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暗尘弥散
要是这血肉之墙表现出一丝一毫想要将自己整个吞下的意图，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哪怕自己的身份会因此而暴露。
要真被这东西吞下去的话，那到时候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那蜈蚣般的触手已经从巨口之中伸了出来，比起之前捕食“祭品”时的动作，这一次触手的速度明显慢了很多。
触手移动到距离柯岚还有一米远的地方便停了下来，在如此近的距离下，柯岚才看清楚触手前端那些“牙齿”的构造——这些尖牙并不是笔直的，而是带有一定的弧度，在弧形的内侧，有着极为锋利的刃部，当触手前端的肌肉收缩的时候，这些尖牙就会相互切合，将接触到的东西绞得粉碎。
柯岚试着将右手向前伸去，就在他的小拇指即将触碰到那些尖牙的时候的，一根极细的肉管从触手之中伸了出来，像是针头一样的尖锐末端飞快地柯岚的手背上点了一下。
一阵麻痒的感觉顿时从手背上面传了过来，下一秒，柯岚便觉得整只右手都已经失去了知觉。
“截肢手术之前居然还会给注射麻药？……这个‘伟大神明’居然这么具有人性化的吗？”柯岚这才反应过来，神仆说的那句“整个过程你不会感受到任何痛苦”，并不是在骗他。
这注射过“麻醉剂”之后，确实不会感受到任何痛苦……
第三百七十四章 下下策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是彻底超出了柯岚的预想——
那根肉管在接触过他的手背之后，竟然通体变得漆黑，连带着后面的粗大触手也都笼罩上了一层诡异的浅灰色泽。触手表面的筋膜突然开始分解，大量的灰白色脓液从肌体之中渗出……不到五秒钟，构成触手主体的肌肉组织便迅速崩解殆尽，变成了一团团像是吸饱了石灰水的棉絮状物质，在半空中飘散了开来。
不仅是柯岚看傻了，就连地面上的神仆和它的那几名随从，也完全呆愣住了。
“这……这是什么情况？”柯岚愕然道，他下意识看向了那些嵌在血肉之墙上的硕大眼球——他发现，这些眼球此刻都在盯着自己……在这些注视着自己的“视线”之中，柯岚极为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情绪。
恐惧。
虽然就连他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但是，这些眼球所表达出来的“眼神”，的的确确包含着“害怕”、“恐惧”一类的神情。
这堵血肉之墙……神仆口中的“伟大神明”……它在害怕自己？
难道刚刚那条触手的崩溃，是由自己造成的？
对此，柯岚不置可否，但除此之外，他也找不到更加合理的解释了。
从触手出现的反应来看……自己的身体，对于这个“伟大神明”来说，似乎是一种足以致命的剧毒？
触手坏死凋败的速度，完全不亚于接触到噬肉蠕虫细胞或是海底溶洞石笋的侵蚀之种，就在这短短的几息之间，原有足有几十米长的触手便已完全“蒸发”。
就连那些絮状的腐肉，最后也都化作细小的白色碎末，漂浮在半空之中，看上去既像是久无人烟的废墟中扬起的尘土和墙灰碎屑，又像是地球上那些特殊污染区中才能见到的“脏雪”。
“这到底是为什么……”柯岚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背，那里有着一个微不可察的针眼，他轻轻挤了一下手背处的皮肤，想试着挤出一颗血珠来，但针眼早就已经愈合，用不了几天，这一点肉眼极难发现的痕迹也将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因为那件“圣物”么？
柯岚想来想去，也只能把这些都归结到那件他从未亲眼看过、但却已经融进他的身体的事物。
如果说阿尔法语言的能力和那些记忆碎片是来自于那块破碎的石碑的话，那他身体上的各种变化，就源于在荒坂塔顶层所遭受的“污染”了。
那些来自“铁处女”之中的黑色液体，还有那枚曼施坦因至死都不肯交出来的神秘结晶……
血肉之墙害怕的不是自己，它害怕的应该是这些东西！
直到这时，下面的神仆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它发出了一声尖利的、非人般的嘶吼，双脚用力一跺地面，便朝着柯岚这边飞了过来。
它的右手向前伸出，数以百计的肉质触须直接将“铜锤Ⅵ型”的手甲和臂甲撑得裂了开来，狂舞着伸展了开来——这些触须和柯岚之前在“幻觉”之中看到的完全一致，只不过此刻它们并没有结成一个纺锤形的茧，而是编织成了一张巨网，罩向了滞留在半空之中的柯岚。
“实在是不想和这些人爆发冲突啊……”柯岚有些无奈地抽出了暗袋里的袖珍手枪，对着飘过来的神仆扣下了扳机。
枪声响起，子弹打在了“铜锤Ⅵ型”的肩甲上面，弹了开去，除了刮蹭掉了一点锈迹之外，这一枪没能对对方造成任何伤害。
但柯岚的本意也不是想用子弹来杀伤对方，借助着开枪时产生的后座力，他迅速朝地面落去，而神仆则是被弹头上附带的动能在半空中推着翻了一个跟斗，朝着另一个方向滑了出去。
如果是在地面上，这一枪是根本没法撼动身披重甲的目标，但在不受重力影响的浮空状态下就不一样了，任何来自外部的力量，都会改变物体的惯性移动轨迹。
“去他妈的下下策……”在接触到地面的瞬间，柯岚再一次飘了起来，同时又开出一枪，将自己推向了来时的方向。
以柯岚的本意，他并不想和这些人为敌，虽然这些人的行事准则野蛮而残忍，但从某种意义上来，他们也算是“敌人的敌人”，就算不能成为朋友，柯岚也不希望自己彻底站到这些人的对立面上去。
尽管他们有着血腥的活祭习俗，尽管他们对于病弱者痛下杀手……但他们同样也让许多人在这个条件恶劣的空间站内活了下来……如果没有这个“病村教派”的出现，恐怕南十六区的居民连现在的十分之一都不会有。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柯岚对于这个“病村教派”所信仰的“伟大神明”——这堵血肉之墙并没有太大的恶感……这难道是因为这个形态奇诡的生物不仅没有主动加害人类，反而还会人类的生存提供帮助的原因？
这些被遗弃的矿工能在空间站上生活，并且还繁衍出“二代民”，这绝对和这堵血肉之墙摆脱不了关系。
这堵血肉之墙甚至在“洗礼仪式”之前，还会为受洗者进行麻醉……
甚至到了这个时候，神仆都已经发了疯似的朝自己扑来，血肉之墙却依旧没有对自己做出任何攻击性的举动。
柯岚有些想不明白，就算这东西在害怕自己、就算自己对它来说相当于一种致命的毒药，但它也不至于什么都不做吧？就算是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这家伙，总不能比兔子还怂吧？
明明有着可怖的样貌，性格却比食草动物还要温顺，这算什么？反差萌吗？
或许某些XP系统比较古怪的家伙会对这堵血肉之墙产生某种特殊的兴趣，但柯岚的XP显然还处在正常人类的范畴，他决定还是先远离这个地方比较好——血肉之墙现在没有动静，但谁又能保证这东西一直都不会有动静呢？
但柯岚还能飘出去多远，神仆的那些随从就已经追到了他的前面——覆盖在地面上的肉膜具有一定的黏滞性，给双脚提供的抓地力足以让他们在微重力的状态下在地面上飞奔，而不至于飘到半空之中。
神仆的随从们在前方站成一排，他们似乎已经收到了“杀死柯岚”的命令，从斗篷下面取出了一支支短矛。这些短矛其实就是用截断的钢管制成的，虽然管壁上布满了锈迹，但前端却是被打磨得十分锋利，反射着危险的光芒。
“草！”看到这些随从摆出了一个投掷的姿势，柯岚不得不再次开枪，硬生生在空中调转了方向，再一次朝血肉之墙飞去。
以这些“二代民”的力量，投掷出来的短矛就能将柯岚的小身板贯个对穿……他只是拥有超常的愈合能力而已，而不是那种神话传说里的不死之身。如果被短矛刺中要害器官的话，肯定只有当场暴毙这么一种结局。
伴随着“咻咻”的破空声，那些短矛朝着柯岚疾射而来，由于重力的关系，这些短矛的飞行轨迹近乎笔直，飞行过程中的速度也几乎没有衰减。
不过对柯岚来说，这倒不算是个坏消息——比起抛物线的投射轨迹来，直线反而要更容易预判，在借助时停看清楚每一根短矛的轨迹之后，他再次开出一枪，令自己的身形从这些短矛的空隙之间钻了过来。
距离他最近的那根短矛，堪堪就是擦着他的发梢飞过去的，只要再往下两公分，这玩意就能直接把柯岚的天灵盖给撬起来了。
“枪膛里还剩最后一发子弹……”柯岚打量着周围的环境，那名神仆撞向了血肉之墙西侧的顶壁，这时还没有落地，而那些随从则是依旧在地面上紧追不舍……如果柯岚打算继续朝来时那条通道的方向逃的话，先不说这些随从的斗篷下还有没有第二支短矛，仅靠这最后一发子弹所带来的加速，是没法让柯岚穿过他们的包围圈，冲到安全区域之中的。
虽然重力微乎其微，但空气的阻力还是存在着的。
更何况这中间还有着好几根纵贯整个空间的立柱式培养皿，用完所有子弹的柯岚根本没有在空中二次变向的能力，如果一开始的角度没有选好的话，他很有可能能会结结实实地撞到这些立柱上面。
那就只有一种办法才能摆脱追兵了——越过血肉之墙，翻越到另一侧的F区去！
在刚刚进行“洗礼”的时候，柯岚就已经发现，这堵血肉之墙并不是封闭的，在顶端有着好几道狭窄的裂口。当然，这个狭窄是相对于整堵血肉之墙而言，事实上，这道缝隙的宽度至少有一米以上，完全足够让一个人侧着身子钻过去。
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后，柯岚便毫不犹豫地将最后一发子弹也射了出去，在后座力的推动下，加速飞向了局与正中的那道裂隙。
在靠近裂隙的瞬间，他就已经感受到了裂隙的另一端有微风吹来，这股气流正好说明这条缝隙是通的，而不是一处死胡同。
这股微风稍稍减缓了柯岚的速度，但并没能将柯岚推拒出去，他最后还是扒到了空间站的顶壁上面，手脚并用钻进了裂隙里面。
柯岚往前望去，远处有着黯淡的微光透射进来，根据光源来判断，这道裂隙的深度大约到二十五米到三十五的样子，这个深度也就相当于血肉之墙的厚度——比起它的面积来，这个厚度并不算夸张，就是不知道在墙后会是一副什么样子。
柯岚在缝隙里躬身前行着，他的头顶和脚下都是暗红色的血肉之壁，虽然这里的景象给人一种恐怖压抑的感觉，但一直到柯岚钻出缝隙，他也没有遭遇任何危险。
血肉之墙似乎是彻底无视了他。
而在血肉之墙的身后，则是一片更加纯粹的暗红世界。
柯岚回过头去，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在血肉之墙的背部，许多像是放大版的人体器官那样的组织都附着在上面，其中便包括着一只硕大的、半透明的胃囊。
在这只正在蠕动的胃囊里面，一团团血肉模糊的事物不断地翻滚着，一截白色的骨茬从肉团中戳出来，刚接触到胃囊内壁上分泌出来的透明黏液，便像是被开水淋到的冰块一样迅速消融了下去，在这个过程中，还有大量的气泡的从骨茬之中冒了出来，混进了血水和黏液的混合物中。
“强酸……胃酸……”
柯岚打量着这个胃囊，在这些已经分辨不出原貌的血肉团块中，他看到了一块有些眼熟的织物碎片，尽管这块织物碎片已经被强酸腐蚀得破败不堪，但他还是认出了这碎片来自于那个年轻女人身上穿着的衣服。
那这个胃囊里正在消化着的东西是什么，答案就显而易见了。
不仅仅是消化系统，附在血肉之墙背后的其他器官，其构造也和人类的极为相似……在柯岚看来，这堵血肉之墙，就好像是将一具放大了数百倍人类的身体剖开来，在不破坏整个循环系统的情况下，将那些相互连接的器官逐一取出，平铺在一张被血肉所覆盖的桌面上一样。
除了胃，他还看到了心脏、胰腺、肝脏……无数有方舟上的区块排污管那么粗的血管将这些器官连接起来，血液在血管里面流淌着，涌向心脏，然后再由心脏的收缩将它们泵到各处器官。
这分明就是一个完美的血液循环系统，任何一名对生物构造有所了解的人看到这一幕，都会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
“这堵血肉之墙……该不会真的是由人类变成的吧？”柯岚嘀咕着，转过身去。
在墙后空旷的空间里，排列着近百个由肉质触须裹成的大茧……这些大茧，和他在神仆身上看到过的那一幕幻象，别无二致。
“原来，那幻象的意思并不是神仆会变成那个样子，而是指它是从这些‘茧’里孵化出来的……”柯岚若有所思地自语道，“看来我是把先后顺序给调错了。”
第三百七十五章 破茧
那这近百个肉茧里正在孵化着的，难道都是像神仆那样的怪物？
整个“病村”的居民数量也才不过万把来人，居然能有百分之一的数量都能进行转化……柯岚突然觉得方舟研究院里那些钻研人体变异和改造的实验室都弱爆了。
几百名各个领域的顶尖人才聚集一堂，每年烧掉上亿经费，各种政策和资源的优先权限，这些加到一起，还不如一头怪物自行构建出来的“孵化场”更加有模有样。要是那些专家看到这一幕的话，大概会有人羞愤到饮弹自尽吧？
这些一人高的肉茧都是半透明的，柯岚隐约可以看到有一具具人体悬浮在其中——茧内似乎填充着一种稠密的流质，就如同用来保护子宫内的胚胎的羊水一样，至于这些流质起的是保护作用还是用来给茧内的人体提供营养物质，柯岚就不得而知了。
他绕着边缘处的一枚肉茧走了一圈，他发现，被裹在茧内的人体身上插着许多粗细不一的肉管，这些肉管一直延伸到肉茧的底部，和覆盖在地面上的肉膜相连接。
“这些管子……可不就是脐带么？”
柯岚从携带的微型开锁器内拨出一枚又细又薄的刀片，轻轻戳了一下这枚肉茧的表面，顿时，肉茧上便绽开了一个细小的口子，一股带着腥味的液体从破口里面飙射了出来。
柯岚连忙后退，这才没让这股不明液体溅射在自己的脸上。
“孵化过程之中居然这么脆弱？”他有些郁闷地看了看手里的刀片，这刀片是用来撬锁的，虽然很薄，但是前端并不算锋利。而且他刚才根本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就算是换作人类婴儿那吹弹可破的细嫩皮肤，这么轻轻地碰一下也不至于会戳破。
这些皮薄馅大的肉茧，给柯岚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内部灌满了水、橡胶材质被撑到扩张极限的气球；又像是那种忍着好几天不去掐，膨胀到快要自行爆开的痘痘——别说戳一下，就算不小心碰到，都有可能会“啪”地一下炸开。
但柯岚记得，之前那名神仆体内延伸出来的肉质触须可没这么脆弱，那玩意就连“施洛德钢”铸成的装甲都能撑开——虽然被撑开的是铆接的部位，但是要让六毫米厚的合金板材发生这种程度的形变，所需要的力量可想而知。
要是换做织成这些肉茧的触须来，估计直接就被挤成一滩又黏又稠的浆糊，然后从装甲的缝隙里面渗出来了吧。
不明液体的喷射只持续了两秒左右，被刺穿的肉茧表面就已经愈合了。
“虽然物理强度不怎么样，但恢复能力倒是还不错……”就在柯岚打算继续观察的时候，有两枚位于另一侧的肉茧突然开始轻微地蠕动了起来。
这两枚肉茧的色泽比较深，茧内的“羊水”也不是透明而是黑褐色的。伴随着蠕动的幅度越来越剧烈，肉茧的表面开始出现大量的裂纹，这些裂纹很快就变成了一指宽的裂隙，而肉茧内部那些黑褐色的液体则是顺着这些裂隙泊泊地流淌了出来。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顿时充斥了周围的空间，柯岚后退了几步，警惕地盯着这两枚发生异变的肉茧。
“这是……要破茧而出了？”柯岚环顾四周，但这地方根本找不到能供他使用的武器，他只得取出了暗袋里仅有的一块黏土炸药，将一根牙签粗细的微型雷管插了上去。
“刺啦”一声脆响，一枚肉茧的顶部被一双畸形的手从内测给撕了开来……或许，用手去形容它并不准确，出现在柯岚视野的肢体，已经完全异化成了一件造型诡异的武器。
虽然勉强还能分辨出手掌和五根手指，但是在手背和指节的位置，则是冒出了许多锋利的、带着倒钩的骨刺。
十指末端的指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则是刺穿皮肤的利爪……不仅仅是外观，骨骼本身的构造也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众所周知，人类的指关节是不能反向弯曲的，但这双手的指甲却灵活得像是蜘蛛的节肢一样，从最远端的指节一直到撕裂的掌骨末端，可以完全不受限制地活动，它们飞速地律动着，不断地扩大着肉茧顶部的裂口……
终于，肉茧的顶部裂口被扩大到了足以让其钻出来的程度，但柯岚却迟迟没有等到茧内的生物探出头来……时间足足过去了五分多钟，就连那对畸形的手都缩回到了茧内，柯岚还是没能看到这个东西的真面目。
“……没动静了？”柯岚想了想，将视线转移到了另一个肉茧上，但那个肉茧却连撕都没有被撕开……渐渐地，大量黑色的斑块开始出现在了这两枚肉茧的表面，远远看上去，就好像是在桌子上放了很久、已经熟过头了的香蕉一样，芝麻般星星点点的黑色斑点逐渐扩张到了肉茧的全身，没多久，整枚肉茧都已经完全变成了黑色。
黑色的肉茧很快就干瘪了下去，萎缩成了一团西瓜的大小的干硬球体……这时候，柯岚才注意到，在肉茧和肉茧之间的空隙里，几乎到处都是这样的东西。
“这算是……进化失败了？”柯岚思索了片刻，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