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随轻风去
策彦周良顿时又生了点小心思,据说大明朝廷中,除了秦党就是严党,说不定能在严党这里争取到一点同情。
于是他就卖惨说:“秦中堂对待我等小邦,都是这样刻薄的么?还是秦中堂对倭国有什么意见?
不知道我国究竟做错了什么,让秦中堂如此苛待。”
当然都是通事翻译过去的,不然策彦周良也没法直接与严世蕃对话。
严世蕃便回应说:“策彦使者不要多想,他对我们也是这样刻薄,从不管你是谁,你们倭国人来了也是一样的!”
策彦周良无语,你要这样说话,还怎么往下聊?
严世蕃本来也不是找策彦周良寒暄闲聊的,又说:“如果今天无事,我做个东道宴请策彦使者!”
“敢不从命。”策彦周良没有拒绝,他作为朝贡团正使,结交权贵人物也算是职责所在。
此后严世蕃还想与策彦周良说几句时,徐老三站在公堂门内,对这边喊道:“严大人!我秦兄弟喊你进见!”
严世蕃便只能与策彦周良暂时作别,转身进了公堂。
却见秦中堂已经从偏厅转移到了公案后,大喝道:“本中堂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向皇上告发我!反正你手里也有不少我的罪证!”
严世蕃只感觉膝盖又酸又软,站着很难受,“扑通”的先跪为敬。
第九百二十三章 秦党的危机
这个时候,严世蕃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反正挺慌的。
按道理说这一年半数次在死亡边缘徘徊,心理素质早就十分强韧了,不至于如此脆弱失态。
可能是因为秦中堂的套路花样太多吧,未知才是令人最恐惧的。
到了秦中堂这个地位,罪证一般情况下都没用,但在某些特殊时候,又会有点用,但现在明显还没到特殊时候啊。
秦德威有点诧异,打量着严世蕃说:“我只是与你开个玩笑而已,为何你如此惊惶?”
随即便又恍然大悟,“原来你真的在搜集我的罪证!”
严世蕃:“……”
号称口才敏捷的严大爷,此时此刻只感到无话可说,似乎怎么说都不对!
但秦中堂并没有揪住不放,又皱眉说:“你严大人向来胆子大,只是让你告发和弹劾我而已,你怕什么?”
严世蕃强颜欢笑的反问道:“中堂又不是不认识御史言官,何必需要我来告发和弹劾?这不符合规矩。”
秦德威有理有据的答道:“若由其他人出面告发弹劾本中堂,看起来太假了,只会让别人以为是演双簧,反而不美。
而若由你严大人出面,在别人眼里就很真,毕竟你可是严阁老的儿子!攻讦我是天经地义的!”
无论秦中堂怎么说,严世蕃也不想出这个面。
正所谓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谁知道秦德威这是不是挖了一个大坑,先骗自己假装弹劾,最后把自己弄假成真倒打一耙?
最后严世蕃一咬牙,掏出了父亲写给自己的家书,呈了上去,反正怎么狡辩都没用,干脆坦诚点。
秦德威看了看这封信后,久久无语,虽然信里只字未提朝中局势,但秦德威还能看不出严嵩的意思?
严嵩对王者归来的夏言跪舔认怂,这不是历史上发生过的剧情吗,怎么在本时空还重演了?他这个穿越者带来的蝴蝶效应在哪里?
在原本时空里,严嵩驱逐了翟銮后,由于是第一次执政,不太有经验,表现有点专横,引发了嘉靖皇帝的不满。
然后嘉靖皇帝就召回了夏言,严党被疯狂打击报复,严嵩本人卑躬屈膝的求饶后,继续留在内阁。
然后装了两三年孙子后,严嵩才得以大翻盘,借嘉靖皇帝之手直接把夏言弄死了,第二次当上了首辅。
那个时候的严嵩严阁老,才是真正进化成了完全体,成为嘉靖朝中后期的守关大BOSS。
虽然秦中堂看完严家的家书后,发了会儿呆,但严世蕃并没有打岔,他相信,他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明显了。
我严家已经彻底认栽了,你秦中堂何必还要为难我严世蕃?没看信里已经谦卑到,让我以“父兄事之”了吗!
秦德威将书信还给了严世蕃,然后意味深长的说:“令尊用心良苦啊!”
严世蕃还以为秦德威这是说,父亲让自己对秦德威“以父兄事之”的事情,也“感动”的说:“慈父之心亦是无奈,只求平安了。”
秦德威接着又叹道:“我不是说这个,依我看来,夏桂洲迟早要死在令尊手里啊,这才是令尊用心良苦。”
严世蕃:“???”
你秦德威这是说真的?你到底有多看得起他们老严家?
我都已经跪在这里了,你为什么还要如此针对严家?还有没有人性?
秦德威打个哈哈说:“随口说笑而已,不要在意!万一将来被我猜中了,世人都会夸我有先见之明,如果我猜错了,谁还会记得我说的这句话?”
对秦德威说的每一句话,严世蕃都不敢相信。反过来,对严世蕃说的每一句话,秦德威同样也不敢相信。
秦德威又想了想,面对这个“夏言归来,严嵩认怂”的复杂新形势,通过被严世蕃弹劾来自污,似乎不太合适了。
严阁老又不敢争了,这不是平白给夏言送把柄吗?
于是秦中堂就挥了挥手,“不用你写弹章了,下去吧!”
严世蕃如蒙大赦,弹劾秦德威绝对是怎么做都不讨好的凶险事情,能不做就不做。
他转身还没走出公堂,就听到秦德威对旁边陪站的幕僚说:“你去写个奏疏草稿备用,就弹劾严大人违背禁海令,走私财货中饱私囊。”
雾草!严世蕃忍住了回去理论的心思,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公堂。
站在旁边的幕僚属官是幕府大管家陈凤,他拿着最近的几份书信和邸报,忧心忡忡的说:
“朝廷再次翻云覆雨,只怕要波及到我们了,那夏阁老回朝重掌大权,少不得要折腾我们。”
秦德威只能感慨说:“想做点事真难!反正不能让朝廷的乱象,影响到幕府工作,现在正是最关键时刻,绝对不能乱来!”
想想就知道,如果严嵩彻底怂了,夏言对严嵩放松警惕后,多半就要瞄上自己了,这就让秦中堂略感蛋疼。
陈凤也没什么应对主意,远在浙江怎么影响朝廷?也做不到即时指挥党羽与夏言争斗啊。
他说这些,就是为了提醒秦德威,最后只能说:“你知道情况就好!”
秦德威又道:“本来我可以在浙江多呆一年半载,把各项事务办的扎实些,但现在看来,我可能要在秋冬时候暂时回朝廷了。
所以今年任务很重,时不我待啊,你这两日尽快先安排好徐世安押送银两进京的事情。”
陈凤答应下来,将秦德威的吩咐一一记下。
他现在算是彻底息了干大事的心思了,能把秦中堂安排的小事一一办好就不错了!
比如与首辅争权这种大事,还是秦中堂这种注定青史留名的人去干的。
当晚按照约定,严世蕃做东道宴请倭国使者策彦周良,席间通过通事来交流,或者笔谈。
吃到一半,两人也就渐渐熟悉了,这时严世蕃说:“我想去学学你们倭国的话。”
策彦周良吃了一惊,连忙问道:“这是为何?”
连策彦周良自己都觉得,对大明人而言,日本国语言没什么好学的。
严世蕃答道:“我欲往倭国走走,不过具体怎么安排,还没想好,也许会跟随你们使团一起行动。”
策彦周良无语了,今晚也没喝酒,这严大人怎么还醉了?
“严大人莫不是消遣在下?”策彦周良说。
严世蕃很丧的说:“我只想找一个没有秦中堂,秦中堂也管不到的地方散散心!”
老爹失势已经罩不住自己了,而秦中堂又不肯接纳自己,天下之大,何处可以容身?
策彦周良大惊失色,提醒说:“严大人慎言!以免传入他人之耳。”
“无所谓!知道了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严世蕃很光棍的说,“我已经没有什么怕被秦中堂知道的事情了!”
本来秦德威想让徐老三和倭国朝贡团一起行动北上,但最后还是让徐老三带著若干护卫,押着银子自己走了,没有和朝贡团混在一起。
主要是外国人在大明优先度太低,比如运河沿岸州县给过往官船安排纤夫、补给的时候,朝贡团这种蛮夷肯定是放在最后考虑的。
这就导致朝贡团路程往往十分缓慢,秦德威估计以徐老三的性子,肯定等不了。
所以在两天后,秦中堂送走了满怀期待的徐世安。如果想升为指挥使,徐老三怎么也得去趟京师走个程序。
另外还有两项重要任务,第一是送银子进内库;第二是向朝廷汇报近一年来的平倭事务情况总结。
临行前,秦德威殷切的叮嘱说:“这是幕府一年来,第一次派人去京师,而且当前又是个皇上苏醒、首辅更替的敏感时候。
所以京师朝廷所有人都会关注你,他们都会以为,你是代表我来的,我会通过你来向朝廷表态!你要切记……”
徐世安不耐烦的说:“我知道了!回回都是这些话!要谨言慎行,不可多说一句话,不可多走一步路,是不是?”
秦德威很奇怪的说:“谁说我要嘱咐你这些?我的意思是,你到了京师后,尽管胡说八道,随便放飞自我,全都没关系!千万不要拘束了自己!”
徐老三:“……”
忽然间,他对京师之行的期待感又增加了几分。
远在浙江的聪明人,都能感受到京师官场的震荡了,更不要说站在风暴眼的人们。
司礼监掌印太监秦福和方皇后觐见完皇上,正站在仁寿宫正殿外面闲聊。
秦太监语气平常的说:“夏言向皇上奏请,废止现如今内阁的集体决议法子,恢复到首辅负全责的模式。
刚才把奏本送了进去,等着皇上看完了后批示下来,不知道夏言是否能得偿所愿。”
方皇后摇了摇头,“夏言想的很好,但这个奏请其实很难获准。圣上估计很欣赏这个内阁集体决议的法子,怎么会主动废除?”
秦太监却有不同意见,“我的看法相反,皇上应该会准许夏言的奏请。
其一,皇上让夏言回朝,如果不给夏言权势,和初来乍到差不多的夏言,势力暂时也没有恢复,拿什么去做皇上想做的事情?
其二,皇上精力有限,只怕没有精力去控制那么多人了。而恢复首辅负责模式后,只需要控制首辅一个人就行了。”
都是聪明人,话只说这么多,方皇后也就明白了。皇帝是个什么别扭性格,大家也都很清楚。
对于昏迷失控后形成的权力格局,或者叫既得利益格局,嘉靖皇帝肯定没有安全感,或者说皇帝讨厌失控感。
如果皇帝现在完全恢复健康,肯定就亲自大刀阔斧的亲自动手调整了。
至于说皇帝想让夏言做什么事,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无非就是打碎皇帝昏迷后形成的既得利益格局,方便皇帝重新掌控朝廷,或者干脆就说,让心胸不开阔的皇帝能够安心。
不知过了多久,另一个太监黄锦拿着奏本,从殿里出来了,对秦太监和方皇后禀报说:
“关于夏先生的奏请,皇上准了。待娘娘代批了后,就下发回内阁吧。”
名义上还在摄政的方皇后不想代批这个奏本,但皇上点头了,她也不得不照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