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随轻风去
在秦中堂想来,军器局里面应该与表面破败的围墙一样,都是残井颓垣,所以才有借口好收拾严世蕃!
自己给严世蕃下达的命令可是整顿南京军器局,开始启动火器制造!
早听说南京军器局工匠都逃亡的没剩几个了,不然也不会打发严世蕃来扛雷,怎么会有几十号人在这里干活?
正在秦中堂震惊到发愣时,从一间看起来年久失修的堂屋里,一瘸一拐的走出个人,独眼,体胖。
这明显的个人特征,连老三都认出来了,严世蕃真在这里!
严世蕃走到秦德威面前,淡淡的说:“不知中堂驾到,有失远迎!”
秦德威回过神来,不能置信的指着院中众人说:“这是什么情况?”
严世蕃答道:“辛劳数日,方有如此局面。中堂可曾满意?”
秦德威质疑道:“你哪来的如此多工匠?莫不是雇了人在这里演戏给我看?”
严世蕃则又莫得感情的回复,仿佛说的都是别人的事情。
“南京军器局在册工匠里,只剩了四个人,远不敷使用,所以又另行招了五十三人。
所幸南京城百工齐备,工匠众多,故而才能在短短数日内,就召集到数十人来效力。
至于是不是演戏,中堂你看几眼不就知道了?”
秦中堂在京师军器局主持了那么多项目,也算是半个专家了,真就巡视了一圈。
发现这些工匠手里并不是装样子,真的是在做事!大体上分成了铁料、铸造、火药等几个伙组,真就在各司其职。
秦德威疑惑的说:“常言道,术业有专攻,随便招来的工匠,就能轻易上手?”
严世蕃答道:“我从京师南下时,从军器局征调了六名工匠同行。如今在这边,六名工匠都是总师傅,负责带领和指导其他工匠。”
还是不对!秦中堂突然发现了一个巨大的破绽!回头对严世蕃质问道:“钱从哪里来的?”
无论招人也好,准备原料也好,都需要银钱,但秦中堂不记得自己有批过经费给严世蕃!
面对无端的质疑,严世蕃毫不隐瞒的说:“在南京城里随便找了些商号,就说你秦中堂奉命平乱,下令整顿军器局,时间紧迫需要帮助,有些商号就愿意捐纳银两报效国家了。
又找到源丰号,说这南京城里几十家商号捐纳过了,你们源丰号作为商业龙头,不捐纳说不过去吧?
所以源丰号就追加了五千两,全算下来,凑足了一万两左右的经费,再招募几十个工匠不在话下!”
秦德威:“……”
万万想不到,严世蕃这个浓眉大眼的,也就比己早来了几天,竟然就把摊子铺开了!
即便换成自己亲自来做,不会出色到哪去了!
但问题是,这样还怎么拿严世蕃出气?怎么找理由惩罚严世蕃?
他秦德威固然擅长“莫须有”,但真不会“指鹿为马”!总不能硬指着热火朝天的现场,说这就是玩忽职守贻误军机?
不知不觉间,今天一直很平顺的严世蕃气势渐渐增长了起来。
别以为他严世蕃不知道你们大佬怎么想的!你秦德威不就是想把他严世蕃绑为人质吗?你秦德威不就是想办他严世蕃一个罪名吗?
就连父亲,也隐隐然的期盼着自己被秦德威弄死!
但我严世蕃一生从未向命运屈服,今日便要逆天啊!
把一切的一切做到极致,让你秦德威无可挑剔!
如果你秦德威胆敢公然颠倒黑白,那就相当于给对手提供武器!他严世蕃上面不是没有人!
秦德威扫视了一圈院内,又对严世蕃说:“我忽然又想到,东南尤其是沿海潮湿,点燃火绳也不容易,火药也容易受潮,其实不适合用火器。
再说以倭寇的战法特点,也不适合用火器对付。所以我思来想去,还是暂停启动南京军器局!”
严世蕃无语,自己费了那么多心血,竟然全都白费了!最讨厌的就是这样朝令夕改的领导!
秦德威继续说:“听闻佛郎机人善于造船,海船大小倍我大明,佛郎机炮也能与船只紧密结合,依靠射速快的特点,海战极为犀利。
所以严东楼就辛苦一趟,去把佛郎机人造船的技术窃取过来,供我大明巡海官军使用!”
严世蕃顿时就破防急眼了:“听说佛郎机国远在万里之外,别说让在下辛苦,就是让在下累死,只怕也要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秦德威答道:“不远,宁波外海有双屿岛,岛上就有佛郎机人正在造船!
所以你去双屿岛当个细作就行了,这个工作非常适合你,我看好你!”
严世蕃:“……”
你哪只眼睛看到,他严世蕃的外形适合当卧底?
徐老三忽然想到了什么,对秦德威问道:“让严大爷跟着我一起去?”
“一起吧,去那双屿岛毕竟很有风险,互相之间有个照顾。”秦德威吩咐说。
徐老三目露凶光,狠狠点了点头:“我懂了!我会好好照顾严大爷的!大海又广又深,不会被发现的!”
第八百六十章 跟上脚步的人
秦德威看了眼还在旁边的严世蕃,对徐老三呵斥道:“别的人还在这里听着,休要口无遮拦!”
“哦哦,那我们回去没人时再说!”徐世安作为多年老兄弟,立刻又懂了。
严世蕃气抖冷,真踏马的虎落平阳被犬欺!
被秦德威羞辱也就罢了,其实被秦德威羞辱好歹也是一种资格,不是随便一个人就值得秦德威羞辱的!
但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杂毛小武官,竟然也敢当着面威胁自己!
严世蕃不屑于与徐世安说话,只对秦德威叫道:“不要以为我看不出你的心思!
你不就是想对我进行极限恐吓,诱使和逼迫我主动逃亡吗!
如果我因为一时恐惧,逃走后投靠了什么私商海贼倭寇,成为你勒逼家父的把柄,那就更正中你下怀!
你若真有胆量,就别那么虚伪,堂堂正正的弄死我,不需要这些花招!”
秦德威:“……”
徐世安惊愕之余,也恍然大悟,没想到秦兄弟如今的心思恐怖如斯!
杀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不断压迫中对人性和人格进行彻底摧毁!这就是庙堂大佬的心机吗!
与此同时,徐老三还明白了,难怪这位严大爷能一直活到现在,果然是有几把刷子,起码思路能跟得上秦兄弟的节奏。
被戳破心思的秦中堂无话可说,恼羞成怒的对着严世蕃喝道:“这是军令!去不去由不得你,准备好随时出发!”
严世蕃看着军器局院内工匠们,看着辛辛苦苦支起的这摊子事业。
本来这些都是为了防范秦德威陷害自己、或者增加秦德威陷害自己的难度而做的。
但此时他却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认认真真做事,然后被奸臣迫害的忠良。
他实在忍无可忍,大声的吟诵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吟诵完毕后,严世蕃莫名产生了悲壮感,仿佛精神得到了一种升华。
难道说,当一个被迫害的忠良也是有快感的?
秦中堂瞠目结舌,这踏马的角色扮演是反了吧?你严世蕃迫害别人的时候,怎么不念这几句?
徐世安看不下去了,扯了扯秦兄弟,招呼说:“巡视也巡视完了,先走吧!”
南京军器局破墙的外面,秦德威与徐世安两人上了马车后,徐世安问道:“你真要让我去双屿岛?”
秦德威反问道:“做人别这么不思进取!难道你就想这样混吃等死一辈子?我记得当初你也是屡屡不甘心,所以才帮你寻找闯荡机会。”
徐世安叹道:“再不甘心,再想努力又怎样?反正这辈子逃不出你的阴影笼罩了,摆脱不了秦中堂奶兄弟这个身份了。”
秦德威也不好劝什么,只说:“多少也做点事情,不然就彻底跟不上我前进的脚步了。
让你去双屿岛只是搜集情报而已,不需要你冲锋陷阵,没多大危险。再回来就是大功一件了,到那时帮你表功升上两级。”
徐世安吐槽说:“天下有谁能跟上你的脚步?宫里躺着的那位也不行吧?”
秦德威随口答道:“人才太多了,只需要挖掘和使用而已。”
老兄弟见面,徐世安也不想讨论这些无趣话题了,转而又说:“从通济门进城,直接就到内秦淮河水道了!楼船还在等着,美人们也在等着,我们去玩乐还来得及!”
秦德威却断然拒绝了,“不必了!绕一下路,到南边聚宝门那边去!回头从聚宝门进城就行了。”
徐世安诧异的说:“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秦德威一本正经的答道:“业师王以旌老先生住在聚宝门外长干里,我这次回了南京,在可以顺路的情况下,难道不该先去看望老师?”
徐世安不可思议的回应说:“你这莫名其妙的绕远……不是,你怎么会想着这样做?”
秦德威慨然答道:“今日不同于往日了,身为殿阁大学士,一举一动都会被人各种解读,怎能不为人表率?”
徐老三说出了自己的理解,“你这意思就是,装逼的模式也要与时俱进了?要提升层次了?”
秦德威深吸一口气,“滚!在你眼里只有装逼?看不出我的深意?你这样怎么能跟上我的脚步?”
徐世安真不服气了,你秦德威虽然道行深,但也不可能一举一动连放个屁都要有深意吧?这叫强行过度解读!
“我就不信,你无非就是想装一个尊师重道的样子,还能有什么深意?”
路上闲着也是闲着,秦德威难得有耐心的教导:“就算像你说的,我是装样子,那么以我如今的身份,应该不应该表现出尊师重道?
那么你再想想,是不是很多人知道我近期可能会回南京?这些人想不想找机会拜见和巴结我?
我敢肯定,有无数人都在猜测我的动向,以便于第一时间掌握我的行踪,然后趁机寻求见我的机遇!”
徐世安点了点头,秦兄弟这几句虽然听着夸张,但绝对是事实,不然秦兄弟也不会偷偷摸摸的在一个偏僻地点下船了。
秦德威继续说:“有的人会守在龙江关,有的人会守在三山门……”
徐世安终究还是有几分小聪明,立刻也意识到什么:“所以也可能有人判断你会先去探望王老先生,守在长干里或者聚宝门等你?”
秦德威忽然兴致勃勃的说:“这样的人就是能跟上我脚步的人才!他们认为我尊师重道,能判断出我会先去拜访王老先生,肯定都是极度出色的人物。
不知道南京城里到底有没有这样的人才,我还是很期待的,若能亲手发掘人才,也不失为快意之事也!”
徐世安再次感到,奶兄弟的境界真的与自己越来越远。
这种举手投足就能肆意让别人命运变得随机的乐趣,实在太高级了,他这种只知道沉迷女色的小武官体会不到。
但他忽然也来了兴趣,他倒要看看,南京城里究竟谁能第一个意识到秦中堂有“尊师重道”表现欲,并赶到聚宝门长干里来求见的!
两人说话间,长干里就到了。在古诗词中,这是一个出现率很高的地名,也算是南京城文化地标了。
马车停在王以旌老先生家门外,同时这里也是王氏私塾所在。