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香双鱼
微笑唇角的弧度不知何时起消失了,奇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也因此最为可怖,视线仿佛要将她穿透:“因为,我说,放了吧。”
索兰黛尔紧紧抿着嘴唇,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额上冒出些许汗水,仿佛在承受极大的痛苦,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奇诺这才坐回原位,手指随意一勾,念动力撕碎三名少年身上的枷锁,给予了他们自由。
贾斯汉的儿子,马修·赫奇感激涕零,跪着挪上前:“多谢摄……”
他话都还没说完,贾斯汉直接一脚踢倒儿子让他闭嘴,冷冷地说:“没出息的东西,还不快滚?!”
马修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条命是摄政王大人凌驾法典救下来的,本来就不光彩,再多嘴谢恩就更是自讨没趣了,他慌忙爬起来,跟两名同伴彼此搀扶,狼狈逃走。
三名少年离去后,索兰黛尔垂着头,有气无力坐在那里,奇诺也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贾斯汉是聪明人,虽说不清楚索兰黛尔今天发什么颠,居然连夜把奇诺的钢琴拆了,但他可以看出,奇诺现在心情很糟。
再留在这里完全是找不痛快,贾斯汉干脆连招呼也不打,一声不吭带众人离去,给女王陛下和摄政王大人独处的空间。
大臣们走后,殿堂里只剩下索兰黛尔与奇诺二人。
索兰黛尔神情落寞,很勉强地挤出一丝苦笑:“真的吗?我们真要像那些庸俗的宫斗故事一样,因为权力站到彼此的对立面?”
奇诺:“不是你先挑起来的吗?”
索兰黛尔闭着眼睛,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才搭住奇诺的手腕,轻声说:“诺,很多关系的破裂都是因为缺乏沟通,导致误会越来越深,我不想看到这种悲剧在我们身上发生。”
“所以,我们都冷静下来,昨天对话结束得太仓促,现在我们好好沟通,好好谈,可以吗?”
话说到这份上,奇诺也无奈了,淡淡地说:“行,好好谈。你告诉我,你昨天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索兰黛尔抿了抿嘴唇,幽幽地说:“我来给你讲一个小时候听过的故事吧。”
“从前有一只小野猪,它叫乔治,从小就跟同类群居在一起,但它们的生活环境并不好,栖息地比较贫瘠,还时常有猎人出没。”
“有一天,乔治和大家在森林中觅食,发现一棵树下堆放着许多浆果,饥肠辘辘的它迫不及待想过去吃,却被妈妈拦住了。”
“妈妈对它说——乔治啊,你要记住,这些堆在树下、能让你不劳而获的食物,都是猎人的陷阱,千万不要上猎人的当。”
“乔治眼巴巴地看着近在眼前的食物,被妈妈拱着离开了。后面几天,它们都没能找到足够的食物,天上还下起了暴雨,趴在泥浆中的乔治又冷,又饿,对这样的生活感到绝望。”
“就在这时,乔治想起了树下的那堆浆果,饥寒交加的它再也忍不住,趁深夜脱离族群,去到了那棵树下。”
“浆果仍在那里,没有其它小动物啃过,乔治迫不及待吃了起来,结果就像妈妈说的那样——藏在浆果下面的陷阱将它夹住,没过多久,它就被赶来的猎人抓回了人类村庄。”
“不过,人类村庄的生活和乔治想象中不同,猎人从不像豺狼虎豹那样欺负它,每天都会给它干净的水,好吃的嫩叶浆果,还给它搭建了温暖的窝。”
“慢慢的,乔治从初来乍到的害怕,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每天一睁眼从小窝里醒来,就能看到食槽里满满的浆果,吃完以后猎人会牵它去农场奔跑,陪它玩耍,生病了还会给它珍贵的草药。”
“乔治一天天过着无比幸福的生活,心中也开始嘲笑森林里的小动物——你们真是笨蛋,猎人明明这么善良,居然还躲着他。瞧我多聪明,再也不用风餐露宿,每天吃喝都有人供着,比你们幸福多了。”
“就这样,在小动物们四处觅食时,乔治有着吃不完的浆果。在小动物们缩在树下躲雨时,乔治懒洋洋地睡在温暖的小窝。”
“乔治一天天长大,身上的肉越来越多,越来越结实,突然有一天,猎人拿绳索套住了它,把它绑到了屠宰场。”
“当看到那把闪亮的屠刀,乔治恍然大悟,凄惨地笑了——原来,我盯的是猎人的浆果,猎人盯的是我的肉啊。”
索兰黛尔说到这里,露出了难言的苦笑:“诺,你那些无穷无尽的物资到底是哪来的,我从来没有问过你,也不会问,因为我知道那是属于你一个人的秘密。”
“但现在,你身上的未知感已经让我开始害怕……就像昨天说的,你让我想起了那个数千年前的存在——太阳王。”
奇诺:“你把我跟那种散播恐惧的伪神相提并论?至少我没有给谁打上奴隶烙印,把他们当成猪狗圈养吧。”
索兰黛尔闭上眼睛,幽幽地说:“问题就在这里……知道我为什么要讲刚才那个故事吗?因为我发现,王国子民现在的处境和故事里的乔治一模一样。”
“在保障法案之下,大家不再工作,不再生产,可以用所有的时间享受人生。是,我承认这是幸福到堪称完美的生活……但代价是什么呢?”
“这种生活,不是人们自己奋斗来的,而是由你所赐予。吃的,喝的,穿的,用的……你赐予人们生命所必须的一切,绝对主宰其命运,让他们再也无法离开你。”
“这跟圈养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一种褪去野蛮外衣、形式更加高等的圈养而已。”
“有些奴隶烙印,烙在人的身上。而有些……烙在人的心里。”
索兰黛尔说到这里,也不知是觉得冷,还是因为什么,她环抱胳膊,身躯与声音都在微微发颤:
“有一件事,我此前一直没弄懂,猎人要的是乔治的肉,你想从民众那里获得什么?……”
“曾经我一直以为,你是想和我一起让王国变好,让子民们能够更加幸福。”
“但我发现不是的,现在大家的生活确实很幸福,但这只是一个客观现象,并不是你的目标。”
“而当我看到民众跪在你的告死鸟面前,狂热呼喊‘荣归吾主’的时候,我蓦然间意识到,你想要的是他们的敬畏,想让他们将你敬为神明。”
“可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何一定要让他们敬畏于你?对你而言,被视作神明有那么重要吗?有非这么做不可的理由吗?”
奇诺沉默着,突然,永恒流逝的时间被无尽霜白冻住,他又去往了那个这些年无数次进入的镜面世界。
六大拒绝者世界镜面屹立于浩渺虚空,敬畏体系的力量呼啸汇聚,宛若洪流。
然而,敬畏体系最末端,那个象征七罪之首「傲慢」终极力量的地方……
【未解锁】(累积获得的敬畏值不足)
猩红的提示如此刺眼。
镜面世界破碎,奇诺从敬畏体系回到现实,霜白消逝,时间恢复往常,感知不到这一切的索兰黛尔仍坐在旁边看着他。
在奇诺的意识中,刚才进入敬畏体系不过几秒,但不知为何,当他再次看到索兰黛尔,却感觉仿佛过去了好久。
“你为什么要在意这些?”奇诺看着那双湛蓝色的眼眸,声音很轻很柔,“从你12岁到现在26岁,我们已经认识了14年,我有伤害过你吗?”
或许正因为从未被伤害过,曾经致命的温柔让索兰黛尔此时无比痛苦:“我不知道啊……我只是突然觉得你变得好陌生,之前的一切都是个梦……”
“王国十几年来的变化,还有我从12岁起就坚持着的理想,似乎都变成了梦,一个由你编织的梦……我根本不知道这个梦是会一直持续下去,还是有一天会突然惊醒……”
就在索兰黛尔陷入迷惘时,脖颈再度被扼住,微微的失重感传遍全身。
突如其来的触碰让索兰黛尔不自觉一颤,她还来不及挣扎,就被那只戴着白手套的手推倒在椅背。
奇诺一如既往扼着索兰黛尔的脖颈,指尖在这生命最脆弱的地方摩挲,就像有一条毒蛇蜿蜒缠绕,冰冷的鳞片贴蹭着她的皮肤。
不过,与捕猎的毒蛇不同,奇诺的动作很轻柔,一如他此时的声音:“你不需要考虑那么多,不需要去管我在干什么,也不需要去问未来的路在何方。”
“你只需要记住一句话,那句我曾对你说过许多次的话——只要听我的,你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奇诺的手探到索兰黛尔的下巴,抬起她的小脸,在唇上留下一个轻吻。
“嗺。”
薄唇软润,一往深情,却凶恶如犹大之吻。
索兰黛尔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回之以吻,她垂首坐在王座,目光暗淡,仿佛失去了所有气力。
直到奇诺离去时,索兰黛尔才抬起头看向他的背影,望眼欲穿,声音中满是无助的幽咽:“你知道吗?我们认识了14年,你抱过我许多次,吻过我许多次……”
“但你从未对我说过一次‘我爱你’。”
一个血液没有温度的加工者,总是在追求完美的艺术品,无法理解人类最为珍贵的情感。
即使它降临在自己身上,陷于其中,恶魔也只会感到茫然。
奇诺停下脚步,沉默着,伫立着……
最终,他没能说出那句自己现在尚未理解的话,背对索兰黛尔离开殿堂,渐行渐远……
第902章 往日重现
……
寒冷……
孤寂……
怎么又是这里……
索兰黛尔站在一望无际的旷野,周围遍布破碎的月桂花,她在凋零的花瓣中遥望远方,无论从哪个方向都看不到道路的尽头。
黑暗笼罩的天幕遍布着存在了亿万年的群星,仿佛无数繁森世界在闪耀。在这种尺度下,人类的存在宛如一颗尘埃。
索兰黛尔抬头仰望着星河,突然,她的胸口像被巨石压住,难言的心悸感传遍全身,意识深处不断涌现警告,人类最原始的危机感被悄然唤醒,仿佛某种可怖的存在即将降临。
在索兰黛尔的注视下,苍穹之上的光流弥漫汇集,兀然间凝聚成了一颗太阳,它没有刺眼的炙芒,金光黯淡,死寂却又狂暴。
而那些笼罩夜幕的群星也不断扭曲,融合,最后化作一只俯瞰尘世的巨眼,悬挂于穹顶之上狰狞地注视着她。
在这片一望无际的旷野,她无处遁逃,巨大的压力让她几乎忘却呼吸,缺氧感导致心脏疯狂搏动,试图将血液供上晕眩的大脑。
兀然间,潮水般的噪音响起,密集嘈杂,细听却是某种诡邃的低语:
“找到我们……”
“找到我们……”
“找到我们……”
“找到我们……”
声音在索兰黛尔脑海中回荡,疯狂冲击着她的理智,视线也开始模糊,太阳与巨眼不断扭曲,膨胀,恍惚间变成了某种无可名状的存在,占据了全部视线。
索兰黛尔能感觉到,在这些诡邃声音的呼唤下,自己身体最深处出现了异动,那是比血肉,比骨头,乃至比骨髓内脏还要深的地方。
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
“嘶——”索兰黛尔猛地惊醒,呼吸急促,满身冷汗,头发被汗水打湿粘在一起,连枕头都有湿漉漉的痕迹。
她心有余悸地环视四周,透过窗户可以看到苍穹微微发白,朝阳的第一缕光正在试图冲破黑暗,一切都浸在朦胧微光中。
是梦吗……
又是这个梦……
自从12岁起第一次做这样的梦,后来就一直反复梦到那个太阳与眼睛。
最初是隔几年才会梦到,最近好像变得越来越频繁,隔几个月,乃至隔几天就会梦到……
它是梦。
但只是梦吗……
纵使已经苏醒,梦中的那种压抑与躁动似乎还残留在身体里,索兰黛尔仰面躺在床上,眼睛半睁半闭,努力平缓自己的呼吸。
许久之后,她起身拉上了窗边的窗帘。
黑暗中,细微的窸窣声传出,似是衣服摩挲着皮肤的声音,索兰黛尔脱下睡衣走进浴室,把自己浸在了满是冷水的浴池里。
滴露季的气温仍旧严寒,冷水让她整个人止不住打战,但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稍驱散纷繁思绪带来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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