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暗尘弥散
“没有。”雇佣兵连连摇头。
“你再好好想想……”柯岚拍了拍雇佣兵的后背，“你现在之所以还能保持神志清醒，是因为我给你注射了两毫克的肾上腺素，至于你实际的情况，你想知道吗？”
那名雇佣兵并没有说话，而是一脸恐惧地看着柯岚，发白的嘴唇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两下。
“那我来告诉你好了，”柯岚自问自答道，“你双腿膝盖以下的部位被全部炸断，但是很倒霉的时候伤口处并没有烧结，就算不考虑感染的风险，你现在的失血总量也已经超过百分之三十，而且我并没有帮你做止血处理，血还在不断地往外留着，你随时都有可能因为失血过多而休克。”
柯岚伸出一根手指，蘸了蘸这名雇佣兵身下已经汇集成一滩小水洼的积血，将粘稠的血浆抹在了他的脸上。
“另外，你的背部、胸腹处也嵌入了多枚金属破片，如果不立马进行处理的话……”
“救……救救我……求你……”柯岚话还没有说完，雇佣兵就已经开始哀求了起来。
“我也很想救你，可是我们带下来的医疗用品并不多，浪费在你身上的话，如果等会我们有人受伤了，那岂不是就没有东西可以用了？除非你能证明你有用，我才会让你活着，不然我干嘛救治一个和我毫不相干……不对，准确来说，应该是和我处在敌对立场的人呢？”
“我有用的！我有用！我可以告诉你们出去的线路，只要你们能打通被堵住的那条——”
“不够，根本不够。”柯岚打断了他的话，说道，“这点东西还不足以换你一条命，而且，你到现在还在撒谎，我为什么要救一个满嘴谎言的敌人呢？救你下来等着你找机会把我们坑死吗？”
柯岚这一句像是瞬间击穿了雇佣兵的心理防线一样，他先是一愣，随后嚎啕大哭起来：“对不起！请给我一个机会！我什么都说！我什么都会说的——其实我们已经拿到了那个罐子！只是、只是这个过程里出现了一些意外，所以浪费了很多时间，导致撤退比预定时间晚了大半个小时……那个罐子就被埋在崩塌的通道里面！”
“哦？那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告诉我呢？”柯岚问道。
“我……因为……因为雇主只付给了我们百分之三十的定金……剩下的钱，要等东西到手之后……”
“哦，我明白了，你队友反正都死了，要是你能骗过我们活着出去，之后再想办法绕回来拿走那个罐子，你就可以一个人把剩下的那部分报酬全吞了，对吧？我想那一定是一个让人难以抗拒的数字，不然你也不会拼着命不要，也想保守住这个秘密，我说的没错吧？”
“只要你拿到那个罐子，你就可以领到那笔钱，雇主他只要东西，他不是不会在乎是谁完成了任务，不管那个人是雇佣兵还是遗迹猎人——”雇佣兵说道，“我已经全部都告诉你了，求你救救我吧！我还不想死……”
“其实我也骗了你，刚刚我就已经帮你止血了，不然你以为仅靠一支肾上腺素你能支撑到现在？”柯岚说道，“只不过我们手头没有血浆，你想要活的话，就要看我们能不能逃离这个地方了。”
柯岚站了起来，对猎犬说道：“看来，我们这次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啊。”
“那个罐子，里面该不会也是像侵蚀之种一样的东西……话说，你怎么知道这家伙是在撒谎的？”猎犬低声问道。
“时间差。”柯岚回答道。
“时间差？”
“就像我们分成两队袭击这些雇佣兵的时候，作为伏击队，我们必须得等到你们佯攻队动手之后才能行动，而你们佯攻队，则是必须确定我们已经到位了才可以动手。”柯岚解释道，“这些人也是一样，武装车队袭击天坑营地和观测站，必然会发生交火，爆炸和震动会引发雪崩，这一点作为计划的制定者不可能没有考虑到。
为了不被队友给坑进去，另一支队伍就必须赶在车队发动袭击之前进入遗迹、拿到东西、完成撤离……那个雇佣兵也说了，是因为发生了一些意外，才导致他们错失了原定的撤退时间，被困在了这里面。不然的话，在我们坠入深渊之前，他们就已经离开遗迹了。”
柯岚继续说道：“既然异端教派已经知道了密道的存在，那么进入遗迹这一部分是不可能发生意外的……退一步讲，就算有意外，也应该会预留出解决问题的时间，唯有在他们这些人进入遗迹之后，事情的走向才可能脱离计划中所预定的轨迹。”
“那你怎么确定他们已经找到了那个罐子？”
“那是他自己说的，我只知道他在撒谎……不管他们有没有找到那个罐子，都绝对不会是像他所说的那样——‘刚进入密道就发生了塌方’。”
这时候，雷顿从远处走了过来，对着柯岚摇了摇头：“这家伙说的那个通道口找到了，但是堵得很严实，以我们现有的手段是挖不开的——这条路走不通。”
第二百七十七章 叙述
“……”
柯岚思索了一会，然后走回到了那名雇佣兵的面前，给神志已经开始有些迷离起来的雇佣兵又补了一阵肾上腺素，开口问道：
“能把你们拿到那个罐子的过程具体讲讲吗？包括你提到的那个‘意外’，还有……罐子里的东西。”
“我……我有点喘不过气来……”由于过量注射激素的副作用，那名雇佣兵的喘息开始变得粗重了起来，胸口也剧烈地起伏着，汗水不断地从额角渗出，“能……能给我一支烟吗？最好……最好是加了料的。”
“喘不过气还想吸烟？”柯岚摇了摇头，“烟没有，吗啡倒是还有几支，要来一支吗？应该会让你稍微舒服一些。”
像他们这种常年游走在生死线上的雇佣兵，大多都有嗑药史，像吗啡这类极易成瘾的应急药物，经常被他们当做是用来舒缓紧张情绪的手段。用圈内的黑话来说，这个叫做“吃糖”，至于“吃肉”则是指一些管制力度更加严格的吸入类药物。
而这名雇佣兵所说的“加料”，就是指在烟草之中加入了军用兴奋剂的香烟，虽然这东西明面上是违规的，但在一些战况最激烈的地区，方舟官方的军需物资清单里却往往少不了这种“加了料的香烟”。
在面对数倍于己方的怪物时，不是每一名士兵都有勇气坚守阵线的，这时候，这些管制药物的作用就很重要了——连命都顾不上的时候，还有谁会去在乎对身体的那点损害和日后的成瘾性呢？
“有吗啡？吗啡好啊……给我来点……”那名雇佣兵挣扎了一下，抬起了胳膊。
“我只能给你五毫克的吗啡，不能再多了，不然万一引发了呼吸抑制的话，你必死无疑。”
医用急救标准单次极量是二十毫克，而军用标准则是三十二毫克，这个规格还是从地球上的第二次世界大战时延续下来的……对于雇佣兵来说，五毫克实在是太少了一些，但总比没有要好。
柯岚从急救包里找出一支吗啡，拔掉保护套，将针头刺进了对方胳膊内侧的皮肤。
伴随着注射器的活塞被缓缓推下，雇佣兵紧皱的眉头很快便舒缓了开来，呼吸也不再像刚才那么急促了。
“呼……舒服多了……谢谢……”他长出了一口气，说道。
“那能回答我的问题了吗？”柯岚问道。
“好的……让我想想……应该从什么地方开始说起……”
“就从密道开始说。”柯岚说道，他取出了一支新的注射器，“如果你的回答让我满意的话，我还可以再奖励你五毫克。”
“那时候，他们……我是指那些流放者，他们有六个人……对了，他们都被你们打死了吗？”
“打死了，尸体也都丢进湖里喂鱼了。”
“哦……哦……他们是六个人，我们有十个人，除了我和瑞恩是CCR私人武装公司的雇员之外，另外八个人都是野牛佣兵团的……这伙人的名声很臭，还经常黑吃黑，说实话，要不是瑞恩告诉我报酬真的很高，我其实是不想接这趟任务的。”
“野牛佣兵团，我知道。”坐在一旁的猎团插嘴道，“前身是臭名昭著的‘眼镜蛇佣兵团’，后来因为犯了事，佣兵团被解散，几个头目不是被枪毙就是被流放，剩下的人则是都被丢进了牢里……其中一些人刑满释放后又聚到了一起，组建了这么一个‘野牛佣兵团’，这个佣兵团里都是一群心黑手辣的家伙，不过因为他们什么任务都敢接，所以外勤部队也和他们有过几次合作。”
“你和他们合作过？”
“嗯，都是一群煞笔，唯一的有点大概就是不怕死。”猎犬很是不屑地说道，“不过我认识的那几个人早就死了，他们接下的那个人任务就是一个炮灰任务，生还率极低。”猎犬说道。
“你继续说。”柯岚对雇佣兵说道。
“嗯……那个六个流放者先是把我们的眼睛都蒙了起来……这是雇主的要求，他说密道的地点必须保密。”
他接着说道：“车子大概开了四五个小时，也有可能是半天……在我印象里，应该都是比较平坦空旷的冰原地带，并没有感觉到什么颠簸……在我们几个人都又渴又饿，快要和这些流放者吵起来的时候，车终于停下了。”
“冰原……”柯岚沉吟道，“这么看来，密道的入口应该是在冰川的北侧——东西两侧都是连绵不绝的山脉，南侧则是有着好几个中转补给站和前哨所，只有北方，是一望无际的空旷冰原。”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雇佣兵说道，“等到他们将我们的眼罩摘下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在密道的入口处了。那是一个用激光切割机在冰层上切出来的口子，大概三米高，两米宽，位置应该是在一座雪山的山脚下面。”
“雪山……能描述一下雪山的形状吗？这里有很多座雪山，你说得这么笼统，我没法确认具体是哪一座。”柯岚说道。
“我记不清了，那时候只是抬头瞥了一眼而已，那些流放者就催着我们进入了密道。”雇佣兵说道，“密道前半段，大概有两三百米的样子吧，都是在冰层之中切出来的，后半段才进入到了山体内部，穿过密道，就到了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位置。”
“然后呢？”
“能……能再给我一点吗啡吗？”雇佣兵有些贪婪地看了一眼柯岚捏在手里的注射器，舔了舔嘴唇说道。
“我说了，如果你的回答能让我满意的话，我会给你的。”
“好……好吧……”雇佣兵点了点头，“我们进来之后，那些流放者就打开了带进来的几个装备箱，箱子里是五套潜水装备。”
“罐子在湖里？”柯岚转过头，看了一眼平静的湖面。
“不，在另一个溶洞里，但要进到那个溶洞里，必须得从水下潜过去。”雇佣兵回答道，“他们选了两名流放者和三名雇佣兵去执行这个任务，剩下的人留在湖边接应，而我和瑞恩正好是在这被选中的五个人里面。”
第二百七十八章 恍惚
“这一趟任务，其实是瑞恩接的私活，公司并不知情……他们或许还以为我和瑞恩正在休假……瑞恩那个混蛋，他好像和雇主另外签订了一份协议，我们拿的钱要比野牛佣兵团的人多一些，但也正因为这样，所以我们要做的事情比那些野牛的人更多。”
“拿钱办事，这不是你们这一行的职业准则吗？”柯岚说道。
“我知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有有些后悔我为什么要听瑞恩的，来这个该死的地方执行这个该死的任务……该死的瑞恩……哦他已经死了……妈的！”雇佣兵恨恨地说道。
“你抱怨这些没用，倒不如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们，只有我们找到了出路，你才能活着回到方舟，虽然可能坐几年牢……也有可能被直接流放，那也总比死在这里要好。”柯岚说道，“继续说，你们下水之后的事情。”
“我们穿戴好装备之后就开始下潜了……但我和瑞恩、还有另外一个野牛的人的，我们完全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就只是跟在那两个流放者的身后……我想想……应该是往西南方向，游了大概有一百多米吧，至于深度，我记得中途看了一眼深度计，是三十七米，后来又往下潜了一段距离，不过应该不会超过五十米深。”
他换了口气，继续说道：“那个位置……岩壁上有一扇紧闭的石门，不过带头的那个流放者只是在石门上摸索了一下，门就打开了……然后我们沿着门后的通道往里走，我也记不清走了多远，那时候我的意识似乎变得有些恍惚了起来，直到浮出水面……”
“意识恍惚？”柯岚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作为亲身体验过那些梦魇的人，他自然清楚为什么雇佣兵的意识会出现恍惚——很显然，这也很精神攻击有关，这应该是遗迹的一种防御手段……但问题就在于，这名雇佣兵在遭到了精神攻击之后，他看到的事物究竟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这就很难说了……
“那个溶洞很大，和这里差不多大。”雇佣兵说道，“但是那里面没有水，位置应该要比湖面高……因为我们在浮出水面之后，还走了相当长的一段石阶，才进到那个溶洞里面。”
柯岚的视线朝着西南方向望去，但他只能看到一片长满了荧光菌类的石壁，至于雇佣兵所说的石门、通道和台阶，就完全只能靠想象来进行补完。
山体内部有着复杂的建筑结构，这是他们在来天坑之前就已经知道了的……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当初在那九间石室里的时候，柯岚才会觉得那是一个真实的世界——毕竟，以阿尔法文明的科技，想要建造出这样的机关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他下意识就把九间石室和那些在冰层内发现的机械结构联想到了一起，全然没有察觉到那只是虚幻的梦境世界。
“那个溶洞的形状……怎么说……很像……很像一个大漏斗……”雇佣兵说道。
“漏斗？你是说……类似于阶梯礼堂那样？中间低，周围高？”柯岚试着描述了一下他所想象出来的溶洞模样。
“对对对！就是那个样子，我本来就是想说阶梯礼堂的，只是一时半会没想起这个词来，才用漏斗来形容的……”雇佣兵连连点头道，“在溶洞中央的最低处，有着一个平台，那个罐子就放在平台上面……对了，那个平台很规整，边缘有些明显的切割痕迹，一看就不是自然形成的。”
“那当然不是自然形成的”猎犬忍不住插嘴道，“依我看，这片地下湖、还有这个看似天然的侵蚀溶洞，都是阿尔法人的手笔——这片区域又不属于喀斯特地貌，怎么可能会在山体内部出现这么大体积的天然水体！”
“什么是喀斯特地貌？”那名雇佣兵愣了愣，问道。
和需要掌握大量知识和各种特殊技能的遗迹猎人不同，雇佣兵的入行要求简直低的可怕。说的夸张一些，只要是个会扣扳机的人，都能去当雇佣兵，这一行也没有什么入职考核之类的说法，从业人员的素质也都是参差不齐，而像眼前这个家伙，显然是把方舟上义务教育阶段教授的那些东西都给忘得差不多了。
“喀斯特地貌是指可溶性岩石在水的侵蚀下所形成的地表以及地下形态的总称，主要就是指溶洞、地下河还有暗湖，喀斯特地貌一般位于温度较高且流动水资源较为丰富的地区，地质构成以碳酸钙岩层为主……而这片冰川所在的区域叫做冰缘地貌、或者说冻土地貌，虽然冰雪也会侵蚀岩石，但侵蚀出来的模样和喀斯特地貌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柯岚解释道，“而且，最关键的一点是冰川融化之后形成的是淡水，而这是一个咸水湖。”
“不对啊……我记得我在那条通道里不小心呛了一口水，是淡水啊……不是咸的！”雇佣兵惊道。
“那你再尝一口？”猎犬将铺在石头上的一件外套拿了过来，在雇佣兵的头上用力一绞，挤出来的水顿时滴落在了对方的脸上，对方伸出舌头去舔了下去，立马苦着脸将其吐掉了。
“真奇了怪了，你们在这湖边都呆了那么久了，连湖水是咸的淡的都不清楚？”猎犬吐槽道。
“不对，老狗，这不能怪他。”柯岚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伸出手拍了拍猎犬的腿，示意他先坐下来，“他刚才说了……在穿过那条通道，出现过意识恍惚的症状。”
“你的意思是……他那时候也陷入到了梦境里面？所以尝到的湖水是淡的？那这岂不是说，那个漏斗溶洞也是幻觉，根本不存在咯？”
“溶洞或许是幻觉，那个罐子是真的……毕竟，留在岸上的人并没有遭到精神攻击。”柯岚分析道，“我们可以试着调转一下思路：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个罐子所在的地方，只有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才能抵达？”
第二百七十九章 疑似息壤的生物
“不是吧……”猎犬张着嘴，一脸愕然道，“这也太玄乎了吧？”
不过下一秒，猎犬的嘴角处就已经扯出了一抹苦笑：“但和咱们经历过的哪些事情来说，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了……”
“你说那个罐子就放在石台上面，然后呢？你们就去把罐子拿走了？”柯岚对雇佣兵问道。
“没……罐子不是直接放在石台上面的，它底下还有一个基座。”雇佣兵说道，“那个带路的家伙告诉我们，这个基座其实是一个保险机关，如果我们强行将罐子拆下来的话，基座内部的装置就把罐子击碎，把罐子里面的东西放出来。”
“罐子里的东西是什么？”猎犬顺着他的话问道，可没等到雇佣兵回答，他的脸色就猛地一变，“你说罐子碎掉里面的东西会跑出来……那现在这东西岂不是已经出来了？崩塌的通道连人都能砸死，难道还砸不碎一个玻璃罐？就这你还敢回去找罐子？”
“那罐子应该没碎……”雇佣兵连连摇头道，“虽然是玻璃做的，但似乎是一种很特殊的玻璃，强度要比战车上的装甲板还高，十毫米口径的全威力弹打上去，连点痕迹都没有……至于里面的东西是什么，这我真的不知道，罐子里的液体很浑浊，就像一缸墨水似的，根本看不到里面的东西……”
“你们还真是不怕死啊，知道里面的东西逃出来会是个大麻烦，还敢对罐子开枪？”猎犬说道。
“是流弹，流弹不小心打中罐子……要不是瑞恩告诉我这件事，我压根就没有注意到。”雇佣兵答道。
“流弹？在溶洞里发生了战斗？你之前提到的‘意外’是不是就是指的这件事？”柯岚皱着眉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