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随轻风去
所以就想着简单粗暴的把王直本人骗过来杀了完事,结果失去王直后,反而导致海上越来越混乱。与历史上官府摧毁双屿岛,有异曲同工的失误之处。
秦中堂现在也有点类似的感觉,感觉难以直接掌控这种大势力,禁海令搞了这么久,官军海上水师的战斗力实在是个问题,急也急不来。
最多能做到的,也就是趁其不备,集中精锐突然攻打一下邻近大陆的双屿岛。
就这还又是瞒天过海、又是安排内应、又是调虎离山的费尽周折。
如果成了,接下来大概就是通过控制双屿岛这个贸易中心,一步一步慢慢扩展官府的海上实力。
这也是秦中堂当前为什么如此看重双屿岛的原因,宁可暂时放松备倭也要攻打双屿岛。
反复思量过后,秦中堂暂时按下了其他心思,目前想那么多也没用,长远的事情先往后面放放,而当前自己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演戏!
用尽一切手段,让所有人都以为自己会在宁波府这一亩三分地上折腾。
让所有人都想不到,自己的调集兵马在宁波府,真实目标其实是宁波府外海东南边的双屿岛。
骗过了所有人,攻打双屿岛的计划也就成功了一半。
第九百零七章 底线
秦中堂进了宁波城后,第一时间就发了两道谕令。第一道是,遍邀捐资组建乡兵的大族乡绅会谈。
第二道是,责令槎湖张家交出两次纵火烧官船、企图殴杀幕府专员的重犯张启书。
两道谕令都宛如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任何回馈。
宁波地方豪族对待幕府和秦中堂的态度,仿佛进入了一种“非暴力不合作”的状态。
不理睬,不接触,也不正面对抗,各做各的。
在地方豪族想来,秦中堂再霸道,终究还是朝廷命官,就要接受体制的约束。
所以底线在这里摆着,秦中堂只要不造反,总不能像匪寇一样随便烧杀抢掠吧?
见自己的两道谕令没人理睬,秦德威就下令在衙署外张贴告示,明日幕府标兵演练火器,欢迎本地民众观看,以宣示军威!
这道告示出来后,倒是让本地人很感兴趣。在这时候,火器更多部署于北方边疆,在南方民间还是很少见到。
秦中堂这次带来的兵员里,有五百人的火器队,都是从南京城带来的,这个火力配备在当今算是很先进了。
及到次日,秦中堂在五百辽东精锐亲兵的护卫下,大摇大摆的骑马出了衙署,又带上五百火器队,从南门出了城。
又折向西走了一段路,来到城外西南的槎湖附近。
前来围观的闲杂人里,有比较明白事的,见状就暗叫一声“要出事了”!
宁波城四大家族之一的张家,就号称“槎湖张家”,顾名思义就知道张家的大本营在哪里了。
宁波这地面,除了山多平地少之外,还水网密布河道纵横,很难找到特别开阔的地方演练火器。
秦中堂带领人马来到一处河边,指着河对面,对火器队的邹把总说:“看到大门了么?这次火器演练,第一波就以此大门为目标!”
邹把总顺着秦中堂的手指头,瞧了瞧对面,顿时无语。
他感觉对面建筑像是一座祠堂……听说这地名叫张家庄,那么祠堂是谁家的,不言而喻。
以邹把总对秦中堂人品的了解,根本不用再问“有没有指错地方”,直接准备开干吧!
就今天这条件,为了移动便利,当然不可能把数百斤的炮搬出来。所以拿出来演练的都是数十斤的小型佛郎机炮,一口气摆出了十门。
威力也就那样,但轰击小河道对岸的木制大门,也足够用了,主要是能不能打准的问题。
佛郎机炮的特点就是装填速度快,射速快,但从架炮到完成射击准备,还是需要那么一小会儿。
秦中堂从出城到这里,摆出了这么大阵仗,早就惊动了张家的人了。
就在准备的时候,有一群人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但又不能冲破亲兵防护圈靠近秦中堂,只好站在外围喊叫着什么。
秦德威看了看,只放了一个人进来,就是张家如今的管事人物张时行。
张时行愤怒的对秦德威说:“那是我槎湖张氏的祠堂!”
祠堂对一个宗族而言,代表着什么意义无需多言。就秦德威这种行为,如果身边没有上千精锐保护,被打死都是活该!
秦德威对张时行嘲笑道:“怎么没看到一个张家的人站在祠堂那里,挺身阻拦炮击?
看来你们张家人对祠堂的感觉,也就那么回事,连个舍身的人都没有,这样的家族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张时行被气得瞪着秦中堂不说话,他就不信了,这姓秦的真敢炮打张家祠堂。
秦德威随意挥了挥手,火器兵仿佛接到了号令,立即就点火。
张时行愕然的看着这一幕,你秦中堂还真敢?
一连串轰击声响起,等火药爆炸的烟雾散去后,秦中堂就观测了下河道对面。
却见张家祠堂大门依旧还在挺立,并没有垮塌,具体受了多重的伤就看不清了。
秦中堂仿佛脸面挂不住,对着操持火器的官兵骂道:“十门炮一轮射击,连个大门都没有打垮,要你们这些蠢货有何用处!”
但前来谈判的张时行眼都红了,他没想到,秦德威真敢毫无底线的炮击祠堂!这是奔着与张家结下血海深仇去的!
“我张家与你势不两立!”张时行忍无可忍的叫道。
秦中堂骂完火器兵,好奇的转过身问道:“怎么个势不两立法?
你们张家人口比我的兵多?还是你们张家的钱财比我多?亦或是你们张家的权位比我更高?
所以你拿什么与我势不两立?就好像你张时行看待那些被张家欺辱的平民百姓,他们有资格与你势不两立吗?”
秦德威的话实在太气人了,张时行差点被噎得一口气没有接上来。
别无他法,只能搬出了张家最后的底牌:“那里也是当朝大学士张邦奇公的宗祠!”
秦德威反问道:“你这意思,要找内阁大学士告状吗?最后指望内阁给出个揭帖,制止和谴责本中堂?”
张时行真的在合计这件事的可行性了,张家出了个大学士,总不能白出了吧?
随即便又听到,秦中堂对左右吩咐说:“拿纸笔来,本中堂给他写一份内阁揭帖!免得张家还要去京师求内阁揭帖!”
张时行:“……”
生平从未见过有如秦中堂这么欠打的。
秦德威又开口道:“不要以为本中堂是无事生非!本中堂怀疑,重犯张启书被窝藏在你们张氏的祠堂里!”
张时行作为管事人,很坚决的说:“张家并没有窝藏张启书。”
秦中堂半步不让的质问道:“张启书的妻儿何在?”
张时行忍耐着说:“常言道,祸不及妻儿!”
秦德威二话不说,转过身去,对着火器兵吼道:“二轮射击准备!如果轰不掉大门,全部发配!”
火器兵摆好炮身,重新准备点火。
张时行现在明白了,秦中堂真敢炮击张家祠堂,根本不把张家当回事。
于是就连忙叫道:“三日后交人!”
秦德威冷笑道:“还想拖延时间?明日见不到人,就继续在这里演练火器!”
随后又对周围的民众开口道:“今日火器演练到此结束,明日继续!为了节省时间,明日不出城了,在城南月湖演练!”
懂行的听到这里就知道,又有大热闹看了,四大家族之一的陆家,就号称月湖陆家!
一般读书人今天没有几个来围观的,不是他们不喜欢凑热闹,而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缠绕住了他们。
幕府衙署和府衙大门外,今天同时张挂了告示,代替大宗师巡视沿海各府县学政的秦中堂,近日要在宁波城开科场了!
秦中堂要举办两个考试,第一个考试就是科举小三关里的院试,被录取了就是秀才身份了,若无法录取就是童生。
第二个考试叫做科试,考核对象是在学生员也就是俗称的秀才,给生员们定一个等级,具体可分为六等,一二等的、三四等的、末等的待遇各不相同。
在这种时候,突然开科考试,让各大家族有点措手不及,怎么一下子就进入考试季了?
幕府属官陈凤已经在宁波城呆了半年,也结识了几个熟人,便有熟人向陈凤打探关于考试的内幕消息。
陈凤收了银子就很诚实的答道:“为了备倭防寇和考生安全,这次考试,将是乡试之前宁波府最后一次院试和科试!
而且秦中堂私下里还说过,院试中但凡姓杨、陆、张、屠的,一个不录!科试中但凡上面四姓的生员,全部判为末等,黜落为青衣!”
这个风声走漏后,宁波府士林顿时群情大哗,想不到秦中堂毫无底线到这个地步,竟然公开拿国家取士来发泄情绪!
第九百零八章 三日后
徐惟学拜见秦中堂后,离开宁波城,渡海返回了双屿岛,然后又立刻去求见双屿岛的大头领许栋。
徐惟学去宁波的事情,许栋是知道的,为了避免许栋产生疑心,徐惟学回了双屿岛后便主动求见和汇报。
“据我所打探,那秦德威调集兵马,准备大动干戈,以武力为后盾,彻底逼服宁波府其他势力了。”徐惟学如是说。
许栋没有多想,顺着徐惟学的话问道:“你说秦德威成事的可能,有几成?”
不是许栋麻痹大意,实在是思维惯性作祟,完全没有意识到另一种可能。
多少年来,官军的海防基本就是贴着海岸线巡逻,一般不走远,也从来没有跨海出征过。而且官军的很大一部分精力,还是防着内地人下海。
双屿岛兴起差不多也有二三十年了,官军也从来没有针对双屿岛采取过行动。
所以在许栋许七爷的惯性认知里,官军只会守着海岸线,无过便是功的,也没多大出击的精神。
再说秦德威在宁波府与本地豪族闹得不可开交,演的也挺像,还是没有引起许七爷的警惕,只当是“狗咬狗”了。
徐惟学假装思考了一会儿,下了一个结论:“我看秦德威有八成可能成功,至少他在位的时候能成。”
随即徐惟学“忧心忡忡”的提醒说:“现在还没多大问题,但如果秦德威真的平定了宁波府,垄断了所有走私势力,那么以后就是大问题了!
到了那个时候,所有货源和走私通道全掌握在秦德威手里,双屿岛就难免受制于人了。”
许栋听了徐惟学的忧虑后,却不屑一顾的说:“那秦德威充其量也就是在陆地上蹦跶,管不了海上的事情!
真要说起来,所有货物和海岸本该全都属于大明朝廷,现在情况又怎样?我等受制于大明朝廷了吗?
秦德威又算得了什么?还能比大明朝廷更厉害?海上男儿永不受制于陆地!”
徐惟学有点无语,接触多了后发现,这许七爷内心也是狂得没边了,连秦中堂都没放在眼里。
这些年来的成功,让他产生了无所不能的错觉?
徐惟学没资格像许栋这样狂,又假装很积极的献计献策说:“一方面,七爷应当暗地里支持宁波本地豪族,让他们尽量能支持下去。
另一方面,必须开拓新的海贸通道了,我看松江府那边就很有潜力。松江府本身就是织业重地,距离双屿岛也不是特别遥远,通航技术也比较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