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呼啦圈大神
赵煦能想到让他们俩领兵把守城门,不让禁军进城作乱,那么说明赵煦心思缜密,很多事情,从起因,到过程,到后果,他都事无巨细想了个透彻。
当然,也有可能他背后有人指点了他,这个杨怀仁就不用去多想了。
让杨怀仁觉得有趣的是,赵煦从来没在他面前自称“朕”,也从来不喊他作“杨爱卿。”
既然这么喊了,那可能是有两种情况,第一,正式的场合,正式的文书里,这么称谓似乎更加合适。
第二嘛,杨怀仁觉得意思就深刻了,是不是代表着赵煦如今,已经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皇帝,如今已经大权在握了呢?
短短半天时间里,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杨怀仁就算脑洞再大,也实在是想不出来。
也许很多事,他想的太复杂了,也许是很多人,他想的太简单了。为了权力而进行的争斗,从来都是隐秘的,史官们不敢如实记载,民间给这些事起了一个吸引人的名字,叫做“宫廷秘闻”。
这个词有点暧昧,惹人遐想,不过叫起来也算合适,不管前宫的还是后宫的,老百姓反正也无从得知,无聊的时候偷偷胡琢磨琢磨,觉得有趣就好。
城门打开了,摆上拒马桩,城门内外各安排了三十名士兵,对进出城门的人进行盘查。
杨怀仁没干过这种事,也不知道盘查到底是盘查个什么,今天这种日子,又要盘查的多么仔细,他都是一无所知。
所以他找了个阴凉里墙角靠着墙眯会儿,这种事交给连子庚和黄大银商量着办。
连子庚和黄大银,按说这俩人也没什么性格上的交集,但是做起事情来,竟然出乎预料的配合默契。
黄大银在环州呆了十几年,对于盘查过往的行商,还是有非常多的经验的,特别是盘查货物,他都知道一辆马车或者货车,哪里可以藏东西。
而连子庚,他的特长在于看人,一双鹰一样的眼睛狠狠地盯着人看,谁是普通百姓,谁是达官贵人,谁有钱谁没钱,谁心怀鬼胎,他都能看出来个大概。
就是目光太凶恶,吓哭了好几个孩子。
百姓们见城门打开,自然该进的进,该出的出,虽然对于突然来的盘查有点怨言,不过也是老老实实接受军士们的检查,恐怕被人误会成了被缉拿的盗匪。
守着门盘查过往人群这种事,看起来无聊,实际上非常有趣,更让人能从不同的角度去看待人情世故。
普通百姓,有身份文牒的,看清楚家住哪里,说明白进城或者出城是要做什么,也没什么好查验的,直接放行。
而苦哈哈,穷苦老百姓,还有些是周边的庄户出城的,他们本来就身无长物,衣服都是破破烂烂的,一打眼就看了个通透,更没有什么好检查的。
而那些鲜衣怒马的,才是检查的重点,但是人家能穿的起好衣服,骑得上高头大马的,那肯定也不是一般人,士兵们检查他们,总是要得罪人的。
这种人还有种特点,就是为了省事,不在乎给检查的军士们掏上几十上百个的铜钱,然后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示意小兵们放行。
也有财大气粗的,直接给银子。连子庚这时候就显示出来他见过世面了,直接说越是塞钱塞银子的,越是要检查的仔细,他们给钱,就说明心里有鬼。
于是得罪人的事情都让连子庚做下了。他本来就是内卫,得罪人的事情做的多了,再说又不暴露身份,虱子多了也不咬得慌,死猪不怕开水烫,反正无所谓。
杨怀仁在一边迷瞪一会儿,看着连子庚认真的样子觉得好笑。连子庚的想法很正常,也不能说不对。
只是单单因为人家富人塞钱塞银子,就断定了人家心虚,这么说有点武断。
活在温饱线上的苦哈哈,是没有什么个人隐私可讲的,你就是搜他身,他只会举起手来,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来,任君上下其手。
而有钱人,就不同了,人家给钱并不一定是心虚,而是因为人家为了保护自己的一些个人的隐私。
比如一个六十来岁的富贵模样的胖老头,就是为了掩盖他刚刚从城外的庄户里买了几个十几岁的水灵灵的小丫头,准备弄回家去当妾室的小秘密。
士兵们检查的仔细,样子也凶悍,把人家马车上那几个小丫头都吓哭了,弄得好不热闹,富老头也被其他百姓们指指点点,搞得颜面尽失。
日暮之后,行人变得越来越少,将士们才有空取出自带的军粮和水壶,凑合着吃了一顿。
杨怀仁不知道游师雄老将军那边新式军粮有没有实用过,不过今天这压缩饼干,可是在京城里首先付诸实践了。
这东西味道不敢说好吃,可补充体力的作用很大,见效很快,吃完了一刻钟的工夫,本来站了一天非常疲累的将士们便立刻又来了精神。
直到城门关闭的那一刻,也没盘查出什么真正可疑的人来,倒是盘查出几个小偷小摸,还有几个私贩私盐的,总的来说都是些小鱼小虾,安排人送到开封府里交给蔡京处理就好了。
第624章 皇仪殿
城门徐徐合上,将城内和城外隔绝成了两个世界,恍惚之间,杨怀仁忽然觉得,搞不清自己应该属于城外还是城内的这个世界。
今天的夜晚格外的黑,或许是天上没有月亮,星星也懒得去争辉。
东京城的中间,繁华的地段里,还是灯火辉煌的,仿佛今天和往常的日子是一模一样的,该做的生意还要做,该赚的钱也还要赚,百姓们谁也没在乎宫里发生了什么。
而城墙周边的都是穷人家,他们早早便吃了晚饭,然后就上床睡觉,也不去点灯,省了买灯油的钱,或许就可以多给孩子买一根冰棍儿解馋。
白日里的燥热开始缓缓的散去,偶尔有一丝微风,闭上眼睛迎着风来的方向,让人感到一种淡淡的惬意。
杨怀仁现在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就在这万胜门的城门楼子上,一家人尴尬了。
走?那是不可能的,官家的旨意让你守门,你就得守在这里,没说让你走,你若是走了那便是违抗了圣旨。
留?城门已经关闭,二百多人在这里大眼瞪小眼吗?宫里不论变成了什么样,他们这边,官家总得给个说法。
派人去最近的一处大门问,杨世虎那边,也没有任何消息,一家人也只有守在原位等待新的旨意。
宫里那边,是不能主动去问的,只能被动的等待。
亥时过了一多半,才有人来传旨,旨意里也没说城门怎么办,守门的人是走是留,只说宣通远郡公杨怀仁进宫。
杨怀仁留下黑牛哥哥在这里主持局面,他则带着天霸弟弟跟着传旨的小内侍进宫。
一路飞奔到了宫城下,不知道宫门早已经关闭了还是一直就没开,走正门是不行了,只好把马留在外边。
城墙上几个侍卫丢下一条绳子来,让下边人把绳圈拴在身上,就这么把人拉上墙去。
杨怀仁先被拉了上去,接着是传旨的小内侍,到天霸弟弟的时候,一帮人费了半天劲,绳子断了也没把他拉上去。
杨怀仁想了想,即便把他拉上来,陈天霸也只能留在这里,不如索性就让他留在下边。
跟着另一个内侍一路小跑去见赵煦,路上没见多少宫人,巡逻的侍卫也不多,那种感觉,就像跟平常时候没有任何区别似的,可杨怀仁心里,就是有那么点忐忑。
小内侍领着,没去官家住的紫宸殿,也没去太皇太后住的寿安宫,而是去了皇仪殿。
杨怀仁进了很多次宫,这皇仪殿还是第一次来,夜里借着灯笼里微微的昏黄色灯光,看不清这座宫殿的大概,但进了大殿院门之后,却发现这座听起来比较生僻的宫殿,比大庆殿的装潢,还要华贵了不少。
这里是供奉了大宋历朝历代皇帝牌位的地方!
没有预想中的威严肃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静谧。殿上也没点多少灯烛,杨怀仁只看见供奉了历代大宋皇帝的牌位下边,在供台前边跪了一个人。
看那背影,杨怀仁认出了那是赵煦,只不过此刻他穿着一身素衣,没有穿龙袍,就默默地跪在那里,像一座雕塑一般。
小内侍走到殿门口便停下了脚步,伏低了身子对着殿内喊了一句“通远郡公杨怀仁觐见”。
接着便侧过身来,站立在殿门一侧,高举着手上的灯笼,似是为身后的杨怀仁照清了殿门的高大门槛儿,嘴里又说了一句,“郡公身上可有兵器,请卸下来放在门口便是。”
杨怀仁微微点头表示谢意,此时他确实穿了一身新的将军衣甲,腰上跨着一柄装饰用的宝剑。
他解下宝剑来,犹豫了一下,又从怀里掏出他那一直随身携带的十几把厨刀来,一齐放在了那个内侍脚下。
这是内侍才做了个请的手势,杨怀仁跨过红色的门槛,这才走进了皇仪殿的大殿。
这种地方总是让人不舒服的,气氛太冷,太诡异。特别是这里相当于人家赵姓皇族的祖宗祠堂,杨怀仁觉得他一个外人就这么走进来,总是有些不自在的。
身上穿着锁子甲,重倒是不很重,不过走起路来带响,“哗啦哗啦”的响,让杨怀仁觉得好似冲撞了历代的大宋皇帝一样。
赵煦就那么默默地跪在那里,一声不响,对于杨怀仁走路时发出的声音,似乎没有任何在意。
等杨怀仁走到他身后差不多十步的地方,赵煦才开口问道,“来了?”
杨怀仁一怔,接着自然的伏身单膝跪了下去,嘴上恭敬地说道,“臣通远郡公杨怀仁参见陛下。”
赵煦说的这两个字,语气平和,可在杨怀仁听起来,却是有着万千感慨一样。
就这么简单的两个字,口气平平淡淡地就像朋友见面最普通的问候,却让杨怀仁第一次感到赵煦是个皇帝,真真正正的皇帝。
有些人,生气的样子不管多么可怕,可就是让人怕不起来,而有些人,不论生气还是高兴,总是把自己的情绪隐藏的很好,却有不怒自威的气场。
眼前的赵煦,还是那个十六岁的孩子,身体也瘦瘦的,个头不高,但此时此刻,他身上那种气,是杨怀仁以前从来没有见识过的。
说是龙腾之气吧,没那么夸张,王霸之气呢,也没有感受到多少,就是一种你走近了他身边,就能感受到的一种王者的气度。
赵煦又发话了,“今日若不是有杨爱卿在,恐怕朕就不会在这里跟你说话了,也许根本都没有脸面跪在祖宗面前。”
信息量有点大,杨怀仁也不想去猜了,他知道这时候他唯一说出来正确的话,就是“圣上有祖宗护佑,自然洪福齐天。”
功劳,是不能贪的,今天发生的事情,或许赵煦还没有缓过劲来,在祖宗牌位前跪着,估计是他觉得他这个皇帝当的,差点把祖宗留下的来的基业都毁了,实在是太愧对祖宗了。
赵煦抬起头来看了看祖宗牌位,苦笑了一下。接着转过头来,忽然问道,“朕的祖母,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第625章 赵煦问策(上)
杨怀仁听了这样的问题,恨不得一拳朝赵煦脸上打过去,然后问一句沙包大的拳头你见过没有?
咱俩是很熟,但熟不到这个份上。换句大家能理解的更形象更直观的话说,别人不拿你当回事,你要说别拿室长不当干部,也别拿班主任不当领导。
这里呢,是应该说赵煦太拿杨怀仁当回事了,还真是拿他当国之栋梁来看待了,凉拌海蜇皮好吃又脆生,当个下酒小菜未尝不可,真当大菜上了席,总是差那么点事。
倒不是故意自己贬低或者作践自己,而是自己几斤几两,心里要有杆秤,有些事,不是他能说了算,能开口去说的。
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杨怀仁依旧一脸懵逼,要是放在以前的性子,早他女马好奇心爆棚急得骂娘了,可如今呢,不能说是成熟了许多吧,但也是理性了不少,有些事不该问的,就别嘴贱。
历史嘛,其实很多朝代都有这种事,甚至一个皇帝在位也没几年,就好多造反的。
民间的就先不论了,朝廷中枢的权贵,皇帝的身边的三姑父七大姨夫的,玩弄权谋想篡权夺位的就不在少数,更不用提皇帝的兄弟子侄们了。
而这些事写进了正史的,往往都是一句话,某某意欲谋反,中间过程半个字不提,最后的结果就是伏诛,或者夷九族,总之下场很惨。
这么说吧,一万个造反的,最后成功的也就那么几个。其中大多数也就是嘴上吹吹牛比,天王老子哥们不当回事,但也顶多打打嘴炮,实际上只不过寻了个山头当山大王而已。
都说什么什么史官刚正不阿,如实记录历史,皇帝一夜骑了后宫多少妃嫔都敢写的清清楚楚,就是不写谁谁谁怎么造反的。
为什么?
听起来两件事都是让皇帝非常忌讳的,但是御女无数嘛,皇帝只不过表面上装作非常气愤,当着众人批评你几句,然后再夸你为人正派,不畏权势,弄好了还能赏赐你点什么金银珠宝的。
其实呢,皇帝背地里偷着乐呢,琢磨着哥们这么英明神武的事情写入正史传扬下去,几百几千年之后人家拿出来说事,总要说一句这个皇帝还是个牛比的。
可是造反呢?这个就不能详细记录了,别人不问,自己也不说,谁问得仔细,就当你要学着造反,或者看了皇帝笑话,是动不动就可能砍你脑袋杀你全家的。
史官也是人,分得清主次,分得清轻重,分得清什么时候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官是皇帝给的,富贵也是一样,没人敢拿自己的人头和家人的性命开玩笑。
很多历史事实,都是复杂的事情往简单了记,简单的事情往复杂了录,大家如此都开心愉快,又何乐不为呢?
杨怀仁好不容易琢磨明白了,所以就不闻不问,你让我干吗我就干吗,不少做,更不多做,至于那些秘密,你千万别说,我不想知道。
赵煦的这个问题,就是把杨怀仁扯进来了。其实扯进这样的事情里来,杨怀仁也是没有办法,在外围做了些事,做了也就做了,不招惹谁,更不想留名。
但是外围毕竟是外围,不涉及事件的中枢,那就没大事。赵煦问起杨怀仁怎么处置高滔滔,杨怀仁真不会回答,也不愿意。
一阵沉默,赵煦又拧着脖子回过头来,说了一句“照说无妨。”
杨怀仁心里十万八千支草泥马在奔腾,你言简意赅惜字如金装酷卖炫,哥们感觉自己被架在火上烤了啊你懂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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