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随轻风去
这两人明明都是秦德威的党羽,为什么都如此有个性?这是什么人性?
严世蕃正烦恼时,忽然瞥见旁边的徐惟学徐头领,忍不住迁怒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徐头领说:“在下不知道怎么与官员打交道,所以就在旁边学习了,而且在下对严大爷也没什么可说的。”
严世蕃发火说:“什么叫对我没什么可说的?”
徐头领很实在的答道:“自从与严大爷你接触以来,我发现你的判断从来就没有准过,我还能说些什么?”
严世蕃烦躁的说:“不管那些了!等你的海船到了,就先把所有丝绸装船!”
然后怎么做,无非仗着船大人多,夺水路而行,出了海就安全了。
徐头领目测了一下安全距离,然后才小心翼翼的说:“海船不会再来了!”
严世蕃皱眉道:“什么意思?”
徐惟学答道:“因为我根本就没有让我那海船开过来。”
严世蕃瞬间就感觉自己要爆炸了,对着徐头领喷道:“你为什么不听从吩咐!”
徐惟学答道:“还是那句话,你严大爷最近不灵光,做出的判断就没有对过,我怎么敢听你命令?
如果严大爷你真的不灵光,我那海船来了,陷在此地又该怎么办?我手下只有两艘海船,真的损失不起!”
严世蕃失态的破口大骂:“都是混账东西!”
昨夜烧了一场大火,肯定会引起当地豪族的重视,然后针对自己这边做出激烈的反应。
而自己就应该在官面的掩护下,登上海船扬长而去!只留下一地鸡毛,让那些大家族们和秦德威撕咬去!
谁知道两个实权党羽居然不顾大局、无动于衷,打着秦德威的旗号都招呼不动!
而徐惟学徐头领也阳奉阴违,没有把海船调过来!
这样一来,三江口这里对自己而言,就是一个无处可去的死地了!
“原路返回!”严世蕃突然说。
徐头领愣了愣,“怎么又要返回?”
严世蕃恨声道:“有你们这些蠢货在此,不返回等着被别人来收拾吗?”
徐惟学拦住了企图登船的严世蕃:“你这是临阵脱逃!我们受秦中堂重托,怎么能半途而废!”
严世蕃骂道:“重托你奶奶的!你是秦中堂的狗,我不是!”
然后严世蕃就没机会走了,因为又出现了六七十人,将严世蕃和几个贴身护卫围住。
一眼扫过去,这六七十人里,约莫十几个人像是衙役,其余看起来都是本地勇壮。
有个公门人物打扮,头巾上插羽翅的中年人,高声道:“在下府衙巡捕杨横,与乡兵首领张时行,率众到此缉查走私货物!”
严世蕃喝道:“给大爷滚!这里货物都没有离开陆地和河道,谈何走私?我们就是贩运到宁波府售卖的!”
又有牙子张启书站了出来,指着严世蕃,揭发说:“昨日就是此人,到处找寻找渡船下海,违反朝廷禁令!”
杨巡捕也没耐心和严世蕃耍嘴皮子,挥了挥手说:“先拿下了!”
于是府衙衙役和本地乡兵稍稍分散,先把严世蕃和十几个随船护卫包围起来。
严世蕃有点着急,正想着是不是搬出父亲身份。
正在此时,从徐头领这里发出了一声尖锐刺耳的哨响,然后便看到从附近小土丘后面,以及另一边的芦苇里蹿出了一二百人。
又从两个方向,迅速向着这边包抄过来,反而对六十多个府衙捕快和本地乡兵形成了包围之势。
严世蕃愕然,这是哪来的人手?
徐头领冷笑道:“虽然没有把海船调来,但我把伙计们都调来了!”
衙役和乡兵的战斗力也就那样,基本也就只能欺负百姓了,见状齐齐脸色大变,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今天只是说来搞点油水的,并没有做好战斗的心理准备啊。
严世蕃哈哈大笑,这次真真是优势在我,一切终究还是尽在掌握!他心里迅速想着,如何借力打力,再施展一下谋略。
却又见徐头领抽出了大刀,异常凶狠的喝道:“此等刁民,敢对秦中堂不敬!一个也不许放走,全部打残!”
严世蕃有点诧异,你徐头领就一个海贼,还真死心塌地给秦德威当狗?这是什么人性?
连忙又说:“那个,咱们是官商,要从官面上解决!”
徐头领一把推开了严世蕃:“滚开,别碍事!”
随即就身先士卒,手里长刀翻转,大踏步地就冲上去,用刀背朝着那牙子张启书就砍去。
第八百七十九章 双向奔赴
但是才砍到一半,徐惟学意识到什么,又收回了武器,退回了原处,不过这并不影响战局。
一边是半海商半海寇,敢于下海讨生活的凶人,而且人数还多出一倍;
另一边是衙役和乡兵,实力上只能欺负普通百姓和外地客商,而且人数还不如另一边的半数。
混战结果可想而知,也不能叫混战,基本上是一边倒的。
在一片“腥风血雨”中,数十人重伤不起,七零八落的散了一地,基本上大都是本地衙役和乡兵。
明眼人看得出来,占优的一方肯定是留了手的,比如身先士卒的徐惟学徐头领,只用刀背砍人。
要不然就不是重伤不起,而是尸横遍野了,若在混战中真有人命没了,那也只能自认倒霉。
当战斗结束后,大部分人就朝着海边方向分散逃走。顺手还把三江口附近的行业会所、商行店铺点燃了,一时间狼烟滚滚。
徐惟学看着手下们打人放火,抹了抹头上的汗水,自言自语道:“总算畅快了一次!”
严世蕃大喊大叫道:“你到底想干什么?要斗法按着规则来就是了,为什么要动武?
就算你对我失去信心,就算你不再相信我的判断,也不该这样自暴自弃!”
自己的运筹帷幄,自己的纵横捭阖,全都毁了!
徐头领很莫名其妙,“谁自暴自弃了?我这也是有缘故的!”
严世蕃只感觉自己要气疯了,口不择言的辱骂说:“就你这脑子,还能想到什么缘故!”
徐惟学答道:“昨日我派人去海船那边传信,我那夫人回话说,既然秦中堂派了你和我出来,就说明秦中堂潜意识里想搞大事,越大越好的那种!”
严世蕃思考能力已经被气得丢掉了大半,反问道:“这又是什么因果结论?派我们出来,和搞大事有什么必然因果?”
徐惟学继续答道:“你也说过,你和我就是秦德威的炮灰,死了最好的那种。
那岂不正说明秦中堂有不顾死活,唯恐事情不大的潜意识?
否则的话,秦中堂为什么不派最亲密的徐三爷押送丝绸?”
严世蕃喝道:“正因为这样,所以我们才要小心自保,拿捏好分寸!而不是像你这样蛮干胡来!”
徐惟学却说:“拿捏分寸没用,如果事情半大不小的,以秦中堂的秉性,说不定转手就把我们卖掉了!毕竟我们与秦中堂谈不上交情!”
严世蕃:“……”
这句倒是没错,秦某人就是这样的人!
最后徐惟学恶狠狠的说:“只有当事情大到一定程度,我们反而就安稳了,秦中堂就必须要庇护我们!这就叫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既然秦中堂想要搞大事,我们就该尽可能往大里搞!也许这才是秦中堂给我们的机会!”
严世蕃感觉自己简直是对牛弹琴,讲理根本讲不清,直接斥责说:“你这是盲动,毫无目的的盲动!
一切都是你的自以为是而已,你这样胡乱肇事,又能达成什么目的?”
徐惟学却又说:“出发之前,我在幕府请了人喝酒,别人都说,秦中堂想在宁波开府移驻,只是一直担心地方阻力太大。
比如宁波本地的十几家豪族,只怕没有人愿意看到秦中堂过来!朝廷里那些口舌,也一定会抨击秦中堂骚扰地方!
我们这次在宁波搞出了大乱子,秦中堂不就有借口来宁波了?这怎么就是毫无目的的盲动?”
严世蕃无言以对,踏马的一个海贼为了当狗都能如此逻辑自洽了?
徐惟学有点不耐烦地说:“别啰嗦了,赶紧跑吧!别走水路,容易被拦截!”
严世蕃指着自己,“你说说看,我怎么跑?”
徐惟学先看了看严大爷的不利索腿脚,又看了看严大爷的肥胖身躯,最后看了看严大爷的良好眼神。
一目了然,确实不适合从陆地逃跑啊。
于是徐头领犹豫了片刻后还是说:“那就别跑了,都在这里等着吧!”
见徐惟学如此讲义气,严世蕃稍微有些感动,莫非这就是仗义每多屠狗辈?
又嘀咕说:“不必担心!我料定,本地人吓怕了,不敢轻易先过来。
所以肯定是官府的人先到,应该不至于有大危险。”
徐惟学忍无可忍的说:“严大爷您能把料定两个字收起来吗?”
城外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合计两百多人的斗殴,甚至还涉及到府衙衙役和乡兵,又起了大火,城中官府必定会被惊动。
当即知府沈恺和宁波卫指挥使沈玠,先点齐了兵马,然后才从城中出来,直奔三江口。
来到现场后,沈知府随便瞥了几眼,大致就能判断出是怎么回事了。
肯定是本地强豪欺负外来客商,不小心遇到了过江猛龙,然后反被打了。
又在伤者里看到了张家的大掌柜张时行,沈知府顿时就感到头疼了。
张家是现今宁波城四大家族之一,这张时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张时行的叔叔就是浙党大佬张邦奇,张时行的哥哥张时彻也是从三品参政了。
这样一个人物,却被打得血流满脸,半死不活的。
正在沈知府勘察现场的时候,又有一大伙人到了,为首的是个五十余岁老者。
沈知府也认识,这老者乃是四大家族之一屠家的屠仁。
四大家族互相有通婚,那位受重伤的张时行就是屠仁的亲外甥。
而屠仁本身又有举人功名,也是个大乡绅,更何况屠仁还是左都御史屠侨的堂弟。
于是沈知府更头疼了,这些弯弯绕绕的关系夹缠在一起,哪是一个外来知府好处理的?
屠仁黑着脸,站在沈知府面前,直接问道:“府台能管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