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暗尘弥散
“有一个备选计划。”
“是什么？”
“直接把方舟的核心模块连带着地球基因库发射到太空中，开启第二轮‘大漂流’……我相信这个宇宙间肯定还存在着第三颗适宜人类居住的星球。”潘的语气很轻松，如果忽视掉他话里的内容，完全听不出来他的计划是打算把方舟以及方舟上的数千万人口都给舍弃掉。
“跑路是吧？”
“是啊，‘模因’这东西太不讲道理了，以人类现有的手段，根本没法对付。既然打不过，当然就只能选择跑路保留火种啦。”
第五百五十八章 手撕
“你们是能跑，那其他人呢？就把他们丢在这里等死？”柯岚问道。
“不然呢？你有更好的办法吗？建造方舟最初的目的就是为了保留人类的火种……一千年前逃离太阳系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抛弃了上百亿的同胞，再抛弃一次又如何？”潘直接把柯岚的话给怼了回去，“如果你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不妨直说，如果具备可行性，我们会考虑的——对了，提醒你一下，距离炽天使脱困，还有两分钟。而你穿上那套活体甲胄并且适应它至少也需要一分钟的时间。所以，留给你做决定的时间，就只剩下最后一分钟了。”
“就不能像东九区那样，把西二区整个模块和方舟脱离，然后用大威力武器摧毁吗？”柯岚不由得加快了语速，“你也说了，炽天使的能力是存在极限的，我不相信方舟上所有的武器同时开火，它能挡得下来！”
“如果你和‘炽天使’对峙的地方在研究院的生物实验楼里，我们的确可以把它连同整个西二区模块一起摧毁。”潘顿了顿，继续说道，“可问题是，地下冰库的位置，太深了。”
柯岚顿时一愣，他突然意识到，他和炽天使现在所处的位置，已经不在西二区模块的范围之内了。
光是连接第四层和第五层的垂直密道，就已经有三千多米深了。整个地下冰库的第五层，一直沉到了方舟主反应堆的冷却池之中，而方舟的主反应堆，是没法像那些区域模块一样，可以单独分离出来的。
至于向主反应堆开火……那还不如直接让反应堆自爆要来得更干脆利落一些。
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
“所以说，其实我根本没得选咯？”柯岚露出了一个有些无奈的笑容，自顾自地摇了摇头。
“也别这么沮丧嘛，你看你，笑的也太勉强了。”潘说道。很显然，对方是可以通过动力装甲上自带的监视器看到柯岚现在的表情的——不死船员会的权限，要比危机处理科高出太多了。
“好吧，这东西……要怎么用？”柯岚走到了金属桶的前面，将手伸进了裂隙之中。
他摸到了被封存在金属桶里的事物，入手触感冰冷而光滑，他本以为是一件用玻璃材料制成的容器，但拿出来一看，才发现是一个深红色的球体。
那是一种接近褐色的赭红色，就像是凝结的血痂的颜色，但是表面却被打磨得如同珍珠一样光滑。
“就这么用。”
潘话音刚落，球体的表面突然就“融化”了开来，整个球瞬间就化作了一条似乎是由血浆凝成的小蛇一样，缠住了柯岚的手掌。
“咔——嚓！”
清脆的声响从柯岚的手上传来，坚硬无比的复合式装甲竟是被这条“血蛇”给生生勒碎了，崩裂的金属片四处飞溅。
血蛇再度变形，将柯岚裸露在空气里的整只手都给包裹了进去，在这一瞬间，柯岚感到仿佛有无数根尖利的针刺透了自己的皮肤、肌肉……甚至是骨头！
很难用言语去描述那种感觉，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紧绷了起来……那些如同血浆般的东西正在沿着毛孔钻进他的身体，并且由手掌处的血管游向四肢百骸。
“啊——”
柯岚忍不住痛呼出声，这种痛苦和时停时大脑针刺般的疼痛截然不同……柯岚甚至怀疑，那些在自己血管里游动的，是一股滚烫而赤红的铁水。
他没猜错，这件活体甲胄的移植过程……的确十分痛苦。
柯岚感觉自己的皮肤好像被剥掉了一样，鲜血淋漓的肌肉和骨骼就那么暴露在零下近百度的极寒之中，但在体内却又不断地传来一股火烧火燎的灼痛感，和外界的低温对抗着。
他到宁可自己的神经就这样被冻坏或者烧掉，但至少可以钝化自身的感官，但偏偏每一根神经末梢的灵敏度都像被拉到了最高一样，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像神经中枢发送着“极度痛苦”的讯号。
“噗通！”柯岚猛地跪倒了下去，弓着身子，用额头死死地抵住上半身的重量，双手握拳不断地锤击着地面，发出“嘭、嘭”的闷响。
这份痛苦早就已经超出了人类能够承受的极限，按理来说，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应该会让他晕厥过去才对，可这个保护机制就好像是被人为关停了一样……柯岚的意识不仅没有变的模糊，反而还更加清晰了。
他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那种异物在自己的体内四处乱窜的感觉——它们不停地破坏着身体各处的组织，随即又迅速将其修复重建，然后再次摧毁……
它们肆无忌惮地狂欢着，似乎完全不在乎这具身体的自我意识已经处在了濒临崩溃的边缘，随时都有可能走向毁灭。
“忍忍吧，痛苦只是短暂的。至少你比以前那些志愿者都要优秀得多，和活体甲胄的契合度几近百分之百——要知道，在你之前，总共有六十七个人死于移植后的排异反应，最惨的一个，甚至整具身体都炸裂了开来，化作了漫天血雨……啧啧，那场面可壮观了。”
潘的声音在柯岚的耳边响起，但柯岚完全没有心思去听他在说些什么，他只感到有一股难以言说的力量涌入到了肢体之中——那些乱窜的“血浆”每每将他的身体摧毁重建一次，新生的部分就会得到跨越性的强化……此时，柯岚的身体就如同忒修斯之船一样，从头到脚，已经没有一个地方是属于原先的那具躯体了。
只不过这艘“忒修斯之船”，已经将原本用来组成船体的木板，全部换成了尼诺合金的装甲板……
他的肉体，在这短短几十秒钟，就已经毁灭了十几次，同样也新生了十几次……那件“活体甲胄”，已经彻彻底底和他融为了一体。
“居然真的成功了？”潘轻声嘟哝道，“看来他们没有骗我……你能走到这一步，靠的果然不是运气。”
柯岚的身体不再抽搐，他缓缓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抬起手，有些茫然地虚握了两下拳头。
从外部看去，他的身体和之前相比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但他却比谁都清楚，在这几十秒里，自己的身体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这就算是……移植成功了？”柯岚低声问道，“除了这份力量之外，它还会对我产生什么影响？”
“没人知道。”潘回答道，“因为你是第一个成功的，除了你之外，只有一个人尝试过移植并且活了下来……当然，他也没能活多久。”
“而且这个人你还认识。”潘又补充了一句。
“我认识？谁？”
“上一任‘教皇’喀戎。他犯下的过错之一就是觊觎这件‘活体甲胄’的力量，并且在没有告知船员会其他成员的情况自行与活体甲胄进行融合……但很可惜，他失败了，以至于变成了那副模样，只能在冰冷的空间站里度过生命里最后的时光。”
“喀戎？他……怎么会？”柯岚双眼微睁，话语中满是震惊。
“或许你会认为导致喀戎死亡的是入侵‘病村’的傀儡个体，但实际上，在他被逐出‘不死船员会’的时候，他的生命就已经进入倒计时了。傀儡个体的侵蚀，只是加速了这个死亡的过程罢了。”潘毫无感情地说道，“在我看来，他就是一个十足的蠢货……只不过，这个蠢货推荐的这名候选人，倒是有点意思。”
潘口中的“候选人”，自然就是指的柯岚。
“那我也会变得……像喀戎那样吗？”柯岚忍不住问道。
“应该不会。”潘说道，“喀戎在和活体甲胄融合的第一步就出现了严重的互斥反应……他以为自己和那些惨死的志愿者是不同的，但事实上，他比那些志愿者与活体甲胄的契合度还要低。”
“然后呢？”
“然后？这个蠢货知道自己闯祸了，就只能向我们发送求救信号，我们花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活体甲胄从他的体内剥离出来，但他的身体已经受到了不可逆的创伤。”潘说着说着，突然破天荒地叹息了一声，“我也知道，他是太着急了，我们把太多的时间用在‘等待’上了……或许，他也已经厌烦了等待，才会做出那样的决定。”
“等待？你们在等待什么？”
“我知道我这么说你肯定会在心里骂‘怎么不死船员会的人个个都是谜语人’，但我还是得告诉你，有些事情，现在还不适合让你知道。你是一颗棋子，是一颗很重要的棋子，或许是足以决定整局棋的胜负手，但在这之前，你只需要按照棋盘上的格子，一步步地往前走就行了。”
“在棋盘上一步步往前走的那是小卒子。”柯岚说道。
“但是小卒子走到了棋盘的尽头，却能‘升变’成除了‘王’之外的任何一枚棋子。（详情请百度国际象棋规则）”
“……先不说这个，既然你们将这件活体甲胄从喀戎体内剥离了出来，那之后能把它和我分离开来吗？”
“不能。喀戎并没有和活体甲胄融合，从他体内分离就好像是把他吃到肚子里的一块石头取出来了一样……而你，你吃下去的并不是一块无法消化的石头……这件甲胄，已经成为了你身体的一部分。”
就在这时，柯岚突然感到一股劲风迎面袭来，他还没有来得及躲闪，就被狠狠地拍进了身后的墙壁里，整个身体都嵌进了合金材质的墙体之中。
他和潘之间的通讯，就此戛然中断。
柯岚有些费力地抬起头，只见笼罩着“炽天使”的光柱已经彻底消失，而对方的六只翅膀上，此刻都燃烧着明亮无比的光焰，包括那四张脸在内的上百只眼睛，都灼灼地注视着柯岚，柯岚甚至能从对方的瞳孔里，看到自己此刻的窘境。
“审判。”四张嘴同时开口说道，六只翅膀猛地扇动——柯岚总算是看到了刚刚将自己拍飞的招式：那是六片从翅膀上分离而出的翼状虚影，和本体一样，这些虚影上也燃着熊熊的光焰，看上去颇为瑰丽壮观。
六片虚影直接轰进了柯岚在墙上砸出来的人形凹槽里，空气爆裂的声响响彻整个地下冰库。
但当火焰散去之时，一个赭红色的人影，却是一步步地从墙体里面走了出来。
“你……难道就没听说过……‘有烟无伤’这个道理吗？”赭红色的人影……也就是柯岚，缓缓说道。
他身上的动力装甲已经尽数破碎，但大量浓稠的“血浆”从他的毛孔里面渗了出来，在他的皮肤表面结成了一层类似于血痂一样的“盔甲”。
这件“盔甲”上布满了凸起的棱角和棘刺，大块大块的“板甲”覆盖在胸背处的要害部位，不计其数细小的“血鳞”则是包裹住了关节、腹部这些需要弯折的部位……而在柯岚的双手末端，一对足有三四十公分长的利爪沿着十指向外延伸，这对完全由血浆凝聚而成的利爪上，不知为何还泛着一层金属所特有的光泽。
“你的这几对翅膀太丑了，所以……我决定帮你撕下来。”
第五百五十九章 无名岛
柯岚的声音似乎还停留在原地，而他的身影却已经出现在了炽天使的身后——
“噗嗤——”
那对血色的利爪转眼间就已经破开光焰，洞穿了炽天使最上方那对翅膀的根部。
“呲啦！”
那对硕大的翅膀，竟是被柯岚直接从炽天使那由“应龙之卵”变异而来的本体上撕扯了下来，大量的鲜血从创口喷涌而出，在半空中被迅速冻结成粉红色的大块冰碴，紧接着，又在坚硬的地面上摔个粉碎！
炽天使的四张脸同时发出凄厉的惨叫，而它剩下的四只翅膀则是猛地朝身后卷去，试图抓住处在滞空状态下无法移动的柯岚。
可是柯岚并没有闪躲，反而是直接落到了炽天使的本体之上，踩着对方的身体，直接跨过了炽天使的头顶。
柯岚低下头，正好和炽天使四张脸中的一张四目相对，在对方的眼神，他看到了浓浓的疑惑和恐惧，以及一丝难以形容的怨憎。
尽管柯岚不确定对方能否看到血色面甲后自己的脸，但他还是对着炽天使笑了笑，然后伸出双手，直直地戳进这张脸的眼窝之中，将那两颗眼珠子从眼眶里面抠了出来。
这两颗与本体分离的眼球并没有立马“死去”，而是在柯岚的掌心里拼命挣扎着，仿佛炽天使的本体和这两颗眼球之中具有着一种十分特殊的磁场一样，只要柯岚将手松开，两颗眼球就会被吸回到眼眶之中。
柯岚当然不会让它们回去，他直接双手握拳，将两颗不断跳动的眼球当场捏爆！
化作糊状的眼球终于是安静了下来，从柯岚的指缝间漏了出来，滴落在了地上。
这些糊状的碎肉并没有被冻起来——此时，大厅内的温度正在急剧上升，虽然柯岚手边并没有什么具有测温功能的设备，但光靠体感就能确定周围的温度早就已经回升到了零摄氏度以上，就连那些散落在地上的冰碴，都开始渐渐融化。
这股恐怖的热量，自然是从炽天使身上散发出来的——失去了一对翅膀和一双眼睛的炽天使整个身躯都已经被刺眼的光焰所包围，它就如同一颗熊熊燃烧的太阳，让人根本无法以肉眼去直视。
“呃……啊……”
炽天使的口中发出了非人般的嘶吼，它身上笼罩着的光焰范围顿时扩大了有三四倍之多，瞬间将柯岚也笼罩了进去。
柯岚这时候才发现，炽天使释放出来的光焰，是分成两种的——一种是由能量体构成的，能真的对现实产生影响的光焰，而另一种，则是只存在于“主观感知”中的“精神之火”。
相比前者，后者能让人产生一种自己置身于数万度高温中的错觉……哪怕身上穿着最好的隔热装备，哪怕身周的实际温度连零摄氏度都不到，但只要这团“精神之火”侵入了你的认知领域，你就会感到自己仿佛坠入了炼钢厂的锅炉之中，那种灼烧感和极度的痛苦是如此的真实，以至于让人根本分不清这一切究竟是虚幻的还是真实的。
即便是能够免疫“模因传染”的柯岚，也无法躲过这种直接干涉大脑认知的精神之火。
只可惜，现在的他，对于“痛苦”这种东西……似乎已经有点麻木了。
柯岚的身影再一次消失在原地。
这一次，他选择了正面突破——
血色利爪不仅能撕开现实中的光焰，对于“精神之火”同样也具备着攻击性。柯岚双臂交叉，然后狠狠将双爪挥出，顿时在正前方清空出了一片没有任何“光污染”的空白地带，借着光焰被分开的短暂间隙，他直接从这条狭长的空白地带中钻了过去，欺身到了炽天使的近前。
“呲啦！”
又是一对翅膀被撕扯了下来，炽天使的口中顿时发出了如婴儿啼哭般的尖厉叫声，它剩下的三张脸已经因为剧痛而扭曲成了非人般的样貌。伴随着大量的鲜血从断裂的翅根处喷涌而出，作为炽天使“本体”的应龙之卵，表面竟然开始瘪了下去。
“原来是个空心球啊？”柯岚说道，他的双爪并没有对剩下的最后一对翅膀下手，而是插进了断翅的创口之中，用力向两侧一拉，将原本就已经十分恐怖的创口扩大了数倍！
“血如泉涌”已经无法形容此刻的景象，狂飙而出的血浆就如同爆掉的消防栓一般，将整个大厅的天花板、四壁和地面都彻底染成了红色……
至于炽天使的本体，就像是一个被放空了的气球一样，迅速缩小了下去——很快，就化作了一个身高不到一米五的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