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随轻风去
以嘉靖皇帝的性格,她如果敢矫诏,只怕没两天就要被废了。
秦太监虽然又算对了,但是也高兴不起来,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如果某人早听自己的,哪还有这么多烦恼?
夏首辅这个奏本重新下发回内阁后,次辅严嵩率先向夏首辅表示了祝贺,恭喜夏首辅重新正式执政!
夏言却没搭理严嵩,只看着张潮说:“圣主目光如炬,洞鉴烛照,内阁有所偏差之处岂能不察?”
直到现在,夏言才心中大定,终于可以确定皇上是支持他夏言的,甚至不惜剥夺一点秦德威的利益。
内阁集体决议制度名义上是多人表决,票数多的获胜,看似很公平。
但实际上任何投票或者表决都没有绝对公平,都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在当今这个背景下,内阁集体决议制度就是秦德威搞出的幺蛾子,当然对秦德威最有利。
所以表面公平的集体决议制度,在目前其实只代表秦德威一家的利益,以嘉靖皇帝的精明,难道看不出来?
从内阁下直后,夏言没有回家,反而去了兵部尚书王廷相家里。
自从过完年开春以来,王廷相一直在卧床养病,但又冒着被舆论讥讽的风险,坚决不辞职。
当初严嵩还想强行把王廷相赶下去,结果也被弄了个灰头土脸。连严嵩都做不到,别人就更没这个本事了。
夏言和王廷相也是很多年的老相识了,在以前还是是政治盟友,但自从秦德威入朝后,王廷相就与夏言渐行渐远,倒向秦德威了。
得知了刚刚从秦党手里夺回内阁执政权势的夏首辅,出宫后第一件事就去王廷相府邸,官场中人谁不明白夏首辅是干什么去的?
这就是把兵部当成了扩张首辅权势的第一个突破点了,毕竟目前秦党的壁垒中,卧床不起、还赖着不肯辞职的王廷相似乎是最大弱点了。
不知道上次硬顶住了严嵩的王廷相,这次还能顶住夏言吗?
严嵩认怂后,秦党的危机立刻就凸显了出来。
第九百二十四章 一丝丝不对劲
或许有人疑问,为什么夏言回来,立刻就会让人有了危机感?
而前面两任首辅翟銮、严嵩各有各的实力,也没人觉得会让秦党产生多大危机。
到目前为止,夏言回来还不到一个月,账面势力其实也就那样,为什么就能让严嵩立刻认怂,秦党也紧张起来?
在当下这个世道,考虑一切问题,都要放在皇权背景下看。
之前嘉靖皇帝一直昏迷,而翟銮和严嵩即便当着首辅,也没有皇权支持,只能算是跛脚首辅,被秦党压制很正常。
而这次回来的夏言,最大的强势就在于,他是得到了皇帝支持和撑腰的。
兵部尚书王廷相虽然躺在床上,但首辅进了家门,也不得不见面,所以夏言就一直被请到了病榻边上。
看着病恹恹的王廷相,夏言心里冒出了一点感伤,但随即又把这股感伤压了下去。
现在并不是感伤的时候,如果哪天王廷相真的没了,再感伤也来得及,连墓志铭都可以帮他写了。
仆役又搬来一把椅子,夏言便坐下与王廷相交谈。
见王廷相似乎没有太多力气说话,夏言也就不啰嗦了,直接问道:“你真的不肯辞官?”
王廷相闭目不答,但这种不配合就已经很能说明态度了。
夏言指责说:“你已经是这样情况了,守着兵部尚书位置毫无意义,简直就是浪费时间,还会惹人笑柄!”
王廷相终于开了口:“你应当明白,我并非是为了自己而守着,而是在等秦板桥。”
“可是你肯定守不住,为什么还要如此固执?”夏言又劝道。
王廷相答道:“守不住也要守,做事尽力而为,但求问心无愧,后果就先不想了。”
王廷相这模样,在夏首辅眼里简直像是被洗脑后信了教的!
但不知为什么,夏首辅没来由的很气愤,为什么就没有人这样信奉自己?
“我是不明白,秦德威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汤!”夏言恨恨的讽刺说。
王廷相仿佛用全身力气答了一句:“只有秦板桥才能救大明!”
夏首辅站了起来,不忿的说:“我夏言也能做事!”
王廷相脸上肌肉费劲的抖动了几下,似乎是在笑,“若将秦德威比成兴周八百年的姜子牙,你夏言大概就是……算了算了。”
夏言转身就离开,这次算是白来了。
但是言尽于此,礼数也尽到了。以后各凭本事,就不能怪自己不讲情面了。
又过两日,夏言照常来到文渊阁入直。
此时五个阁臣同在文渊阁中堂办公,形成了一道奇观,将中堂挤得满满当当。
除了这五个之外,还有个在外镇守的秦德威,真不知道等秦德威回来后,文渊阁的坑位还怎么安排?
可以说,自从大明内阁制度成熟以来,现在的阁臣绝对是数量之最,内阁就没有过人手这么富(冗)裕(余)的时候。
夏首辅从公案之间的狭窄过道走过去,心里也在犯嘀咕,也许首要工作不在于抓外朝六部,而是先裁汰掉一两个多余的阁臣。
官员制度建设必须要能上也能下,能入也能出!不能搞终身制,入了阁就不能再出去了!
要么就回归传统,谁也别挤在中堂了,各自回归里面的小黑屋去,一人一间小隔间。
坐下后,夏首辅拍了拍桌案,口中说了一声“诸君”!然后其他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静静准备聆听首辅的讲话。
在这个时候,夏首辅忽然又感到,都挤在中堂办公,似乎也挺不错。
起码训话方便,另外几个人仿佛是自己的下属小吏似的,随时可以招呼到。
夏言手里举着一本奏疏,对其他人说:“兵科给事中杜汝桢言称王廷相不能视事尸位素餐,向朝廷奏请将王廷相免官放归!”
对于夏首辅这么快就能爪牙,众人对此丝毫不稀奇,就是暗道了一声,首辅果然要拿最虚弱的王廷相开刀。
“诸君以为如何?”夏言看别人不说话,就又追问了一句。
张潮很不客气的回应道:“王浚川历官四十几年,功劳苦劳皆有,首揆打算这样对待元老宿臣,不怕寒了人心?”
严嵩很积极的帮着夏首辅说:“正值四方多事之秋,兵部总不能一直这样正堂虚空,因为人情就耽误国事啊。”
在如今内阁,其实也就这三个人能说上话了,另两个阁臣张璧和张邦奇基本纯属打酱油了。
暂时冷场的时候,有中书舍人站在门口,对夏言禀报道:“秦中堂为了叙职和解送银子,派了属官代替进京。
通报文书刚才先送了过来,而人已经到了通州,明日便可入城!”
夏首辅对面的严次辅忽然笑了,开口道:“真是稀客,如果我没有记错,这是秦板桥出镇东南一年来,第一次派代表进京。”
稍微明眼的人都能看得出来,这是秦中堂在浙江坐不住了,所以才会派了人来进京。
以此向朝廷表达态度,或者说是来观察夏首辅的,亦或是刷一刷存在感稳定秦党军心。
这是一条非常重要的官场信息,难怪那中书舍人看到通告文书后,第一时间连忙向阁臣们禀报。
夏首辅不愿让“秦德威”这个名字抢了风头,拿出了一切尽在掌握的姿势:“如果我所料不错,秦德威派来的代表必定是宁波市舶司的冯恩!”
众人点头称是,冯恩也算是个官场名人,名气远远大于官(实)位(力)的那种。
秦德威如果想派个代表进京,没有比冯恩更合适的人选了,正常人都知道怎么选人。
他与秦德威关系特殊,同时与夏首辅也有特殊交情,所以非常适合作为中间人。
毕竟秦德威本身就是殿阁大学士出外督师,叙职也只能向内阁叙职,所以这个代表很可能要直面夏首辅。
就是前来禀报的那位中书舍人听到阁臣的议论后,有点尴尬,找着机会插了一句话:“这次代表秦中堂前来的,是一个叫徐世安的千户。”
夏言:“……”
他愕然了片刻后,才下意识问道:“徐世安是谁?”
在场的都是大佬,没人关注过徐世安这种小角色,一个小屁千户是什么鬼?
只有张潮张老师仔细回忆过后,才记了起来,“似乎是秦板桥的奶兄弟,在南京充了个千户。”
严嵩严阁老趁机对夏言说:“不知道首揆作何想?但若换成了我,是绝对不能忍的!”
但凡听到这个消息的官场中人,感觉都很古怪。
秦中堂你到底是有多看不起夏首辅,就派了这么一个货色来当代表?
按道理说,秦中堂叙职和汇报工作只能向内阁汇报,别的衙门也接待不了秦中堂啊,而内阁首辅是夏言。
所以再往深里想,莫非秦中堂就是故意要这样羞辱夏首辅?
可是在夏首辅得到皇帝支持,强势回归的背景下,这么一个连文官都不是的货色来京师,根本就镇不住场子啊。
徐妙璟与陆炳换了个班,今日来到城东官道上去接徐世安。
秦德威在京城里虽然熟人众多,但也只有徐妙璟最适合去接人了。
不但都是姓徐的算是同族,而且当年好歹也是同窗过几年,有点共同语言,而且都与秦德威有亲故关系。
再说徐世安还有押解十万两白银送进内库的任务,徐妙璟一直再内廷当差,可以帮上忙。
徐世安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还有拉着十万两白银的大车,目标很明显,所以很容易就被徐妙璟看到了。
徐妙璟接到了人后,一边领着进城,一边寒暄着问道:“一路感觉如何?”
徐世安大大咧咧的说:“其他都还好,就是遇到的那些官员,看我的眼神都很奇怪。”
徐妙璟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他徐妙璟也很奇怪好不好?鬼知道姐夫到底是怎么想的!
徐世安大概是对很多官场事务和细节不了解,而且他也不怎么混文官圈子,不明白文官的体系,所以不清楚自己到京师后除了进贡十万两银子之外,还要具体经历什么。
此后徐妙璟又问道:“进了城后,你打算如何安排?”
徐世安发出了“嘿嘿嘿”的笑声,“好久没有品尝北地胭脂了,进城后我先去耍耍。
我和秦兄弟不同,比起南国佳丽的细腻婉约,我更喜欢北地胭脂的红棕烈马风情。”
徐妙璟嘴角抽了抽,指着身后的那些大车,提醒说:“你还带着十万两银子呢,你不先把最要紧的正事办了?”
徐世安早有想法的说:“反正今天大概也来不及送进内库了,可以先把银子暂存到源丰号钱庄去,在那里也丢不了!
只要没与内库交接,这些银子就不算官银,怎么放都行!
再说秦兄弟说过,我到了京城后,可以随心所欲,说什么做什么都不用拘束自己,所以没关系的!”
徐妙璟无语,时光在变换,每个人都在进步,只有徐世安仿佛还是宛如当年。
但徐世安说的好像又有点歪理,这十万两白银性质确实很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