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大宋 第641章

作者:呼啦圈大神

不料孩子们根本不买账,还信誓旦旦地说道,“你亲眼看见了嘛?别看我们还小,可我们确实亲眼见到了的。

那天白袍王爷骑着白色的飞马手持法杖从天而降,念了光明咒语,那些来自地狱的僵尸便被咒语给念死了。

这还不算最厉害的,那天本来乌云滚滚,遮天蔽日,像是末日来临一般,可白袍王爷来了之后,乌云立即就被吓跑了!”

杨怀仁忍不住给孩子们竖起了大拇指,心说你牛,你比我还能忽悠。

这一切被陈翔看在眼里,这一刻他忽然觉得杨怀仁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心机重重,或者多么喜欢玩权谋。

在孩子们眼里,他就是个普通的过路大叔,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从来不是什么天神,也不是什么王爷。

陈翔长出了一口气,心道这或许才是杨怀仁真正的模样吧,看着普通,却又非凡。

比起李乾德来,这样的人或许才更像是一个智者,把他放到哪里,他都能自然而然的融入进去,所以为什么说仁者无敌呢?

陈翔看来,杨怀仁或许玩了什么把戏,但人家的终极目的是不伤害升龙城的百姓的情况下拿下城池。

这便是仁的表现了,和李乾德为了保住自己的皇位肆意放出可怕的恶魔的举动来,人家或许从一开始就赢了。

陈翔推开门走出来,走到杨怀仁身后的时候恭敬地行了礼,“草民陈翔,见过王爷。”

杨怀仁转过身来也有些诧异,刚才陈翔还对他闭门不见,现在才刚过了没多久,怎么就主动出来拜见了?

他自然知道门房会偷听了他们的谈话,然后回报给陈翔知道,但却没想到陈翔竟立即出门来见他了,也幸亏他没有立即回去。

杨怀仁还礼,“陈相公乃是交趾宰相,如何自称草民?”

陈翔惨然一笑,“亡国之臣,难道还不是草民吗?”

杨怀仁若有所思,陈翔抬手请道,“先前草民礼数有失,还望王爷见谅,请王爷到寒舍一聚,草民定当亲自为王爷斟茶道歉。”

“道歉就不用了。”杨怀仁说着,也随着陈翔走进了陈府。

陈府不算很大,起码杨怀仁觉得,和陈翔的宰相地位是完全配不上的。

不过待客的前堂里倒是颇有宋人文人的味道,古旧的桌椅,简朴的装饰,墙上几幅字画并没有署名,想来应该是陈翔自己的作品。

杨怀仁不怎么懂字画,却知道陈翔这种人能把自己的墨宝挂起来,应该有种孤芳自赏的雅趣。

或许他的内心世界里,也是孤芳自赏的吧,交趾的文官可不比大宋的文官,大宋的文官就算喜欢内斗,却也保留着一种文人的骄傲和底线。

就像眼下,交趾郡王李乾德完了,交趾朝廷上的大多数官员考虑的还是自己的利益,杨怀仁为了稳定局面重新请他们出来当官,他们虽然表现的感恩戴德,确实欣然前往。

唯独陈翔独自在家闭门不出,对李乾德的死,有一种深深的愧疚之意。

或许这显得他有些愚忠,不过从一个文人的道德层面讲,他比那些墙头草们可高尚的多了。

像他这样的文人,交趾本就不多,也难怪陈翔会有一种孤独感。

他身为交趾宰相,自然会感激李乾德的知遇之恩,但在交趾的权力结构里,统治者大权在握,宰相更像一个有名无实的傀儡。

陈翔身为宰辅却无法施展自身的能力和抱负,却又必须感激李乾德的知遇之恩,这就让他内心纠结了。

当杨怀仁无意间看到了书桌上好似刚刚写完的一幅字的时候,便更加确信了他对陈翔的判断。

第1572章 拜访陈翔(中)

那幅字上写的是“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这句话出自范文正公的《岳阳楼记》,在大宋的文人中有极其高的评价和影响力,后来文官口中经常说的庙堂之高江湖之远,便出自此处。

杨怀仁对这句话最深刻的印象,来自于初中语文课本里的文言文《岳阳楼记》,课后作业要求全文背诵,杨怀仁当时因为没能背熟而挨了不少四眼语文老师的训斥。

这句话的意思不难理解,表达的是一个有志之人忧国忧民的感慨。

陈翔也是个文人,虽然他在交趾当宰相,实际上他也是个宋人,年轻的时候也是在大宋中过举的。

后来因为一些原因没有能顺利出仕,机缘巧合之下来到交趾,又辗转经年成为交趾的宰相。

让杨怀仁奇怪的是,《岳阳楼记》里最出名的还并不是这句话,而是那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陈翔作为一个文人,赋闲在家的时候写写书法不出奇,不过他写出来的东西,应该就是他现在的心境了。

先天下之忧而忧那句更多的是表达一种人生抱负,庙堂之高江湖之远这句表达的更多的是一种忧虑。

或许这就是陈翔此刻的心态了,杨怀仁想到了这里,便渐渐猜到了陈翔此时的心境,对邀请他重新出山帮忙稳定交趾的局面,有了更大的信心。

只不过这年代的文人嘛,都有一种别样的矜持,即便内心里是有想法的,却总不愿意主动说出口,偏偏要等着人家再三请求才装作勉强答应。

陈翔请杨怀仁等落座之后,也绝口不提杨怀仁的来意,既然杨怀仁注意到了那幅字,陈翔便闲谈起书法来。

杨怀仁可没心思跟他谈书法,就他那手字跟狗啃的似的,谈书法他也说不出什么高深的见地来。

天霸弟弟人直爽,对陈翔顾左右而言他非常不耐烦,见杨怀仁也无意谈论书法,焦躁道,“陈老倌儿,我哥哥这趟是来请你出山的,你是聪明人,不应该猜不出来吧?”

陈翔一脸诧异地望着天霸弟弟,却没有说话。

杨怀仁还没来得及拦住天霸弟弟大嘴巴乱说话,天霸弟弟却又瞪着眼斥道,“我哥哥亲自来请你出来当官,还自比三顾草庐请诸葛亮的典故,你可知道?

这可是把你比作诸葛亮了啊,这是给了你天大的面子了,你还不老老实实兜着,在这里卖的哪门子关子?

难不成真要我哥哥来三次不成?”

“天霸,不得无礼。”杨怀仁喝止了天霸弟弟,又回身对陈翔赔礼。

陈翔并不生气,倒忽然笑了起来,“敢问王爷,这位便是传说中的‘地狱阎罗’将军吧?”

没等杨怀仁回答,天霸弟弟惊疑道,“啊?你认得我?”

陈翔道,“虽然老朽是第一次与将军见面,却是早已听过将军大名,将军一对千斤重锤无人可挡,如今交趾人谁人不知?”

天霸弟弟乐了,竟有些谦虚道,“呵呵,千斤重锤到不至于,一柄也就一百多斤而已。”

陈翔对杨怀仁赞道,“王爷手下猛将如云,老朽佩服。”

杨怀仁道,“陈相公谬赞了。”

陈翔接着问道,“王爷此次率军征伐交趾,果真是为了问罪李乾德吗?老朽怕不仅仅是如此吧?”

这话语机锋转的太快,问的杨怀仁有点措手不及。

陈翔接着道,“从王爷的表情里,老朽已经猜到了。王爷说的问罪是假,征服交趾是真吧?”

杨怀仁见陈翔说的如此直接,反倒觉得轻松了不少,也省了他多费口舌说些客套话了。

“陈相公慧眼如炬。”

陈翔见杨怀仁竟直接承认了,并无任何推脱之意,也是吃了一惊,这也让他非常佩服杨怀仁的坦荡。

他又道,“按道理说,交趾虽然远不如大宋,但在南洋也算是独树一帜的强国,之前老朽的印象里,宋军也绝没有王爷麾下的武德军的威猛。

王爷此举,可以说是胆略兼人啊。怕是天朝的陛下,也没想到王爷能获得如此的成功吧?”

杨怀仁毫不避讳的点了点头,“陈相公说的不错,说直白点,陛下就是让我来教训一下李乾德,让他乖乖听话的。

结果本王也没想到交趾军队竟如此不堪一击,李乾德又做出那些泯灭人性的事情来,逼的本王下了决断,才有了现在的局面。”

陈翔边叹气边微笑着,表情是说不出来的无奈和惋惜,“王爷过谦了,老朽所料不假,王爷从一开始早就打定了主意要让交趾灭亡了。

这一点王爷还可以自己骗自己,可却骗不了老朽,也骗不了李乾德,从王爷来到升龙城外,李乾德就意识到宋军兵临城下,绝不是问罪那么简单了。

所以他不得不做出最后的一搏,也便有了那件令人不齿之事。

虽然这件事老朽也不赞成李乾德的做法,但老朽毕竟受李乾德知遇之恩,如今李乾德惨死,老朽要做忠臣,只能随他而去。

如今还苟延残喘在世,已经让老朽无颜见人了,只是因为老朽还担心一件事,所以才没有自裁罢了。”

杨怀仁相信陈翔说的话,古时候很多文人有一种至高之上的道德情操,主子死了,要跟着主子去殉葬的大有人在。

不过杨怀仁也明白陈翔之所以说自己苟延残喘的理由,于是说道,“陈相公怕我做出屠城之事,所以准备好了死间之计?”

杨怀仁也只是忽然猜到了什么,于是脱口而出,事后想想,这件事还真是挺可怕的。

陈翔一直很镇定,听到这句话才露出惊慌之色,凝视着杨怀仁的双眼道,“王爷果然聪明,竟然能想到这一层,难怪这么年轻便当上了大宋的王爷。

好在王爷宅心仁厚,拯救了升龙城内的百姓,同时也拯救了你自己。”

得到陈翔的肯定之后,杨怀仁此时背后已经渗出一身冷汗。

他心里明白,如果陈翔设计害他,说他征服交趾是为了造反,是有很多种途径把这种事传到大宋朝廷和皇帝耳朵里去的。

第1573章 拜访陈翔(下)

杨怀仁可能想不出陈翔是用什么方法来用死间之计,但却相信陈翔真的会这么做,这年代的文人,论起斗争中的权谋来,可比杨怀仁强多了。

杨怀仁也毫不怀疑这个特殊年代的人的斗争欲、望。

大宋扬文抑武,但大宋确实历史上最喜欢争斗的一个时期,这里不仅仅是指的武人之间的武艺切磋,而是说整个社会风貌,都喜欢斗。

东京城里最受欢迎的运动无非是角抵和蹴鞠,角抵比较直接,两个赤身果体的大汉摔跤,这是一种斗。

蹴鞠是踢球,却又和后世的踢足球有很大的区别,虽然比赛场上也是分成两帮人,争夺一个皮球,然后以把球踢进风流眼的数目分出胜负。

但这年代的蹴鞠可没有那么严格的规则,赛场上比武的意义大于踢球的意义,与其说是看踢球,不如说是看踢人,这又是另一种斗。

民间的斗鸡斗犬斗蛐蛐就不多说了,几乎每天都有各色的比赛,就连表面斯文的文人之间,也喜欢各种各样的斗。

只不过文人之间的斗,并不是比拼体力和武艺,而是比拼各种他们认为雅的东西,比如斗诗词、斗茶之类的,各地文人定期举办的什么诗会茶会的,实际上也是一种斗。

连京城里的青楼勾栏都年年要斗一个花魁出来赚眼球,杨怀仁也是亲自参加过斗厨的。

杨怀仁也搞不懂宋人为何如此好斗,似乎什么事情都能拿出来斗一斗才能快活似的,大概风气如此吧,可表现在对外军事上,却又非常的隐忍。

最让杨怀仁痛心的是朝堂上的这种斗,几乎把一个经济和文化无比强盛的大宋斗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

文官迫害异己,比武人可残忍多了,他们伤害的不是你的身体,而是你的思想和灵魂。

苏东坡这么有才华的人不是也因为一张仗义执言的大嘴巴被人迫害去了儋州钓鱼了吗?

现代人听起来或许觉得这不算什么处罚,甚至当偷闲度假一样看待,却无法明白一个志存高远之人,一身抱负无法施展是一种多么严重的精神折磨。

杨怀仁相信陈翔一定有办法能陷害他,不管大宋的朝廷和皇帝信不信他有反意,只要这种言论传出去,还传的有理有据,杨怀仁就完了。

或许杨怀仁不会被认定会造反,但却会受到极大的限制和贬斥,说不定会去陪苏东坡钓鱼去。

若是一开始让杨怀仁去过悠闲的日子,杨怀仁说不定会很开心,但现在他在实现梦想的路上走了一半再突然打碎了他的梦想,这就让他无法接受了。

人生在世,除了乐享人生之外,总有一些人生的价值需要实现,否则人的一生就是空虚的,人的灵魂被这种空虚时不时出来噬咬一下,那种痛苦是很难用言语来表达的。

杨怀仁也会害怕,也会担心家人,不过他还算镇定,既然陈翔现在没有那么做,就说明杨怀仁现在不仅仅是幸运,他做的一切也为了他自己留出了足够的余地和后路。

所以说人不论在什么时候,都要保持一点人性未泯的仁慈,这也许就是为自己留出来的后路。

杨怀仁转念一想,他自己担心自我的人生价值不能实现,那对陈翔这种人来说,道理难道不是一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