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暗尘弥散
就在柯岚这么想着的时候，“神父”已经将他们带到了一座搭建在角落里脚手架前，这座脚手架的横杆之间固定着不少搁板。这些搁板大概有一米五长，半米多宽，上面铺着一层沾满了来路不明的污渍的防水布，大部分搁板边缘都打了孔，上面穿着脏兮兮的绳子。
还没靠近，柯岚就已经闻到了一股十分浓重的异味。
“新来的人，这里就是你们暂时的住所。”那名“神父”对柯岚他们说道，“等会会有人把被褥给你们送来，食物和饮水也会按时配发。在没人通知你们之前，你们谁也不能离开这个地方，否则，就是违反了规矩。”
柯岚之前的问题顿时得到了解决——感情那些施工队还嫌搭建胶囊舱室太浪费材料和时间，直接将工程的后半部分简化成了这副样子：一座脚手架，搭上几十块搁板，就等于是几十个床位……这节约成本的能力，已经算是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就算是旧纪元那些坑人的黑心房地产商，在这支施工队面前也只能甘拜下风。
柯岚他们眼前的这座脚手架，有三分之一的铺位都已经有人躺着了，他们身上盖着勉强可以称之为被褥的东西，肮脏不堪的衣裤就搭在脚手架的钢管上面。
他们中大部分的人正蜷缩在搁板上面酣睡，搁板上穿着的绳索将人和被褥一道固定在铺位上，以防他们因为在睡梦中翻身而飘到外面。只有少数几个人被这边的响动所惊醒，转过头来，用漠然的目光打量着这一批新人。
“只要是没有人的床位，随便你们挑选，但仅限于这一栋楼……如果日后有人表现优秀的话，就可以住到那里面去。”“神父”说着，指了指远处的胶囊舱室。
在当地人的概念中，一座脚手架就等于是一栋宿舍楼，这些脚手架上的隔板就等同于“经济舱”，而那些条件要比脚手架稍好一些的胶囊舱室，大概可以算是“商务舱”了，至于像“神父”这类人居住的地方，应该就是“头等舱”了。
只不过“头等舱”在什么地方，条件如何，柯岚则是一无所知。
“神父”在向他们交代了一些应该遵守的“规矩”之后，便带着人离开了，随后，那些新来的矿工便开始挑选起了中意的铺位。
相比之下，高层的铺位肯定是要比底层的干净一些的，异味相对来说也要少一些，只不过大多数高层的铺位都已经有人了，留给他们的最高也只有位于四五两层的铺位了。
矿工们当即为了仅有的几处高层铺位争抢了起来，要不是“神父”说了严禁打架的话，估计这时候他们都已经扭打成一团了。
最后，两名体格最为健壮的矿工挤开了其他人，占据了第五层最后的两处空床铺，而那些被挤下来的人，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去选择那些还算比较干净的三四层铺位。
柯岚和浅野昭并没有参与争抢，他们等大多数人都确定好自己的铺位之后，才选了两个位于三层的铺位，矮身钻了进去——这两个铺位的角度正好可以观察到位于斜对面那两名“传教士”的铺位，而由于高低落差，再加上其他铺位的遮挡，从“传教士”那边望过来的话，柯岚和浅野昭的铺位则是大半都处于视野死角之中。
绝佳的观察位置，再配合上浅野昭的恐怖听力，两名传教士的一举一动基本处在了柯岚他们的监视之下。
就在这时，躺在柯岚上铺的那个人却是突然把头探了下来，看着柯岚，低声问道：“你们都是今天新来的吗？”
第三百五十八章 二代民
这是一个年轻的女人，一头脏得已经结块的杂乱长发倒挂了下来，散发着油腻的怪味……她的辐射病症状似乎并不算太重，至少头发还没有掉光，这在大多数人都是光头的病村里，算是很少见的了。
“是……是啊，你呢？”柯岚问道。
“我是三个月前来的。”女人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似乎在柯岚身上搜索着什么东西似的，“你有吃的吗？”
“没有。”柯岚摇了摇头。
女人有些气恼地“切”了一声，把头缩了回去。
“我能问你点事情吗？”柯岚伸出手，敲了上铺的搁板，低声问道。
对方并没有回应，只是在铺位上翻了个身，柯岚隐约可以听到被褥发出来的悉悉索索的声响。
“我没有食物，只有这个。”柯岚从暗袋里摸出了一枚白色的圆形药品，递了上去。
那是一种曾经在方舟上十分常见的止痛药，价格低廉，一盒一百片也只要六十多信用点。但因为大量服用极易成瘾，且会出线致幻效果，在十几年前就被方舟官方列入了管制药品的名单，虽然没有停产，但除了一些专用渠道之外，正规药店已经买不到这种止痛药了，而黑市上的价格更是翻了几番。
柯岚递上去的那枚药片瞬间就被抢走了，因为动作过猛，那个女人的指甲甚至都在柯岚的手腕处划出了两道浅浅的红痕。
“这东西……你哪来的？！”女人的声音中有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我、我从船上偷来的。”柯岚的声音压得更低了，那种担心被人发现的语气可以说是伪装得惟妙惟肖。
“你还有吗？”上铺又传来了一阵响动，女人的脑袋再次探了下来，布满血丝的双眼紧盯着柯岚，“给我！”
“我只剩两片了。”柯岚装出了一副不怎么情愿的样子。
“都给我！快点！”女人厉声道，“不然我就向神父举报，你私藏珍贵物资！”
她一边说着，一边干脆从上铺爬了下来，挤到了柯岚的身前：“拿出来！”
女人很瘦，皮包骨头的手臂就好像是一截枯柴一样，她的上身套着一件脏得几乎看不出原色、且极不合身的T恤，这件T恤的尺码起码大了三四个号，更加衬托出了她的瘦小……而除了这件T恤之外，她下半身竟是什么东西都没穿，裸露在外的双腿上布满了星星点点的疮斑，十个脚趾的趾甲已经全部脱落，趾头上更是一片血肉模糊。
柯岚犹豫了一下，又取出了两片止痛药，递给了她。
女人一把夺了过去，连带先前的那一片一同丢进了嘴里，也不用水送服，就那么直接干咽了下去。
“看在你还算识相的份上，我给你一条忠告，在这个地方，千万别去招惹‘二代民’。”女人看向柯岚的眼神总算是不再像刚刚那么凶狠了，她缓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柯岚的铺位上面。
“‘二代民’？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指在这个鬼地方出身的人，他们从小就在这里长大，从来就没有见过方舟和阿尔法星，这些人就和野兽一样，你多看他们几眼说不定就会杀了你，如果想要活命，遇到‘二代民’的时候，你就趴在地上，低下头，千万别和他们对视。”
听了对方的解释，柯岚算是明白这个“二代民”是什么意思了——和他们这样，被运输舰送到空间站里来的人不同，二代民就是指出生在这座空间站里的、真正意义上的“原住民”，这种人没有接触过人类社会，更不可能接受过任何正常的教育，基本不存在文明社会正常人类的道德观念，所以生性凶残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但怪就怪在，“二代民”他们本身的存在，就是一件不怎么合理的事情。
身患辐射病的矿工们，无论男女，大多都会丧失生育功能。哪怕是肚子里已经怀有孩子的孕妇，在患上辐射病之后，也会随着病情的发展而流产……退一万步将，就算没有流产，就算孕妇活到了生产的时候，生下来的胎儿也会出现各种畸变，夭折的概率几乎是百分之百。
就算偶尔有那么一两个特殊的例子，那是极少数的情况，可是从这个女人的话里来分析，似乎在这座空间站上，“二代民”的人数并不算少。
这些“二代民”的母亲究竟是怎么怀上胎儿的？而胎儿又是怎么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存活下来并且长大的？柯岚怎么想，都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来。
“那……那名‘神父’，还有跟在‘神父’身旁，那个身材很高大的家伙，他们是‘二代民’吗？”柯岚试着向女人问道。
“我不知道。”女人回答道。
“那我要怎么分辨一个人是不是‘二代民’啊？要是一个‘二代民’看上去就和我们差不多，我不小心冒犯了他，那我不是会死得很冤枉？”柯岚连连问道。
“你的问题怎么这么多？”女人开始有些不耐烦了，不过看在那三片止痛药的份上，她还是回答了柯岚的问题，“一般来说，‘二代民’长的都和我们不太一样……也就是说，他们，都不太像人类。另外，如果‘二代民’靠近你的话，你的皮肤会感到一阵阵刺痛，距离越近，刺痛越明显，那时候你就直接跪下就行了，别的什么都不要做。虽然有时候他们杀人根本不需要理由，但你要是敢冲撞他们，那你就死定了。”
靠近“二代民”皮肤会感到刺痛？这应该是辐射的原因，这么看来每一个二代民都是一个移动的强辐射源，说不定就是那种尸鬼一类的生物……
只不过，在现存所有和尸鬼相关的资料之中，所有尸鬼无一例外都是由健康人类转化而来的，尸鬼自身不具备生育能力，而受到辐射的人类也不会直接生产出尸鬼来。
“哦，对了。”那个女人像是又想了什么似的，“在他们的面前，你绝对不能把‘二代民’这个称呼说出口，总之遇到他们了最好不要说话，如果一定要说话的话，记得要称呼他们为‘神子’。”
神子？那个伟大神明的子嗣？
难道……空间站上的二代民，都是那东西生出来的？
柯岚愣了一下，但就在这个时候，那女人却是突然扑了上来，将他压倒在了床铺上面！
柯岚本来是有机会反应的，可由于担心动静闹得太大引起别人的注意，他并没有采取反抗措施，只是用手肘压住了衣物内侧的暗袋。
“你还有那种药片，对不对！你在骗我！”
女人低声喝问道，与此同时，她的手已经伸进了柯岚的衣服里面，疯狂地摸索了起来……
第三百五十九章 贪婪与暴力
女人很快就摸到了另一个暗袋里的那把袖珍手枪，她的动作瞬间停顿了下来，一脸惊恐地看向了柯岚。
“需要帮忙吗？”相邻铺位的浅野昭抱着他的“导盲杖”，轻声问道。
“不用。”柯岚回答道，在看到这个女人作势欲喊的时候，他先是抬起腿，一记膝撞狠狠地顶在对方干瘪的腹部，令她已经到了喉咙口的叫喊声变成了一声闷哼。随后，柯岚猛地一个翻身，反将对方压在搁板之上。
尽管这个女人极其凶狠，但在被辐射病折磨了数个月之久的身体却还是十分羸弱的，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别说像柯岚这种受过专业格斗训练的遗迹猎人了，哪怕换做一个普通的成年男子过来，也能轻松将其制服。
无视了女人乱抓乱挠的双手，柯岚一手钳住了对方的脖颈，另一手则是死死地捂住了对方的嘴巴，不让喊出一点声音来。
女人挣扎的响动自然是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但当他们看过来发现是一个男人压在一个女人身上的时候，却只是发出了几声哂笑，并没有人出手阻止，也没有人去向“神父”举报——有些人不屑地转过了身去，有些人则是饶有兴趣地盯着柯岚和被他用身体压着的女人，似乎是在等待着接下来的剧情。
像这种事情，在病村其实十分常见。在那些围观的人之中，甚至还有两个人在不久前就用暴力手段胁迫过这个年轻的女人——这些人往往都是一些轻症患者，辐射病还没有对身体机能产生严重的损害。而二十出头的这个年纪，又正好是精力旺盛无处发泄的时候。
胆子小的人或许还会忌惮“神父”的警告，就算憋不住了，最多也就自己用手解决而已；至于那些胆子大的，则是选择直接把脑袋里的欲望付诸于实际行动——睡在柯岚上铺的这个女的虽然不算漂亮，但至少年轻，而且病症也比较轻。比起那种浑身溃烂，升职器流淌着令人作呕的恶臭脓液的妇人，她自然而然便成了那些家伙的首选目标。
柯岚也注意到了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他心里不由得暗叹了一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个女人的贪婪程度……欺软怕硬，这或许是生活在病村内的大多数人的通性，要是自己一开始就显现出比较强势的态度的话，或许就不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了。
“你不想就这样死吧？”柯岚凑到对方的耳边，小声问道。
“呜呜……唔……嗯……”女人用力地挣扎着，喉咙里发出含混不轻的声音。
“如果你不想死，就不要动，不然我现在就掐死你。”柯岚继续说道，稍稍放松了一些钳着她喉咙的那只手的力道。
对方的挣扎顿时就停下了，柯岚和她对视了两秒，这才松开了卡在她脖子上的手。
她的脸色涨得青紫，两侧鼻翼剧烈地翕动着，拼命地想要将空气吸入肺中。
“你只要别发出声音，我就不会杀你，如果你敢叫喊的话，我不用一秒钟就能扭断你的脖子，明白的话你就眨两下眼睛。”柯岚对她说道。
女人眨了两下眼睛。
柯岚松开了捂着对方嘴巴的手，而为了防止女人临时变卦，柯岚的另一只手则是从她的肩膀上面绕了过去，轻轻地搭在了她的后颈上面。
从其他人的角度来看，这个动作十分暧昧，就好像是柯岚将这个女人温柔地揽在怀里一样，但只是两个当事人才知道，看似暧昧的动作，其实充满了杀意——只要柯岚的手指稍稍用力，不用挪动超过一公分的幅度，就能捏碎女人的颈骨。
年轻的女人并没有反扑，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直喘了有半分多钟，呼吸才稍稍平缓了下来。
她抬起眼，有些小心翼翼地看了柯岚一眼，眼底满是惊骇与畏惧。
“求您……别、别杀我……”她小声嚅嗫道。
“你只要听话，我不会杀你，我和你说的那些‘二代民’不一样，我对杀人没什么兴趣。”柯岚说道——这时，他注意到好几道看向这边的目光都兴趣缺缺地挪开了：在那些人看来，柯岚明明已经压制住了这个女人，最后却不知道为什么放弃了，反而还“亲密”地说起了悄悄话，这样的剧情可不是这些观众所想要看到的。
尤其是那些性格暴虐的家伙，他们甚至希望柯岚把这个女人给活生生地掐死……要是能把脑袋从脖子上扯下来那就更棒了——至于被“神父”知道之后会怎么样，那就不是他们所关心的事情了。
反正杀人的不是他们，他们犯下的错误顶多就是没有及时举报罢了，而周围听到这边响动的人至少也有几十个，就算要罚，也不一定会罚到自己的头上。
要是能看到“神父”的手下对这个新来的家伙处以极刑的话，那简直就是这一天内最令他感觉畅爽的事情了——那些犯下重罪的人，都会被送往“伟大神明”的居所，而在这之前，则是会由“神父”最亲近的手下、也就是那些身体高度畸形的“二代民”，对犯人进行残忍的虐杀。
……
柯岚自然不会想到这些人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但既然他们不再关注这边，那对他来说倒也是件好事——他们是来找人的，能招惹的麻烦自然是越少越好。
“我……我会听话，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什么都会做的！”女人忙不迭地说道，只不过从她的语气之中可以听出，她似乎是误解了什么东西。
“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你。”柯岚摁住了女人向自己腰间伸来的手，说道，“我不是要和你做那种事情，我就是想向打听一个人。”
尽管这个女人才来病村三个月，对于这里的事情知道的并不多，但根据安全局特工拷问那名随从所获得的情报可以确定，马歇尔被送来病村也就是不久前的事情。
曼恩甚至还在计划着要派人前往病村，找到马歇尔并将其带回地面，只不过这件事现在变成柯岚他们在做了而已。
第三百六十章 马歇尔的线索
矿业开采同盟向病村运输患病矿工和补给物资的频率差不多就是两到三个月一次，也就是说，这个女人连同这里大部分在内的人，都是上一次运输舰抵达时被卸下来的“货物”。
那“马歇尔”很可能就是和他们同一批次被送抵病村的，甚至说，他可能就在距离柯岚和浅野昭不到五十米距离的某个铺位上面。
在浅野昭的记忆之中，马歇尔在被实验人员送走前，全身就已经瘫痪了，彻底丧失了生活自理能力，而后来，甚至连大脑都出现了一些异常……照这么说的话，如果马歇尔真的被当成患有辐射病的矿工送来这个地方，或许在一开始的“迎接仪式”上，就被那些当地人用混凝土块和钢管给砸死了。
不对……马歇尔应该不会就这样被杀掉……
既然曼恩能知道马歇尔被送来了病村，那对于当地人这种“特殊的习俗”肯定也有所了解，要是马歇尔在被抬下运输舰后就死于非命的话，曼恩根本就不会去设计什么“寻人计划”……就算真的找到了，一堆烂肉又有什么用呢？
这个马歇尔，会不会是后来有什么奇遇，身体机能又奇迹般地恢复了呢？这种事情几率虽然很小，但也不是没有可能。说不定正因为如此，曼恩才在他的身上看到了价值，想要将他找回来继续当初未完成的实验。
只可惜那名随从知道的内容实在太少，对于涉及到此项实验的事情，曼恩就连自己的亲信都极少透露，所有的情报，几乎都藏在他自己的脑子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