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随轻风去
徐惟学这样杂七杂八的说了一大堆话,有时候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反正就是信口胡咧咧。
他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引开许栋的注意力,让许栋把注意力放在别处,不要去琢磨秦德威为什么调集兵马。
许栋被说的有点不耐烦,“秦德威也好,官府也好,都是鼠目寸光、固步自封、没有格局的蠢货,皆不足为虑!
倒是你们王头领,这次来东海到底为了什么?”
原来在许栋心目里,陆地上的事情都是次要的,他最在意的人物还是近些年崛起的海上新势力王直。
徐惟学连忙表态说:“我们王头领只对大明与倭国之间的海路感兴趣,无意在东海与七爷争夺什么!
王头领这次来东海也只是想瞧瞧,能否将这边的倭人掌控住!
大约再过几日,王头领就能到了,七爷与李爷那时一见便知!”
许栋点了点头,又警告说:“告诉你们王头领,不要想着耍花头。”
随后徐惟学又去了烈屿,等待本集团大头领王直的到来。
又过了数日,果然看到数艘巨船出现在东北方向的天边,离得近时,又打出了王直的旗号。
烈屿此时已经把其他船只都清空了,专门等着王直的到来。
徐惟学在码头迎接,看着海船缓缓靠岸,又看到王大头领出现在船头,手拿折扇指指点点。
王直王大头领三十多岁,打扮很像个书生,这也是在倭国能吃得开的重要原因。
别家头领的名号都是七爷、光头之类,王直的名号却是五峰,听起来跟读书人的号没多大区别。
徐惟学原来一直也觉得王头领很有范儿,但是自从与号称星宿下凡的秦中堂打过交道后,就感到王头领比较起来像个土鸡了,凡事就怕对比。
王直下了船后,徐惟学禀报道:“许栋和李光头那边,都已经说定了,就在烈屿与头领会面。”
但王直却问道:“能否先见秦德威?”
徐惟学忍不住反问说:“不知头领为何想要先见秦德威?”
对徐惟学这种重要手下,王直也不能什么都不说,便答道:“我想先看看秦德威和朝廷的态度,再决定如何对待许栋和李光头。”
徐惟学算是看出来了,王直和许栋虽然都是大头领级别的人物,但仿佛是两个极端。
许栋对朝廷和官府漠不关心,而王直对朝廷和官府则极为关注。
如果不是王直要求,他徐惟学去年也不会为了打探朝廷动向,跑京口驿去抓人;现在王直亲自来了,又想去见秦中堂。
如果没有别的事情,促成会见也不是不行,但如今秦中堂现在处于箭在弦上的状态,只等着攻打双屿岛,真没时间与王头领磨蹭。
看着徐惟学发呆,王直就问道:“有什么问题?你不是声称已经与幕府搭上线了吗?”
徐惟学硬着头皮劝道:“若要与那秦德威见面,麻烦之处甚多,协调起来很费时间,不知道多久才能安排好,不如先去见见双屿岛两位大头领。”
王直不在意的答道:“信风变向之前,我要在东海半年,所以并不着急,完全等得起。”
徐惟学又很无奈的说:“那秦德威最近正忙着收拾宁波本地的豪族,只怕没空接见。”
王直还是不认为这算问题,“我可以登岸,亲自前往宁波城拜见,并不需要那秦德威抽出太多时间。”
紧接着又对徐惟学呵斥说:“看你犹犹豫豫的,到底在纠结什么?”
徐惟学见还是无法推脱,只能狠狠心,咬牙说:“但头领你有所不知,那秦德威是个狂妄自大的人,自视甚高,不屑于理睬一般人!
而头领你在官府那里声名不彰,名气并不大。秦德威只知道许氏兄弟、李光头等人,并不知道头领你!
所以秦德威可能根本不会与一个无名之辈接触,这才是问题所在。”
这几句话把王直打击的不轻,让风头正劲的王直心情十分不美丽。
但仔细想过后,又发现徐惟学所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他王直的名号只是在海商(寇)这个行当里流传了起来,但还没有完全出圈,外面人很有可能还是不知道。
徐惟学见王直把话听了进去,立刻趁热打铁的说:“所以我建议,头领还是先与双屿岛的许栋、李光头见面,想办法将字号在东海立起来,有了名声和地位后,再考虑与秦德威见面的事情!”
王直下定了决心后拍案道:“就只有这样了!先与双屿岛的人碰面,时间定在三日后!”
徐惟学放下心来,说服王直后,秦中堂的计划可以继续推进了。
王直与双屿岛两大头领会晤的时间,就是秦中堂出动水师,攻打双屿岛的时间!
也不知道当年苏秦张仪周游各国,纯靠嘴皮子纵横捭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自己这才是与两三个人周旋,就快受不了了。
就在这两日,宁波城四大家族的管事人物联合到幕府驻地,求见秦中堂。
而且来了三次,前两次被秦中堂拒之门外,第三次才得以登堂入室,见到秦中堂本人。
就算进去了,连个礼节性的座位都没有,就这么站着与秦中堂说话,仿佛是接受审问的样子。
秦德威讥诮的说:“诸君真是稀客,请都请不到,今日居然齐齐现身,实在令人受宠若惊。”
四人也是没办法了,这秦中堂做事毫无底线,想躲开都不能安宁。
一方面天天拉出火器队进行演练,还专找四大家族聚居的地方,动辄损毁屋舍,搞得人心惶惶,各大家族脸面尽失,成了笑话。
另一方面又扬言要在院试和科试上做文章,直接废掉四大家族一代人,尤其令人无法忍受。
四大家族之所以能横行乡里,一大半靠的是科举功力。科举是三年一个循环,如果被秦德威掐一下,那么至少几年时间要彻底荒废了。
四人本来也准备了一堆说辞,但真的直面秦德威时,发现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
秦德威见这四人不说话,便继续讽刺说:“你们是不是发现,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
想用武力?就凭你们那些三脚猫乡兵,也就能欺负客商,能打得过数千官军?
想找死士刺杀我?我进出都是五百精锐保护,饮食都是自带人做的,你们能有什么机会?
想动用官面权力,是不是发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是不是找不到可以压制我的人?找了一对御史弹劾我,是不是也毫无用处?
想煽动所谓的民意?可是我根本不在乎这些,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而且你们有没有发现,许许多多小船主、小行商是不是已经对你们离心离德了?三海卫是不是也已经彻底抛弃了你们?”
这些话听在四人耳朵里,十分让人烦躁。
换了任何一个人当督抚,如果敢这样对待他们这些豪族,他们都可以凭借上层权力和基层势力,将这个督抚逼到绝境。
但秦德威这个真可以无法无天的怪胎,让他们简直无处下手。
杨家的老乡绅杨美璜问道:“秦中堂到底想说明什么?”
秦德威很冷淡的说:“不想说明什么,只是告诉你们,本中堂与你们这些吸血毒瘤是势不两立的,没有任何商量缓和余地!你们请回吧!”
杨美璜又道:“说到底,你又能把我等怎么样?”
秦德威十分诧异的说:“我都做的这么明显了,你还看不出来?第一,掐断你们的科举路径;第二,拆了你们的走私生意;第三,清除你们在官场中的势力。”
张家的管事人张时行怒道:“秦中堂这是将我等视为贼寇来对待了?”
秦德威毫不客气的说:“在本中堂眼里,你们沿海府县的豪族比贼寇更可恨!不清理你们,东南沿海终将有大祸!”
四人气的发抖,恨不能联手上前,当场一起掐死这个姓秦的。
这时候,有亲兵进来,递给了秦德威一封密信。
秦德威拆开看过后,便吩咐道:“传我谕令,三日后举行院试!”
四人心有灵犀的对视了一眼,抡才大典上,或许算是个闹事机会?
第九百零九章 瞒天过海
四大家族的管事人从幕府驻地出来,又无可奈何的前往城隍庙,商议接下来的对策。
此时城隍庙已经有人在等着了,不是别人,正是严首辅的独子严世蕃。
宁波城各大家族向来排外,但对严世蕃已经不怎么排斥了。
因为前两次各大家族迷茫的时候,严世蕃像一盏明灯出现,指明了前进的道路。
比如上次严世蕃提出的“敌进我退”策略,也被事实证明是有效的。
秦中堂进驻宁波后,也曾派出手下官军四出巡逻,取缔各处乡兵,结果都无果而终。
直到现在,在秦中堂的高压之下,乡兵仍然存在于宁波府地面上,为本地豪族提供最后的支撑,对此严世蕃功不可没。
众人坐好后,严世蕃主动问道:“那秦德威必定油盐不进,你们接下来意欲何为?”
与严世蕃最熟的老乡绅杨美璜含糊说了句:“三日后院试,上千童生云集,欲借此让秦德威感受一下本地的民心。”
大明各地教育程度是十分不平衡的,像文风鼎盛的教育发达地区,一次录取秀才的考试有几千人参加很正常,宁波府就是这样的地方。
如此多的读书种子聚集,如果有心人制造出乱子,官员也很难应对,毕竟不能像对待普通百姓那样随便暴力镇压。
杨老乡绅所说的“感受民心”,其实就是给秦德威制造点麻烦。
严世蕃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这事可以做,但若指望用这事让秦德威栽跟头,那也没可能。”
张家的张时行说了句:“不然还能做什么?”
严世蕃回应说:“你们如果想针对秦德威,务必要针对到关键方面!至于细枝末节的方面,针对的再多也不会有决定性的作用!”
张时行又问:“关键方面又是什么?”
严世蕃答道:“那就要看秦德威的差遣和职责是什么,众所周知,朝廷派秦德威来东南,名义上主要任务是为了平倭。
所以只有在这方面出了问题,对秦德威而言才是致命的问题,然后才更容易从朝廷层面对付他!”
“难道就听天由命,坐等秦德威出问题?”又有人质疑说。
严世蕃幽幽的说:“想不听天由命,以人力逆天改命,也不是没有办法,看你们胆量够不够了。”
众人凭借直觉也能感受到,只怕严世蕃要提出来的,不是什么正经的办法。
杨美璜看了看其他人,沉声道:“严大人若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在座就这么几个人,可以信得过,不会传出去。”
严世蕃考虑了一下后,才开口道:“听说你们与双屿岛一直都有联系?马上派人去东海双屿岛,或者其他什么岛屿!”
张时行疑惑的说:“去干什么?”
严世蕃继续说:“今年的倭寇马上就要来了,这一批批的倭寇肯定要先在双屿岛等各处岛屿休养补给,顺便打探陆地消息。
而这些倭寇与双屿岛势力肯定也有密切联系,更别说双屿岛上大概还有近千名常住的倭人。”
众人听到这里,已经隐隐猜到了严世蕃的想法了,果然又听到严世蕃说:
“让你们马上派人去双屿岛或者其他比较大的岛屿,就是为了提前布局和联络,寻找能够与倭寇沟通的中间人。
然后可以与倭寇约定,在宁波城附近寻找一个港湾,然后接应倭寇上岸!随即指使这些倭寇打宁波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