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 第134章

作者:七月新番

可在中央无法为二千石提供任何庇护与支持的现今,第五伦只能赶在朝廷权威彻底沦丧,豪右盗贼屠二千石如杀一狗前,努力掌握政权,否则搞不好,小命都要交待在这。

他本欲在控制郡府后,下一步拿下邺城,但邺城豪强势力太深厚,邺县宰又是个人精挑不出毛病,第五伦只能转变思路。

“避开大城市,先从邻县着手。”

派遣马援到内黄担任假宰算是小试牛刀,那一带贫民、流民较多,招募青壮,以已有小成的三百刑徒兵为基础,在明年前练出一千名忠于第五公的兵来,再打打黄泽盗贼练兵,他就有资格跟大豪强掰腕子了。

拿下内黄宰后,第五伦又将演技出众的内黄上计当众处斩,让其余十几个县的计掾旁观。这群猴子确实被流了一地的鸡血吓得不轻,第五伦只让他们回去,因为山洪、盗贼丢失计薄的五县,总有副本吧?必须补上。

至于做假账的那八个县,第五伦却没太难为他们,只表示郡府不慎失火,将他们的秋收账册又双叒给烧毁了,重做一份,连带今年应该交给郡里的粮食,一并送来。

还有上计不错的邺、繁阳、梁期三县,第五伦大加表彰,表示下个月发工资时,考虑让三县从县宰到小吏,都得到满额的月禄!

“决不能让老实人吃亏!”

一时间,有人欢喜有人愁,但等有些得意的第五伦回到郡府中,耿纯却告诉他一件事。

“内黄宰,自杀了!”

……

兄长回来时,魏成郡大铁官李陆便向他告知了最新消息。

“内黄宰死了,触墙而亡。”

“算他识相。”督盗贼李能并不惊讶,内黄宰清楚,有些秘密烂在肚子里最好,一旦披露,内黄宰就不止是自己死,他的家眷乃至整个宗族都要不保。

李能落座时,左手仍无力地垂着,他却和祖先、赵国武安君李牧一样,是个残疾。但李牧是天生右臂伸不直,而李能则是后天受了伤。

李陆与他同案对坐,身子前倾,问道:“兄长去了趟西门氏宅第,西门延寿如何回应?”

“还能如何?”李能用冷笑表示了他对岳父家暧昧态度的不齿。

“我婉转告诉西门延寿,第五伦一面假意表示,要与郡中豪右共治,辟除冯伟伯为吏,延揽各家子弟入职郡府。”

“一边却招募庶人寒士为门下吏,又遣亲信练刑徒为卒,发放甲胄兵器,如今又借上计之名,拿下了内黄县,是欲尽夺郡中之权也。”

李能道:“可西门老儿却说,魏地才遭李焉谋逆大乱,不能再动荡了。”

他搞不懂西门延寿是怎么想的?碰了壁回来后,李能心一横,决定不管西门氏了,他家自走一路。

“第五伦贪而无厌,颇有勇略智谋,又有马援、耿纯作为左膀右臂,一武一文,不好对付。若不能趁他尚是小雏鸟时压制,往后羽翼丰满时,恐怕难以收拾。”

李能道:“不能让第五伦太顺,得给他,制造点麻烦,让他知道,在魏郡究竟是谁说了算!”

魏成若论家世显赫、朝中靠山,则是斥丘唐家、平恩侯许氏。可要论实力,邺城西门氏以富裕著称,而武安县李氏,则是武力担当,郡兵大半由督盗贼李能控制。他弟弟李陆则靠着铁官的皮,统辖西北三县上千名铁官奴,还垄断了铁器来源。

魏成不管是哪家势力,白道还是黑道,贼寇还是族兵,都得仰仗李家分给的铁铸兵,双方通过与李家友善的各地县宰、吏往来,只抢别人,不触碰李家利益。

“入秋了,盗贼也该来活动了。”李能忽然说了这么一句,他们家传承了李牧、李左车的兵法气魄,和西门氏不同,不爱文斗,偏爱武斗。

李陆会意:“钦口山的山贼,黄泽湖的泽盗,让哪支出动?”

“钦口山距离武安太近,且让他们抢下武安、涉县、武始送往邺城的粮食即可。”

“但黄泽的盗贼,却大可倾巢而出。”

“夺了内黄县城,杀马援!”

李能抚着他残疾的左手:“折第五伦一臂,看他还敢不敢乱扇翅膀!”

……

魏郡督盗贼李能本名李熊,见《后汉书·铫期传》,因为和公孙述谋主李熊同名,为了避免读者糊涂,改个名了。

第154章 折肱

汉武帝前,内黄县附近是黄河的故道,后来黄河两次向东南改道,只留下一道水色偏黄的大泽,方数十里,在一些地方依稀可见战国秦时的河堤。

太平时节,人多地少的魏郡人向水泽中讨活路,起庐舍其中。如今世道不太平,流民、甿隶逃进去的就更多了,遂有头目聚众数百人为盗,偶尔零星冒犯内黄,但更多时,常向西跑到更远的河内郡地界打劫。

有人说这是盗贼不忍伤害故乡,也有人说,是他们背后有一只铁手在操控……

地皇二年(公元21年)九月底时,马援接替内黄假宰才几天,黄泽贼却忽然倾巢而动,离开了湖泊周围,破天荒地对县城发起了进攻。

且说马援拿下前任,夺取县中大权后,自带百名刑徒兵驻扎于县寺,又让他带来的张虎、赵尨两位招募来的魏地轻侠各带五十人,守备县城北、南两门。至于东门和西边的水门,则封闭起来,不得出入,早就防着一手。

但马援毕竟上任日子不长,今日,巡视西门的小队却被混进城的“盗贼”杀害,随后西门从里面被打开,黄泽贼涌入城中,直扑县寺而去!

听闻惊变的黄长骇然,虽然一直怀疑前任内黄宰与黄泽盗勾搭,甚至拉粮食养盗,却没料到黄泽盗竟胆大到这种程度,顿时胆怯,只劝马援道:

“马君,黄泽盗多达数百上千,还是守在县寺里抵抗,好等待郡君来援吧!”

马援只斜瞥做文书工作还算不错,一遇兵戈就吓得半死的侏儒:“伯鱼将大半人手都交给我带来,身边只留百余人,如何来救?指望听从李、西门两氏的郡兵么?”

“那该如何是好?”黄长面色苍白,如今外有强敌,里有内应,他们难道要死在这?

马援却已披挂上了自己的甲胄:“只有一个办法,打出去,乘着黄泽贼仓促而入,一鼓作气,将他们赶回湖中!”

这让黄长瞠目,马援哪来的自信?虽然他武力超群,在刑徒兵中无人能过其三合,但一人如何与数百贼子相斗?

“我有四胜,而贼有四败也。”

“第一,我有序,而彼无序。”刑徒兵练了个把月,虽然只把站阵练明白了,但里面的士吏、什长、伍长都是猪突豨勇老卒,一个带五个,足够了。

“第二,我有甲兵,而彼辈多是鱼叉木棍。”第五伦控制郡县武库后,对自己手下嫡系,那是各种汉械装备一股脑往下发,已经到了一个百坐拥一把大黄弩、壮者人人披甲的程度,你说吓不吓人。

“第三,贼子人心不一,号称千人,实则有人欲劫富户,有人欲凌百姓,真正奔着杀我来的可有一半?而刑徒兵孤军被困,不战则死矣,百人能当五百用!”

“第四。”马援满是自信:“汝等有马文渊,而对面没有。”

这一套一套的,黄长听愣了,找不出语言劝阻,马援还令他带着十来人去安集县中,联络南北、北门的张、赵两位门下吏,派几十人绕道西门,要给群盗来个前后夹击,瓮中捉鳖!

这是打算百来人包围上千贼子的架势么?黄长只喃喃道:“马君,你布置如此熟练,莫非过去与盗贼打过仗?”

“我没剿过盗贼。”

马援哈哈大笑,持刀带队出门而去:“但没有人比我更懂盗贼!”

……

内黄与邺城间距离一百五十里,驿站快马也要跑两天。

所以第五伦和马援约好两日一报信,在九月末时便接到了黄泽贼进攻内黄县城的消息!

接踵而至的是来自南方的种种传言:一会说县城破了,一会说马援死了。

“当初确实不该让文渊去内黄冒险。”耿纯现在只觉得第五伦托大了,谋取内黄的尝试太过着急,而他与马援相处时日尚短,只以为马文渊个人武力胆量出众。

第五伦内心不慌是不可能的,甚至还有一丝的悔,但最后仍是坚持住了。

“我相信文渊!”

马援在黄河上游是贼,斩汝臣、破卢芳,都展现了优秀的将帅素养。到了黄河下游,是官,如何对付盗贼难道还不清楚么?

更何况,虽然刑徒兵训练不过月余,但依靠猪突豨勇老兵们撑起骨架,战斗力绝不是松散盗贼能比的。

不过在第五伦心里,只觉得马援能守住县寺就可以了,救是必须救的,可郡兵不可靠,督盗贼李能表现上对第五伦毕恭毕敬,但集结军队却磨磨蹭蹭——这确实就是郡卒的速度了。

第五伦遂点了臧怒,希望他再带一百刑徒兵南下,却被臧怒拒绝。

“我是亲卫长,决不能离开将军身边!”

臧怒如山一般不动,他虽然不是很聪明,却也看得出来郡城亦是危机重重,没有自己等人护着第五伦可不行。

“让我去罢。”虽然不明白第五伦为何如此笃定马援不会败,作为朋友,耿纯还是愿意帮忙。他从巨鹿带来的族兵,有五十人的马队留在了邺城,他们耿氏,也是坐拥徒附宾客两千的豪大家啊。

而耿纯耿伯山,可不止是能一日巡五官,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大街上动辄拔剑相向,若不能文能武,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可还不等耿纯带人出城,不等李能在那暗喜自己计成,马援与第五伦说好的两日一联络,便如期而至。

门下游徼赵尨高举捷报,大声传于邺城大道上!

“马县宰已击退黄泽盗!斩首两百,俘获四百!”

……

经过一场击贼之战后,原本还对新县宰颇多迟疑的内黄城内大小官吏、富户豪右,在马援面前,便只敢膝行了。

那是一场匪夷所思的仗,本来靠了内应的助力,九百多黄泽贼已经破开西门而入,但刚进城后,他们就不听头目指挥,大半人各自散开去攻击里闾抢劫富户,只有四百人沿着大道去围攻县寺。

没想到马援竟带着一百刑徒兵直接在大街上摆开阵势,火把高举让人看不出究竟有多少人。

先是一阵准确度感人的弩机乱射,吓得盗贼不敢前进,接着是就毫无技术性地持戈矛迈步向前,竟就这样将盗贼一路推回西门。

而张虎、赵尨不愧是马援看中的人,胆子也大,奉命各带三十余人来堵门,让盗贼以为自己被优势官军包围,溃乱之下成了无头苍蝇,遂大败。

黄长赶去号召各富户出动族兵出来击贼,最初时无人愿动,都龟缩在里闾坞院中自保,直到看见马援以少胜多后,发现官军要赢了,才忙不迭地出来帮忙。

最终只有三百盗贼逃走,清点人头,杀了两百多,大多数是混乱中自相残杀而亡的,连大头目也丧命众人脚下。俘获四百人,导致栓他们的绳索都不够用。

盗贼们被拔了衣裳,垂头丧气蹲在羊马墙里哆嗦,马援让投降的小头目及县中父老一个个甄别,作恶多端的拉到左边,作为修缮被毁大门、里墙的刑徒,确实是活不下去从贼,还没来得及干太多坏事的,则拉到右边,指着衣裳和热饭问他。

“可愿入伍?”

那可不得说愿意喽,不答应的正好押到另一头,充苦力。

三天下来,马援一共收编了三百名黄泽盗,让统统官升一级的猪突豨勇和刑徒兵老卒们带着,将他们练上十天后,再将其中表现优秀的人放回泽中,招募更多流民和盗寇出来。

而马援亲自在泽边竖起五字大旗招兵,体格壮的,管热饭。

至于体格弱的,为军吏缝补衣裳、编织草鞋、在泽边荒地屯田种点菽豆,总能派上用场。

在回来的人现身说法下,光管饭这一点,就让被马援打断脊梁,如今入冬后衣食没有着落的黄泽贼残部心动不已,几天就出来了百多人。

第五伦已经取消了内黄今年的租赋,不必上缴郡府,粮食直接给马援练兵用,不够还能从邺城给他匀几千石过来。

女婿就指望好丈人在来年开春时,能从内黄拉起来千把人的队伍,好叫第五伦的枪杆子硬起来,能戳着豪强后背,如今起码有五六百了。

此长彼消,曾经号称千人的黄泽盗,就这样一战丧亡,连再度崛起的源头流民,也被马援截胡了。

十月初时,内黄的最新消息传回邺城时,让黄泽贼背后的势力、贼喊捉贼的督盗贼李能又气又恼,只捂着自己的左手后悔不已。

“本欲折第五伦一臂,如今竟是他先折吾一肱,痛哉!”

……

进入十月份后,第五伦这边是喜讯连连,先是南方马援大胜黄泽贼,招兵买马的计划也完成了一半。

这场仗是第五公武力的体现,让杀鸡儆猴的效果更加显著,各县宰忙不迭地将秋收账簿连同今年的租赋送至邺城。

赋,第五伦没当回事,新朝货币在关东更贱,哪怕大布黄千废除,依然无法遏制贬值,一些大城市,已经到了一石米能换两千钱的程度了。

至于出了城,民间已经恢复到了以物易物,布匹和粮食成了硬通货。

最关键的是粮食,第五伦过去在第五里,只能依靠做生意,种田辛辛苦苦积攒,可现在,靠着郡尹的权力——这还是大新的官已经所剩无几的权啊,一道政令下去,几万石粮食,却来得轻轻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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