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暗尘弥散
“发现三具尸体。”雷顿往切开的车厢内看了一眼，“要我把尸体拖出来吗？”
“算了，我进去吧，外面这个环境，用不了几分钟，这些尸体估计就都毁得不成样子了。”伊凡摇了摇头，拿着工具钻进了车厢。
不到十五分钟，伊凡便又钻了出来，脸色稍稍显得有些难看。
“一人应该是死于撞击，颅骨碎裂，肋骨也有多处折断，看样子应该是当场死亡。”伊凡说道，“不过和另外两个人相比，他反倒是运气最好的了。”
“运气最好？这什么意思？”猎犬忍不住问道。
“装甲车内的空调坏了，剩下两个人，是在缺氧和高温的双重折磨下，被活活闷死的……他们的身上没有外伤，但十指的指甲都已经翻折脱落了，车厢内壁上到处都是抓挠留下的血痕，想来在死前，应该承受了的巨大的痛苦。”
“确实……三人都已经变成了干尸，体内的水分都被烤干了。”另一名亲眼见过尸体的雷顿点了点头。
“其实你们把这装甲车想象成一个密闭的烤箱就行了，那种被困在里面，氧气逐渐减少、温度逐渐升高的绝望……唉。”伊凡深深地叹了口气。
被他这么一描述，其他人的脸上顿时也增添了几分苍白。
这种死法，光是想想就让人觉得了一阵阵的窒息感涌了上来。
“换做是我被困在这铁棺材里面，那我宁可选择对着自己的太阳穴来一枪，至少这种死法感受不到痛苦。”猎犬低声说道。
“或许他们还抱着一丝能被搜救队伍发现的希望吧……只可惜，我们来的太迟了。”伊凡说道。
“虽然他们的遭遇很不幸，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柯岚走到了切开的车门前，“伊凡，你有没有在这几具尸体上发现一些有价值的线索？至少，我们得搞清楚他们为什么会把装甲巡逻车开到这个地方来。”
“有……这三个人并不全是驻屯基地的守军，只有驾驶员的身上穿着外勤部队的制服；那名死于撞击的人，看装束，应该和我们一样，是一名猎人；至于最后一人，他身上只穿着一套贴身衣服，光着脚……就、就好像是刚刚从床上爬起来一样。”
“看样子，像是从基地里慌不择路逃出来的人。”猎犬下意识伸出手想要去搓自己下巴上的胡茬，可当金属磕碰的声音响起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还套着一个硕大的头盔。
“我看像。”柯岚半个身子已经钻进了车厢里面，“没有耐高温防护服，也没有氧气瓶或是制氧剂之类的东西，要不然他们还能多支撑一段时间，说不定真的能等到我们的救援。”
“那看来这三个人真的是从基地里逃出来的了，而且当时的情况应该十分紧急，要不然，他们怎么都不会把这些矿区内必备的生存道具给落下的。”阿雅说道，“对了，车内的通讯设备和记录仪器有没有损坏，如果能调取里面的数据的话，我们应该就能知道驻屯基地发生了什么事。”
“不用你说，我已经把数据拷贝出来了。”雷顿有些得意地晃了晃拿在手上的插头，“正在解码，很快就能看到了。”
正如雷顿所说的那样，不到二十秒，巡逻车内的任务记录文档就解码完毕了——然而，让众人有些失望的是，除了那几十份内容大同小异的巡逻报告之外，唯一有价值的记录就只有一条几天前接收的“紧急撤离通告”，而这条通告的内容只有两个字：“快逃！”
“撤离通告是从驻屯基地的中央控制塔发出来的，也就是说，这些人不算是逃兵，而是‘奉命撤离’的……他妈的，发送这条通告的人也太失职了吧，前因后果也不说清楚，就只有‘快逃’两个字，鬼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猎犬嘟哝道。
第四百二十六章 分歧
“我们是没法知道，但他们应该很清楚。”柯岚指了指车厢内的尸体，“而且，当时的情况应该是到了十万火急的地步，要不然这人也不会连鞋子都顾不上穿了。”
“那通讯记录呢？这种巡逻车上的通讯记录应该都有录音的！”阿雅追问道。
雷顿摇了摇头：“储存通讯记录的磁盘损毁得很严重，一根断裂的钢骨直接把整台设备都给压碎了，把这东西拿回方舟去的话或许还有办法将其复原，但以眼下的条件，我无能为力。”
“把这些东西都收拾一下，封装好。”柯岚说完，转头看向了阿雅·布蕾娅，“布蕾娅组长，这点线索，距离我们的任务目标，应该还远远不够吧？”
“嗯，我们必须得找到驻屯基地……或者基地被彻底毁掉的确凿证据之后，才算完成任务。”阿雅·布蕾娅点了点头，应道。
“按你这么说，只要获得了足够多的情报，那么哪怕没有找到基地，也能回去复命，对吧？”
猎犬和柯岚只是对视了一眼，当即便理解了柯岚这句话里的隐含意思，紧接着道。“说实话，如果可以，我现在就想掉头往回走……这件事情的结果已经再明显不过了，难不成你们认为那些没能从基地里逃出来的人之中，还能有幸存者吗？”
“不行！就算他们都遇难了，我们也必须亲眼看到才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是上面的要求。”阿雅沉声道，“驻屯基地也一样，就算沉入了岩浆，多少总还会留下一些痕迹的！”
“呵……怕不是连尸体都难见到，你打算去岩浆里捞那些人骨头渣子吗？”猎犬双手抱胸，冷笑道，“死脑筋。”
“这就是你们民间机构的办事态度吗？”此时，阿雅·布蕾娅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先前那个“温柔的邻家大姐姐”形象已经荡然无存，两拨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紧张了起来。
“衡量风险与收益之间的平衡是每一名遗迹猎人的必修课。”柯岚站了起来，他按了按猎犬的肩膀，示意后者先不要说话，以免让摩擦再度升级，“我们的意思并不是要就此放弃任务，而是觉得应该修改一下原先的计划，毕竟，事态远比我们想象的要更加严峻。”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矿区内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假如……我是说假如，驻屯基地连带着整个岩层都沉入岩浆之中的话，那我们又该到哪里去寻找线索呢？”
这个任务是没法放弃的，这一点，柯岚远比阿雅·布蕾娅要更加清楚，但如果说这个任务的目标根本就无法达成的话，那事情就要另当别论了。
“但现在不是还没法确定吗？至少我们要抵达驻屯基地所在的坐标，才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吧？”阿雅争辩道。
“我们现在的位置，距离驻屯基地的坐标，还剩下七十公里的路程。根据我们刚刚遭遇到那些侵蚀之种的混编小队这推算，不难得出异端教派已经捷足先登这个结论，继续朝驻屯基地进发，敌人的密度只会越来越高——说不定，异端教派此时已经占据驻屯基地的遗址，我们赶过去，和自投罗网无异。”
“而且，推进器燃料也都用光了，想跑都跑不掉。”雷顿也补了一句道。
“那你打算怎么办？”阿雅盯着柯岚，一字一顿地问道。
“以驻屯基地坐标为中心，对周边的环形区域进行搜索——从基地逃出来的人肯定不止他们三个，和驻屯基地相关的线索也绝不止这一条紧急撤离通告……要是运气好，说不定我们还能找到几名幸存者。”柯岚缓缓说道。
“幸存者提供的信息，总能算得上是第一手情报了吧？”柯岚紧盯着阿雅·布蕾娅的双目，毫不避讳地和她对视着。
“……前提是能找到幸存者的话。”阿雅用力咬了下自己的后槽牙，说道，“如果收集的情报不够多的话，我是不会放弃任务的。就算你们执意要返回，我也会带着我的人继续前往驻屯基地。”
“你这人还真是一根筋。”猎犬耸了耸肩，转过身去，“我以前当兵的时候，见过很多像你这样的家伙……”
他顿了顿，然后轻声道：“但他们都死了。”
“那就先这样定下吧。雷顿，重新规划导航路线，我们不再直线朝基地坐标前进，而是改为搜索外围环形辐射区域，以搜集情报和寻找从基地逃出来的幸存者为首要目标。”
“了解。”
新的行进路线很快就被改好了，雷顿将其共享给了侦察小队里的每一个人——相比原先的直线，路程增加了至少五倍以上，大量的迂回路线可以说是彻底贯彻了“地毯式搜索”的概念，不过在柯岚的授意下，这条新路线刻意避开了那些侵蚀之种控制的区域以及周边地带。
那种地方是不可能存在幸存者的，属于典型的“高风险，低收益”地区。
“你怎么就能确定这个方向上没有另一批侵蚀之种？”看了两眼新的路线，阿雅提出了问题。
“我也没说这个方向上就一定没有侵蚀之种，只是概率相对较低罢了——如果这个方向也遇到了敌人的话，那就只能说明两个问题。”柯岚回答道。
“哪两个问题？”
“一、异端教派的战力已经充裕到足以将驻屯基地周围五十公里的区域彻底包圆，如果是这种情况的话，别说一百人，就算我们进来一千人也是白搭。二、我们之中有内鬼。”
“我的人之中绝对不可能有内鬼，他们都是资深特工。”阿雅当即说道。
“我们也是一样。”猎犬嗤笑道，“哥几个谁手底下没几条异端教派的命，这话没什么好说的。”
“行了，老狗，没必要在这种事上吵起来。”柯岚拉了他一把，“这只是一种猜测，除了内鬼之外，被窃听、被跟踪都有可能导致类似的情况，在非必要的情况下，不要怀疑自己人。”
“我知道。”猎犬通过一对一通讯小声对柯岚说道，“我这不是在配合你吗？咱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说实话，我觉得这个娘们有点憨，我反正是不太喜欢和这种人合作的。”
“都到这儿了，说这个也没什么意义了。”柯岚对他说道，然后又切回了小队频道，“如果没有异议的话，出发？”
第四百二十七章 时间差
侦察小队的运气还不错，沿着新路线走了不到一公里，他们又在一处悬崖的边缘，发现了一辆侧翻的重型卡车。
卡车的货厢已经滚落了悬崖，只剩下一个拖车头孤零零地倒在那里。
比起履带式装甲巡逻车里那位鞋子都来不及穿的哥们，卡车司机的情况要稍微好一点——至少他的身上还穿戴了一整套的耐高温防护设备，只不过一截断裂的金属框架贯穿了他的腹部，将他钉死在了座椅上面。
改良后的安全气囊虽然可以保护住司机的脑袋，却挡不住锋利的金属断面。
在卡车的副驾驶座上坐着一名全副武装的士兵，从臂章上的标识可以得知他是隶属于驻屯基地第三运输中队的一名押运兵，他的双腿被彻底变形的控制台给卡在里面。从大腿处洇出的鲜血将隔热服橡胶层底下的织物染成了紫黑色，裤子的面料上残留这大量剐蹭的痕迹——他曾多次试着想要将腿从控制台下抽出来，但很显然，都失败了。
他的头盔面罩是开着的，整个面部组织的水分都已经被蒸发殆尽，扭曲而干瘪的脸庞看上去有些惊悚恐怖，有少量的淤血从鼻孔中溢出，凝结成了黑褐色的硬块。
这名押运兵的死因是一发从口腔射入、贯穿上颚和颅脑的子弹，一把九毫米口径的防身手枪掉落在驾驶室内，枪口处沾染着几缕已经被高温所碳化的口腔组织碎末，而死者的右手，就耷拉在手枪正上方不到十公分的半空中。
“是自杀。”伊凡说道。
“看得出来。”柯岚点了点头。
在卡车上，众人也没能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这辆卡车是在执行运输任务的途中接收到的“紧急撤离通告”，对于驻屯基地发生了什么，他们也是一无所知。
不过从行驶记录之中可以看出，在接到这条通告之后，这辆卡车先是掉头向基地驶去，但在行驶了不到两公里之后便再度折返，开始在公路上全速狂奔。
“他们一开始显然对这条紧急撤离通告是抱着怀疑态度，不然也不会转向基地……只不过没开出多远就他们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开始按照通告里的要求向矿区外逃亡，我想，他们应该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景象……”柯岚分析道。
“是地震吗？”猎犬问道。
“有可能……”
有可能的“能”字刚刚说出口，柯岚的眉头突然就皱了起来，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题一样，用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头盔：“不对！我们遗漏了一个很关键的要素！这个错误太低级了，我们本不该犯的！”
“什么？”猎犬一头雾水地看着柯岚。
“时间差！我们忽略了这条紧急撤离通告和地震发生时的时间差！”柯岚语速飞快地说道，“按照方舟观测到的数据，熔火矿区深处发生地震的时间是当日上午九时三十分，但这条紧急撤离通告的发送时间却是上午九时二十二分，比地震发生的时间要提前了整整八分钟，就算地震波的传递需要耗费一定时间，监测数据的误差也不可能大到这种程度。”
“你的意思是说，驻屯基地先一步预测到了地震的发生？”阿雅·布蕾娅用极为严肃的语气向柯岚确认道。
“从字面意义上可以这么理解，但我的潜意识一直在告诉我，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柯岚摇了摇头。
“这有哪里不对吗？”
“提前八分钟预测到了地震的发生，然后向熔火矿区内所有人员和单位发出了紧急撤离通告，从逻辑上来说，是没什么问题……但不对劲的地方就在这个时间差上——八分钟，这个紧急撤离通知足足提前了八分钟！”柯岚说道。
“柯岚你这家伙什么时候说话能不卖关子？就不能一口气把问题说清楚？你倒是说说看，这八分钟难道有什么问题吗？”猎犬抱怨道。
“我这不是正在说吗？是你打断了我好吧？”柯岚顺口吐槽了一句，接着先前的话题说了下去，“问题就出在这个八分钟上，八分钟的时间虽然不算多么充裕，但也不至于紧张到那个程度，可整条紧急撤离通告就只有两个字，难道发送通告的人连多打一行用来解释的文本的时间都没有吗？”
柯岚此言一出，小队内的其他人，包括阿雅在内，都陷入到了短暂的沉思之中。
确实，这条紧急撤离通告，从内容上来看，是完全不符合规范的。就算负责发送通告的人急着逃命，也不应该让整条只有“快逃”两个字。
正如猎犬先前所说的那样，这实在是太失职了。
解释一下前因后果并不需要太多时间，也就两句话的事情，对于打字速度快的人来说，也就十秒钟不到的时间……就算真的来不及输入文字，那用语音输入法、或者干脆调用应急指令模版也要比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快逃”要靠谱得多了。
就像利维坦事件里，柯岚曾经要求雷顿发送的“紧急状况039”和“紧急状况000”一样，虽然这些代码同样简单，但至少和密码本稍加对照，立马就能明白其中的含义。
而违规编辑紧急撤离通告的结果柯岚他们也看到了——这辆卡车在收到这条通告之后，不仅没有第一时间朝着矿区外面撤离，反而还调转车头想要返回驻屯基地进行验证……这种不按规定来编辑的通告，完全没有让人信服的能力！
哪怕这个编辑这条紧急撤离通告的人事后活着从矿区里逃了出来，估计也会被判处渎职罪吧……
“还有一处时间轴对不上的地方，你们看这个行驶记录——九时二十二分零三秒，这辆卡车收到了紧急撤离通告，司机把车停了下来；九时二十三分十五秒，卡车开始转向朝驻屯基地驶去；九时二十五分四十秒，卡车第二次调转方向，并且将速度提高到了极限。”柯岚继续说道，“而这个时候，距离地震爆发还有将近五分钟的时间，而后，这辆卡车又以上百公里的时速在公路上狂奔了十多公里才被地震给追上……那在这之前，卡车司机究竟是看到了什么东西，才会让他改变返回基地的主意呢？”
第四百二十八章 边角料
“被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事情蹊跷了起来……”猎犬托着自己的下巴说道，“那个什么布……你叫布什么来着？”
“布蕾娅。”阿雅·布蕾娅看了猎犬一眼，知道对方是在故意调侃自己，不过却并没有表现出先前那么强硬的态度，“请问你能稍微严肃一点吗？”
“我很严肃的啊！”猎犬刻意摆出了一副凝重的神色来，“那么，布蕾娅组长，不知道您对于此事有什么看法？”
“编辑紧急撤离通告的人有严重的渎职行为。”阿雅·布蕾娅迟疑了片刻，然后说道。
“这一点我们都知道，不用您来说。我想问的是，关于这条明显有问题的时间轴，您是怎么看的？”猎犬说道。
“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不会妄下定论。”
“没让您下定论，只是猜测一下而已。”猎犬笑着打量了她一眼，“连猜都不敢猜吗？”
“你想让我说什么？”阿雅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