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随轻风去
中堂若想寻求变革,那就需要找一个朝廷也很难拒绝、面上也能说得过去的由头,逐渐打开突破口。”
听到这里,秦中堂终于来了兴趣,鼓励说:“你还有什么想法?一并说来!”
其实秦德威一直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但目前也拿不准方向。
当初用倭国大银矿忽悠过嘉靖,但这个“为了银子”的理由不好拿上台面说,不够冠冕堂皇的写到公文里。
齐知县便建议说:“中堂可以向朝廷奏请,以货物换取外洋的铜料!我多方打听过,倭国其实就产铜料。”
秦德威眼前一亮,这个建议确实很可以!
铜是一种必不可少,从货币到冶炼,各方面使用量极大的战略物资。
但偏偏国内铜矿产量相对于大明的海量需求,又实在偏少,导致铜料一直紧缺。
在另一个历史时空,即使到了大清时候也没彻底解决这种供需矛盾。
用这样一种大明确实紧缺,又必不可少的战略物资当政策突破口,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要说为了银子,就很不体面;但如果说是为了铜料开个政策口子,那听起来就体面多了。
秦中堂给齐知县点了个赞,又问道:“你又为何会去思考这些的?”
当今主流读书人不会去刻意关注海外贸易的事情,更不会对政策口子问题进行思考。
齐知县恭敬的答道:“去年听说中堂将四夷馆改为夷务衙门并亲自掌管,就预料中堂必将对海事有所动作了。
然后就开始尽力搜集这方面书籍和消息,并寻找出过海的人细细访问,期待对海事学有所成后,能为中堂效力。”
秦德威转头对目瞪口呆的徐世安说:“你看看,什么叫能跟上我的脚步?我说你几句,你还不服气,如今可知厉害?”
徐世安叫道:“天下能有几个这样的人!别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秦德威便又对齐知县问道:“那么你想去哪里效力?”
齐知县立刻回答说:“愿往宁波为中堂守门!”
徐老三这回心里真服气了,连秦兄弟想在宁波开府的心思都能猜到?但还是嘴硬说:“瞎猫碰上了死耗子,碰到两只也不奇怪。”
秦德威指了指徐世安,对齐知县说:“你继续说说,把他说到服气为止!”
“宁波府背山面海,田地狭小,还多为盐碱地,却比临近的绍兴更富裕些。
因为此地自古就有渔盐业的习俗,代代都有大批造船讨海为生之人。
近些年来,与海上私商贸易繁盛,利润巨大,但与渔盐业一样,多垄断于势豪大族之手!”
秦德威突然又问:“破局点在哪里?”
齐知县真有腹稿,不假思索地应对说:“一在于内,二在于外。
内者,有很多中小商人只能往返于姑苏杭州和宁波之间贩运货物,但利润极高的海上贸易,却被本地大族操持。
这些大族只要随便海陆换手,就能轻易赚取暴利,其余只能在内地贩运赚辛苦钱的中小商人不满久矣……”
“行了行了,我服了!”徐世安听着头大,急忙说。
再说现在时间不早了,还磨蹭下去,什么时候才能给秦兄弟接风洗尘?一船花魁们还在等着呢!
秦德威先不理徐老三,只看着齐知县叹道:“虽然你我素来交情不深,但对于有用之材,我也是唯才是举的!就是我要想想,以什么理由举荐你。”
齐知县又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此乃费翰林的信件,请中堂阅处。”
齐知县所说的这个费翰林就是费宏的儿子费懋贤,现在翰林院任职,人很淡泊不争。
当然只是翰林也没什么,就是费翰林当过嘉靖十四年会试春秋房的同考官,也就是秦德威名义上的房师。
有这层关系在,秦德威看在费翰林面子上,提携一下齐知县也理所当然了,这就是秦德威所需要的“理由”。
而且秦中堂不是正在讲究“尊师重道”吗,不然站在王老先生私塾的院子里作甚?
费翰林也勉强算是一丢丢的老师了,虽然他是被主考张老师强行“搜卷”后,被迫当的房师,甚至内心深处还把这事当耻辱。
但在面子上,秦德威给费翰林一下尊重又不损失什么。
秦德威收下了费翰林的信件,貌似漫不经心的说了句:“不愧是你,事事都能想到前面!”
齐知县连忙又道:“只是顺着中堂的思路去琢磨,想中堂之所想而已!”
秦德威正式承诺说:“关于你的情况,我知道了!在我想来,以你的十余年资历,超擢一下也不为过。”
听到这里,齐知县也不用多问,对于自己的未来,心里就有数了。
大明官场确实有这样的规矩,在一个位置熬了很多年资历后,遇到“风口”可以越级提拔,尤其是清流向俗职的转任。
曾经有个最极端的特殊例子,曾经某人当了九年七品给事中,然后直接提拔到了从三品参政。
齐知县现在是京县知县,正六品,攒了十多年资历,如果有人力挺,越级提拔到四品也不过分。
在地方官体系里,四品就是按察副使,齐知县能猜测出,八成这就是自己下一个官职。
如果阻力比较大,那就可能先委任一个正五品按察佥事,反正总要分巡浙东。
就这样吧,挺好的,总算跳出了这个该死的上元县知县位置!这个位置就像是一个牢笼,把自己禁锢了这么多年!
从今以后,山海之间,有需要开创的事业,有算是自己人的上司,广阔天地,大有所为!
齐知县畅想着未来,正胸怀激荡的时候,冷不丁听到秦中堂问道:“啊,对了,齐大人尊名怎么称呼?”
齐知县:“……”
南京故老相传,某状元其实天生欠打,五行缺揍。
送走了齐知县后,徐世安问道:“还会有别人来吗?”
秦德威看了看日头,“今天已经没有时间等了,再等下去就太晚了。
再说像齐大人这样真能领悟到我深意的,这段时间内早就该来了。其他不懂的人,再等也不会来。”
徐老三叹道:“看来整个南京城,能理解你的,也就是陈老鸨和齐大人了。”
秦德威叱道:“滚!把前一个去掉!”
徐世安一边往外走,一边说:“现在总可以去接风洗尘了吧?”
秦德威仍然拒绝说:“不了,我这次在南京最多三天,时间很紧张,今天再去次国公府,把该谈的公事都谈了。”
徐世安万分无奈,“我都打着你的名头安排好了,一堆花魁都请到了!
你若不去,那全都白费了,以后我在秦淮河上还有什么名誉可言!”
秦德威不耐烦地说:“以后不要这样擅自安排,她们所求无非就是个名而已,我人不到也可以!
我现在就写上十几首诗词,你拿着过去,视情况发给她们,我想这样就足够了!”
徐老三喜滋滋的说:“这个好,这个好!那她们就都要听我的!”
第八百六十二章 我是一个人质
各路名姬美人们需要与名人扯上关系,点缀自己排面和身价,而秦德威需要继续发表作品维持在文坛的声名。
既然双方目的如此明确和真诚,那就省略掉程序,直奔结果。这样大家各取所需,还节省了时间精力。
让徐老三带着十几篇秦状元的亲笔诗词,前往楼船上给美人们发放,就是这么个意思。
秦德威这个决定,让徐世安达到了人生的巅峰,当晚所有赴会美人都在拼命讨好和逢迎他。
每个美人都想从徐老三这里获得优先挑选秦状元诗词的权力,或者是多选几首的权力。
虽然徐老三在南京城是个没多少人敢惹的角色,但他毕竟不是名士才子,也不是巨富名流,对美人身价的加成不大。
所以在过往,花界美人对徐老三虽然也是客客气气礼数周到,但也算不上多么巴结讨好。
但今晚就不同了,秦状元在南京城的威力就是这么大,连带着狐假虎威的徐世安,也体验到了从未有过的众星捧月快感。
最后徐老三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去的,也不知道是怎么睡的,更不知道睡在了哪里,就连跟谁一起睡的都不知道了。
就是醒过来的时候,徐世安感觉像是浑身散了架,而且头痛欲裂。
与此同时,身体仿佛不停的摇动,这又让徐世安恶心的想呕吐。
勉励睁开眼后,徐世安只感到混身上下没有一处舒服的,引入眼帘的则是几片木头。
“三爷醒了!”旁边有人大呼小叫。
徐世安艰难的扭过头去,却发现自己身处一间狭小简陋寒酸的室内。
然后又看到旁边站着几个仆役,都是自家的男性家奴。然后还有一个独眼胖子,昨天刚见过的。
有个仆役凑上前道:“眼看都已经午后了,三爷可算是醒了。”
徐世安:“???”
到底什么情况?自己昨晚明明花团锦簇的,睡得也是绣房绮帐,怎么醒了后,就是这般光景了?
环境这么差也就罢了,怎么身边人物还都是男的?难道昨晚经历是一场梦幻?
所幸周围还都是熟悉的家奴,不然徐老三还真担心自己被人绑架了。便喝道:“怎么回事,我在哪?”
那仆役答道:“三爷勿惊,这是在船上,正沿江而下行船!”
徐世安:“……”
难道昨晚真的是南柯一梦?
那仆役所知也有限,接着答话说:“昨晚老爷突然下令给三爷你收拾行李,然后调集家丁准备远行。
今早派人将沉睡不醒的三爷你接到了船上,然后就出发了,如今船只已经开拔两个多时辰了!”
徐家仆役说的老爷,当然指的是徐老三他爹徐老指挥了。
徐世安晕晕乎乎的还是没有反应过来,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亲爹这是要做什么?
这时候,那位唯一不是徐家家奴的独眼胖子开口了:“连这还想不明白?
肯定是你那姓秦的好兄弟信不过你,便通知了令尊,然后令尊就雷厉风行直接送你上路了!”
昏昏沉沉的徐老三这才明白过来,敢情这是送自己去宁波,然后上双屿岛?
而后徐世安揉了揉额头,喝问道:“姓严的你怎么在这里!”
这独眼胖子不是严世蕃又能是谁,愤慨的答道:“我踏马的也不想在这里,但被人绑了过来!
在南京城里,除了你那位秦兄弟,谁能如此惦记着我?所以你在船上,必定也是秦兄弟的手笔!”
徐世安发了会呆,稍稍回复了下精神,然后又问道:“你有儿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