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大宋 第562章

作者:呼啦圈大神

老戴头看着杨怀仁享受的样子,闻着那无法抗拒的酒香,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位小官人,你吃的是什么美酒?”

杨怀仁知道他是明知故问,随即笑道,“老丈可曾听说过东京城里的随园春美酒?”

老戴头总板着的老脸终于有了些笑模样,“随园春啊,听说过通州城里最大的酒楼有卖的,听说一壶要一贯钱呢。”

这价钱比随园里卖的五百文一壶高出了一倍,杨怀仁惊讶之余,也很快想通了,人家从东京城买了酒再辗转运到江南,不把价钱翻一倍卖,那就不是商人了。

他接着笑了笑,“老丈既然认得,一定是喝过了。”

老戴头不好意思的摇摇头,“这个……那倒没有,这酒太贵,我还买不起。”

杨怀仁心说老戴头犯了酒瘾,可算是和他搭上话头了,于是作势把手里酒碗往前递了递,“要不小子请老丈尝上一尝?”

“这不太好吧……”

老戴头嘴上推辞,但身体却非常忠于内心的想法,他已经站了起来,看样子打算往杨怀仁这边走过来去接那碗酒。

他老伴这时候“啪”的一巴掌打在他手上,嗔骂道,“你个老不死又没皮没脸的,人家让让你就要接啊?”

老戴头脸色立即红的跟猴屁股似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得原地埋怨起老婆来,“你个死老太婆,你懂什么?”

老妇人瞪着他,伸手又去掐老戴头的大腿,老戴头吃痛,当着许多后生面前又不好叫出声来,只得强忍着坐了回去,偷偷用手掌在大腿上搓了搓。

老两口吵架拌嘴非常有趣,岑孝年这种太监看了都差点笑出声来,杨怀仁站起来,提了一坛酒走进了老戴头家的院子。

他先给老两口分别施了礼,这才告罪道,“小子无心,给老丈惹了麻烦了,这坛子酒就当小子向二位赔罪了。”

说完便把酒坛放在了他们的小方桌上,这才退了出来。

看着桌上的酒坛,老头和老太太都迷糊了,老戴头自然是肚子里酒虫发作,恨不得立即打开酒封尝一尝传说中的随园春佳酿是个什么味道。

可看着老太婆凶狠的目光,又不敢动手去碰那个酒坛。

杨怀仁这时候把剩余的一些点心全部送给了那些孩子们,便准备收拾东西离开。

这招欲擒故纵果然起了效果,老戴头说道,“小官人请留步!”

第1397章 匠户

杨怀仁装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问道,“老丈还有事?”

老戴头抱起那坛酒来走出门,“小官人跟老夫非亲非故,你也不欠我什么,你这十贯钱一坛的美酒,我可不敢收。”

杨怀仁笑笑,指了指孩子们,“在下到贵庄,总之是叨扰了,给孩子们一些点心,给老丈一坛美酒,就当是在下的过门之礼了。”

老戴头那股子倔强劲儿又犯了,“什么礼不礼的?我给你口水喝,让你在我家门外吃饭,你就要送这么贵重的礼物?这没道理,你还是拿回去吧。”

老戴头把酒坛往前递,但却闭着眼睛不敢看,好像不忍心把到手的美酒再送出去一般。

杨怀仁心里憋着笑,也做出一副生气执拗的样子来,“你这老丈真是麻烦,本大官人送出去的东西,哪里有再收回来的道理?

你当我有礼也好,亦或是尊老爱幼也罢,这酒你要是不收,你愿意扔到海里也好,砸了也罢,不好还给我就好,走了!”

老戴头见他真的甩手就走,便紧赶了几步,追着喊道,“小官人且先留步。”

杨怀仁貌似有些气恼,“老丈喊我还有事?”

老戴头撇嘴一笑,“小官人,你来利丰监船厂,恐怕不是为了闲逛吧?不如你有话直说,若是老汉我能帮得上忙的,我一定会考虑的。

不过如果是让老汉去你家造船厂做把头的话,那就算了,老汉也不瞒你,老汉这辈子绝对不会离开这里的。”

老戴头能这么说,看来是真心话,他确实想尝尝随园春美酒的味道,又不想白拿了杨怀仁的酒失了尊严,所以才说出了实话。

杨怀仁欲擒故纵之计得逞,接着有用激将法。

“老丈,不瞒你说,在下今天来参观造船厂,确实是想来找人帮忙造船的,不过呢,老丈你说对了一半,我家并不是开造船厂的。

我需要的船,其他的造船厂也造不了,或者说不敢造,只有在这里才能造的出来。”

老戴头开头还觉得自己挺聪明,早就识破了杨怀仁的诡计的,可听到后边,竟惊讶的长大了嘴巴,嘴唇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造,造不了?又不敢造?什么船……”

话说一半,老戴头似乎明白了杨怀仁所说的船是什么船了。

只见他缓缓地把酒坛先放下,然后对着杨怀仁跪拜了下去,嘴里还说着,“请大人饶恕小人不敬之罪。”

杨怀仁心里有些懊恼,就这么简单一句话,还是暴露了身份了。

他赶忙上前把老戴头扶起来,“老丈折煞小子了。”

老戴头倒没有拒绝杨怀仁的谦逊,而是看着杨怀仁的脸重新打量了一番,“小人冒昧问一句,大人可是姓杨?”

杨怀仁愣了一下,“啊?老丈是怎么知道的?”

老戴头又要下跪,杨怀仁死死拉住他不让他跪下去,岑孝年也急匆匆上来帮着扶住了老戴头。

老戴头也不知是激动还是紧张,声音变得有些沙哑,“王爷大驾光临,小人多有冒犯,还望王爷恕罪啊。”

杨怀仁无语了,这年头身份的高低差距真的是深入人心的东西,不是说不用多礼就能立即消除人与人之前的差距的。

杨怀仁又安抚了几句,这才和老戴头重新回到他家的小院子里,刚才嚣张跋扈的戴老太,也吓得躲进了门里不敢冒头。

好不容易老戴头心情才平静下来,这才试探着开口问道,“王爷是要造战船?”

杨怀仁见老戴头无论如何都不肯坐下来跟他面对面说话,这才陪着他站着,“是啊,我要大量的战船。”

老戴头觉得让杨怀仁站着不合适,也想到王爷是以一个小辈自居才不好坐下,于是请杨怀仁坐下,自己才规规矩矩地坐在了小方桌对面。

“王爷若是要造战船,在江南范围内,可算来对了地方了,可这么说呢,也不太恰当。”

老戴头咂摸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原先利丰监船厂是能造大型的战船的,可实际上造船厂开了几十年,也就在最开始的十几年造了一批战船。

之后都是从外头接订单,造的是商船和货船,从元丰二年朝廷废除海禁,全面开放了海上贸易以来,利丰监造船厂就越来越落魄了。

江南各地的富商也起了很多造船厂,虽然规模不如利丰监的造船厂大,但人家给的报酬可比朝廷给匠户们发的钱粮多多了。

所以很多匠户都被那些私人的造船厂给挖走了,您可别拿匠户是属于朝廷的说事,利丰监的当官的,都是见钱眼开的,在他们眼里,匠户也是能卖钱的。

渐渐地,官办造船厂的匠户都私下里被挖走了,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留下来看守造船厂。

您也别怪匠户们见钱眼开,老夫的四个儿子,也都是成年就被别人挖走了的,老夫自己不肯走,可也舍不得几个儿子留在这里受罪,但凡有点出路,就让他们去自谋前程吧。”

杨怀仁想了想,“像刚才那个彭掌柜的,给造船的匠人开什么样的酬劳?”

老戴头答道,“朝廷给江湖们发的钱粮,是有定制的,每月米五斗,六百钱,每年还有麻二十尺,绢十尺,夏天还有冰钱。

按说这样的待遇,对匠户们来说,比一般出去做工的是要好的,但上边当官的截留一部分,发下来到我们匠户手里就没那么多了。

不过就算如此,匠户们养家糊口也是没有问题的,以前忙的时候,船主还会多给一份酬劳,造船匠户们手里也有闲钱,日子过的也不错。

但这跟私人造船厂给的月例可就差远了,据老汉所知,外头的造船厂请杂役一月就八百钱,工匠一千五百钱到两贯不等,把头直接给三贯钱。

不仅如此,福利上的米粮绢布同样不少,过年过节还有赏钱,基本拿到的都是在利丰监造船厂的三倍。

当时那些挖人的大商贾们又肯花银子给他们转民户,他们怎么还愿意留在这里当匠户?

匠户虽然不用缴纳税赋,可也没有权力置业,从生到死都是朝廷的人,可民户就不同了,缴纳税赋其实不算多,但能置业安家,将来孩子也能读书,这比什么都强啊。”

第1398章 真正的战船(上)

杨怀仁想了想,在商业竞争中,用高薪来聚集人才,是正常的商业操作。

照这么想的话,利丰监造船厂的废弃也就不难理解了,私人造船厂不仅挖了他们人才,还挤得他们没了买卖,倒闭了再正常不过。

老戴头试探似的问道,“王爷要造战船,可是有朝廷的旨意?”

杨怀仁坦然摇了摇头,“那到是不是,是我自己的意思,不过这事我也一定会向朝廷禀报的。”

老戴头表情似是变得有点为难,杨怀仁道,“老丈有话便直说,咱们就是唠家常,不必拘谨。”

老戴头这才说道,“王爷有所不知,朝廷的水军,根本不需要造新的战船。”

杨怀仁疑惑道,“啊?这是为何?据说昌国军的战船又破又旧,早就该换新的战船了啊。”

老戴头听到昌国军三个字,竟嗤鼻一笑,让岑孝年看在眼里,心里极其不舒服。

“老汉,你笑什么?”岑孝年有些生气,毕竟昌国军也算是他市舶司的麾下。

老戴头起先只是觉得这人奇怪,后来知道了杨怀仁是王爷,便猜到眼前这人是个太监了。

知道王爷身边的太监也不是普通百姓可以无视的,所以他倒不敢无礼,只是解释道,“昌国军的战船,原本就不是真正的战船,就算换,也不会换成真正的战船。”

岑孝年更不服气了,“昌国军的战船虽然旧了一些,可战船就是战船,什么叫不是真正的战船?”

老戴头恭敬地答道,“公公有所不知,昌国军现在用的这批所谓的战船,就是当年从利丰监船厂造出来的,老汉那时候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孩子。

不过匠户嘛,从小就是跟着父辈造船,十二三岁也是可以出力的,这么说来,昌国军的那批战船老汉也是参与了制造的。

之所以说那些战船不是真正的战船,老汉也不敢欺瞒王爷,那时候朝廷也是知道的,要造真正的战船,同样大小的船只,成本要比普通商船高出一倍。

所以朝廷拿出来的钱不足以造那么多战船,于是在材料上打了折扣,只能说昌国军的战船,是结实了一些的商船罢了。

但以老汉看来,那些船还真算不上是真正的战船。”

一番话把杨怀仁给说迷糊了,什么叫隔行如隔山呢,造船这一行,老戴头是行家,杨怀仁不懂,所以只好问道,“老丈能不能说详细一些,为什么昌国军的战船算不上是真正的战船?”

老戴头也没直接开口,而是指了指他们围坐的小方桌,这时候桌上的那些食物还摆在那里,刚才大家回到院子里的时候也没有在意。

“王爷你看,老汉喝的葫芦里的散酒,是拿晒好的咸鱼去江口镇上卖了钱沽回来的。

这酒一看便知,其实也不是什么好酒,就是县里的酒肆里酿造的散酒,连点名堂都没有,是专门给我们这种普通老百姓吃的,价钱便宜,但味道也不怎么样。

而王爷家产出的随园春,那可是享誉大江南北的名酒,虽然价钱高了点,但对好酒之人来说,价钱是次要的,主要的是味道香醇。

老汉我连尝都不用尝,光是闻这个酒香,就知道这酒是上好的美酒。”

老戴头说着话,眼珠子就一直盯着那坛随园春,杨怀仁摇头笑笑,示意岑孝年打开泥封给大家斟酒。

岑孝年也是宫里伺候人出身,自然熟悉这一套,但此后杨怀仁这个王爷他没意见,给老戴头这个平头老百姓斟酒,他就有点不悦了。

“老戴头,你说昌国军的战船不是真正的战船,你要是说不出什么名堂来让咱家服气,咱家斟的这碗酒你也不配喝!”

老戴头抽动着鼻子嗅着酒香,样子有些贪婪,可他要伸手去端酒的时候,却被岑孝年拦了一下。

老戴头会意,接着说道,“老汉我说这两种酒的差距,也就是想引出来普通的商船和战船的区别。

就和酒类似的道理,糙酒酿制的材料和方法都粗劣,所以酿造出来味道也比较差,而美酒嘛,虽然老汉也不清楚为什么那么好喝,但想来酿造的材料和工艺,都应该是上佳的。

这随缘春能有这么浓厚的酒香,老汉作为一个匠人,也能猜到酿造之外,也是有独到的再加工工艺的。

造船也是一样,用一般的材料和一般的手艺造出来的船,别管看上去多么大或者多么光鲜,那也是普通的货船而已,离战船的差距还是很大的。

而战船和货船虽然外观看上去区别不是很大,但实际上用料、制造流程和工艺、造出来的结构强度以及实际载重量,都和货船有天壤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