看得出来，他似乎是竭力想要压制住自己的身体反应——他的那只机械义手甚至已经把金属材质的椅子扶手给捏成了一团皱巴巴的废铁。
“就不能先给他麻醉一下再开始么……”柯岚嘟哝了一句，就在他考虑要不要把曹戈给打昏过去、用“物理麻醉”的方式减少他的痛苦的时候，泽珞已经将手指拔了出来。
曹戈整个人先是猛地颤抖了一下，随后便脱力瘫倒在了椅子上面。
“缝合伤口。”泽珞对一旁随时待命的医务兵说道，后者连忙上前，用镊子夹出了几颗消毒棉球，在曹戈手臂的伤口处擦拭了起来。
“不用消毒也不用清创，直接进行缝合就行了。”泽珞又说道，“伤口我已经处理过了，不会感染的。”
“可是这不符合流程——”
医务兵还没说完，就被曹戈有气无力的声音给打断了：“照她说的做。”
“可、可是……”
“就算有什么问题，也不用你来负责。”曹戈又补充了一句，医务兵这才无奈地放下手中的镊子，拿出了缝合伤口的针线。
曹戈胳膊上的创口并不算大，深度也仅有两公分而已，只缝了三针，医务兵便剪断了线，将一块白色的敷贴贴在了伤口上面，整个过程还不到五分钟。
在做完这一切之后，医务兵甚至呆愣了一小会儿，才开始收拾起东西——刚刚缝合伤口的过程中，他至少违反了十几条操作规则，如果这是一次临床技能考试的话，恐怕他这辈子都拿不到资格证书了。
“这样就好了？”柯岚看了一眼正在大口喘息的曹戈，又看向了泽珞，问道。
“好了。”泽珞点了点头，伸出了那根从曹戈胳膊上拔出来的手指。
柯岚注意到，在她的指尖上，凝聚着一颗黄豆大小、墨绿色的液滴，正在微微晃动着。
“这就是曹戈体内残留的毒素么？”
泽珞又点了点头，拿过了刚刚曹戈用来喝药的杯子，将这颗液体甩了进去。
顿时一阵“嗤嗤”的烧灼声从杯底传来，只见一股白烟从杯中升腾而起，腥臭的气味顿时在机舱内弥漫了开来。
柯岚往杯中看去，只见杯底已经被蚀出了一个小洞，要不是泽珞又伸手将液滴给接住了，估计这东西已经落在地板上面了。
柯岚甚至觉得，这玩意说不定能把整艘战舰都给蚀穿。
“这种毒素在他体内已经经过了多次变异，先前他服用的生物制剂虽然可以压制这种毒素，但也会促使这种毒素不断地进行自我优化……按照这个发展速度，如果我没有给他把毒素剔除的话，他最多还能活一年。”泽珞对柯岚说道。
“你感觉怎么样？”柯岚看了一眼曹戈——后者此时已经缓了过来，他坐起身，有些不可思议地活动了几下自己被绷带包裹起来的那条原生手臂。
“有种……说不出来的轻松感，感觉就像是在做梦一样……不，就算是在梦里，那种痛苦也未曾放过我。但现在，那些痛苦的记忆反而像是一个梦……”曹戈说着说着，不由得看向了依旧面无表情的泽珞，眼神中满是感激之情。
至于先前对泽珞的恐惧情绪，则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十分感谢……”虽然脚步有些虚浮，但他还是强撑着站了起来，极为诚挚地对泽珞鞠了个躬，“如果你有什么要求的话，在我个人权限的范围内，我全都可以满足。”
柯岚看了泽珞一眼——人是她救的，自己自然不应该去干涉她的选择，但如果这丫头提出一些比较过分的要求的话，那可就伤脑筋了……
毕竟，泽珞接触人类社会的时间还很短，就连柯岚都不太清楚，她内心的道德观念和行事准则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万一这丫头说想要把曹戈给拆了，看看被这种毒素侵蚀过的身体是什么样子……大概率曹戈也不会拒绝她吧？
“我想参观一下这艘战舰，可以吗？”泽珞提出的这个要求，要是放在平时，那绝对算是严重违反舰队条例的，甚至可以被当成是间谍直接拖出去的枪毙的——但现在，柯岚和曹戈听到她的要求“仅仅”只是参观战舰，却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尧’级航母战列舰，全长一千六百五十米，配备了三台大功率能量护盾发生器，主要动力源为四个超大型结晶能源转换器，除此之外还有两个核反应堆作为备用动力源。武器配备有两门等离子主炮，四门两百毫米口径集束激光炮和两百五十六门四联装近防炮，另外还有六套‘巡猎者’导弹拦截系统和超过两百架以上的舰载机容量……与新纪元935年正式服役，是人类舰队里综合战斗力最强的战舰，没有之一。”
泽珞如数家珍地说道，不过曹戈倒是并没有感到太过惊讶——毕竟，这些参数都是公开的，网上随便查一下都能查得到，很多军迷网友对“尧”级航母战列舰的武器配置也是一清二楚，虽然一个“女孩子”会对这东西感兴趣有些奇怪，但也还算在可以理解的范围之内……
然而，泽珞的下一句话却是让曹戈瞪圆了眼睛——
“我第一次操纵‘尧’级航母战列舰的时候，就靠单舰的火力连续推平了四座军事基地……”
“等会等会……你、你操纵过这类战舰？”曹戈感觉自己的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了，“尧”级航母战列舰除去作为没有列装军队的原型舰“帝尧号”之外，总共就建造了两艘，第一艘“麒麟号”已经在利维坦事件中坠毁了，第二艘便是现在第一巡航舰队的旗舰“朱雀号”。
曹戈的军旅生涯超过一半时间是在“麒麟号”和“朱雀号”上服役的，对于这两艘战舰的动向他自然也是心知肚明，他完全不记得这两艘战舰曾经攻击过什么军事基地……
难道她说的是那艘没有被列装的“帝尧号”？那就更不对了——“帝尧号”其实根本就不是一艘完整的战舰。准确地来说，这其实是一艘一比一比例的“战舰模型”，是为了验证“尧”级航母战列舰研发过程中的各种技术难题才被建造出来的。
“帝尧号”别说武器了，连动力源都没有安装……这东西连船坞都飞不出去，又怎么可能攻击地面上的军事基地呢？
而且，在研发阶段的末期，“帝尧号”就被拆除了，其中大部分的零件直接就装到了正在建造中的“麒麟号”上。
从某种角度来说，其实“麒麟号”就是“帝尧号”。
她怎么可能操纵过“尧”级航母战列舰？！
柯岚一开始也愣了一下，不过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试探性地问道：“是在……游戏里么？”
“嗯。”泽珞的食指和拇指轻轻摩擦了一下，那滴致命的液体转瞬间便已消失无踪，“是《红色警戒9》里一个玩家自制的MOD。里面的作战单位都是当下的现役装备，从零一式突击步枪到‘尧’级航母战列舰都有。‘尧’级航母战列舰是‘神州’势力的史诗级单位，有着十分苛刻的建造条件和海量的资源需求，一般对局里很难出现……不过一旦造出来，胜负就已经没有悬念了。”
“原来是这样……”曹戈抹了一把额角上的汗珠，“这样吧，正好第一舰队要前往亚古纳可托尔的停泊地，路上我就带你去参观这艘战舰吧。柯岚先生如果你有兴趣的话，也可以一同前往。”
“我对战舰兴趣不大。”柯岚摆了摆手，他心里想道，还好雷顿不在，不然要是被这个机性恋看到自己就这么随意地放弃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非得找自己拼命不成。
相比参观战舰，柯岚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先是给潘打了个电话，要求船员会特赦正在服刑的池韩锋，并且恢复他的军职。然后又和留守亚古纳可托尔的众人发起了一场视频会议，将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