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暗尘弥散
但就是这样一个意志坚定的人，在安稳地度过了这二十六个月之后，为什么偏偏就在去过无底天坑之后，疯掉了呢？
难道S－018号遗迹“无底天坑”和A－065号遗迹“黑色神庙”之间有着什么联系？
不，不对……两者之间不应该存在联系，毕竟，活着从黑色神庙回来的人只有他一个人，而疯掉的遗迹猎人则是有几十个，他们每一个人都有着不尽相同的经历，不是每一个人都去过黑色神庙的……0302号病人的过往，只是一个个例，并不能说明什么。
但毫无疑问的是，黑色神庙的经历在他的内心种下了一颗名为“恐惧”的种子，在之前这二十六个月，这枚种子一直都深埋在0302号病人的心底……直到不久之前，因为某个未知的原因，这颗种子突然开始发芽、茁壮成长……它不再是一颗种子，而是长成了一个挥之不去的梦魇。
0302号病人的意识一直都被困在这个梦魇之中，他无法从中挣脱出来，只能一遍遍地重复着当日的那一幕惨剧。
他之所以会变得那么具有攻击性，或许就是把靠近的医疗人员以及柯岚当成了他在黑色神庙里遇到的怪物……从他的视角来看，他现在并不是在医院的病房里面，而是在那个令人绝望的遗迹内部。
可是，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0302号病人会对阿尔法语言产生那么明显的反应？照理来说，没有接受过“传承”的普通人类，应该是听不到阿尔法语言的，就算是那些异端教派的高级信徒，他们也只是被赋予了“圣言”暂时的使用权限罢了，他们想要将那些句子“读”出来，需要支付的是自己的生命力，他们掌握的只是一种使用的方法，而非语言本身。
难道说，阿尔法语言便是导致那颗“种子”萌发的催化剂？
第二百四十一章 噩梦和阴影
不过柯岚已经不敢再在0302号病人身上进行一次尝试了——在梦枣的药效下，他此刻感受到的幻境将会比原先的噩梦更加真实，再次使用阿尔法语言对其进行诱导的话，柯岚担心他会受不了这种强烈的刺激，直接猝死在病房里面。
毕竟，柯岚只是来做调查的，这个遗迹猎人和他无冤无仇，他也做不出把对方往死里逼的事情来。
0302号病人来来回回重复的都是这几句话，并没有透露出更新的信息来，柯岚叹了口气，伸手从盒子里取出了一支中和剂，以静脉注射的方式将药液推入了病人的体内。
这种药剂能中和梦枣制剂中的有效成分，在配合梦枣制剂一同使用的时候，可以让使用者陷入长达十二个小时以上的无梦睡眠。
“他……他到底在说些什么东西啊？”看到0302号病人沉沉睡去，院长忍不住开口问道。
“噩梦的内容。”柯岚站了起来，“他梦到了在以前探索过的遗迹里，同伴惨死的景象。”
“啧……就这心理素质，还去当遗迹猎人呢？也怪不得会变成这个样子。”院长有些鄙夷地看了一眼蜷缩在海绵床单上的病人。
柯岚转头瞥了院长一眼，他本来还想稍微解释一下的，不过转念一想，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既然这家伙是这么想的，那就随他去算了，一来自己能省下不少口舌，二来，也免得引起像他这样的局外人胡乱猜测，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离开了0302号病人的病房，柯岚又去找了另外几个名单上的病人，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这些人的表现基本大同小异，而且，都会对阿尔法语言产生极为强烈的刺激反应。
唯一一个例外是一名21岁的年轻女猎人，她对于任何一名靠近她的男性都会产生极其明显的抗拒，而当男性企图接触她的时候更是会发出歇斯底里般的喊叫声，但却不会对女性医护人员产生任何过激反应。
柯岚查阅了她的私人信息，没有在遗迹探索记录上发现端倪，却是找到了一些其他的信息。
这个女孩的母亲是一名遗迹猎人，而父亲则是一名黑市商人，在她三岁的时候母亲就死在了一次遗迹探索任务之中。而正好这时候她的父亲生意连续亏损，几近破产，开始经常酗酒，并且有过四次因为家庭暴力而被拘留的记录——相比，这个女孩应该是度过了一个十分糟糕的童年。
由此可见，她对于男性的抵触和抗拒，应该就来源于小时候父亲的打骂，这些暴力行径在她的内心留下了难以根除的阴影，这也是导致她精神失常的主要原因之一。
这么说来，难道无底天坑之中有着什么东西，可以将人隐藏在内心最恐惧的事情给激发出来，并且生成极具真实感的噩梦，从而让中招的人精神崩溃？
而那些没有疯掉的猎人，是因为记忆里没有这样的阴影片段，还是说，只是单纯的神经比较大条？
柯岚不禁开始思索，自己最害怕的东西是什么？
是死亡？还是别的什么事情？
是被研究院的白大褂们捆在手术台上解剖？还是直面利维坦那样的洪荒巨兽？亦或是那颗消失在自己体内的奇诡结晶？
柯岚仔细想了想，这些东西虽然会让他产生恐惧的情绪，但是这种情绪却并不强烈，即便将这个恐惧放大许多倍，自己的精神状态也不至于崩溃成这幅模样。
……至于那道被圣言所召唤出来的视线，现在想来，自己似乎更多的是好奇，以及……想要将其毁灭掉的破坏欲。
以这些病人表现出来的症状推算，柯岚估计自己要是中招的话，释放出来的应该就是这种破坏欲，或许自己会将周围的人都当成是那道视线的所有者……这样来看，那名在街上突然发狂、开枪射杀路人的遗迹猎人，他的疯狂行为就能解释得通了。
“这么看来，自己似乎还是个潜在的危险分子……”
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或许柯岚才是最不容易疯掉的那一个——这些人的症状显然都和阿尔法语言有关，或者换个更明确的说法：让他们陷入这种疯狂之中的导火线，很有可能是一段阿尔法的文字……甚至是类似于“圣言”那种有着诡异力量的咒语。
可问题就在于此——柯岚能够理解阿尔法文明的语言，他知道每一句诡异晦涩的低语所代表的含义，而当这种咒语变得能被读懂的时候，效力自然要大打折扣了。
就比方说，无底天坑下面有着什么东西，会用阿尔法文明的语言去诱导这些进入遗迹的猎人，将他们内心最恐惧的东西引诱出来——这些猎人听不到这些语言，他们内心不会有任何防备，以至于中招之后都没有丝毫的觉察。
但附加其中的精神攻击手段却不会因为没有被“听到”而失去应有的效果，恰恰相反，当被攻击的猎人精神防御出现懈怠的时候，这些东西便会乘虚而入，将猎人记忆中最不愿意回忆起来的片段给挖出来，形成几乎能以假乱真的幻觉。
在这个时候，昔日的梦魇突然涌上心头，猎人们也只会以为是自己的原因，以至于越陷越深……直至疯狂。
但柯岚不一样，他能听到也能听懂那些语言，他从一开始就可以告诉自己这些暗示性的精神攻击都是放屁——精神攻击和子弹不一样，飞到面前的子弹就算已经看到了也很难躲开，但精神攻击这东西，只要能以自己的主观意识去驳斥它，它便会不攻自溃。
这就好比是一部恐怖片，如果你知道了剧本的内容和拍摄的过程，甚至连扮演“鬼怪”的演员使用的那些化妆品都是什么牌子和色号都一清二楚，再去看这部片子，那就根本不会觉得恐怖了。
“如果这个无底天坑主要的威胁是精神攻击的话……那这个遗迹的难度还真的不算大，至少对于我来说是这样。”柯岚如是想道。
不过这些结论大部分都还只能算是猜测，遗迹里面的真实情况，还是得实地考察才能掌握可靠的情报。
就在这时，柯岚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他掏出来一看，是猎犬发过来的信息——“我们这边已经准备好了，你那边事情进度如何？”
第二百四十二章 豪华空舰
“我这边调查的差不多了，我们直接在空港码头碰面吧。”柯岚回复道。
“行。”
在收到确定的答复之后，柯岚抬起头，看了一眼候在一边，一脸恭敬之色的医院院长。
除了恭敬之外，柯岚还在他的眼中看到的贪婪，尽管对方竭力想要将自己的贪念给隐藏起来，但他的表情管理能力实在是太过拙劣，在柯岚看来，这家伙心底的贪欲简直是一览无遗。
“记住，今天的事，保密。”柯岚对他说道，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划动几下，一笔十万点的“封口费”便已经转入到了对方的账户里面。
“好、好的！”院长看了一眼到账信息，脸上满是掩盖不住的惊喜——他知道眼前这个身份神秘、出手阔绰的遗迹猎人最后或许还会给自己一笔“封口费”，但这个数额还是大大超出了他原本的预计。
“对了，我得好心提醒你一下，你只是个给人打工的，要是这些事情泄漏出去的话，真正有麻烦的人只会是你自己。”柯岚说道，“这并不是在威胁你，只是在阐述事实罢了。”
“我知道，我知道的！”院长连连应答道，他脑子不笨，自然明白这种事情一旦走漏风声，只会砸掉自己的饭碗，弄不好，还会被医院的股东给告上法庭……而他最凄惨的下场，大概就是在丢了工作之后，再被这些病人先前所属的大猎团私下报复，到那时候，十根手指头能剩下几根，可就由不得他自己决定了。
柯岚进来的时候是翻墙，出去的时候依旧还是翻墙——正大门处除了医院本身的保安之外，还有着一支由雇佣兵组成的“应急小组”，这个应急小组的雇主便是那些疯掉的猎人所属的猎团，目的就是为了阻拦那些想要进入医院的病人家属或是媒体工作人员。
这些雇佣兵自然是拦不住柯岚的，但这不妨碍他们给雇主报信，总不能把这些人都给杀了灭口吧。
离开医院，柯岚随手将身上的白大褂扯了下来，塞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然后找了个租赁点，租了一辆共享气垫车，直接向空港码头开去。
……
那艘被索玛财团划到柯岚名下的幻影级高速空舰叫做“希腊号”，这个名字源于旧纪元地球上一个辉煌的古文明，但柯岚对于这个古文明的印象，却只剩下了大名鼎鼎的奥林匹克运动会了。
“希腊号”此时正停泊在索玛财团租下的专属船坞里面，这艘外表覆盖着银白色装甲和大量光伏发电板的空舰长度足有三百三十米，已经十分接近“鸢尾级”这样的轻型主力战舰，虽然武器配备和装甲没法和战舰相比，但巡航速度却要比“鸢尾级”还高出将近二十个百分点。
“真漂亮啊。”手里拎着大包小包、背后还背着一个三米多高的金属装备箱的雷顿忍不住感慨道，“就是武器装备实在是有点少，美中不足啊！”
“得了吧，民用空舰的管制规定那么严，你就别做巨舰大炮的白日梦了。”猎犬给了他一个白眼，吐槽道。
“嘿嘿，你怎么知道我手痒了？常规载具和机甲我都亲手改装过不少了……但空舰这玩意还真没玩过。”雷顿笑着说道。
“这东西是借给我们的，玩坏了我可赔不起。”柯岚说道，和猎犬他们不同，他的手里空空如也——他所有的装备早就已经让索玛财团的人打包好，在几个小时前就送到空舰上面了。
“走吧，先上去再说。”柯岚向其他人招呼道，自己则是率先踏上了登舰的悬浮电梯。
众人刚进入“希腊号”，便瞬间被舰内的豪华装饰都震撼到了——整艘空舰的内部，除了能源核心和引擎机房之外，都是按照佐菲娅在拓荒者号上的船长办公室为标准来装修的，别的不说，光是厚实的玫红色地毯，就从主走廊的尽头一直铺到了登舰口。
“这艘空舰，分明就是座移动的行宫啊！”猎犬忍不住说道，“娘的，我好像还在空气里闻到了一股熏香的味道。”
“行宫？行宫是什么东西？”对于这个从未听到过的名词，雷顿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就是旧纪元的皇帝出行时住的地方。”柯岚解释道。
“俺觉得旧纪元皇帝住的地方也不一定比得上，俺的祖先……哪怕是皇帝，住的都还是帐篷呢。”卓力格图说道。
“行了行了，都小声点，搞得咱们这伙人好像没见过世面一样，被别人看了笑话。”猎犬摆了摆手道。
“可你是第一个开口的啊？”雷顿小声提醒道。
“闭嘴吧，就你丫的话多！”
“希腊号”舰上大部分设施都是全自动的，整个舰组成员也精简到了只有三个人：负责操舵的舰长、负责控制武器的炮手以及负责管理能源和引擎设备的轮机长。
这三个人现在都在自己的职位上进行着出发前最后的调试，因此，没有一个人出来迎接柯岚他们——原本这艘舰上还是配备了一名秘书官和一些勤务人员的，但是在柯岚的强烈要求下，这些人都被佐菲娅给撤掉了，只留下了几台智能损管机器人一台用来打扫卫生的勤务机器人。
“欢迎各位登舰。”舰长的声音从上方的扩音器里传来，“‘希腊号’高速空舰已经完成最后调试，随时都能起飞。”
“嗯，我知道了，十二点整准时起飞。”柯岚说道，现在是十一点四十分，距离起飞，正好还有二十分钟时间。
众人沿着走廊往舰内走去，分别挑选了一间自己喜欢的舱室，然后又集中到了位于两条走廊交汇处的中央大厅，这里是舰上的主餐厅，同时也兼具休息室和会议室的作用。
柯岚在墙上的控制终端上点了几下，一侧的小门便被打了开来，数十个罩着罩子的餐盘被机械臂抬到了餐桌上面。
“时间不多，先把午餐解决掉。”柯岚对着众人点了点头，“至于我在医院那边的调查结果，路上说。”
“说得有理，刚才一直忙着收拾装备，都没顾上吃东西，早就感到饿了。”猎犬颇为赞同地将一个盘子拖到了自己的面前，掀起罩子一看，盘子上摆着卷成一团的意大利面，旁边还有着一块已经淋好了酱汁的烤牛排。
“唉……想想我们上次去冰川的时候，像牲口一样被安全带捆在运输机的座椅上面，动都没法动，啃的还是肥皂味的压缩干粮，就连拉屎撒尿都只能用塑料袋解决……妈的，想想就觉得真他娘的辛酸。”
第二百四十三章 抵达天坑
十二点整，“希腊号”的尾部和底部开始喷射出青蓝色的火焰，船坞两侧的支撑悬臂缓缓张开，用来支撑舰身的八十二个固定锚同时解锁——“前方区域已经净空，请遵循激光引导线路驶出空港。”空港管制员的声音从指挥塔台传来，“希腊号”开始逐渐加速，沿着指挥塔射出的两条绿色激光向着外面飞去。
“还真稳啊。”猎犬看了一眼实景屏幕上不断后退的船坞和指挥塔台，尽管“希腊号”正在加速之中，但坐在空舰餐厅里面的人却是完全感受不到任何震动，甚至就连杯子里盛得满满的水都没有一丁点儿被洒出来。
“我刚刚查了一下‘幻影级’高速空舰的资料，为了让乘客享受到最为舒适的旅程，这艘空舰内部百分之七十五的舱室都是采用的悬浮结构，由四个大型反重力装置控制，就算舰身被导弹直接命中，只要外壳没被击穿，就算整艘空舰在天上翻了一个跟斗，舱室也依旧能保持在绝对平衡的状态之下。”雷顿说道，“现在很多大型战舰都是这样设计的，就是为了在激烈的战斗中，让外界环境对舰组人员的影响降到最低……不过这玩意的成本高得很，所以没能在民用领域普及开来。”
“有钱真好。”伊凡说道，默默闷了一口九十六度的“生命之水”。
“好了，该说正事了。”猎犬随手扯起桌布的一角，擦了擦嘴角的酱汁，然后看向了柯岚。
“精神攻击。”柯岚对他点了点头，“那些疯掉的遗迹猎人，他们在天坑底下遭到了精神攻击。”
“在我试图用阿尔法语言和那些病人进行‘交流’的时候，他们无一例外都表现出了十分强烈的反应……由此可见，阿尔法语言很有可能是他们发病的刺激源，也就是这种精神攻击手段的载体。”柯岚继续说道。
“如果精神攻击是阿尔法语言的话，像俺这样的人根本听都听不到，为什么会对那些疯掉的人产生影响呢？”卓力格图有些纳闷地问道。
“次声波和超声波我们同样也听不到，但这并不妨碍我们把它做成武器。”雷顿双手抱胸，一脸严肃地说道。
“但正是因为普通人听不到，”柯岚点了点头，“所以这精神攻击和声波武器一样，有着极强的隐蔽性，同时，它还具有着一定的延后性——被攻击者往往要在几天之后才会觉察到异常，然后迅速被噩梦所吞噬。”
“噩梦？你是说，这种精神攻击手段是在我们的脑袋里制造出一个噩梦来，把我们给吓得疯掉吗？所以说……他们疯掉前做的那些噩梦才是关键？！”猎犬的反应很快，瞬间就抓住了柯岚话里“噩梦”这一个关键词。
在ACMS_0420提供的情报里，也曾提到过这些疯掉的猎人在精神彻底失常，遭受过噩梦的困扰……但在绝大多数的人眼中，噩梦这东西最严重也就让人陷入到神经衰弱的状态之中，要在短短这么几天之内把一个正常人彻底逼疯，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柯岚说道：“对，这些猎人疯掉的主要原因的确是因为噩梦，但来自天坑的神经攻击却不是制造出一个全新的噩梦，而是会挖掘出人们内心最恐惧的事物，将其具象化，并无限放大……我粗略地统计了一下，那些有着严重心理阴影的猎人，基本上都是最早陷入疯狂的那一批。”
“那这意思是不是只要胆子越大，就越不容易受到影响？”猎犬看了眼雷顿，“像大块头这种脑子缺根筋的，应该能完全免疫这种精神攻击的吧？”
“从天坑回来的遗迹猎人里，还有将近一半的人完全没有受到影响……这些人我没来得及去一一调查。”柯岚用叉子挑起盘子里的一滴酱汁，将其滴入到了一杯清水里面，顿时，深褐色的酱汁在水中晕染了开来，形成了一团浑浊的雾状物，“我不能确定这些人没有疯掉是因为他们的心理健康状况更好，还是因为他们压根就没有遭到精神攻击。”
“柯岚。”猎犬做到了柯岚的对面，直视着他的双眼。“如果是你的话，你觉得这种精神攻击会不会对你有效。”
“我不知道，但我觉得大概率不会有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