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肥鸟先行
“明日请王市舶司使给张兄上个条陈，这是我们江淮执行关税的经验，张兄去了浙东可以参考下。”
张端阳明白高适的意思，立刻说道：“以后海贸这件事，浙东还要仰仗高节度。”
框架已经说完了，剩下的细节自然有人去谈，高适又说道：
“这海贸好是好，利润也丰厚，但是问题也不小。”
“但闻其详？”
高适说道：“没有开海禁的时候，东南甚是平静，就是安禄山贼子闹起来的时候，江南也没有战事。但是自从开了海贸，这海上的贼子就多了，前段时间竟然有一帮贼子在海上截运商船，最后还是王市舶司带人剿灭了。”
张端阳熟读史书，自然这是海洋贸易兴盛之后，必然带来的结果。
后世说道明清海禁，总是觉得统治者愚蠢短视，让中原文明失去了参与海洋贸易的机会，错过了大航海时代。
可是如果从当时的统治者看来，参与海洋贸易就是得不偿失的行为，他们所作出的决策，也是基于当时的情况所做出的选择，并不能说是完全的愚蠢短视。
中原文明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农耕文明，对于农耕文明来说，海洋贸易是截然不同的文明结构。
在欧洲大陆，同样是农业文明的法国，在大航海时代的参与程度上，就远远不如身为岛国的英国。
这是文明的内在属性决定的，农耕文明追求的稳定政治结构，天然厌恶贸易带来的巨大风险。
另外一个明清禁海的重要原因，就是统治者觉得海洋贸易的暴利污染人心，让普通百姓都不能安心的耕种，都去从事利润丰厚的海洋贸易，导致“人心不古”。
而实际上，这种道德上的说法，更加类似于一种宣传话术，明清禁海的另外一个原因是海洋贸易导致的走私和海盗问题猖獗，朝廷需要花费大量的力气去打击走私和消灭海盗，这付出的巨大成本超过了海洋贸易可能带来的收入。
或者说在明清朝廷那种地下的统治和管理技术下，海洋贸易的大头收益朝廷收不到，还要承担海防的巨大开支，所以朝廷干脆就直接禁止了海洋贸易。
清朝后期的时候，因为两次耻辱的战争，海关被抵押到了外国人手里，外国人赫德担任海关总税务官。
为了能从大清海关收入中获得战争赔款，客观上赫德帮助大清建立了近代海关体系，这套体系很快让清王朝获得了大量的收入，让背负了巨大赔款的清王朝又撑了很久。
如果和小说那样把开海禁当做救世良方，认为只要开了海禁就天下大吉，就能发展出海洋文明，那就太儿戏了。
这样的问题同样出现如今的大唐，自从朝廷开了海禁之后，沿海地区的走私也愈发猖獗起来。
江淮这边还好，在准备开海禁的回收，王亚东就向高适提出了要建立海防的说法。
市舶司造船，又在沿海地区建立海防卫所，从开海以来江淮的走私打击力度非常大，高适又出手灭了两个参与走私的江淮大族。
而市舶司的舰船速度快，水师虽然人数不多，但是应付江淮的海盗也没什么问题。
不过江淮虽然安定，但是浙东那边就不好说了。
高适语重心长的说道：
“张兄上任浙东，这差事可是不好做啊。”
“这几日浙东沿海各州县，都在向朝廷上书海盗猖獗，特别是睦州还淳县那一带，如今海盗闹得猖獗。”
睦州还淳县？
张端阳很快反应过来，这不就是后世浙江淳安县吗？
海盗猖獗？
张端阳立刻侧耳倾听。
高适在江东根基深，又曾经短暂做过四镇节度使，他说道：
“自从朝廷开海以来，还淳县走私就屡禁不止，还淳乡民勾结海盗，向海盗船只提供补给蔚蔚成风，还淳县令也不敢管。”
“这是为何？”
高适叹息说道：
“还淳民风彪悍，永徽五年就因为县令治县严苛，爆发过乡民暴动，如今还淳家家户户和海盗有关，甚至有的渔民全家都上船当海盗，县令手上没兵，又要怎么管啊。”
高适说道：“咱们坐上官的，到任地方不能打打杀杀，也要听听下官的难处，如今这浙东的难事，就在海贸上。”
张端阳也没想到，这开海还没多久，海盗竟然成了浙东的问题。
不过大明海关最严重的，也就是浙东福建等地，这似乎也是一种历史的必然趋势？
高适提醒自己也是一番好意，张端阳连忙对着高适一拜说道：
“浙东必定和江淮共进共退，多谢高节度使提醒！”
接下来张端阳在江淮市舶司造船厂参观了一番，又向造船厂下了几艘海船订单，这才继续乘坐官船，向浙东赴任去了。
第六百七十章 前往扶桑的航海竞赛
“东行漫记复更了！你们知道吗？”
张端阳突然听到了船上的玩家议论，他随手打开论坛，果然论坛最热门的帖子是东行漫记重新更新的消息。
《东行漫记》怎么会重新更新？
张端阳陷入到了回忆中，明明现实中也不是很久远的事情，在游戏中却过去一年还多了。
东行漫记是玩家还都在陇右龟缩发展的时候，李道源开创的一个节目。
当年李道源、张端阳、周世和余潇潇四人从陇右出发，一路东行记录下来了很多的美好的记忆。
张端阳想起以前的日子，眼眶都有些湿润。
睢阳之战后，四人分道扬镳，张端阳加入了张巡麾下，周世应聘上了陇右都督府长安留后院的副留后使，余潇潇则应苏暖邀请，合伙在长安开了琵琶行。
四人分道扬镳之后，虽然在游戏内还会经常联系，但是李道源却不怎么冒泡，这个曾经在游戏前期大放异彩的玩家，也沉寂了下去。
如今张端阳已经是浙东观察使了，周世和余潇潇也各自成为自己领域的顶尖玩家，他们的等级都提升到了20+，但是好友列表上的李道源依然只有12级，维持在中低端玩家的水平上。
张端阳自从进入游戏之后，也很少见到李道源这么纯粹的玩家。
李道源对于升级没有兴趣，但是他投入到了大量的时间到各种野外生存的技能点上，用李道源开办《东行漫记》这个栏目时候的话说，他就是要用脚丈量大唐的土地，甚至要丈量整个地球。
从乾元年正月开始，李道源到了扬州之后就没什么消息，要不是好友列表上每天他都在线，张端阳都要怀疑他退游了。
后来张端阳忙着在彭城练兵，虽然和李道源相隔不远，也没有太多的联系。
张端阳点开了视频，只看到李道源坐在一艘飞剪船上，他身后是波涛汹涌的大海。
飞剪船的速度快，相应的吃水很浅，一旦在深海航行的时候受到海浪影响很大，前方一座巨浪冲向了李道源的船，张端阳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调整风帆！我们冲上去！”
李道源一声令下，负责操帆的水手拉动风帆，李道源的飞剪船并没有逆着海浪逃跑，而是迎着浪冲了过去。
所有观看视频的玩家都紧张不已，他们从没想到看起来很浪漫的风帆航行，竟然有这样的危险。
李道源的飞剪船冲上了浪尖，紧接着在浪尖破开一道口子，飞剪船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弧线，然后落在了巨浪的背面。
“帅！”
视频中满是“牛X”，“帅气”的弹幕，张端阳也松了一口气。
这样震撼的开场后，李道源终于迎来了平静的天气，他这才对着镜头说道：
“这次重新开启东行漫记这个频道，我李道源再次踏上了丈量世界的旅行。”
“这一次我们的目的地，就大唐以东的扶桑国。”
“可能很多观众要问，明明大唐都还没走完，为什么要出海去扶桑？”
“这个原因其实很简单，旅行也是需要经费的，我拿了扬州市舶司的赞助，也只能出海寻找通往扶桑的航路了。”
“开个玩笑，其实是现在安史之乱还没完全平定，很多地方还在被战火摧残，所以我决定暂停环游大唐的计划，录制了这个出海航行的节目。”
“好了，现在就让我为大家介绍这艘扬州市舶司造船厂出品的轻量级飞剪船，我将这艘船命名为周穆王号，这次我们要追随着鉴真和尚的路线，前往扶桑国。”
“如今鉴真和尚应该在东大寺讲法，如果幸运的话我们还能见到这位律宗大和尚。”
接着李道源贴出了一张海图说道：
“这次我选择了扶桑所说的南路航道，从长江口出海后周穆王号会先抵达琉球，隋书中就已经记录了这座岛屿，当代的称呼应该是‘琉求’，此时岛上还没有建国，杂居了琉球土著和部分出海的客家人。”
“接着我们会从琉球北上，抵达奄美岛，也是后世扶桑国的冲绳地区，不过此时扶桑奈良朝还没有将控制力伸到这里，这一次我收到扬州市舶司的委托，开辟一条稳定的航道后，扬州会向这两个地方派出船队，将这里归于大唐的统治。”
弹幕再次沸腾起来，张端阳看到李道源的雄心也是微微一愣。
琉球和冲绳，这是后世封锁大陆的第一岛链的关键节点，特别是冲绳，鹰国就在这里设立基地，震慑整个东北亚地区。
这里实在是太关键了，如今无论是扶桑还是新罗，都没有认识到冲绳整个东北亚贸易的关键节点，如果真的能够在冲绳建立大唐的据点，就能遏制住整个东北亚地区的海上势力。
没想到上次匆忙见面的扬州市舶司使，竟然有这样的雄心壮志。
李道源继续说道：“接着我们会沿着北九州岛的西海岸北上，抵达如今扶桑国最大的港口筑紫，抵达扶桑国。”
“本次航行预计需要20天，从今天开始每天都会更新东行漫记的视频，欢迎大家订阅。”
说完了这些，视频已经播放完毕。
李道源这则视频在各大视频网站都冲到了热门的位置。
果然是李道源的作风，张端阳关闭了视频，每个人都有自己沉浸在大唐风云中的理由，而自己的理由是什么？
在张端阳思考人生的时候，在渤海中，一艘飞剪船沿着海岸线行驶。
从大行城出发的苏行，一边查看着海图，一边认真的测绘海岸线，对照自己的位置。
苏行这次的目标也是扶桑，不过他选择的是另外一条路线，也就是扶桑遣唐使所说的北线。
这是自汉和三国以来，中日交通的早期航线。从难波、北部九州的筑紫起航，经壹岐、对马岛至济州岛，然后沿朝鲜半岛西南沿岸北行，自汉江口、瓮津半岛起，折而向西，横渡黄海。
苏行的路线正好是扶桑遣唐使的返回路线，他从大行城出发，沿着朝鲜半岛一路向南，第一站就是济州岛。
济州岛是新罗的军港，也是重要的贸易港口，不过苏行这次手持平卢、范阳节度使王玄智的文书，新罗国主如果不识抬举，太行城的庞举可是摩拳擦掌，随时准备挥兵进入新罗。
北方航线是沿着陆地行驶，自然要比李道源的路线安全。
但是也因为是沿着陆地行驶，所以速度上要比李道源慢，两人几乎是同时出发，就是不知道谁能先抵达扶桑了。
苏行也将自己起航的过程录制视频，然后发到了论坛上，这个视频也被顶到了热度第二的位置，如今所有大唐风云的玩家都在讨论，李道源和苏行，到底谁能夺下这次航海竞赛的冠军，率先抵达扶桑。
甚至有陇右的地下赌档开出了盘口，招呼玩家们下注赌谁能先抵达扶桑。
只不过这个开设赌档的玩家，平日在论坛发言太频繁，被陇右司法司的玩家找到了蛛丝马迹，锁定了他赌档的位置，又通知当地警察将这个玩家的赌档捣毁，没收了他全部的资产，这个开设赌档的玩家也被关进了大牢。
两名玩家的航海竞赛，关注度甚至超过了中原的战事。
不过此时新罗国主的心情，就没这么美妙了。
自从庞举在鸭江边上的大行城（丹东）筑城之后，新罗国主金宪英的心情就像是过山车。
先是听说自己的宰相北班领班大臣安熙予曾经让人进攻大唐，还被大唐击溃了北道多年训练的精锐，新罗国主的心情竟然先是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